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纪经典之作:罗斯曼桥的爱情思考--对廊道桥梦的解读_廊桥遗梦论文

世纪经典之作:罗斯曼桥的爱情思考--对廊道桥梦的解读_廊桥遗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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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容提要 本文从哲学、人类学和美学等角度对风靡全球的美国畅销小说《廊桥遗梦》进行了宏观审视和深刻阐释,准确地把握了主人公情爱的进程及其独特的美感魅力;同时对小说的艺术特色也进行了解析。在此基础上,作者认为他们刻骨铭心凄美绝伦的生死恋给缺少真情的世纪末的人文时空涂上了几许温馨与亮丽的慰藉。从这个意义讲,这对中年人的爱情在人类精心呵护精神家园的过程中堪称“世纪经典”。

前言

也许是我们生存的空间被横七竖八地塞满太多物质的、感性的、粗鄙的、媚俗的杂物,也许是世纪末大众消费时代解构了东西方古老的道德和文化,人类的心灵逐渐物化,日益麻木,生成死寂的冰原,以致从现代哲学的空旷荒野上传来“我不相信”的悲怆暗哑的声音。然而,读完《廊桥遗梦》[①],所有物欲和肉欲构建的大小城堡会訇然坍塌,变成泪水一样的流体,并在这咸涩中升华我们的理性思索。

由于年龄和学术思维所致,许久以来没读畅销书了,许久以来读畅销书没有这种心灵绞痛的感觉了。一个传统而古老、凄美而哀婉的爱情主题,为什么会蕴涵如此震撼灵魂、寸断肝肠的美学力量?于是,驻足主人公情爱见证的“廊桥”,试图解析那千古难圆的“遗梦”,寻找人类的精神家园。

上篇:瞬间与永恒——爱情、责任的哲学表达

生命的存在是时间和空间的存在,时间的连续性与空间的延展性构成生命的两维。拥有饱满的瞬间和厚实的空间便拥有了生命的永恒,并在这永恒中实现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小说中的男女主人公便是这样体认生命的人。

公元1965年,炎热的8月。

依阿华州·麦迪逊县·罗斯曼桥。

摄影家兼作家的罗伯特·金凯(52岁)和农夫之妻弗朗西丝卡·约翰逊(45岁)一见钟情,演绎了一场伟大的惊心动魄的世纪爱情。

1.“八月流火”的四天——激情之美

仿佛从遥远的物种起源之前,由于某种精神力量的牵引,他们彼此相对走来,寻觅了一生的梦想终于在对方瞳孔中显影。但这首先是一种精神的吸引,而饱经生活风雨锻造的略带悲剧色彩的成熟之美,则是其情感磁场的核力。在罗伯特眼里,弗朗西丝卡人很漂亮,身材丰满又苗条,特别是晒黑的皮肤中流露出历经生活艰辛后的健康之美和成熟气质,以及来自细致心灵的理解力、激情和善解人意,这种融成熟少妇的端庄娴静和青春少女温柔热情于一身的美,有种难以抗拒的魅力:热情的向导,温馨的晚餐,清静的农家小院,这一切都是这位孤独的远游客一直渴望落向并栖息身心的梦乡。在弗朗西丝卡眼里,罗伯特身体硬朗,肌肉结实,有种饱经风霜的稳健刚毅的神情和阅世很深的沧桑感,既有文明人的细心、体贴和幽默感,又有土著人的粗犷、野性和力量,亦有无法抗拒的诱惑。还有香烟、鲜花、啤酒、草地上的散步,古老的夜晚和远方的音乐,这饱满欲滴的一切都是她二十余年小镇生活中不曾有过的,而又是她少女时代渴望的梦想;罗伯特则是那种集强有力的男人与热情奔放的情人于一体的,弗朗西丝卡特别欣赏的梦寐以求的男人。“人们所以能彼此以精神相爱,必得是他们一起领受同样的悲苦,而且在悠长的时间里,肩负着愁苦之束缚而携手越过顽强的大地。因此,他们才得以彼此相识,互相感通,而在共同的痛苦里觉知彼此的存在,他们相互怜惜而相爱。因为:爱即是悲悯(to love is to pity);如果肉体因悦乐而结合,那么灵魂将因痛苦而结合。”[②]于是,在古老宁静的乡村,两个中年人的情感在双向交流中缓缓地积聚、靠近、拥抱、交缠,然后迸然炸裂,终于撞击出原始的热烈的雄壮的伟大激情。

这的确是相爱的男人和女人才有的如醉如痴如火如荼的性爱交合。在“强有力的、使人升华的”、“连续几天,几乎不停顿”的汹涌澎湃的性爱激流中,他们真正体验到了性爱的身心愉悦和男女云雨之欢的美感,从而感悟到生命的诗意与音乐的和谐,开创了生命的极乐世纪。这里既有魔力、疯狂、野性和迷乱,更有人性的澄明、清澈、纯洁和美丽。《廊桥遗梦》不同于中国古典小说《红楼梦》走向灵的一端,也异于《金瓶梅》走向肉的一端,而是铸生命冲动与精神生命与一体,融理智与情感于一炉,在灵肉高度张扬和谐统一的浪漫情调中,在对强劲的物质力量与温顺的精神力量合成的原始生命力的崇尚中,呼唤生命的伟大,歌唱人性的光辉,给人类性爱历史抹上了一道醉人的稣红。因为性既是生理的肉体的,又是情感的精神的。它以人的生命个体冲动为基础,又注进了丰富的社会内容和人生内容;爱既是生命个体自我的实现和升华,又在双向的运作中互相创造。罗伯特和弗朗西丝卡的精神生命和肉体生命在相互倾泻中,共同创造了一个永远不死的“第三个生命”,这就是人类情爱史上最伟大、最本原、最纯正意义上的爱情。它同天地长存,与日月同辉。

对罗伯特来说,这刻骨铭心的瞬间,“一生的感觉、寻觅和苦思冥想”,此时此刻,“终于有了结果”。因为费朗西丝卡正是他从“零度空间”跌落的终极目标,是他灵魂的最后漂泊地。因此他说:“对宇宙来说,四天和四兆年没有什么区别。”对弗朗西丝卡来说,这饱满盈实的瞬间,沉淀出少女时代彩虹似的梦。是罗伯特点燃了她多年以来已经消失了的“亢奋的性爱”,“让她又恢复了女儿身”,让她回归本原,回到她从未去过的地方。因此,弗朗西丝卡晚年看着罗伯特当时给她拍的照片时还说:“在此之前和在此之后我都没有这样好看过,都是由于他。”在给儿女的信中也强调“在四天之内,他给了我一生,给了我整个宇宙”。可以说,罗伯特是她少女白云梦想放飞的蓝天,是她一生渴求的高密度浓缩和立体影像,那里有自己翩翩起舞的天地。因此,传统乡村文化所要求的克制、含蓄等行为准则,现代城市文化所锤炼的礼仪、教养等道德规范,在强大的性爱力面前都慌不择路地悄悄隐退。于是,在古老乡村的夜晚和白昼,他们一生所有的情感像玫瑰花一样迎风怒放了。他们用性爱小心翼翼地呵护他们共有的和彼此的梦。应该承认,他们的性爱具有文明社会的情感积聚,更有现代意义上的文化认同。从这个视角观照,他们的行为是一个以性爱抗拒文化重压的气喘吁吁的挣扎。

罗伯特和弗朗西丝卡相识相爱的四天,是八月流火的四天,展示的是澄明、温柔和激情的美,书写的是真正伟大的爱情。

2.苦思的二十四年——深沉之美

潮涨就有潮落,欢聚就有别离。

四天之后,爱情和责任的单项选择像一把锋利的刀横架在他们鲜活的情感上。尽管选择是艰难的痛苦的,甚至心底会流血,但这已是无法回避而必须面对的。

在弗朗西丝卡痛苦、甜蜜与忧伤混杂的二十四年里,她一直具有双重角色和身份:“有梦的少女”和“农夫之妻,儿女之母”,并随时空推移而变化。前一种角色,让她在四天内选择并体验了爱情;后一种身份,使她选择了家庭和社会责任。而罗伯特也深深地理解她的责任和她对这里的重要性,这就是人世间最富牺牲精神的纯正感情。家庭责任的强大力量以及对爱情的深层理解,让他们选择了别离。

相聚的时候充满着甜蜜,别离的时候满含着痛苦,古今中外的文学故事和现实人生无不如此。分别的刹那,“泪水从他的两颊流下来,泪水从她的两颊流下来。”这里,没有死去活来的海誓山盟,没有青年男女那种“我等着你”或“你等着我”的浪漫情怀,有的只是大洪水过后的荒凉心境。最后,罗伯特连同旧卡车消失在小巷口外的茫茫世界里。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从此,他们便开始了孤寂的人生历程和苦思苦恋的年年岁岁。然而,在精神领域灵魂深处,却依然有对方相伴并伴随对方。

在漫长的二十四年里,他们彼此没有再联系,没有再见面,更没有肉体的接触,然而又苦苦地甚至固执地思念对方,在年复一年花开花落的每时每刻。用所有无色无味的日子书写一个没有结果的预约,一个没有尽头的等待。这是一场怎样惊心动魄的爱情?是什么力量支撑起他们坚定不移的守望?又是什么力量使这段情缘如此刻骨铭心?大山般凝重的疑问,使现代朝秦暮楚的爱情游戏苍白贫血而又无地自容;也使人类创造的所有语言失去了破译的诸种功能。但是,还在跳动的血肉心灵告诉我们,是人类穿越时空的强大的爱情精神力量,使他们举着老态龙钟的伞,没有泪和豪情,在情感的河湾,无悔无怨地企盼。因为“性欲随着肉体的接近而增长,而爱情则在所爱的对象不在眼前时愈益强烈,为了保持爱情,需要分离,需要一定的距离……”[③]因此,在分别后的苦涩日子里,他们都精心保存或搜集对方的点点滴滴,感受彼此的存在。

罗伯特离开麦县以后,一直到死都孤身一人,浪迹天涯,但每时每刻心里都“装着一个人到处走”。项链圆牌上刻着“弗朗西丝卡”的名字,一生都保存着当年弗朗西丝卡钉在罗斯曼桥上约他的小纸条。他给她的信中说:“在你之前有过几个女人在你之后一个也没有”。特别是晚年,他和萨克斯管演奏家卡明斯成为挚友后,总是在星期二(他们第一次做爱的日子)喝啤酒(那四天喝的),听《秋叶》乐曲(他们跳舞时的音乐)。后来哭诉了他们的故事,“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老人才这么哭法”。被感动的卡明斯将它谱成了《弗朗西丝卡》,罗伯特每周二都去欣赏这支爱情名曲,抽骆驼牌香烟(他们第一次交往的物质媒介),在梦魂牵绕中回味他们充满激情和魔力的日子,整合她的形象,这已成为他风烛残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慰藉。

弗朗西丝卡更是如此。在罗伯特生前,“她像一个远方的观察者,年复一年跟踪罗伯特·金凯。”通过罗伯特服务的《地理杂志》搜集有关他的一切资料诸如文字照片;在罗伯特死后,尤其是晚年,那才下眉头又上心头的浓得化不开的思念,更趋近于宗教朝拜的意味,因为真正的爱情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宗教。每年生日那天,那井然有序的程序和虔敬的仪式令人窒息。颤微微地啜着白兰地,燃起一年一支的骆驼牌香烟,抚摸、感觉和阅读罗伯特生前死后留给她的很少的实物:三封书信,一份手稿,两张罗伯特给她拍的照片,项链及小圆牌、小纸条,相机和手镯,还有一期完整的《地理杂志》及散页;保留与罗伯特有关的自己所有的东西:旧餐桌、一对铜烛台、两支白蜡烛、两只白兰地杯子、粉色连衣裙、牧场等;留恋与罗伯特有关的所有地方:常徘徊于罗斯曼桥,那是他们爱的无言丰碑,常坐在廊前秋千上,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出现在小巷口的地方,甚至连死都是趴倒在厨房的餐桌上,那是音乐和舞蹈升起的地方。她说:“我从来没有停止过想他,一刻也没有。即便他不在我意识中时,我仍然感觉到他在某个地方,他无处不在。”在梦魂牵绕中回味他们充满激情和魔力的日子,整合他的形象,这已成为她风烛残年最后的也是唯一的慰藉。

在这一阶段,他们的情感路程有两个指向:在外在行为上,他们选择了责任和理解这种责任的选择;在内心深处,一刻也没有放弃他们所选择的爱情。小说在这里强调的是爱情巨大的精神力量。正是这种力量使他们的情感在情欲这种强有力的生物刺激因素消失以后,也没有冷却或淡化,相反,由于无奈、苦闷和压抑的作用力,使这场纯美的爱情在荒天古木般苍凉的氛围中更显示其力度与厚度。

罗伯特和弗朗西丝卡天涯别离的二十四年,是苦涩相思的二十四年,展示的是平和、宁静和深沉的美,书写的是古老的责任和伟大的爱情。

3.超越生命的死亡——肃穆之美

罗伯特1982年去世,终年69岁,遵照其遗嘱,骨灰撒在了罗斯曼桥;弗朗西丝卡1989年去世,终年69岁,遵照其遗嘱,骨灰也撒在了罗斯曼桥。可以说,这座罗斯曼桥是他们情感的历史见证,是他们爱的起点,也是爱的最终归宿。因此我们认同和理解了弗朗西丝卡的最后要求,“我把活的生命给了我的家庭,我把剩下的遗体给罗伯特·金凯”。这种生死不渝的情感定位,特别契合东方文化规范的审美接受习惯和心理定势:今生不能在一起,来世也要长相守。它昭示了情感巨大的核力,也昭示了生命本体的永恒难局。这份情,这份爱,由于相爱和相思两个阶段的厚重积淀,至此已显得异常庄严、神圣、崇高和肃穆,一咏三叹,凄美绝伦。即使是麻木不仁的心灵也会放飞穿越阴阳两界的艺术想象,他们连同他们的故事,一定会同中国美丽传说中的梁山伯与祝英台一样,在肉体的废墟上诞生爱情的不死鸟或化成一双彩蝶,盘旋在罗斯曼桥那印满沧桑的肩头,吟唱着只属于他们的哀婉缠绵的情歌,以这种超越生命的定格启悟今人和后人。

然而,还必须从生命本体论的哲学层面进行阐释,才能深刻理解罗伯特与弗朗西丝卡用生命谱写的这一爱情经典。从现代人类学的观点来看,死亡具有双重意义:一是具有生物学和生理学的性质,在这一层次,就意味着肉体的消失,意 味着生命个体与世界一切关系的终结。它是人的生命意识中不可超越和不可逆转的悲剧。二是人类学和生命本体意义上的死。在这一层次,死亡并不是生命的简单结束,而是生命运动的一种转换形式和有机过程。它同生一样都是生命进化链条上的一个环节,是生命的两极。在这个过程中,生就是死,死就是生。所以热爱生命也就意味着热爱死亡,因为死亡是生命的延续。因此,有位生命哲学家说:“生存便是付出自己,寻求生存,而寻求永存以及付出自己便是死亡。”[④]这与其说是对生命的悲观主义态度,不如说是对生存的肯定和礼赞。

《廊桥遗梦》对于死亡的思考与表达超越了纯生物学和生理学性质的层面,而是将其置于人类学即生命过程中本体论意义上来思考和表达的。罗伯特与弗朗西丝卡合二而一的骨灰撒落方式潜涵着生命的意味。正是在这种生命哲学的模式中,死亡的人生意义被提到神圣、庄严和崇高的程度,达到了人性的深度并在这深度中获得生命的升华。

罗伯特和弗朗西丝卡的生命终极,是超越阴阳两界的生命升腾,展示的是庄严、崇高和肃穆的美,再次选择和书写了真正而伟大的爱情。

通过上述分析,不难发现,男女主人公情爱历程明显经历了三个阶段:激情澎湃的四天——苦思苦恋的二十四年——超越死亡的再生。与此相应,他们情爱的浓度是渐次递增的;对爱情和责任的选择呈交替变化状态:爱情——责任——爱情;展示的是激情之美——深沉之美——肃穆之美。至此,生命便从瞬间走向永恒。

情之深,爱之切,使他们当之无愧地成为这场轰轰烈烈又缄默无声的生死恋的伟大主角,也使与他们有关联的一切人(包括弗朗西丝卡的丈夫)都成为多余的边缘陪衬人,淡化为布景。我真想为这份人间真情嚎啕痛哭或者沉默。但我不能沉默,决不能沉默,因为我无法沉默,我必须表达,表达一种点燃血脉撕裂肝胆撼动骨髓的认同和感悟。于是让心灵的泪水化成枯涩的方块汉字,流泻胸中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的点点滴滴。但我深知必须小心翼翼,以免亵渎了两颗纯洁美丽的灵魂以及诞生于其中并精心呵护的经典的世纪爱情。

中篇:文明与退化——生命、文化的人类学阐释

人类从远古的洪荒时代便开始了痛苦而艰辛的物质长旅和精神长旅。时空推移,逐渐脱离了原始的生产方式和荒昧的生活方式,从混沌到清朗,从野蛮到文明,终于步入了现代意义上的社会秩序。但是,人类社会的每一个物质进步,似乎都是以曾带给我们慰藉和满足的美丽的东西的无可挽回的消失为代价,甚至以牺牲某些精神价值和人性价值为惨痛前提。

从共时态来看,城市和乡村构成了社会结构和秩序的两维;从历时态来看,城市文化和乡村文化构成社会文化的两维。而生命就是在这双重的思维中被限制被挤压以至苟延残喘。于是不屈的灵魂便纷纷开始了不同性质的精神大逃亡。罗伯特和弗朗西丝卡就是这不归路上执著的跋涉者。

1.“零度空间”:对现代都市文化的质疑

自由发展和竞争激烈的资本主义经济,认同人对自身价值的肯定和个性发展的张扬。同时,以现代科技进步为动力的都市工业经济的发展也带来了众多社会问题,诸如生态平衡破坏,人际关系疏离,拜金主义泛滥,战争瘟疫、环境污染、性及暴力等。这些问题又反转过来成为压迫人实现自我全面精神需求的异化物。因此,现代都市文化在肯定人的价值和刺激个性发展的另一极上,又表现出物质对于人的精神的困扰、限制和压迫。现代人生存在危机四伏、竞争激烈的环境和嘈杂、拥挤、肮脏、混乱的城市狭窄空间,所产生的难以完全协调的焦灼、狂乱、孤寂、绝望的心态,与传统社会和传统文化中那种空间广阔、时间迟缓的生存环境以及宁静致远、天人合一,相融于自然的人文心态,形成反差强烈的对比。所以,困惑于都市物质文明的现代人,都习惯从传统乡村和传统文化中,去寻找逃离都市物质压迫的精神补偿,让精神或肉体徜徉在传统乡村或传统文化的宁静乐园。罗伯特的旅游,实质上是都市现代人的另一种生存方式,象征一种精神流浪;而他的摄影本身,又寓示着渴望留住人类残存的美的事物的一种企图。

现代都市的物化和异化程度,使活的灵魂无所适从。猴子被关进笼子,在津津有味地咀嚼香蕉和糖果的媚态中丧失了野性,人被自己关进钢筋水泥构筑的立体笼子,不无悲壮地唱卡拉OK看MTV服“维他命”。社会物质化,缺少精神求索;男人女性化,缺少阳刚之力;自然人性化,缺少原始古风。因此,喜欢原始的、野性的、苍凉的、凛冽的自然之美和宁静之美的罗伯特,在群山、大海和光秃秃的平原中放逐灵魂,在漫游世界中提炼关于物种、牛仔等重大问题的人类学思考。他说:“我是大路,我是远游客,我是所有下海的船”,是世界上最后的“牛仔”。正如弗朗西丝卡所说,他身上:“有一种模糊的悲剧意识”,但这种“悲剧意识”由于超越个体经验层面的体认及其深刻传达而提升为人类所共有。

罗伯特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这是小说中与之有关联的女性共同的感觉。母亲说:他好象不是从我和我丈夫身上来的,而是来自另一个他经常想回去的地方;广告女导演说:他似乎曾经住在一个我们任何人连做梦也做不到的隐秘的地方;女模特说:“罗伯特,我不知道你是谁,是什么”;弗朗西丝卡说:他是一个野性的、漂亮的动物,他不属于这个地球。罗伯特自己的文章、谈话和行为都进一步证实了她们和我们的感受。他的思想、意识和行为都表明他对人类历史进程的思考是悲剧性的判断。他仿佛站在世界的边缘或游离世界之外的“零度空间”上,惊奇地、悲伤地俯视这个愈来愈组织化的世界。他回溯、追问人类的历史:从长长的大路,到人行小路,羊肠小道,再到没有人迹和兽迹的洪荒森林,最后到达大冰原期。那时,我们浑身肌肉,跑得很快,强壮、敏捷又勇敢无畏。他拷打现实:规章制度、法律、社会惯例、等级森严的权力机构、控制范围。长期计划、预算、效率、效益等市场原则扼杀了艺术的灵感和人的激情,人类正在放弃自由驰骋的天地,组织起来,矫饰感情,于是,牛仔、猴子和大灰狼消失了。他认为这一切都是男性荷尔蒙所致,因此必须以某种方式控制和升华男性荷尔蒙的进攻性和破坏性。他预测未来:最终,电脑和机器人将统治一切,人成为过时的物种,只需精子库传宗接代,用科学代替性爱。这是都市思想者活的灵魂对人类悲剧命运的终极性人类学的理性思考。这到底是文明曙光的普照,还是“种的退化”,抑或是文明中的退化?读莫言《红高粱家族》时的疑问再一次浮出心灵的地表。

2.少女寻梦:对传统乡村文化的批判

如果说现代都市文化无情地异化和物化人性,那么传统乡村文化则残酷地压抑和扼杀人性;如果说罗伯特是城市无枝可栖的灵魂的逃亡者,那么弗朗西丝卡则是乡村无枝可栖的灵魂的逃亡者。弗朗西丝卡二十四年的行为,特别是那四天中的行为,更具深层的文化反叛的意蕴。因为人的一切行为都是受历史的、社会的、环境的,尤其是文化的制约。所以肖沃尔特指出:“女性有关自己身体的、性的生殖机能的观念,跟她们处身的文化环境有错综复杂的关联。”[⑤]弗朗西丝卡以其性爱的挣扎方式抗拒小镇文化的沉重压迫。

麦迪逊县具有一切传统社会的文化特征。一方面是牧歌情调的田园风光,宁静古老;另一方而又弥漫着一种由封闭造成的沉闷感、压抑感和窒息感——这里的生活方式枯燥乏味,没有浪漫情调,没有性爱,于是男女双方在巧妙地互相应付中继续过着同床异梦的生活。与此同时女人们在麦迪逊县的漫漫长夜中只有面壁叹息。人们不谈艺术不谈梦,也不针砭使音乐沉默把梦关进盒子里的现实。“这里的话题是天气,农产品价格,谁家生娃娃,谁家办丧事”等非常实际的内容。这就是麦县缺少精神和梦的飞翔的文化大环境。若从自然环境来说,它非常适合儿童像地里玉米一样成长,但从文化视角切入,它并非适合成人系统尤其是有梦的成人系统。因此,弗朗西丝卡用一句话概括了她二十多年小镇生存体验和感悟,“这不是我少女时代梦想的地方”。在家里,她喜欢独处独思,或在厨房里读小说,或在天气好的晚饭后,坐在前廊秋千上望着远方,这既是外在行为的孤独,又是内在文化的孤独。与丈夫理查德之间缺少精神的交流、沟通、理解和尊重。理查德是麦县典型的男人,有着传统农业社会文化系统中一切的保守陈旧观念。他觉得女性洁宝用品“太风骚”,认为带耳环是“轻佻女人”,认为性爱是不体面而且危险的,因此,在周期很长的夫妻生活中,采取不动感情,最简单的方式,并且草草结束。这里没有自然亲密的性爱愉悦,有的只是最原始意义上的性的本能和种的延续的观念。这就是这里的男人对美和女人的认识和评价,对性的态度和方式。在乡村文化语码中,女人永远是性和生殖的存在,而不是人的和女人的存在。

小镇生存如此沉重,沉重得已非一个有梦的少女所能负荷。因此,面对罗伯特高品味的激情和温存,弗朗西丝卡打开心灵所有的门窗,贪婪地吮吸着阳光雨露的滋润,让它“浸透每一个毛孔”。这是做为少女的弗朗西丝卡在窒闷的生存困境和文化困境中,抗拒小城死气沉沉的生存方式的一个气喘吁吁的汗淋淋的美丽挣扎。由此,少女温馨之梦,在精神逃亡路上找到了飞翔的支点。

面对现代都市文化对人性的异化,城市活的灵魂的不堪负重者罗伯特,开始了他的精神逃遁;面对传统乡村文化对人性的压抑,乡村活的灵魂的不堪负重者弗朗西丝卡,也开始了她的精神逃遁。在相向的流亡路上,两颗困惑的灵魂,经过长久的寻觅,终于有了永恒的归宿,生命也在这紧紧相拥中实现了其意义和价值。但是,从另外的视角看,城市在逃亡,乡村在逃亡,那么,他们将逃向何方?哪里才是人类真正美丽安宁的精神家园?这就是小说传达给我们沉重而耐人寻味的启悟。

下篇:魅力与艺术——小说文本的美学分析

《廊桥遗梦》之所以在大范围内造成强劲的轰动效应,主要是小说思想情感的美学力量所致。但也与一些外在因素有关。

第一,现代社会与古老故事的反差

20世纪末的美国社会乃至整个人类发达社会都步入了具有现代意义的时代。这是个物质丰富而相对精神匮乏的时代。与现代机器文明同步造成的紧张感、压迫感和危机感,使人们渴望在沙海中拥有一片绿洲,来舒展疲惫的身心。而《廊桥遗梦》恰好提供了这样一片理想的精神芳草地。同时,我们也异常惊喜现代社会尤其是美国社会,不仅生长毒品、暴力和性,也生长纯真的爱情。现代社会与古老故事的对接,使人们油然而生“别一番滋味在心头”的感慨情怀。

第二,中年之爱与接受心理的反差

生存在大众消费文化系统中,时常有种被时代抛弃的感觉,一觉醒来你发现这世界变化很快,陌生而无所适从。因为花样翻新的大众传媒每时每刻都提供折磨我们的机会,于是审美感觉中充斥着千奇百怪的爱情文本:要么是都市男女含情脉脉的浪漫,或要死要活的缠绵;要么是荒村野店的俊俏小寡妇和骠悍野男人即时性的原始性爱;要么是金钱、权力与肉体交媾造成有性无爱的一夜风流;要么是道德和责任通力合作造成有爱无性的一生无奈;要么是“三个男人和两个女人”或“三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的畸型婚恋。大众消费文化具有媚俗与甜腻秋波暗送,色情与暴力狼狈为奸的特征,给消费时代的爱情表达涂上了浓重的游戏色彩。感情的给予,从来就是太昂贵的事实,昂贵得使许多现代人无能力去承受。于是,现代人很少付出真情和履行承诺。

而这部小说就是一面镜子,它照映出我们太多的丑陋,也给予了我们太多的美丽。两个饱经风霜的中年人,在斑驳倾斜,古风残存的廊桥,结一段今生来世的情缘,刻骨铭心,永不磨灭。其中的温存激情,坚贞不渝,无怨无悔正是现代爱情所缺少的内核。这样,青年人向往,中年人体验,老年人回忆这个年龄的故事,由文本到心灵。于是,甜者得其甜,苦者得其苦。

同时,小说思想内涵和文化内涵的深刻传达,还得益于其审美意识的物质化客观形态,即文本的艺术手法和美学风格及其共建的艺术系统的美。这样,文本艺术形式的美和审美内容的美高度统一,构成小说整体的美感魅力。

小说艺术系统美的构成要素如下:

1.复合的叙述角度

以多重的叙述视角叙述同一个故事,是《廊桥遗梦》文本最突出的艺术特征。作为故事的旁观者,作家在讲述,卡明斯在讲述,迈可和卡洛琳在讲述;作为事件的参与者,男女主人公都在讲述。其中以弗朗西丝卡67岁生日这天从早到晚的回忆为主要叙述角度,以此为主轴将时空往前推移,向后拓展,以其余四个叙述角度为补充性辅助视角。这样,既主次分明,又脉落清晰。无论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都从不同侧面以不同程度叙述同一个故事。但是,由于作家审美感受能力和艺术表现能力具有穿透力,使读者接受过程没有产生雷同感,反而使其审美信息接受过程不断得到刺激和强化,在心理重新整合文本。《廊桥遗梦》的复合叙述视点颇得美国意识流作家福克纳的真传,他的《喧哗与骚动》就是从五个视点讲叙同一个康普生家族的故事。这种叙述角度的优势是在反复叙述中,被创作主体强化的主体部分会成为文本的聚焦点被凸现出来,增加小说叙述核心的厚重和稳健。

2.传神的心理描写

开发人类的精神大陆,探索人物的心灵奥秘,是文学创作最基本的任务。心理描写对传统小说和现代小说人物塑造都非常重要。《廊桥遗梦》的心理描写总体上是精当、细腻、传神。特别是对弗朗西丝卡的心灵展示,更是洞幽烛微,纤毫毕现。例如他们初次相见的晚上,在厨房喝白兰地,顶灯是否太亮?“弗朗西丝卡·约翰逊,农夫之妻,要让它开着;弗朗西丝卡·约翰逊,一个走过晚饭后的草地重温少女时代的旧梦的女人,要把它熄灭”。当夜深罗伯特要离开时,“她心里来回翻腾:是的,请你走吧;再留下来喝杯白兰地;走吧。”农夫之妻和有梦少女双重角色的复杂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特别是四天后的告别,是否和罗伯特浪迹天涯?更是凄楚动人,通过对话和心理刻划,袒露了弗朗西丝卡心灵深处的绞痛:爱情和责任在格斗,爱情和道德在肉搏。最后突出强化了责任和道德超越爱情的力量,同时,人性在被超越中得到了进一步完善,更增添了其美丽的光辉。因为道德与责任的沦丧是性关系滑向动物性和朝向荒蛮的黑暗隧道,因为无论是传统社会还是现代社会,都只认可没有爱情的婚姻,而不承认没有婚姻的爱情。所以她留下了,尽管几天后在小镇看见罗伯特最后消失在大路上,坐在丈夫身边仍心里喃喃道:“我错了,罗伯特,我不该留下……可是我不能走……”多么凄苦而矛盾!

3.虚构的艺术真实

读《廊桥遗梦》,我不禁惊诧,而且深深敬佩作家虚构能力和艺术技巧的组合能力。虚构的艺术真实已达到这样的程度,使审美主体错觉为不是在欣赏小说,而是在阅读一部名人的爱情传记。这大概就是小说艺术真实的极境——小说的“非小说”化。

小说的“开篇”,迈可和卡洛琳泪流满面地向作家讲述了他们的母亲弗朗西丝卡和罗伯特二十四年的不了情,生死恋,冒着父亲理查德和母亲生前的形象、名誉遭受诋毁的危险。那么,这故事一定具有一些美丽的,有价值的耐人寻味的东西。作家听后也被深深地感动了,甚至改变了其世界观,于是决定把这个故事叙述出来。接着,阅读了大量第一手资料,多次进行调查寻访,而这些都是传记文学和纪实文学所必须的手段和过程。但是,故事究竟怎样?为什么这样感人?作为局外人的读者并不知道。这便使小说具有了神秘性和吸引力,也具有了毋庸置疑的真实性。这种贯穿始末的、虚构到如此程度的真实性,使读者不沉湎于小说虚构的世界而返回到真实的人生。

细节真实也非常重要。这集中体现在离别之后,男女主人公对一些在他们看来具有特殊意义的东西的依恋——白兰地、啤酒、骆驼牌香烟、星期二、《秋叶》乐曲、桥上纸条、粉色连衣裙、草地、厨房等等。这些物象由于注进了情感因素而具有了再现过去甜蜜时光的功能;反过来,这些情感化了的物象又进一步强化了浓重情感的表达。

4.诗意的氛围营造

文学是语言的艺术,而语言的诗情画意往往能营造一种含蓄朦胧的艺术氛围。这一点小说非常突出。写纯洁情感撞击在音乐和舞蹈升起的夜晚:窗外“没有一丝风,玉米在成长”;写力量雄浑的性爱:“夜正浓,那伟大的盘旋上升的舞蹈连续着”。写情爱和性爱如此含蓄美丽,而没有丝毫低级趣味和感官刺激,这正是伟大的激情和肉麻的色情之间的临界线。还有“古老的夜晚”“跳舞的天地”“我是大路,我是远游客,我是所有下海的船”等,这些诗意而哲理的语言,有力烘托了小说美的艺术氛围。

5.凄美的艺术风格

从本质上说,《廊桥遗梦》是一个典型的爱情悲剧。在人生美丽的有价值的东西毁灭过程中,营造了凄美的艺术风格。

男女主人公相爱的二十四年,小说情感基调的总体走向是人性的亮丽,但也存在阶段性特征。在灵肉交合的四天,展示的是最纯正的人性之美,安宁、平和而又激情荡漾;在苦恋的漫长岁月,人性之美的表达中含有无奈、凄苦和深沉;在特殊的灵肉合一的升腾里,人性之美的表达中含有庄严、神圣和肃穆。相爱却无法结合,无法结合而又苦苦相爱,这就是生存的困惑和生命的难局。正是在这混合状的、多色块的、矛盾的情感交织网络中,小说精致地传达给我们一种完美中有缺憾,缺憾中有升华的凄凉、哀婉且又感伤的美丽。

结语

尽管罗伯特说有魔力的美丽事物不能分析,分析会破坏其整体性,这是因为当我们借助语言表达对事物的某一种看法的同时,也掩盖了其它的观点。但我还是忍不住写下了上面的话,试图从哲学、人类学和美学的角度对小说进行整体把握和综合分析,表达自己对小说乃至人生的某种感悟,以使辗转反侧的灵魂得到片刻的安宁,尽管我知道片刻的安宁之后,或许是更深的困惑和绝望。

人类永远朝向文明的脚步催生了后现代消费时代的来临。在这个一切事物都带有消费品格的生存空间,我们发现,那些曾使我们为之激动、颤栗、哭泣乃至讴歌的东西,忽然间变得不美丽甚至很不美丽了。圣洁的爱情被注入了愈来愈多的游戏精神,成了逢场作戏的假面舞会,甚至像花花绿绿的商品被贴上标签竞价拍卖吆喝出售。情感晴空、心灵绿原日益被物化。人类不断地加高加厚压迫自身的物质城堡,而精神世界却相对扩展成大片大片的荒原。我们看到并且不无悲凉地慨叹,那些曾带给我们慰藉和满足的、曾经是诗是音乐的人类伟大激情、纯洁人性、美丽梦想已经或正在大面积流失。于是,我们像找不到回家之路的孩子,痛苦焦灼并大声嘶喊:人类绿茵茵的精神家园和清纯纯的伟大爱情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廊桥遗梦》给了我们永恒的启示:那就是要精心呵护我们的真情和梦想,用生命之墙挡住那沙化心灵的风。

注释:

①罗伯特·沃勒的《麦迪逊郡桥》(The Bridges of Madision County)1992年出版后风靡美国,全球销量超过900万册。1995年由华纳公司制作成同名电影,好莱坞众多巨星竞演异常激烈。大陆译本《廊桥遗梦》梅嘉译,外国文学出版社出版。

②④乌纳穆诺:《生命的悲剧意识》。

③奥托·魏宁格语。转引自瓦西列夫:《情爱论》,三联书店1986年版第4页。

⑤转引自伊兰·修华特:《荒野中的女性主义批评》,张小虹译,台湾《中外文学》1986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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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经典之作:罗斯曼桥的爱情思考--对廊道桥梦的解读_廊桥遗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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