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现代诗派的西化与回归_文学论文

台湾现代诗派的西化与回归_文学论文

台湾现代诗派的西化与回归,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台湾论文,现代诗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台湾现代诗派,是在西方现代主义文艺思潮影响下产生的一个文学流派。1953年,台湾现 代派诗人的“旗手”纪弦公开宣称:“我们认为新诗乃横的移植,而非纵的继承。”完全追 随西方现代主义,提倡“纯艺术”。以余光中、覃子豪为代表的《蓝星》诗社,以痖弦、洛 夫、张默等为代表的《创世纪诗社》,极大地推进了西化的步伐,他们和现代派小说作家一 起汇成台湾文学的主流,汹涌澎湃,风行一时,直到70年代初才渐趋衰落,为乡土文学所取 代。

现代主义作为一种西方的文艺思潮,它之所以能够如此强有力地影响台湾现代诗派的产生 和发展,决非偶然。自50年代中期以后,由于台湾经济开始复苏,从小农经济结构的社会慢 慢地向工商经济结构的社会演变,社会竞争趋向剧烈,人际关系出现反常,自杀、凶杀、抢 劫、色情、堕落等日益成为严重的社会问题。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势必引起固有文化、文学 与经济的不平衡,传统的价值观、道德观、伦理观必然处于崩溃的边缘,再加上台湾弧悬海 外的政治现实和地理现实,造成了普遍存在的漂泊心态。这样,西方现代派文学所流行的主 题,从虚无、孤独、病态,到性与暴力,都可以在台湾当代社会中找到它的现实的影子。台 湾作家王尚义在《达达主义与失落的一代》中指出:“二十世纪是个幻灭的时代,也是一个 充 满挣扎和苦痛的时代;人类集体意识中表现出来的,是失去了信仰的空气,是失去了道德的 彷徨,是失去了价值的反叛和堕落。”李敖甚至还说过更极端的话:“在文化移植上,要椟 就得要珠,不愿要珠也休想要椟……要就得全要,不要也得全不要,我们一方面想要人家的 胡瓜、洋葱、席梦思、预备军官制度,我们另一方面就得忍受梅毒、酒吧、离婚、大腿舞和 摇摆而来的疯狂。”(注:《李敖文存二集·给谈中西文化变化的人看病》,台湾四季出版公司。)

西化从政治、经济一直深入到文化。乡土作家陈映真对台湾文学60年 代的西化问题作了如下解释:“五四新文学的传统中断了,他们就在西洋文学中找传统,模 仿西方文学的内容和形式,从事创作。这样说,绝不是批评嘲笑他们,在社会经济全面附属 于西方的时代,文学艺术不向西方‘一面倒’,才是不可能的。”(注:现代主义的再开发》,台湾远景出版社,1978年。)

1952年初成立的“现代派诗社”把现代诗从内容到形式都归结为对外来文化“移植的结果 ”。纪弦在“现代派信条释义”中历数台湾现代派诗歌的渊源:“世界新诗的出发点乃是法 国的波特莱尔。象征派导源于波氏。其后一切新兴诗派无不直接间接蒙受象征派的影响…… ”在他的《新诗再革命》中,也曾提出过相同的主张:“在中国或日本,新诗,总之是‘移 植之花’。我们的新诗,决非唐诗宋词之类的国粹。”这些观念相当深刻地影响了台湾现代 诗的发展。尽管从它一提出,就受到各方面的反对,并且成为日后对现代诗诟病指责的焦点 ,但它实际上反映了台湾现代派文学发展的一个总的趋向,是台湾社会生活在文学上的反映 。在这些理论主张的影响下,台湾的现代派文学,由于盲目地否定民族文化的传统,全面效 法西方现代主义,在文学创作的内涵,抒发情感的方式,语言的运用以及结构的组合形态等 方面,都呈现出严重的西化倾向。洛夫的名作《石室之死亡》中有这样的片断:“只偶然的 昂首向邻居的甬道,我便怔住,/在早晨的虹里,走着巨蛇的影子,/黑色的发并不在血液里 纠结/宛如你的不完整,你久久的愠怒/支撑着一条黑色的支流。”诗中充满浓烈的西方色彩 ,犹如西方作品的不够水准的中译,正如同样是现代派诗人的杨牧所嘲讽的:“自从现代以 后,中国也很有些外国诗人,用生疏恶劣的中国文学写他们的现代感觉。”

全盘西化的观点是一种矫枉过正,是对“五四”以来中国新文学发展的缺陷的一种反动, 其严肃性如洛夫所言:“即在于它那破旧创新,绝对开放的精神。”正是由于当时各种报刊 和诗社对西方文学理论与作品的译介,使得文学青年们大开眼界,获得许多现代文学的新知 识与技巧,使得整个文坛气象蓬勃,创作出许多优秀作品,取得台湾新文学史上前所未有的 成就。西化为文学注进了新的血液,激活了沉寂的文坛,但也带来了许多弊病。它完成了西 方现代诗歌艺术在台湾诗歌中比较充分的发育,也留下台湾诗歌在一个时期割断传统,脱离 社会现实所造成的一系列后遗症。

文坛这种严重的西化倾向,现代派内部作家各有看法。“倾向抒情”的《蓝星》诗社的发 起人覃子豪就对纪弦的“六大信条”表示不同意见,他指出,如果诗全部为“横的移植”, 将自己植根在何处?他认为“中国新法应该不是西洋法的尾巴”。创世纪诗社由洛夫带头提 倡“新民族诗型”,强调“中国风的,东方味的——运用中国文字之特性,以表现东方民族 生活之特有情趣”。这种主张被认为“褊狭的本乡本土主义”,很快被自我抛弃,影响甚微 ,但已经在西化的滔天巨响中奏出了回归传统的前奏曲。余光中作为台湾现代诗的主将,早 年对西方社会充满无限向往之情,《饮一八四二年葡萄酒》抒发了对西方的一种梦绕魂牵之 情:“何等芳醇又鲜红的葡萄的血液!/如此暖暖地,暖暖地注了我的胸膛,/使我欢愉的心 中 孕满了南欧的夏夜,/孕满了地中海岸金黄色的阳光。”由此可见其对西方崇拜之极,他发 起并参与了这一场现代诗革新运动。但真正转向西化,踏上异国之后,他开始了反思,重新 发现和认识民族传统。1967年所写的《中国的土壤上》一文中,余光中批评了“崇洋”的“ 国际派”,指责他们“抛弃传统惟恐不及,效颦西方惟恐不似,但是不明白,文化原是生活 加上心灵加上时间的一种东西,不是像借一条领带那样地容易拥有。我们的这一角所谓文坛 ,仍然是西方现代文学的一小场面殖民地。”“叛变”后的余光中成为台湾现代派西化论者 的一个强大对手,影响一部分诗人走出西化现代诗的漩涡,有助于纠正台湾现代主义的误差 。《我之固体化》一诗可看作余光中的诗之宣言:“在此地,在国际的鸡尾酒里/我仍是一 块拒绝溶化的冰/常保持零下的冷/和固体的坚度。”诗中的“冰”是诗人独立人格和民族节 操的外化形态。另一首流传很广的爱情诗《等你,在雨中》:“等你,在雨中,在造虹的雨 中/蝉声沉落,蛙声升起/一池的红莲如火焰,在雨中……/竟感觉每朵莲都像你/尤其是隔着 黄昏,隔着这样的细雨。”从句型、结构可以看出西洋诗的痕迹,然而一池荷花、蛙鼓蝉鸣 、雨后黄昏,以及那位踏着红莲翩翩而来的少女,当然是典型的中国风味,典型的中国诗的 意境。这种唯美追求后来转变为对中国传统历史与文化的追求,《白玉苦瓜》交织着深沉的 历史感情和民族感情,“钟整个大陆的爱在一只苦瓜”。“白玉苦瓜”正是有悠久历史文化 的中华民族的象征,历经磨难,“仍翘着当日的新鲜”。此诗尽情抒写了诗人对祖国的眷恋 热爱与对民族历史的思考。他在《白玉苦瓜》诗集序中说:“少年时代,笔尖所染,不是希 顿克灵的余波,便是泰晤士的河水。所酿也无非1842年的葡萄酒。到了中年,忧患伤心,感 情始深,那支笔才懂得伸回去,伸回那块大陆……”余光中这段话不仅符合他自己的创作实 际,也是符合台湾一般现代派诗人的创作经历的。先西化后回归,这是台湾现代诗坛的一个 基本走向。

70年代起,以关杰明、唐文标为代表发起的对现代诗的大举批评也加速了回归的步伐。现 代诗派的诗人们开始了对现代诗的再认识和对中国诗传统的重估,痖弦的观点带有共识性: “现代中国诗无法自外于世界诗潮而闭关自守,全盘西化也根本行不通,唯一因应之道是在 历史精神上做纵的继承,在技巧上(有时也可以在精神上)做横的移植。两者形成一个十字架 ,然后重新出发。”(注:洪子诚、刘登翰:《中国当代新诗史》,人民文学出版社,1993年。)

纪弦以温柔敦厚的诗教为回归,罗门由《都市的落幕式》到《日月的 行踪》,杨牧放弃叶珊笔名,写作《将进酒》,洛夫由《石室之死亡》到《众荷喧哗》,都 是由年轻的生命意识转向中年的淡化超然,以现代观念重新把握传统题材意象,是70年代台 湾现代寻求回归东方传统文化的证明。这回归还源于70年代初发生在台湾的“联合国事件” 和“保钓运动”,这两件事激发了年轻一代的民族意识,由政治上的反美情绪,逐步发展为 经济上对美、日国际资本的揭露和批判,进而在思想文化上出现一个要求削弱西方影响,寻 找自己文化的民族归宿的思潮。这是对50年代以来台湾从军事、政治、经济到文化全面依赖 美国的西化浪潮的反拨。台岛普遍高涨的民族意识反映到文学上来,要求清算文学的“西化 ”倾向,而现代诗则是“全盘西化”的典型。这样的文学批评在某种程度上已跨出了文学的 范畴,带有浓烈的社会批评和政治批评的色彩。

西化与回归一直是20世纪中国文学的主题,它与精神启蒙、文化批判紧密相连。世纪之初 的洋务运动、戊戌变法、辛亥革命都是中国先进知识分子企图利用西方文化的部分输入来补 救传统文化,结果失败了。20年代的“五四新文化运动”是一场更为彻底和严厉的西化运动 ,陈独秀以《新青年》为中心大肆鼓吹“扬西抑东”,认为“东西文化,相距尚远,兼程以 进,犹属望尘”;鲁迅在几千年的经书中看到的是吃人礼教,大声疾呼“救救孩子”。这些 从政治角度看无疑是一场自我救助运动,但对传统文化的开火带有狂热偏激的色彩,他们在 攻击中国传统文化社会价值的同时也怀疑其审美价值。一时间,西方思潮与流派如尼罗河水 泛滥一般在中国大行其道。三四十年代,无产阶级文学的倡导,抗日运动,解放区文艺运动 的兴起,引发对传统文学的回归,但带有片面肯定的性质。30年代的大众化讨论,意图克服 “五四”新文学的西化倾向,强调通俗性,毛泽东1938年的《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 位》提出了文学的民族形式问题,引发了广泛的讨论及对五四新文学的反思;1942年著名的 《讲话》为解放区文学指明了方向,赵树理的创作就是对民间形式通俗文学的回归;新中国 成立后,意气风发的自我赞扬歌颂中自然中断了“西化”的问题;文化大革命不仅破四旧还 打倒洋奴,陷于自我封闭自我折磨的时期,无从谈文学的西化与回归。而此时台湾现代派的 兴起无疑是对中国文学空白时期的一种填补。1978年的改革开放打开了国人的眼界,此时的 经济背景与台湾50年代中期有相似之处,在文化上人们蛊惑于西方近现代艺术的魅力,意识 流、魔幻现实主义、荒诞派、象征主义……种种现代主义或后现代主义的审美方式进入中国 新时期文学领域。明显西化的先锋文学以苏童、余华、格非为代表,注重文体实验,技巧翻 新,叙事零散,交错闪回,如苏童《井中男孩》、余华《往事如烟》,给人们一种新鲜但晦 涩的冲击力。1991年苏童以《米》为开端,又重新回归传统的情节故事,以较为平实的语言 格调展示人物命运,走向通俗化。余华的《活着》把福贵苦难一生徐徐道来,消解了以前的 虚无神秘感;《徐三观卖血记》故事情节清晰,手法写实,已回归到现实主义的主流之中。 朱寿桐在《中国现代主义文学史》中认为在中国本来就缺乏现代主义养料的土地上,现代主 义摆脱不了边缘性命运,其富于反抗的非传统气质和先锋性姿态注定它不甘于边缘性命运, 不断向文学中心地带突进,而突进的过程也就是回归和消亡的过程。陈独秀30年代坚决反对 激进主义,拟定写书计划是《古代的中国》、《孔子与儒家》胡适主张整理国故;新感觉派 的施蛰存、现代诗派的戴望舒都回归现实主义大本营。70年代的台湾现代诗派,90年代的先 锋小说也同样走在回归现实,回归传统的大道上。

20世纪欧美现代派文学和我国新文学发展的历史证明,各民族文学交互渗透,互相学习, 取 长补短,可以促进文学艺术的繁荣发展,狭隘的民族自尊和自卑都不是一个民族成熟的表现 。盲目的自卑,产生“全盘西化”的倾向,将使文学丧失民族独特性;盲目的自尊,则满足 于艺术上的自给自足,拒绝外来影响,使得文学总是在一个比较狭小的天地里徘徊。台湾的 现代诗派的“西化”与“回归”给我们当代文学最大的启迪即是“借欧美现代派之琴,唱中 华民族的歌”,将西方现代主义思想和手法与中华民族的特征和心态紧密结合起来,创作出 优秀的具有自己独特风格的艺术作品。

标签:;  ;  ;  ;  ;  ;  ;  

台湾现代诗派的西化与回归_文学论文
下载Doc文档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