阮元“毛笔记与校勘”词语的异同研究_z1论文

阮元《毛詩注疏校勘記》同詞异文研究,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异文论文,注疏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异文,指同一文獻的不同版本以及文獻的本文及其在別處的引文用字的差异。①异文既是校勘學、版本學的重要材料,反映了古代文獻的複雜構成;也是研究語言文字學的重要材料。通過研究异文探討漢語漢字發展演變規律、漢字使用規律及漢語漢字相互關係一直是傳統語言文字學重要手段和方法。

      阮元主持編纂的《毛詩注疏校勘記》②不僅糾正了很多《詩經》文字的訛誤,爲人們提供善本,而且在具體的校勘工作中,搜集保留了大量的《詩經》异文。其异文材料主要來源於唐石經、宋元明刻本③,同時參考前人對《詩經》异文的整理成果。可以說,阮元《校勘記》是敦煌寫本、阜陽漢簡等出土文獻發現以前搜集《毛詩》异文最全的一部著作,直到今天仍對《詩經》研究有著重要意義。

      根據我們的統計,《校勘記》涉及的《毛詩》經文异文一共有329組。④這些异文包括字、詞、句的不同。

      

      從上表中可以看出,同詞异文占异文總數的絶大部份。同詞异文,即同一個詞有不同的書寫形式。同詞异文是文字和語言矛盾統一關係的集中體現。本文主要以阮元《毛詩注疏校勘記》搜集的同詞异文爲研究材料,考察同詞异文之間的關係類型,並探討詞的書寫形式演變的內在原因。

      一、《毛詩注疏校勘記》同詞异文的類型

      同詞异文实质上就是同一個詞的不同書寫形式。根據我們的研究,《校勘記》同詞异文可以根據這些同詞的不同書寫形式之間的關係分爲以下四種。

      (一)《校勘記》收集的一組同詞异文Z1、Z2是异體字的關係。這樣的一組异文,都是爲詞{A}⑤而造的,記録功能相同,只是形體不同。根據不同書寫形式形成方式的不同,又可分爲兩類:

      1.异構。《校勘記》中一組同詞异文的异構字,多是采用同樣的結構方式,而選取不同的構件。

      A.該組异文都是采用會意的構形方式,而各自選取的構件不同。如:

      【埽、掃】《山有樞》弗灑弗埽:唐石經、小字本、相臺本同。閩本、明監本、毛本埽作掃。案:埽字是也。

      埽、掃都是會意字,在《山有樞》中是一組异文,都是{埽}的書寫形式。埽,出現的較早,根據《說文》及段注,埽的本用就是記録{埽}(“掃除”義),《詩經·抑》“灑埽庭內”。

      掃,最早見於漢印

。《隸辨》載漢《修華岳碑》“彗掃頑凶”,並加按語:“說文埽從土從帚,帚從又持巾,又即手也,碑複變土爲手。”掃也是記録{埽}(“掃除”義),只是和埽構件不同。{埽}是一個動詞,用手替换土旁造出掃這個書寫形式更能從書面上突出該詞的意義特點,起到見形知義的作用。掃使用以後,埽字仍然在某些範圍內使用,這兩個字形分別保存在《詩經》的不同版本中就構成了异文。埽、掃記録職能相同,都是采用會意的構形方式,只是選用的構件不同。

      B.該組异文都是采用形聲的構形方式,但各自選取的構件不同。如:

      【皓皓、晧晧】《唐風·揚之水》白石皓皓:小字本、相臺本同。唐石經初刻同,後磨改作晧。案:晧字是也。《說文》白部無皓字,是晧字本從日也,《廣韻·三十二晧》亦無皓字,《釋文》本當作晧,今誤,見後考證。

      皓皓、晧晧都是記録{皓皓}這個詞的書寫形式。{皓皓}是一個疊音詞,是有兩個相同的詞素重疊而成的,重疊以後表示一種石頭潔白的狀態,《釋文》:“古老反,潔白也。”《毛傳》:“潔白貌。”

      晧,形聲字,見於《說文》“晧,日出皃。從日告聲”。從認知語言學來說,光綫域和顔色域是相通的,光明和白色往往相通。段注云:“謂光明之皃也。天下惟絜白者最光明,故引伸爲凡白之偁,又改其字從白作皓矣。”晧在實際使用中確實記録{晧}(“白色”義)。《隸釋·漢白石神君碑》:“岩岩白石,峻極大清;晧晧素質,因體爲名。”

      2.异寫。《校勘記》一組异文職能完全相同,記録同一個詞,由於漢字書寫的原因造成該組异文形體的差异。如:

      【峨峨、峩峩】《棫樸》奉璋峨峨:唐石經、小字本、相臺本同。閩本、明監本、毛本峨峨作峩峩。注及正義中字同。案峨峨是也。《釋文》《說文》《爾雅》皆可證。

      峨峨和峩峩是一組异文,二者都是疊音詞{峨峨}的書寫形式。《毛傳》:“峨峨,盛壯也。”峨,《說文》“嵯峨也。從山我聲。”嵯峨,山勢高峻的意思。峨也單獨使用,表示高聳的意思。峨重疊記録{峨峨}盛壯義。高聳義和盛壯義可通。峩是峨的异寫字,二字的區別在於構件的位置不同。《改併四聲篇海》引《玉篇》:“峩,同峨。”峩、峨職能完全相同,記録同一個詞,采用形聲的構形方式,選取的構件,只是構件的相對位置不同。

      (二)《校勘記》收集的一組同詞异文Z1、Z2是母字和分化字的關係。Z1這個書寫形式有多個記録職能,在記録{A}的同時,還是{B}的書寫形式,也就是多詞共一形。多詞共一形在書面交際中會造成詞的混淆和指代不明等現象,在這種情况下,爲了準確、清晰地記寫語言,往往用別的書寫形式——Z2來分擔Z1的記録職能,來記録{A}。這個過程叫分化,Z1是母字,Z2是分化字。

      Z1記録的原詞{A}和Z2記録的分化出來的詞{B}的關係主要有兩種:聲音相同或相近,意義也有引申關係;聲音相同或相近,意義没有引申關係。我們可以據此將《校勘記》中的這部份同詞异文分爲兩類:

      1.{A}和{B}聲音相同或相近,意義也有引申關係。如:

      【讎、售】《谷風》賈用不售:小字本、相臺本同。唐石經售字磨改。案錢大昕唐石經考异云蓋本作讎。段玉裁云:“讎正字,售俗字。《史記》、《漢書》多用讎。”今考《釋文》“售,市救反”⑥,是《釋文》本作售。石經磨改所從也。

      

      2.{A}和{B}聲音相同或相近,意義没有引申關係。

      【意、噫】《噫嘻》“噫嘻”:唐石經、小字本、相臺本同。案《釋文》“意嘻”,下云:“意本又作噫,同。”《正義》引“噫天喪予”是其本作噫。唐石經以下之所本也。其實意即噫之古字,假借耳。當以《釋文》本爲長。

      《噫嘻》“噫嘻”,《釋文》寫做“意嘻”。“噫”和“意”是一組异文,都是記録{噫}。校者指出意是噫的古字,也就是說噫是意的今字,二者是一組古今字,這說明了二字在使用上有古今之別。《毛傳》:“噫,和也。”鄭箋:“噫嘻,有所多大之聲也。”噫嘻是祈禱時呼叫祝神的聲音。戴震《毛鄭詩考證》:“噫嘻,猶噫歆,祝神之聲。詩爲祈穀所歌,故噫歆於神以爲民祈禱。”{噫}是表示聲音的詞,這個詞在文獻中也寫作意。意,《說文》:“志也。從心察言二知意也。”意最初被借來記録祝禱時的生音,後來因爲意的記録職能太多,加口旁造噫字⑦來分化其職能。通過文字的借用來記録語詞是漢語使用者爲了解决造字和用字矛盾的一條重要途徑,但是一個字形負載過多的語義內容不利於識別,人們又往往在原字的基礎上增加形符造新字來記録本義或借義。

      以上兩種現象都是造新字來分化原字的職能,新字和原字是母字和分化字的關係。不同的《詩經》版本保存了不同的用字情况,形成了异文。我們可以通過這些异文溝通詞的不同書寫形式之間的關係。

      (三)《校勘記》中同詞异文Z1、Z2是通假關係。該組异文只是因爲讀音相同或相近,因此在文獻中有替代現象。

      通假是漢字使用中常見而又特殊的一種現象。有些通假字只是文字偶然的借用,這時,文獻中出現的借字只是特殊語境下的書寫形式,並不是詞的常態的書寫形式。如:

      【宴、燕】《邶風·谷風》宴爾新昬:唐石經、小字本、相臺本同。案《釋文》云宴爾本又作燕。考文一本作燕,下同,采《釋文》又作本。

      宴和燕都是{宴}的書寫符號。《毛傳》“宴,安也”。宴,《說文》:“安也。從宀,妟聲。”宴是爲{宴}造的本字。燕,《說文》云:“玄鳥也。”宴,元部影母,《廣韻》爲霰韻影母。燕上古音中古音同宴。二字同音,所以借燕來記録{宴}。段注云:“經典多假燕爲之。”陳奐《詩毛詩傳疏》云:“全詩宴安字皆假作燕,唯此‘宴爾新昬’作宴。”

      《校勘記》中有些詞是虛詞,很難據義構形,借用音同音近詞的書寫形式來記録。這些詞的同詞异文都是假借來記録該詞的,都是該詞的常態書寫形式。如:

      【毋、無】《邶風·谷風》毋發我笱:唐石經、小字本、相臺本同。案《釋文》以無發我笱作音。考正義引角弓箋及說文毋字爲說,是正義本作毋也。考唐石經《小弁》經作無,乃是經中用字不畫一。當以正義本爲長。○按以《儀禮》古文作無今文作毋例之,毛詩多古文,則無是也。正義本作毋未是。

      毋、無都是{毋}“不要”義的書寫形式。{毋}是一個否定詞,意義比較抽象,很難用文字形體來表達。無、毋古音相同,都是微紐魚部。毋、無在傳世文獻系統中經常通用,所以呂叔湘《論毋與勿》中說:“古語禁戒之辭,慣用勿、毋二字。毋亦作無,字形雖异,音讀不殊,傳世經籍亦多彼此互爲异文,故得視爲一個語詞之兩種書寫方式,無須辨析。”毋爲否定副詞{毋}專門造的分化字,無被借來記録否定副詞{毋}後,不再記録{舞}。二字的記録職能都比較單一,能够有效區別,所以都是否定副詞{毋}的書寫形式。

      有些异文是通假字和本字的關係,在長期使用中産生久借不還的現象,通假字成爲詞的常態書寫形式。如:

      【閒閒、閑閑】《十畝之間》桑者閑閑兮:唐石經、小字本、相臺本同。案《釋文》云:“閒閒,音閑,本亦作閑。”《正義》標起止云傳閑閑。《正義》本與《釋文》亦作本同。

      根據《釋文》的記載閒閒、閑閑是一組异文,記録的是同一個詞{閑閑}。{閑閑}即悠閒自得的樣子,重疊閑字而成的,這個詞本字應該寫作閒閒。閒見紐元部字,閑匣紐元部字,二字聲母旁轉,韻部相同,音近通假。閒,《說文》:“隙也。從門從月。”閒本義爲縫隙,空間上的縫隙,引申爲時間上的空閒,同時聲音也發生變化,分化出新詞。新詞仍用閒這個書寫形式來記録,《釋文》依據的版本就是用閒字。閑的本義是栅欄,也就是說閑這個字形是爲{閑}(“栅欄”義)這個詞而造的。而{閑}和{闌}聲音比較近,意義接近,文獻中也常用闌字記録“栅欄”義,在實際使用中{闌}這個詞的使用頻率遠遠大於{閑},因此閑這個字形使用的頻率也比較低。而{閒}“縫隙”義的使用頻率很高,{閒}“悠閒”義的使用頻率也很高,用閒字不能在書面上有效區別這兩個詞。{閑}和{閒}聲音相近,因此借用閑來記録{閒}“空閒”義,又記録閒的重疊形式{閒閒}。

      通假是文字作爲音節符號記録漢語的情况之一。有些通假現象發生的頻率比較低,假借字只是詞在特殊語境下的書寫形式,而不是常態的書寫形式。有些假借字則在漢字漢語相互作用中成爲詞的常態的書寫形式,這些轉换爲常態書寫形式的假借字中藴含的文字使用規律值得我們進一步研究。

      (四)《校勘記》中的同詞异文Z1、Z2是正字和訛字關係。Z1和Z2形體相近,容易混誤,在不同的版本中分別保留,形成异文。如:

      【盼、盻】《碩人》美目盻兮:小字本、相臺本同。閩本、明監本同。唐石經盻作盼,毛本同。案盼字是也。

      盼、盻是一組异文,都記録{盼}。根據《毛傳》的注釋,{盼}的意義應該是“白黑分明”,形容碩人眼睛的美麗。盼,今本《說文》:“詩曰‘美目盼兮’,從目分聲。”唐玄應《一切經音義》:“盼,《說文》‘目白黑分也’。”《五經文字》:“盼,普莧反,見《詩》。”盼爲文部滂紐字,中古音爲匹莧切。盼正是{盼}的本字。《釋文》和《校勘記》的底本相同,也寫作“盻”字,並且給出注音:“敷莧反,徐又膚諫反。韓詩云:‘黑色也。’《字林》云:‘美目也。皮間反,又匹莧反。’”然而,盻,見於《說文》“恨視也,從目兮聲”,匣紐支部字。《戰國策·韓策二》:“楚不聽,則怨結於韓,韓挾齊魏以盻楚,楚王必重公矣。”吳師道補注:“盻,恨視也。”盻的讀音和《釋文》中的反切相差較遠,意義也和詩意相差較遠,盻本來是{盻}的書寫形式。在這裏,因爲盻、盼二字形近,在書寫過程中造成了混同,抄書的人未做仔細分辨,出現了錯誤。盻只是盼字形的一個訛誤,和{盼}的書寫形式偶合。

      文字在書寫過程中,由於書寫規律的影響,會和別的字形發生混淆,保存在不同的版本中形成异文,同時給識讀帶來了問題。訛字雖然也是詞的書寫形式,但是只是在特殊語境下的書寫形式,並不是詞的常態的形式。

      從上文的論述中,我們可以看到《校勘記》同詞异文的類型主要有四種:异體、分化、通假、正訛。從中我們可以看到一個詞可以有不同的書寫形式,書寫形式之間又有各種關係。詞既有常態書寫形式,也可以有特殊語境下偶然的書寫形式。我們主要關注一個詞爲什麽可以有不同的常態書寫形式,探討詞的書寫形式變化發展的內在規律。以下,我們將繼續從《校勘記》同詞异文的材料出發分析這個問題。

      二、《毛詩注疏校勘記》同詞异文産生的原因

      我們通過考察《校勘記》同詞异文的實際材料,認爲同一個詞的不同書寫形式産生的主要原因在於語言的使用者對語言的書寫形式更精確、明晰、簡便地記録語言的不懈追求。在這個過程中,推動著漢語書寫形式系統不斷發展演變的規律是:區別律、表達律、簡易律。⑧

      文字作爲詞的書寫符號,區別性是第一位的。符號之間要求彼此區別。語言中詞之間的區別主要是靠語音和語音的不同結合來體現的。漢語中詞的書寫形式——漢字,彼此之間的區別在於形體的不同。區別律要求詞的書寫形式最大限度地體現詞與詞之間的差异,不至於造成交際的混淆和含混。在語言的發展過程中,詞義發展是音義變化的內在推動力,詞義引申則是詞義發展的基本形式。詞義引申的結果是産生新的義位或新詞,這兩種結果都需要在漢語書面系統上體現出來,於是需要書寫形式來寫詞,當一個字形負載的語義內容較多,就會影響語義的識別,從而影響漢語書面表達明確清晰地進行。這時需要減輕記録職能較多的字形的負擔,分化它的職能。爲了顯示新形體和舊形體之間的關係,人們往往在原有書寫形式的基礎上添加偏旁或改换偏旁造出新的書寫形式。或者直接在原有書寫形式上改動、删減筆劃。如:上文舉的例子“售”和“讎”。{讎}派生出新詞{售}(“售賣”義)。新詞仍用讎來記録,不能從書面上區別{讎}和{售}這兩個詞。因此人們改造讎字,用售字來記録新詞,從而達到有效區別的效果。“意”和“噫”也是這樣。{噫}是一種聲音,借用意這個形體來記録,意同時又是{意}的書寫符號,{意}是一個常用詞,使用頻率非常高。用意來記録{噫},很難和{噫}區別開。在區別律的推動下,在意的基礎上加義符口,造新的形聲字噫來記録{噫}。當然,還有一些母字和分化字字形没有關係。

      上述情况都是在區別律的作用下産生了新的書寫形式來記録某一個詞。區別律還可以使偶然的因爲所記録的詞音同音近借用而來的書寫形式發展成爲詞的常態書寫形式。如:“閑閑”和“閒閒”,{閒}(“閒暇、悠閒”義)是從{閒}(“閑隙”義)派生出來的。因爲{閒}(“閒暇、悠閒”義)和{閑}聲音相近,所以偶然借用{閑}(“栅欄”義)的書寫形式來記録{閒}(“閒暇、悠閒”義)。{閒}(“閒暇、悠閒”義)仍有用閒這個書寫形式來記録,{閒}(“閒暇、悠閒”義)這個詞的使用頻率也比較高,因此容易和閒的衆多其他用法發生混淆,不能在書面上有效區別。而{閑}(“栅欄”義)這個詞,在實際使用中使用頻率低於{闌},{閑}(“栅欄”義)的書寫形式閑的使用頻率也比較低,因此用閑來記録{閒}不會造成書面語言的混淆。因此,在區別律的支配下,閑越來越多地被用來記録{閒}(“閒暇、悠閒”義),成爲該詞的常態的書寫形式。這是語言文字內部的一種調整。一個書寫形式的用法應該是一個常數,當其在語言使用過程中産生的用法超過了這個常數,語言內部就會自發的調整,重新達到這個常數。爲了追求區別律,所以用閑字來記録{閒}(“閒暇、悠閒”義)。然而,書寫形式具有很强的穩定性,閒仍用來記録{閒}(“閒暇、悠閒”義),閑字没有完全分化閒的記録職能。書寫形式系統進一步區別,又造間字來記録{閒}(“閑隙”義)。閒寫作間,最初可能因爲月和日字形相近,很容易混同,閒在書寫過程中寫作間形。由於閒的職能過多,人們重新分析間字,認爲間是從門從日的會意字。門有間隙從門中看到月光,所以造閒字記録“間隙”義,門有間隙從門中看到日光造間字來記録“間隙”義也是符合漢字據義構形原則的。間,在字書中最早見於《集韻》“閑也”,《經典文字辨證》:“閒,正;間,俗,今人謂從月爲閒暇,從日爲兩間者,非是。”這正是爲了求區別,文字系統自身而作的繼續調整。

      文字作爲詞的書寫形式,原則上要求文字符號能體現出語言中的詞。在語言可以叫做“求表達”,是文字可以叫做“表達律”。我們認爲表達律包含有兩個方面,大的方面來說,就是用文字符號來記録語言中的每一個詞。有些詞的意義比較抽象,很難用文字形體來表達,因此需要借用同音詞的書寫形式來記録。如{毋},借用同因詞{母(毋)}、{無}的書寫符號毋、無來記録。其次,就詞和書寫形式的關係而言,在語言“求表達”的原則的支配下,必然要求書寫形式能以其形體體現音義,其形體要和音義最大程度地契合。漢語中的詞最初用文字表達時不一定是形音義契合的,或者隨著語言文字的發展演變打破了最初的形音義契合的關係,這都要求改變漢語的書寫形式,使語言和書寫形式之間形音義重新契合。“求表達”分爲兩種情况:“形義相符”;“音義相符”。漢字是據義構形的,人們在識讀漢字時,總有據形辨義的心理。當字的形體不能充分地體現所記録詞的意義時,人們往往通過各種手段添加或改造形符的手段創造出形義更加契合的形體,或者說更加充分表意的形體。如:“皓皓”和“晧晧”。{晧}的引申義白色從字面上看好像和晧的日旁没有必然的聯繫,所以人們改後形符作皓字,使形體充分具有據形知義的特點。而且“白石皓皓”這個語境,和《毛傳》“潔白貌”這個權威訓示也促使人們在寫字時改造形旁。

      又如“埽”和“掃”。“埽”是會意字,和{埽}形義相符,然而{埽}是個動詞,用手更能突出其意義特點。所以又爲{埽}這個詞新造一個字掃,這正是漢字表達律在起作用。也正是因爲掃比埽更能在書面上體現{埽}的意義,所以掃的通行度越來越大。掃雖然是後起字,最初見於漢代,到唐代《干禄字書》:“掃、埽,上通下正。”肯定其地位。《五經文字》:“埽,先老反,經典及《釋文》多作掃。”流傳到唐代的文獻已經很多寫作掃字。《玉篇》將二字看作兩個字頭分列在土部和手部,並在掃字下云“作埽同”。根據王立軍《宋代雕版楷書構形系統研究》掃出現的頻次爲二十,埽爲四。《字彙》、《正字通》均認爲埽爲掃的本字。可見在宋明,掃和埽一樣認爲是正字,掃的通行度應該大於埽。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掃作爲一個表示動作行爲的動詞,手比土更能突出所記録詞的詞義。

      作爲漢語書寫形式的漢字是用形體來記録語言中的詞。漢字書寫有其自身的規律。漢字書寫手段和書寫單位的發展、書寫隨意性、書寫快捷等因素都會影響漢字形體的變异。漢字形體的變异到一定程度,漢字的原始理據必然會遭到破壞。人們在形義統一心理的支配下,會對變异形體做出重新分析,使其達成新的形義契合。這樣新的形體就和原有的形體形成一組异構字。如:

      【翛翛、脩脩】《鴟鸮》予尾翛翛:小字本、相臺本同。唐石經翛翛作脩脩。案《釋文》翛翛素雕反,注同。考此經相傳有作脩,作翛二本也。《沿革例》云監蜀越本皆作脩脩,以疏爲據;興國本及建寧諸本皆作翛翛,以《釋文》爲據也;又引疏云定本作脩脩,今正義誤,見下。又正義云予尾消消而敝乃正義所易之字,如易令爲鈴鈴,易遂遂爲璲璲,非其本經傳作消消也。以定本作脩脩推之,正義本當作翛翛矣,標起止當是後改。段玉裁云《集韻》《光堯石經》作脩脩。

      

      “音義相符”是指某詞現有的書寫形式不能體現或不能準確體現該詞的讀音時,人們會有意識的添加或改動聲符創造新的書寫形式來記詞。這種情况,《校勘記》异文材料較少,所以文章從略。

      語言依靠書寫形式來擴大交際職能,人們在使用這些符號時,總是希望它們越容易書寫越好。在簡易律的支配下,人們往往會改造已有漢字,使字形更加簡單明確,易寫易記,這些書寫形式的改變形成异文。如:

      

      作爲中國最古老的文獻之一,《詩經》具有複雜的構成。异文是古籍複雜構成的一個反映。《校勘記》收集到的同詞异文是不同時期不同地域不同個人寫詞(漢字使用)習慣的一個反映。這些异文主要有四種類型:异體字、分化字、通假字、正訛字。同詞异文表明一個詞可以有不同的書寫形式,詞和書寫形式的關係比較複雜。同詞异文産生的原因,或者說一個詞衆多書寫形式産生的原因,主要是語言的使用者總是要求語言的書寫形式更精確、明晰、簡便地記録語言。書寫形式在區別律、表達律、簡易律的矛盾運動中發展演變。在一個歷史階段,該詞可能較固定的使用書寫形式Z1,而在另一個歷史階段,某詞通常使用書寫形式Z2。Z1和Z2在使用的時間上有區別。僅僅知道書寫形式有時間前後的區別,這樣的分類仍然是含混的。我們研究中要有歷史的觀念,可以以詞爲單位,叙述從古到近,詞的書寫形式的演變;也可以以字爲單位,按時間順序描寫一個字的記録職能的轉變。同時,也要從共時的角度描寫語言系統中的詞的書寫形式,揭示語言如何被記録的規律;或者描寫漢字系統的記録職能,總結文字記録語言的規則。這樣的研究才能真正有意義的,會對漢語、漢語史以及古書年代的判定等研究有所幫助。

      ①王寧:《訓詁學原理》,北京: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1996年,第82頁。

      ②以下用《校勘記》指代《毛詩注疏校勘記》。

      ③根據《毛詩注疏校勘記序》,阮元等人選用的底本是宋十行本,對校版本有:唐石經二十卷、南宋石經殘本、孟蜀石經殘本二卷、宋小字本二十卷、重刻相臺岳氏本二十卷、閩本注疏七十卷、明監本注疏七十卷、汲占閣毛氏注疏本七十卷。

      ④阮元《毛詩注疏校勘記》專門校勘經文的條目共三百二十二條,其中校勘經文文字的是三百一十七條,涉及到的异文是三百二十六組,另外還有“氓”、“駟驖”、“瞻卬”三條校勘詩題的校記,涉及到經文异文,而且在下文的經文校勘中不再專門出校,也被我們列入考察範圍。

      ⑤{}表示括弧内是一個詞。

      ⑥《校勘記》原文做“布救反”,應該是“市救反”。今考《釋文》,上海古籍出版社影宋元遞修本作“市救反”;四部叢刊本也作“市救反”。我們直接改字,不在正文中說明。

      ⑦和《說文》中的噫字應該是偶然同形。

      ⑧我們這裹所說的表達律和王鳳陽的觀點有所不同,詳見下文論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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