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古音研究中的概率统计方法与渐变观_段玉裁论文

传统古音研究中的概率统计法与渐变观,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古音论文,统计法论文,概率论文,传统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在相对恒定的音系中,声韵部类之间的声音差别,相邻部类小于隔越部类,隔越渐多而最后形成大的鸿沟;语音的恒定是相对的,演变是绝对的,不断的细微演变积累而发生质变;方音之间的差异,是由过渡地区连续的渐变最后形成的。这是用量变质变的观点来看语音之间的关系以及语音的发展变化,也就是传统古音研究中的语音发展变化渐变观。

理论上,音与音之间,特别是差距大的语音,是截然不相同的;但是在语言实践中,音与音之间,没有截然不可逾越的鸿沟,有的只是声音之间远近的问题,以及与之相关的演变的多层次多向性问题,也就是量变到质变的问题。那么,共时中声音之间的远与近,同与异,根据什么来确定?根据就是相互之间发生关系的频率。经常发生关系的声韵部类,其关系为近,直至定其为同一部类;越少发生关系的声韵部类,其关系越远。这就是传统古音研究中与渐变观相应的概率统计法。

前人的古音研究实践,已经有意识地运用上述概率统计的方法,具有上述语音发展演变的渐变观。我们可以从前人的方法和观念中得到启发,用以指导进一步的古音研究。

一、上古音研究中的概率统计法和渐变观

前人的概率统计法和语音发展变化渐变观,体现在古音研究的各个方面。

1.四声关系及四声演变

古代有没有四声,古四声与今四声有何不同?对于四声的问题,虽然一直没有一个统一的具体结论,但如果从方法论看,结论还是一致的,即古有四声;但古四声与今四声之间有一个逐步发展变化的过程。

(1)共时四声关系

顾炎武说:“……古人之诗已有迟疾轻重之分,故平多韵平,仄多韵仄。亦有不尽然者,而上或转为平,去或转为平上,入或转为平上去,则在歌者之抑扬高下而已。”[1](P39-40)“多”即概率统计的比例大,以此而知古有四声之分界——即“迟疾轻重之分”;“不尽然者”即相对于“多”的比例小,而知四声分界可以过渡超越。他又说:“《诗》三百篇中亦往往用入声之字,其入与入韵者什之七,入与平上去韵者什之三,以其什之七而知古人未尝无入声也,以其什之三而知入声可转为三声也。”[1](P43)以七成的入声自韵,知古有入声;以三成的入声与平上去相押,知入声可转为平上去。这就是概率统计法。

江永不但懂得用概率确定古有四声,还用它确定四声之间的远近关系。他说:“入声与去声最近,《诗》多通为韵;与上声韵者间有之;与平声韵者少,以其远而不谐也。”[2](P73)根据入与去相押最多,与上、平相押渐少,而确定入与平上去三声的关系依次是:

入——去——上——平

江永进而由四声的相邻远近,论及四声之间的共时相转关系。他在《四声切韵表叙》中说:“平上去入,声之转也,一转为上,再转为去,三转为入,几于穷,仅得三十四部,当三声之过半耳。穷则变,故入声多不直转;变则通,故入声又可同用。”[3](P8)这里虽然是在论今音,但古四声的远近与相转关系,也是一样的,所以《古韵标准》立古音十三部,仍分平、上、去、入四卷。江永的“数韵共一入”,就是通过平、上、去、入的渐次相转,穷则变、变则通来实现的。

四声的相转及“数韵共一入”,到戴震就发展为阴阳入三声相配互转。戴震说:“仆审其音:有入者如气之阳、如物之雄、如衣之表,无入者如气之阴、如物之雌、如衣之里;又,平上去三声近乎气之阳、物之雄、衣之表,入声近乎气之阴、物之雌、衣之里,故有入之入与无入之去近,从此得其阴阳、雌雄、表里之相配。”[4](P70)“两两相配,以入声为相配之枢纽。”[4](P67)戴震的意思是,从音质上来看,文吻问犹“击金成声”,如气之阳,而物配之,则物近于阳;微尾未犹“击木成声”,为无入之音。从四声上看,平上去文吻问与微尾未都近于气之阳(因为是舒声),物则近于气之阴(因为是促声)。那么,入声物,音质上近于阳声,四声上则近于阴声,所以,“有入之入(即物)与无入之去(即未)近”,成为阴和阳相转的枢纽。物作为阴阳的枢纽,是两个衡量的维度交叉各占一半的结果——这是量变。于是得其四声相转和阴阳相配,如:

阴声入声阳声

平——上——去——入——去——上——平

微——尾——未——物——问——吻——文

声调之间的量变,渐次累积发展为质变(即阴阳入三声的相转)。

(2)历时四声演变

在共时上,江永认为入声与去声最近。到段玉裁,就提出“古无去声”。他说:“古四声不同今韵,犹古本音不同今韵也。考周秦汉初之文,有平上入而无去。洎乎魏晋,上、入声多转而为去声,平声多转为仄声,于是乎四声大备而与古不侔。”[5](P16)古有无去声是一个尚需讨论的问题,因为“古”是个宽泛、相对的概念;但段玉裁说去声是从入声和上声转来的,就包含着语音演变的渐变观:入与去近,去与上近,从而由入、上转为去是最近的通道。把四声作为一个整体,平、上、去、入之间的变化是量的渐变;把子、上、去、入分别为个体,入变为去或上变为去,就是质变。段玉裁这种观念是科学的。

2.声母关系及声母相转

本文“结构分析法与系统论”显示,对声母区别特征的对比切分,以及在此基础上声母系统对各声母的排列组合,就显示了声母之间多维的相邻远近关系。如帮纽与滂纽发音部分相同,但有送气不送气之别;又如晓纽与心纽发音部位不同,但都是擦音……当语音发生共时的相转或历时的演变时,这种相邻相近关系就提供渐变的最近通道,由量变而导致质变。

戴震根据声母的发音部位、发音方法的异同,即声母之间多维的相邻远近关系,提出了一个关于声母相转可能性通道的通转规律。他在《转语二十章序》中阐述了这个规律。他说:“人之语言万变,而声气之微,有自然之节限”,“人口始喉,下底唇末,按位以谱之,其为声之大限五,小限各四,于是相互参伍,而声之用盖备矣。”[6](P91)根据戴震的意思,参照其《声类表》中对声母次第的安排,他的“二十章”当如左表:(注:戴震在这个设计中,一些声纽的安排位置有不妥之处,如疑纽是牙音而置于齿头一行,这些是小节,不必详论,此处只观其方法论上的意义。另外,“二十章”中声母的合并,对后人不无启发。)

(同横行者发音部位相同,同竖列者发音方法相同。同一“章”中,上下为清浊之别。)

表2.1

发 送 内收外收

喉牙

见 溪

景 晓

喻 匣

吞头

端 透

泥 来

彻穿 审

吞上、正齿知照

澄床 娘曰 禅

齿头

精 精

疑 邪

唇 帮 滂敷

並奉 明微

戴震用上表声母间的纵横关系,说明声母之间的相转渠道,即“参伍之法”。他说“参伍之法:台、余、予、阳,自称之词,在次三章;吾、卬、言、我,亦自称之词,在十有五章。截四章为一类,类有四位,三与十有五,数其位,皆至三而得之,位同也。凡同位为正转,位同为变转。”[6](P91)喻纽在第三章,疑纽在第十五章,在同一竖列,发音方法相同。发音部位相同,其相转为正转;发音方法相同,其相转为变转。发音部位相同,其相转是发音方法变化;发音方法相同,其相转是发音部位转移。一个音素包括几个区别性特征,一个特征变化,对一个音素内部是部分内容量的变化即渐变;但一个区别特征的不同,也就决定了音素的不同,所以,一个特征的变化,引起的是音素即声母的转变。虽然这里的量变和质变是同时发生的,但对于观察说明变化的过程和实质,分为量变和质变两种,仍是有意义的。

陆志韦先生《古音说略》中《〈说文〉〈广韵〉中间声母转变的大势》根据谐声字与所从声符在反切上的音读关系,以各声类为单位进行统计,确定51声类中各个声类之间通转的大势。例如,“‘古’跟‘苦’的相互得声,‘古’生‘苦’101次,‘苦’生‘古’27次,两共128次”,[7](P227)这128次除以这两个声类之间相逢的“几遇数”(即假定没有音理关系也可能偶然相逢的次数)28.1次,得到4.6,表示实际相逢是偶然几遇数的4.6倍。因此,古类(即见母一二四等)和苦类(即见母一二四等)的相通是大势。这是用概率统计法确定古声母关系的典型。(注:陆志韦先生此著中也运用统计学的方法考各韵部音读。)

3.韵部关系及韵部相通转

顾炎武考定古韵十部,江永考定古韵十三部,各部相承皆遵今韵的次第,无法阐明古韵部之间的关系。韵部关系的阐明,由段玉裁开始。段玉裁十七部的次第及六类的划分虽属开创,但已颇具规模,从考古派的立场看,只有少数韵部的次第需要调整。章太炎《成均图》[8]用首尾相连的形式和纵横交格的结构表现韵部之间的关系及相转渠道;黄侃用阴阳入相配的格局,更合音理。底下以开创者段玉裁的意见为例说明。

段玉裁《六书音均表》卷三《古十七部合用类分表》分十七部为六类,第一部(之职。以今分部对应,下同)为第一类,第二至第五部(宵药、幽觉、侯屋、鱼铎)为第二类,第六至第八部(蒸、侵缉、谈盍)为第三类,第九到十一(东冬、阳、耕)为第四类,十二至十四(真质、文、元)为第五类,十四至十七(脂微物月、支锡、歌)为第六类。这个次第和分类的根据是什么呢?根据是“合韵”。段玉裁的“合韵”,主要是指韵文中不同韵部的字相押,也包括异文、假借等材料中反映的古音相通关系。合韵、经传异文、假借等相通关系,有的是韵腹相近的反映,有的是平入相配关系的反映,而韵腹相近的韵部之间往往体现为平入相配的交叉即“异平同入”,(注:段玉裁的“异平同入”不完全是阴阳二平与一入的关系,还包括相邻韵部共一入的关系。他的见解有局限。此处不论,谨据其原意阐述。)听以段玉裁以“异平同入”为“合韵之枢纽”。[5](P31)比如,段玉裁宵、幽分部,但《陈风·月出》一章皎僚纠为韵,《豳风·七月》四章葽蜩为韵,《鸱鸦》三章谯消翘摇哓为韵,《大雅·思齐》三章庙保为韵,《公刘》二章舟瑶刀为韵,纠蜩谯保舟在幽部(第三部),与宵部(第二部)合韵。这显示这两部声音相近,故这两部相次,而同为第二类。又如,收鼻与收唇是不同的韵类,但《秦风·小戎》三章膺弓縢兴音为韵,《鲁颂·宫》五章乘縢弓增膺惩承为韵,音在古韵侵部(第七部),而与蒸部(第六部)合韵;同时,《大雅·大明》七章林兴心为韵,兴在蒸部,而与侵部合韵,这些都显示收鼻的蒸部与收唇的侵部声音关系密切。所以,两部虽不同类而相邻而次,既为韵部的分别,又为大类的过渡。东部(第九部。包括孔广森分出的冬部)既以合韵而与阳部(第十部)相次,如《周颂·烈文》邦崇功皇为韵,皇在阳部(第十部)而与东部字合韵,《老子》第十二章盲聋爽狂妨为韵,聋在东部而与阳部合韵;又以《秦风·小戎》二章中骖为韵,《豳风·七月》八章冲阴为韵,《大雅·公刘》四章饮宗为韵,《荡》一章谌终为韵,《云汉》二章虫宫宗临躬为韵,骖阴饮谌临在侵部而与冬部合韵,而与闭口韵第七、八部相次……一部中,大多数字的押韵分用,大限分明,据之以定其分;少部分字的合韵,反映韵部间的声音相近关系,所以定其相邻相类。这就是概率统计的方法。这种方法的含义是,两组字的分用比例远远超过合用比例时,此二部当分;而以合韵比例的大或小定两部的近或远;当两组字的分用的比例并不比合用占绝对优势时,这两组字是否分为两部,值得斟酌。当年王力先生对脂微分部的意见,就是很好的例子。王力先生在列举了《诗经》中脂、微分用和合用的例子之后说:“以上共一百一十个例子,可认为脂微分用者八十四个,约占全数四分之三,可认为脂微合用者二十六个,不及全数四分之一”,“由上面的例子看来,脂微固然有分用的痕迹,但合用的例子也不少”,“我们不能不承认脂微合韵的情形比其他合韵的情形多些”。[9](P146-147)虽然王力先生最后肯定脂微分部,但他最初的犹豫,却是体现了概率的思想,也是很可贵的。从我们的观点看,这正表明脂微二部在《诗经》时代处于一个发展变化的过程。

段玉裁《古十七部合用类分表》在说明十七部分六类之后说:“《易大传》曰:‘方以类聚,物以群分。’是之谓矣。学者诚以是求之,可以观古音分合之理,可以求今韵转移不同之故,可以综古经传假借转注之用,可以通五方言语清浊轻重之不齐。”[5](P30)“观分合之理”就是明白分部的根据与相次相邻的理由和道理:异中有同,不变中有变,反映了古音的复杂性,用辩证的观点看待声韵部类界限。“求今韵转移不同之故”,就是上古的一个韵部到今韵分为几个韵,有迹可寻;同时,上古的合韵也往往昭示古今音变的开端,可以从上古的合韵中找到古今声音不同部类之间的流变的源头。“通五方言语清浊轻重之不齐”,就是把合韵与方言现象联系起来。方言是雅言的演变,今音是古音的演变,二者本为一事,而二者又都可以在合韵中找到痕迹或源头。合韵是用韵的概率问题,概率反映的是事物变化的过程,概率统计法与渐变观,在这里得到统一。因此,段玉裁上述发明的意义,首先是根据“合韵”确定古韵关系,这就是用概率统计的方法确定韵部间远近的关系。其次,以各部的类属及相次的远近关系为标准,从音理上说明韵部之间的相转通道,实即确立了旁转、对转(注:段玉裁的“第六部(蒸部)与第一部(之部)同入”,“第九部(东部)与第三部(幽部)同入”实即与第四部(侯部)同入——“第四部与第三部同入”,“第十部(阳部)与第五部(鱼部)同入”,都是对转。)等渠道。韵部关系的排列实际上即体现韵部之间相转渠道,二者是互为一体的。第三,部类之间的相转,在共时上反映声音的渐变,在历时上反映声音的历史演变。声音相转通道的阐明,是从渐变的观点说明语音的发展变化。

二、运用概率统计法与渐变观重新观察上古音

前人的概率统计法与语音演变渐变观,启发我们重新思考和分析上古音的一些复杂问题。下面简单讨论两个问题:一、闭口韵向收鼻韵演变的趋势;二、去声的独立及其来源。

1.上古闭口韵向收鼻韵演变的趋势

主要通过冬、侵、蒸诸部的相互关系的讨论,说明上古闭口韵向收鼻韵演变的趋势。

(1)冬部的地位及其声音演变

孔广森认为:“冬蒸通用。”[10](P2);是以认为冬与(即分类)相邻;黄侃先生以冬配宵(豪)沃;章太炎则以冬配侵,认为“冬侵二部同居而旁转”[8](P9);王力先生合冬于侵(战国时代冬部独立,冬配幽)。这些不同意见集中为一个问题:冬部是一个独立的韵部,还是合于侵部?假如是独立的韵部,它是收鼻还是收唇?

上述各家意见有所不同,但又不是绝对的此是彼非,因为他们各有一定的材料根据,其意见均有一定的合理因素。那么,如何才能不予一刀切,而取各家合理因素成为一个可以统一的结论呢?我们用概率统计法说明语音发展变化的渐变,既可以得到较合理的结论,也可以解释各家何以不同。

我们以江有诰《音学十书》[11](P17)中的《诗经韵读》、《群经韵读》、《楚辞韵读》、《宋赋韵读》及《先秦韵读》中所有冬部字用韵进行穷尽统计,统计出先秦前后期及两汉冬部字用韵变化的比例。从中我们得知,第一,西周初至春秋中期,冬部自韵宇在其所有入韵字中所占比例为41/56,即百分之七十三强,当是独立的韵部;合韵情况,15字次中与侵部合韵14字次,占14/15,即百分之九十三强。这说明了冬部韵尾同于侵部,章太炎认为冬部在《诗经》时代收[-m]即为闭口韵的意见,是可从的。第二,春秋中期到秦,冬部自韵占 74/142,近一半略强;各种合韵总数占一半弱。说明冬部大体上仍是独立的韵部。合韵情况中,与收鼻的东阳蒸合韵占55/68,与侵部合韵占16/68(冬侵东合韵3次,两边重复计入),前者约为后者的3.5倍。冬部明显地由先秦前期的与闭口韵合韵转为后期的主要与收鼻韵合韵,反映冬部的收尾由先秦前期的收唇逐渐转为后期的收鼻(即收)。这个过程就是冬部开始逐渐在一些方言中合流于东部的过程。第三,两汉时期,冬部自韵占所有入韵字次的47/146,为三分之一弱,可以认为它相当程度上(即在不少方言中)已与东部合流。(注:王力《汉语语音史》冬部独立,并说“汉代冬部,极少与东部押韵”(第101页)。依《汉魏晋六朝韵部演变研究》中的《两汉诗文韵谱》统计,“冬部合韵谱”下“冬东合韵”18字次,“东部合韵谱”下“东冬合韵”33字次,共51字次。)这进一步证明了先秦后期存在着冬部与东部合流的演变趋势。那么,冬部在先秦后期经历的演变体现为两方面:一是由收-m演变为收,一是由开始的独立发展到后期的逐渐与东部合流,这两个方面是互为一体的。

根据对所见材料的概率统计,冬部在先秦前期是独立的闭口韵,收[-m],与侵、谈为一类;后期发生了转为收的演变,逐渐合流于东,到汉代更大程度上与东部合流。各家意见的差异,有的是只强调这个演变过程的一段,有的是把全部的事实不加分析地看。(注:黄易青《论上古侯宵幽的元音及侵冬谈的阴声——兼论冬部尾辅音的变化及其在上古音系中的地位演变》,《北京师范大学学报》,2005年第6期。)

冬部的渐变,或是哪些字先变,哪些字后变;或是在哪些方言区先变,哪些方言区后变;或是整个韵部的音渐变。实际上,上述几种演变形式,是一起起作用的。

(2)侵向蒸的演变

《诗经》侵部与蒸部多合韵,如,《秦风·小戎》三章膺弓縢兴音,《鲁颂·宫》五章乘縢弓增膺惩承,《大雅·大明》七章林兴心为韵。谐声也反映侵蒸关系密切,如鹰从瘖省声,譍应膺从鹰声。又,朕,直禁切;从朕得声的栚为直衽切,都是闭口韵。而其得声字縢送媵等字,今韵收鼻音尾。反切异读往往保留历史音变的痕迹,如《广韵·蒸韵》其矜切又音琴。经传异文也有同样的作用,如,《说文》凤古文以为朋党字,古文又作鹏;又《周礼》谓之窆,《左传》谓之堋……

可以认为,现在归入上古蒸部的一些字,如鹰譍应膺,朕縢送媵,是由更早时代的侵部字演变来的。这些字《诗》韵已入蒸部,而仍有不少侵蒸合韵,说明《诗经》时代是侵至蒸演变的时期。这些字最终在《切韵》中收入蒸登,而且在现代保存闭口韵的方言中,也不再是读闭口,而是读喉鼻音,说明在《切韵》时代,这些字演变为喉鼻音,已经完成。上举鹰譍应膺朕縢送媵在《诗经》时代的演变是先变,侵部字在现代一些方言中全部演变为收鼻或收舌音,是后变。这是渐变。

(3)侵向东的演变

反切异读如,《切二·东韵》汎,扶隆反又浮劒反,肜馀戎反又敕林反,《王二·东韵》芃,薄功反又扶风反,《广韵·东韵》,梵房戎切又防泛切。异读的两个反切,记录的是不同时地的不同音读,一个是未变的音,一个是已变的音。

在上古,侵部字演变流入蒸、东部的情况,与冬部整部由闭口韵演变为鼻音韵不一样,大部分侵部字仍然没变。这两种演变情形,在不同层面说明渐变,即量变质变的规律和道理。

2.上古去声的独立及其来源

段玉裁认为古无去声。江有诰认为古实有四声而与今不同。现的问题主要是,如果古四声不同今音,那么古四声都分别包括哪些字。而古四声中去声是关键。我们用概率统计法和渐变观,对《诗经》中现代归为质、物、月三部收舌入声进行重新系联分析,得出《诗经》中有独立的去声的结论,它们是由入声弱化演变来的,今音在至未霁祭泰怪夬队废诸韵。

(1)《诗经》中的祭部

《诗经》中王念孙、江有诰的祭部字,去声、入声自韵者约十之七;去入相押者约十之三。下面是可以系联在一起的全部祭部字的韵例:(括号中前面是韵字所属今韵;义同的去入异读用“/”号隔开,放在前面的表示我们认为该例读此声)

入声自韵:掇捋(末末 周南芣苢二章)蕨惙说(月薛薛 召南草虫二章)伐茇(月末 甘棠一章)阔说(末薛 邶风击鼓四章)阔活(末末 五章)月佸桀括渴(月末薛末曷 王风君子于役二章)葛月(曷月 采葛一章)达阙月(曷月月 郑风子衿三章)月闼闼发(月曷曷月 齐风东方之日二章)桀怛(薛曷 甫田二章)发偈怛(月薛曷 桧风匪风一章)阅雪说(薛薛薛 曹风蜉蝣三章)祋(末物 候人一章)发烈褐歳(月薛曷祭 豳风七月一章)烈渴(曷薛 小雅采薇二章)舌揭(薛月/薛/祭 大东七章)渴括(曷末 车一章)撮发说(末月薛 都人士二章)夺说(末薛 瞻卬二章)活达杰(末曷薛 周颂载芟一章)拨达达越发烈截(末曷曷月月薛屑 商颂长发一章)

去声自韵:败憩(夬祭 召南甘棠二章)厉揭(祭祭/月/薛 邶风匏有苦叶一章)辖(注:辖在鎋韵,为鎋之异体,胡瞎切,训为车轴头铁;軎在祭韵,于岁切,训为车轴濊。按辖、軎为一字分化,本是贯穿车轴端的铁,用于辖轮,因而轴端谓之軎。匣转为喻三,入声亦转为去声。此处在于说明声音的分变,故将意义相关的辖、軎二音,视同意义相同的异读。)迈卫害(祭/鎋夬祭泰 泉水三章)逝害(祭泰 二子乘舟二章)说说(薛薛 卫风氓三章)朅桀(薛薛 伯兮一章)厉带(祭泰 有狐二章)艾歳(泰祭 王风采葛三章)外泄逝(泰祭/薛祭 魏风十亩之间二章)逝迈外蹶(祭夬泰祭/月/薛唐风蟋蟀二章)逝迈(祭夬 陈风东门之枌三章)肺晢(废祭/薛 东门之杨二章)旆瘁(泰至 小雅出车二章)艾晣噦(泰祭/薛泰 庭燎二章)愒瘵迈(祭/薛怪夬 菀柳二章)厉虿迈(祭夬夬 都人士四章)外迈(泰夬白华五章)世世(祭祭 大雅文王二章)翳栵(霁祭/薛 皇矣二章)旆穟(泰至 生民三章)愒泄厉败大(祭/薛祭祭夬泰 民劳四章)蹶泄(祭/月/薛祭 板二章)惠厉瘵届(霁祭怪怪 瞻卬章)茷噦迈(废/月泰夬 鲁颂风泮水一章)大艾歳害(泰泰祭泰 宫五章)

去入通押:拜说(怪薛 召南甘棠三章)脱帨吠(末祭废 野有死麕三章)活濊发揭孽朅(末泰月薛/祭薛薛 卫风硕人四章)结厉滅烕(屑祭薛薛 小雅正月八章)烈发害(薛月泰 蓼莪七章)烈发害(薛月泰 四月三章)秣艾(末泰 鸳鸯三章)辖逝(祭/鎋祭 车辖一章)拔兊喙(黠泰泰废 大雅绵八章)拔兊(黠泰 皇矣三章)达害(曷泰 生民二章)軷烈歳(末/泰薛祭 六章)揭害拨世(祭/薛泰末祭 荡八章)竭竭害(月月泰召旻六章)旆钺烈曷蘖达截伐桀(泰月薛曷薛曷屑月薛 商颂长发四章)

上列共178字次,其中入声自韵60字次,去声自韵66字次,去入通押52字次。(中有少数与物、质合韵,也用以观其四声相押情况。)去入通押占百分之二十九弱。可见去声与入声的分别还是明显的。说明当时已有去声。从谐声看去声是从入声分化出来的。《诗经》时代是其分化的时期。

去入异读记录了不同时地的、声调演变前后的不同读音,是《切韵》“兼包古今方国之音”性质的反映。如果把它们干脆都算为去入通押,则去入通押有85字次,占将近一半。但我们根据其所押而定其是去还是入。理由是,这些例子,归入声自韵只有2字次,归去声自韵有31字次。这些只涉及少数几个字,即:揭、蹶、泄、晢、愒、筏。这些字都有去入两读或三读。去入两读的字,其与去声相押的比例大大高于与入声相押的比例,这个事实以相押至谐的原则看,当表明这些字在《诗经》时代基本上是去声,它们的入声读音是更早时读音的反映。这和其他只有去声一读的字也是从入声来的道理是一样的,只不过是演变的早晚不同而已。

(2)《诗经》中的队、至二部字

《诗经》中,章太炎的队部字,王念孙的至部字,其去声数量均比祭部字少。队部中去声多自韵,入声只有“阕”“出”两字各一次与之合韵,所以说队部字中去、入自韵者十之九以上,合韵者不足十之一。(注:《大雅·板》七章坏(怪)、畏(未)为韵,均为物部去声。《小雅·雨无正》二章灭(薛)戾(霁屑二读)为韵。前篇所列《诗》韵漏收。当补。)至部字中,入韵的绝大部分是入声字。根据今音暂且认为是“去入合韵”的,只有一个“至”字三次与入声相押。(均见上篇“归纳法与演绎法”一节。不再重复。)至部去声韵有,《邶风·终风》三章曀(霁)嚏(霁),《軷风·载驰》二章济(霁/荠)、(至)。(注:此外《周颂·时迈》一章位(未)矢(旨)为韵,位是物部去声,为邻部合韵。但“矢”在《诗经》时代当是入声。)根据谐声和至部中去入相押绝少的情况,可能“至”字在《诗》中仍是入声字,《终风》“曀”、“嚏”也仍是入声字;“”也可能是入声,而与“济”去入通押。在这个意义上我们说,入声演为去声,至部发生得晚。所以与“至”相押的三诗及《终风》,可能就是入声自韵。“济”作为去声,来源是平上。段玉裁说:“……洎乎魏晋,上入声多转而为去声。”[5](P19)盖谓从谐声上看,祭部、队部的去声,多从入声转来(不过它们的独立是在《诗经》时代而非“洎乎魏晋”);而至、霁二韵中的脂部字,多由上声转来(“洎乎魏晋”)。即上声转为去声的时代,比入声转为去声的时代(即《诗经》时代)要晚得多。

此外,用渐变观来观察声母演变,也有不少启发,限于篇幅,这个问题我们将另文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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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古音研究中的概率统计方法与渐变观_段玉裁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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