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经济中的大学：潜力与隐患，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知识经济论文,隐患论文,潜力论文,大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首先，感谢中国教育部邀请我参加此次研讨会并有机会和大家共同交流、探讨。我认为大学校长是世界上最难做的一种工作，因为对于大学到底应该做什么实在是很难确定。大学有太多不同的目标，特别是在知识经济时代大学充满了挑战。
一、全球化和知识经济时代对大学教育的新要求
国家的经济甚至民族文化正在向全球化发展。全球化主要以信息和创新为基础，以知识为先导，它带来了竞争激烈的知识高度密集型经济，从而影响到劳动力市场、家庭和教育。全球化和知识经济对大学教育提出了新的要求。
一方面，全球化加剧了经济竞争，对社会工作也产生了影响。一辈子在同一家公司工作，将它作为终身职业的旧观念正在消失。相对于私人部门而言，政府作为雇主的范围在世界各地日渐缩小。另一方面，以信息和创新为主要基础的全球化，具有知识高度密集化的特点，全球化对知识的变革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特别是大学是受全球化影响最快的领域。因为劳动力市场更加看重知识和信息含量高的技术人员，这就扩大了对高等教育的需求。不断变化的环境要求人们时常更换工作以及承担多种任务，这些都增加了雇主对高水平劳动力的要求。
值得注意的是，政府放弃了收入平等的政策以及其他一些社会福利，从而拉大了收入差距。有经济学家认为，拉开收入差距的首要原因是工作组织发生了变化，对高等教育产生了新的需求。但我认为，这只是政府打着提高效率的旗帜在政治层面上放弃平等政策的最好借口。有些国家同样受到了技术和技术发展的影响，但却有着迥然不同的收入政策。以美国和加拿大为例。加拿大25年以来在收入差距上一直没有实质上的变化，而美国的收入差距则越拉越大。美国和加拿大的产业竞争力以及生产力的增长都相差无几，除了国家政策以外，两国在各个方面都很相似。我的观点是，就社会政策而言，政府还是可以做出选择的。因此，收入差距并不完全取决于技术和经济因素或市场。即使在英国和美国之间，美国也比英国放弃了更多的福利政策。无论是底层收入下降或者顶层收入上涨，都进一步拉大了收入差距，从而提高了大学教育的投资回报率。
二、收入分配的不平衡导致争夺教育资源
随着收入差距的拉大，大学承受的压力越来越大。每个人都想上大学，如果没有上大学，就意味着找不到好工作，也意味着人生机遇的减少。中国的情况也是这样，如果中国继续实行既定政策，那么大学的压力就会增大，其后果是加剧基础教育的竞争。
社会经济地位较高的家长，越来越关注子女的教育问题，在哪里上学和上什么样的学校成为这些家长关注的焦点问题。从而加速了教育的等级分化，在公共教育资源缺乏的情况下尤其突出。因此，全球范围内的国民经济的竞争，转化成不同阶层对教育资源的竞争。因为每位家长都知道，如果将孩子送到质量不佳的小学或中学就读，那么孩子进入大学的机会就会减少。所有父母都想方设法地帮助孩子进入最好的学校，这也给私立教育增加了压力，特别是对那些无法进入好的公立学校的孩子而言。
第二点是家庭的投资压力也增加了，许多家庭在课外辅导和课外活动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以帮助孩子通过考试。这种情况在韩国和日本非常普遍。此外，大学还将面临着拉开基础教育质量差距的压力。因为最想把子女送往大学的家长，往往会投入更多的资金将孩子送往富裕地区的小学和中学就读，以便保证孩子将来能够进入大学。这些情况在所有发达国家都存在。在大多数国家，接受高等教育的人也往往拥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因此，社会高层家庭有更多的资金用于教育，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也获得了更高的投资回报率。另外，在教育费用昂贵的地区，特别是在好的学校，拥有较高经济地位的学生，能够进入更好的学校学习。当接受高等教育的回报增加时，争夺“好”大学的竞争也就愈演愈烈。
随着大学的扩张，大学招收了更多来自低收入家庭的学生。但低收入家庭的学生大都集中在低质量的大学中，这类大学的扩张规模比精英大学大。美国就是这种情况。精英大学并没有扩张，精英大学的数量几乎没有增加。因此，随着更多学生进入大学，选择优质大学的竞争也变得空前激烈。
中国的情况也是如此。随着大学的扩招，更多的人有机会进入大学。顶级大学仍然保持他们的顶级地位，而进入这类大学的竞争也越来越激烈。与此同时，出现了很多低质量的大学，因此，提高大学自身质量的压力也加重了。
三、政府在投资研究与技术开发方面面临更大的压力
大学教育的高投资回报率，同样对政府的公共财政产生了压力。因为对大学生的培养费用要比基础教育投入得更多，因此，随着大学的扩招，政府也必须投入更多的资金用于教学。同时，知识经济也需要更多的创新，因此政府在投资研究与技术开发方面也承担了更大的压力。知识经济加重了政府的压力，要求政府增加对知识活动的投资，特别是高层次知识活动的投资。
政府的资源并不是无限的，政府通常要求教育机构从其他渠道筹集资金用于教育，特别是用于大学教育。由于政府限制使用某些公共资源，因此大学只有两个选择，一是允许成立自主筹款的私立大学，二是公立大学收取学费。而政府将所有的压力都施加给大学，要求大学从以前的学生身上筹款或销售产品、进行研究或实行网上收费制教学。哥伦比亚大学认为，网上教学可以获得大笔的利润，当时哥伦比亚大学投入了2000万美元开发网上教学系统，但最后却破产了，赔光了所有的钱。现在，哥伦比亚大学采取各种方法筹集资金，包括筹集私人款项。
四、实现创新工作是国家必须承担的责任
模仿技术实际上是创新的最佳办法。众所周知，最优秀的艺术家有时候会临摹其他作品进行练习，在商业上也是如此。在模仿别人技术的同时，也就学会了如何使用这些技术，韩国和日本尤擅此道。日本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模仿了美国的汽车生产技术，并加以改进，即进行了创新。当然，在这之前，需要国家和跨国公司协商，开发尖端技术，以便将技术、甚至研究机构转移到本国来。
新加坡在这一方面做得非常出色。新加坡政府说服美国和英国公司把研究机构设在新加坡。这是很难做到的。因为大多数国家，例如日本、美国或欧洲的公司都是把别国的工作人员带到自己的国家从事研究工作，将主要的研究机构设立在自己的国家，很少把从事重大研究的机构设在国外。IBM是国际特征非常明显的一家世界公司，公司有95%以上的研究工作都是在美国的几个地区完成，这些都是他们的基础研究。日本丰田汽车公司在美国建立了一家很大的汽车制造厂。丰田公司总裁在斯坦福大学演讲时声称，日本丰田汽车公司在美国进行了大量的创新工作。 当问及从事何种创新时，原来在美国的创新工作仅仅是市场营销的创新。美国市场和日本市场不同，要打入美国市场当然要进行创新。但是所有电子方面的创新，即汽车业核心领域的研制工作都是在日本进行的。1987年美国在中国进行技术转换研究时，曾建议中国政府与跨国公司协商，劝说美国公司在中国进行研究工作。这虽然很困难，但是大国可以做到。因为要想打入中国市场，公司必须在中国进行研究工作。在新技术时代，国家也可参与企业、公司、研究中心和大学的研究工作。
国家如何成功地跻身于新知识经济，特别是高等教育体系如何应对教育不平衡现象所带来的挑战，政府可以起到至关重要的调节作用。虽然国际银行家和美国政府机构强烈建议政府减少对经济发展的干预，但是所有已经形成科学行业并建立了支持这些行业的基础知识体系的发展中国家，都采取了政府干预和投入大量公共补助的方式参与经济发展。因此，说服公司在国内设立研究机构，以及如何从事真正的创新工作是国家必须承担的责任。
五、新技术和大学的作用
大学肩负着提高劳动者整体素质，培养科学家与工程师及生产服务所需要的解决实际问题的人才的使命，大学承担着与私营企业和公共企业及区域性经济开发项目相联系的科研任务。
发达国家的大学在基础研究方面扮演的主要角色就是培养研究人员，然后将他们送到技术密集型的公共部门、私人部门或其他重要领域从事研究工作。这就是研究型大学扮演的主要角色，包括麻省理工学院、斯坦福大学、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伯克利大学等。这些大学为美国培养了大量的工程与科学领域的精英人才。这些大学的主要作用就是为校外培养科技人才，为公司提供高技能型劳动力，而不是在大学开办企业与公司。因此，斯坦福和硅谷之间并没有像公司与硅谷和斯坦福之间那样有紧密的联系。斯坦福和公司之间的确存在紧密的联系，但这种紧密的联系是指从斯坦福大学招聘学生去公司工作。而这些公司中的大部分创新人员也都在斯坦福接受过培训。此外，研究型大学还在许多领域做了大量的基础性研究，这些研究大部分由中央政府资助。斯坦福是一所私立大学，其中95%的研究经费来源于美国的联邦政府。这些由政府提供的管理费用支付了斯坦福三分之一的预算资金。在私立大学中，有三分之一的预算资金是通过研究活动直接来源于公共部门。这就是大型公立大学和研究型大学从联邦政府获得高额资金的方法，但是普林斯顿大学、哈佛大学和耶鲁大学并非如此，原因是这些大学的资格很老，可以获得数目可观的捐赠。因此，对于普林斯顿、哈佛和耶鲁大学而言，收入的绝大部分来源于捐赠，这些经费是学校的自主资金。在这些大学里没有一家开办工程系，但是斯坦福大学却有一个很大的工程学院，州立大学也有。
另一种情况是，在发达国家的研究型大学，从本科生开始就对学生进行研究方面的培训。以斯坦福大学为例，有25%的本科生撰写的论文都属于研究性论文，这些本科生用整整一年的时间（大学最后一年）准备这类论文。因此当学生从大学毕业时，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研究人员。大学在应用技术生产方面的主要作用就是利用企业或风险资本家提供的资金培养高技能型人才，将创新产品带入市场。同时为研发工作寻求资金，需要私人或公共企业投入资金用于创新研究。
六、公私立大学一种合理的融资方式
导致大学的主要危机是许多大学没有足够的资金进行研究工作，也没有足够的资金保证和提高师生的质量。我认为，大学筹集资金的关键在于如何调动资金。有些国家是使用公共资金资助高等教育。最近我去了摩洛哥，这是一个很贫穷的国家，摩洛哥的大学有95%的资金来源于公共资金，摩洛哥大学不收取学费。这就是为什么其他一些国家允许大批学生进入私立大学学习的原因。比如，几年前我在马来西亚的时候，马来西亚的教育部长就表示他们没有足够的资金用于大学公共教育的扩招。因此要扩大大学教育的规模，只有允许成立私立大学，而这些私立大学大多是其他国家建立的分支机构或以赢利为目的的本土大学。
这种情况在很多国家都存在，我相信中国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即外国大学在中国建立分支机构，并制定相应的教学计划。顺便提一句，世界贸易组织在澳大利亚、英国和美国等国家的压力下，在发展中国家也宣扬这一观点。发展中国家无法阻止发达国家参与发展中国家的大学竞争。中国已经成为WTO的成员，这就意味着无法阻止澳大利亚在中国成立商学院。澳大利亚已经在上海成立了学校，而且开始了招生工作，他们将选择最优秀的学生送到澳大利亚深造。对于已经出现这种情况的国家而言，如果允许私立大学进行扩招，其结果就是产生一大批低质量的私立大学。
中国和美国已经采取更为公平的筹款方法，即公立大学收取费用，这样由家庭可以承担一部分教育费用。加利福尼亚大学在20世纪70年代后期80年代初期采取了类似的政策。在过去，即使伯克利等顶级大学也是免费的。25年前，这些大学开始收取学费。由于伯克利的学生人数比斯坦福等大学多，因此，伯克利等大学获得了数目可观的经费补贴，这样伯克利大学的教育成本就比斯坦福等大学低一些。伯克利大学本科教育的成本大约为20000多美元，而学费却只有10000美元。伯克利大学学生的平均收入与斯坦福大学的学生平均收入相差无几。
不幸的是，进入大学的竞争之路并不平坦。即使对中低阶层家庭的学生而言，和进入斯坦福大学一样，进入伯克利大学也十分困难。在加利福尼亚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进入伯克利大学。另外，在费用方面也存在很大的问题，即作为学校既不愿收取过高的费用而将学生拒之门外，也不愿收取过低的费用而造成教育体系的不平等。美国精英大学的费用更加昂贵，精英大学的教育成本高于州立大学，而在中国各大学的学费都是一样，这其中有很多原因。但不可否认，精英大学的培养费要比普通大学花费得更多，那么为什么收取的学费却和其他学校一样呢？我认为，精英大学应该收取更高的学费。而对于没有能力支付学费的学生，学校需要制定奖学金制度，为他们颁发补助。
七、大学是全球文化与本土文化冲突的主要战场
大学是国家以及多样化区域和本土社会文化的定义者，在很大程度上大学还是社会中心。因此，大学是全球文化与本土文化冲突的主要战场，前者旨在帮助学生在全球经济环境中取得科学的、全球的、有经济价值的知识，而后者构建的是自我认同的本土文化形式。
全球化文化首先与科学工程、数学及科学文化相联系。这是新知识经济最重要的发展基础，同时也强烈冲击着传统文化和带有浓厚本土色彩的事物。因此，大学面临着这样一种危险，即作为负责培养与全球文化相联系的技能机构将和本土的传统文化发生冲突。
随着社会不平等现象的加剧，这种冲突不会减少反而会日益强烈。因此，教育机构同时也造成了本土、传统认知和全球认知之间的分裂。大学需要扮演双重角色，同时也需要学会如何建设性地利用这类冲突。我不想过多地谈论大学的组织，但是从这个分析中可以看出，精英大学、州立大学、社区学院和二年制专科学校必须在各个层面上培养出解决这一问题的人才。同时还必须发起社会运动，将新文化和新认知融入到信息时代。目前尚不能看到这场冲突的结果，但必将愈演愈烈，而且也会引发多种问题。冲突的结果将促使社会向更平等的方向发展，因此必须组织起来达成这些目的，这是一项艰巨的任务。大学不能独立于创新中心之外，也不能和新技术的使用者相分离。大学不能过于强调教学中遇到的困难，大学需要培养学生的研究能力，让学生参与到整个研究过程中。
遗憾的是，我并不确切了解中国精英大学的质量如何。我听说，中国学生进入这些非常好的大学之后，生活得非常轻松，而入学则要难得多。为入学所付出的努力远远超过就读时的努力。在某种程度上来讲，美国也是如此。以日本为例，在日本有种说法：一旦进入东京大学，如同拿到了一张四年聚会的门票。在这四年里的每天都可以聚会，无需担心是否可以毕业。这样，在大学阶段并没有什么增值。我不知道中国的情况如何。但我知道斯坦福大学的优秀学生非常刻苦，我本人在理工学院读书时过了四年地狱般的生活。但是，美国的中等教育很糟糕，早已声名狼藉，因此这也是中等教育造成的后果，在美国，在大学里必须努力学习。中国的中等教育很好，因此可以想像大学并不要求学生非常努力。但或许可以在精英大学提高标准，培养学生吃苦耐劳的品质，这样学生才能学到更多的知识。在这种情况下，较好的学生也会进入省级大学。在省级大学里，应该让学生更加勤奋、努力，直到大学质量得到提高。
但无论是哪种情况，随着低收入学生、农村学生以及来自小城镇的学生开始进入大学学习，大学必须找到培养学生获得成功的途径。如何做得更好，如何保证在不降低标准的情况下使这些学生获得成功，这将是大学的首要任务，也是美国大学的首要任务。在美国的大学，平均成功率仅为55%。在精英大学中，这一数值超过90%。但在普通大学，在大型的州立大学这一比率更低。即使在伯克利大学，也仅为80%。
因此，日渐成为大众教育机构的大学，为了能够融入知识经济，提高大学质量，就必须建立类似于初等教育和中等教育中的责任体制。此外，大学还要开发跨阶层或多文化的教学方式，能够认知学生之间的差异，与全球文化相融合。对于来自中上阶层的学生来说这并不成问题，但当学生来自多种阶层时，就成为大学教育中的现实的问题。
八、大学的隐患
大学的隐患，就是社会分为与知识经济相融合的群体和未包含在知识经济内的群体，在这样的环境中存在严重的危险。未被包含在知识经济内的人将以更传统的知识形式探寻其身份特性。这将促进科学教育的发展。在这种环境下，教育的缺陷是激化了社会阶层的分化，一部分人融入知识经济社会主流，一部分人远离社会生活主流。无论在美国还是在全球范围内都面临严峻的问题：一些群体借助宗教来弥补其未包含于全球经济之内所导致的失落感。在世界范围内，传统主义与全球化相互冲击。处于其中的大学，要么发挥建设性的作用，要么大量丧失其正统性。随着大学的扩招以及在不公平投资的作用下加剧了社会的不平等，这其中大学也存在着风险。作为大学应该缩小不平等待遇的差距，起到调和以及建设性的桥梁作用，而不是激化矛盾。大学能够发挥其作用来缩小这些差距，而不是加大差距。
我认为，要集中建设一批高质量的精英大学，为全球化社会发展提供人才基础。但同时需要明确的是，如果对省级大学、二类大学、三类大学投资不足，同样面临着加剧社会不平等的危险，加剧高等教育的不平等，这也会使大学遭受损失。因为大学和高等教育是社会流动性的来源。如果对非精英大学投资不足，如同对许多人关闭了流动的大门，而这些人具备智力、能力和修养，原本能够做得更好，却没有在精英大学所必须的水平上做好准备，社会必须承认他们，承认在社会的底层存在着大量的能力突出的人，应该对这些人加以开发、并使他们的能力发挥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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