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文子书”完成的新线索_楚国论文

《文子》在楚国成书的新线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楚国论文,成书论文,线索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06.5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3-854X(2005)03-0093-04

《文子》一书,《汉书·艺文志·诸子略》著录为9篇,入道家类。班固自注说:“老子弟子,与孔子并时;而称周平王问,似依托者也。”自班固“依托”说始,后世多有人认为《文子》是伪书。1973年,在湖南长沙马王堆三号汉墓中出土《黄帝四经》后,经将《黄帝书·经法》与《文子》进行对比考证后发现,《文子》与《经法》约有20余处相同,从而证明《文子》一书并非“伪书”,而是“先秦古籍之一”(注:唐兰:《马王堆出土〈老子〉乙本卷前古佚书的研究》,《考古学报》1975年第1期。)。

1973年,在河北省定县西汉中山怀王墓出土了竹简《文子》。竹简本《文子》与传世本《文子》有较大不同。传世本《文子》中仅《道德篇》有“平王问”的对话体一例,其他皆为文子和老子的问答;而竹简本《文子》无“老子曰”,而是平王和文子之间的问答。传世本和竹简本中间话者都只称“平王”,而没有冠上国名,这就提出了一个“平王”是何人的问题。

一、竹简《文子》与楚灵、平之世

文子是道家学者,与文子对话的“平王”应该受到来自文子的道家思想的影响。而历史上的楚平王确实精通道家的权谋之术,由此可以证实楚平王受过道家思想的影响。在这一点上,《文子》中的“平王”和历史上的楚平王可以统一起来。

竹简《文子》中文子与平王的对话内容,既与楚平王执政时楚国的社会政治情况相吻合,也能用楚灵王执政时楚国社会政治的实际情形去坐实。竹简《文子》中,平王虚心向文子请教“道”、“德”、“圣”、“知(智)”和“为政”之道,以图寻求治理国家的良策。而文子则不失时机地向平王宣传道家的治国方略,要平王修德、仁、义、礼,“四修皆成,国家安宁”。楚平王即位之初的所作所为,与文子说教也是完全吻合的。楚平王是在家国战乱中登上楚国王位宝座的,对楚灵王的失民举措,不得不引以为训。楚平王即位后,极有治乱兴国的抱负,推出了一系列息民政策,这些举措在《左传·昭公十四年》中有记载:“抚其民,分贫,振穷,长孤幼,养老疾,收介特,救灾患,育孤寡,赦罪戾,访奸匿,举淹滞。礼新叙旧,禄勋合亲,任良物官。”同时还“好于边疆,息民五年,而后有师”,因而《左传》赞其为“礼也”。楚平王的息民政策使楚国一度政治稳定,从动乱中恢复过来。

应该说楚平王取得王位,是天时、地利、人和等多种因素发展的最终结果,但这其中自然少不了道家学说的功劳。因此,楚平王即位后,自然对道家学说珍爱有加。作为道家学者的文子进入楚国宫廷,并和楚平王探讨道家学说,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从竹简《文子》的内容来看,平王和文子的对话有历史的针对性,《文子》所述的社会政治状况与楚平王执政时楚国的情况完全吻合。今本文子仅有一处未加篡改的“平王问文子曰”一段,在竹简《文子》中是这样的:

王曰(今本作:“平王问文子曰”):“人主虽贤,而遭淫暴之世,以一[人]之权,欲化久乱之民,其庸能[乎]?[文子曰]:“……然臣闻之,王者盖匡邪民以为正,振乱以为治,化淫败以为朴。”

这段对话中,平王所说的“人主”显然是指他自己,并自诩为贤能的“人主”。他所面临的现实问题是遭遇到“淫暴之世”和“久乱之民”。这里所说的“淫暴之世”“久乱之民”无疑是影射楚灵王执政以来的楚国社会和民众。楚灵王弑君即位后,好大喜功,大兴土木,争战不停,“国人苦役”,为了筑章华台这项“作之者太苦,居之者太佚”的浩大工程,使得“国民罢(疲)焉,财用尽焉,年谷败焉,百官烦焉”。这也就是楚平王问文子时所说的“淫暴之世”。后世史评家在评价楚灵王时也说:“楚灵昏王也,而合诸侯,恃其暴也。”楚灵王末年,“民患王之无厌”,达到了“从乱如归”的地步,时为公子弃疾的楚平王正是“乘民之怨”,向楚灵王发动了“弃疾之乱”。而一当楚平王即位后,首先想到的是治理“久乱之民”。在这段对话中,文子的回答也是直指经历了动乱后的楚国所面临的整治民风,变乱为治等社会问题。

只有粗略了解一下楚平王是如何韬光养晦,趁乱夺取王位的,就可以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楚平王是一个深知道家“君王南面之术”的人,是道家学说的实践者。

楚灵王十年,弃疾受命率师灭陈,又受命率师平定蔡国。弃疾并不赞成灭陈、蔡,但他不仅不进谏,而且还忠实执行了王命。这样,他以陈蔡公的身份在蔡地筑城,拥兵自重,觊觎王位。但当观从劝其与奉召来蔡地的子比、子晰,率师入楚时,他又不愿落下谋反的恶名而假意推诿。而当得到了众人拥立的名义后,他即率师入郢。破楚都后,弃疾有意先拥平庸的子比为楚王,子晰为令尹,自己则掌司马之职,掌握军权。灵王自杀后,拥兵自重的弃疾封锁消息,编造灵王回都平乱的谎言,设计恐吓子比、子晰,迫使二人自杀,弃疾从而轻易自立为王,是为平王。

在夺取王位的整个过程中,楚平王始终收敛锋芒,隐藏不露,他的政治作风,其实是道家“君王南面术”的具体实践和运用。司马迁说:“平王以诈弑两王而自立”,“诈”的理论基础就是道家权术。楚平王尚为楚公子时,就深知这些道家权谋之术,他虽有身处王位的雄强、荣耀与光彩,但在得到王位之前处处小心,不露锋芒,先是得到楚灵王的信任,后又得到反对楚灵王的众人的拥戴。他本欲取代灵王,但却辅佐灵王灭陈、蔡之地;他立子比为王,而后又阴谋迫其自杀,继而得到王位,这些作法,都源自《老子》所说的“将欲弱之,必故强之;将欲废之,必故兴之;将欲取之,必故与之”等权谋术。

竹简《文子》中还有一段更是直接影射楚灵王的对话:

平王[曰]:“……奈之何?”文子曰:“仁绝义取者,诸侯倍(背)反(叛),众人[力]正(政)。强乘弱,大陵小,[民人以攻击为业,灾害生,祸乱作,其亡无日,何期无祸也]。”

平王与文子的这段对话中,可以拿楚灵王执政时的史实一一去坐实。

首先看“仁绝义取”。公元前544年,楚灵王的哥哥楚康王病死,康王之子熊员继位为郏敖,此时,楚灵王则以叔父的身份而任令尹辅政。作为令尹的他先是利用权势杀害以忠直著称的大司马掩“取其室”。后听说郏敖病重,便借问疾之机亲手缢死郏敖,继而杀死郏敖的两个幼子幕及平夏,自己则夺侄之位为楚王了。此时,楚灵王虽然得到了王位,但从仁义的角度来讲,完全是“仁绝义取(灭)”了。不仅如此,文子甚至有更直接的抨击:“夫龙虫虽愚,不害其所爱”(《文子·道德》),直接指斥楚灵王轼君杀幼的行为是禽兽所不为的。后世史评家说,楚灵王“弑君自立者也,诱杀于申。数年之间,殄灭三逆,非不义举”(注:[清]马骢:《左传事纬》,齐鲁书社1992年版,第369-370页。)。

其次,“诸侯倍(背)反(叛)”。“威诸侯”,霸“天下”,可以说是楚灵王的主要奋斗目标。为了解决“诸侯远我而畏晋”和“独事晋”的问题,以达到诸侯畏楚、朝楚之目的,楚灵王在被他灭国的陈、蔡地和不羹大筑城池。楚灵王在位十二年,连年对外发动战争,大兴土木,最后使得“诸侯背叛”。楚灵王逃难时,大臣子革曾建议他向诸侯求救,灵王自知诸侯“皆叛矣”,而没有采纳。当子革劝灵王先逃亡到诸侯国中去,以听大国的处理,楚灵王很知趣地说:“大福不再,只取其辱。”

第三,“众人[力]正(政)”。楚灵王统治前后,王室权贵为争夺王位明争暗斗,腥风血雨,楚国政治一片混乱。楚灵王弑君(郏敖)继位,其弟子比逃晋。楚灵王十二年,在推翻楚灵王的斗争中,楚灵王自缢身亡,子比返回楚国,被推为楚王。不久子比又被弃疾以诈逼其自杀,弃疾据有王位,是为平王。短时间内,楚国君王频繁更替。不正是《文子》所说的“众人力政”吗?

第四,“强乘弱,大陵小”。楚灵王在位12年,对诸侯的所作所为,用晋大夫女叔齐的话说正可谓“奸大国之盟,陵虐小国”。

二、战国早期《文子》的线索

在先秦文献中,明确提到《文子》的只有《韩非子》。《韩非子·内储说上》说:“赏誉薄而谩者,下不用也;赏誉厚而倍者,下轻死。其说在《文子》称‘若兽鹿’”,并记录了齐王与文子的一段“问对”:“齐王问于文子曰:‘治国何如?’对曰:‘夫赏罚之为道,利器也。君固握之,不可以示人。若如臣者,犹兽鹿也,唯荐草而就。’”《韩非子》所说的“文子”是否是我们所讨论的《文子》,本身就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首先,这段“问对”既不见于竹简本《文子》,也不见于今本《文子》。其次,齐国称王始自齐威王,与“齐王”对话的“文子”只能到战国齐威王以后,这和班固所说的“与孔子并时”的文子显然不是同一个“文子”。此文子非彼文子,从《韩非子》书中找出来的这条文子线索是不可靠的。

好不容易找出来的一条《文子》线索又断线了。但当我们不固执地死守“文子”这两个字去追寻线索,而是深入到《文子》文本中去找线索的时候,我们发现,从战国前期到战国中期,《文子》的线索一直在楚国存在着。《说苑·指武》:

吴起为苑守,行县适息,问屈宜臼曰:“王不知起不肖,以为苑守,先生将何以教之?”屈公不对。居一年,王以为令尹,行县适息。问屈宜臼曰:“起问先生,先生不教。今王不知起不肖,以为令尹,先生试观起为之也!”屈公曰:“子将奈何?”吴起曰:“将均楚国之爵而平其禄,损其有余而继其不足,厉甲兵以时争于天下。”屈公曰:“吾闻昔善治国家者不变故,不易常。今子将均楚国之爵而平其禄,损其有余而继其不足,是变其故而易其常也。且吾闻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今子阴谋逆德,好用凶器,殆人所弃,逆之至也,淫佚之事也,行者不利。且子用鲁兵不宜得志于齐而得志焉;子用魏兵不宜得志于秦而得志焉。吾闻之曰:‘非祸人不能成祸。’吾固怪吾主之数逆天遭,至今无祸。嘻!且待夫子也。”吴起惕然曰:“尚可更乎?”屈公曰:“不可。”吴起曰:“起之为人谋。”屈公曰:“成刑之徒不可更已!子不如敦处而笃行之,楚国无贵于举贤。”

《淮南子·道应》也载此段文字,文字略有异,但有明显的错误,如说吴起“为楚令尹,适魏”,不确。吴起因在魏被排挤而被迫奔楚,不可能“适魏”见屈宜臼。因此相较之下,《说苑》所记文字为优。屈宜臼为楚国“守息大夫”(注:参见向宗鲁《说苑校正》,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210页。)。在吴起与屈宜臼的对话中,屈宜臼三次用“吾闻”引出他立论的依据,其一,“吾闻昔善治国家者不变故,不易常”;其二,“吾闻兵者凶器也,争者逆德也”;其三,“吾闻之曰:‘非祸人不能成祸’”。屈宜臼所说的三处“吾闻”都来源于今本《文子·下德》中的这一段文字:

善治国者,不变其故,不易其常。夫怒者逆德也,兵者凶器也,争者人之所乱也,阴谋逆德,好用凶器,治人之乱,逆之至也。非祸人不能成祸,不如挫其锐,解其纷,和其光,同其尘。

和《文子·下德》比较,屈氏的第一句“吾闻”中,增一“家”字,少两个“其”字;第二句“吾闻”中,“兵者凶器”照抄,“争者逆德”由“争者人之所乱也,阴谋逆德”简化而来;第三句“吾闻”照抄《文子》。屈氏在与吴起的对话中整句引用《文子》的还有,“损其有余而继其不足”一语。此外,屈氏的一些语汇也来源于《文子》,如“逆天道”,见于《文子·上义》;“逆之至”见于《文子·下德》;“淫佚”见于《文子·精诚》;“成形之徒”的“成形”见于《文子》的《道德》、《道原》、《精诚》、《九守》;“举贤”见于《文子》的《符言》和《上礼》;“行者”一词更是见于《文子》中的七篇,不一一列出。不难看出,屈氏的整个思想基调和语汇都出自《文子》各篇,特别是对《文子·下德》整段的引用,更能说明屈氏已经见到了今本《文子》的文本。

显然,我们不能简单地认为这是一种偶然的巧合或者后人的作伪。竹简本《文子》记文子与楚平王对话,文子的思想因此进入楚国的宫廷。80多年后,楚国的大臣在言论中自如地引用《文子》,说明《文子》在楚国君臣中一直产生着影响。

吴起在楚国变法的时间在公元前382年,吴起与屈氏的对话时间是在吴起任令尹主持变法前,因此,屈氏在此之前已见到今本《文子》的文本,《文子》的成书时间也至少要提到公元前382年之前的战国早期。

三、战国中期《文子》的线索

战国中期,又一位楚国的道家学者詹何和《文子》发生过关系。詹何在先秦时的《庄子》、《吕氏春秋》、《列子》、《韩非子》以及汉代的《论衡》、《淮南子》等书都有提到,但各书提到的都是有限的三四条资料的重复引用,詹何又没有专门的著述流传于世,所以詹何其人及其思想没有引起人们的注意。

让人感兴趣的是,各书记载的与詹何有关文字都见于今本《文子》。《庄子·让王》记:

中山公子牟谓瞻子曰:“身在江海之上,心居乎魏阙之下,奈何?”瞻子曰:“重生。重生则利轻。”中山公子车曰:“虽知之,未能自胜也。”瞻子曰:“不能自胜则从,神无恶乎?不能自胜而强不从者,此之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

这段文字亦见于《吕氏春秋·审为篇》、《淮南子·道应训》,瞻子作詹子。《庄子·让王》所说的“瞻子”就是“詹子”,即詹何。在《文子·下德》载有大致相同的文字:

老子曰:身处江海之上,心在魏阙之下,即重生,重生即轻利矣。犹不能自胜即从之,神无所害也,不能自胜而强不从,是谓重伤,重伤之人,无寿类矣。

从《让王》到《下德》的变化看得很清楚,《让王》采用主客对话的形式,一问一答,思路清晰,逻辑严谨。而《下德》将主客问答合而为一,则出现文意阻隔的情形,如从“身处江海之上,心在魏阙之下”直接转到“即重生”,由于丧失了具体的对话环境,前后文意如果不以《让王》文本作参照,让人觉得不知所云。显而易见,《文子·下德》的“老子曰”是从《庄子·让王》中的“瞻子曰”抄改而来。这是今本《文子》中融入詹何思想的第一个例子。

再看今本《文子》融入詹何思想的又一个例子。《列子·说符》载:

楚庄王问詹何曰:“治国奈何?”詹何对曰:“臣明于治身而不明于治国也。”楚庄王曰:“寡人得奉宗庙社稷,愿学所以守之。”詹何对曰:“臣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者也,又未尝闻身乱而国治者也。故本在身,不敢对以末。”楚王曰:“善!”

这段对话体文字也见于《淮南子·道应训》,文字略异。詹何是与中山公子魏牟同时的战国中期人,不可能与春秋时期的楚庄王对话。因此,与詹何对话的楚王不应是楚庄王。古代文献中,因为楚庄王为春秋五霸之一,享有极大的盛名,所以不少与楚庄王无涉的事都扯到楚庄王身上,这里只是又多了一例而已。《吕氏春秋》要谨慎得多,在引用这段话时,只说“楚王问为国于詹子”,而没有具体说这位“楚王”是谁。根据詹何生活的年代,这位与詹何对话的“楚王”应是战国中期的楚声王、楚悼王或楚肃王。见于《列子》、《吕氏春秋》以及《淮南子》中的这段“詹何对楚王问”,也出现在《文子·上仁》中,其文作:

文子(平王)问治国之本。老子(文子)曰:本在于治身,未尝闻身治而国乱,身乱而国治也。故曰:修之身,其德乃真。道之所以至妙者,父不能以教子,子亦不能受之于父,故道可道,非常道也,名可名,非常名也。

根据竹简《文子》的体例,今本《文子》中的“老子对文子问”,应是由“文王对平王问”篡改而来。《文子·上仁》中“文子对平王问”比《列子》所记“詹何对楚王问”要简略得多,对话语句也改为了陈述语体,失去了原文对话的文风。上引《文子·上仁》中的“老子曰”应是从前引《列子·说符》中的“詹子对楚王”抄改而来。这是《文子》中融入詹何思想的又一个具体例证。

上面所举的是两个文本抄改的例子,其实在今本《文子》中对詹何思想的融入,不仅表现在这种简单的文本引用上,而是将詹何“重生”、“轻利”、“治身”、“治国”等思想全面地融入、渗透到了字里行间。

综上所述,文子是楚平王时楚人,老子弟子。春秋末到战国初,《文子》已经成书。在战国中期以后,或者经詹何之手增益,或者由他人将詹何的著作改作后并入《文子》,这是今本《文子》在先秦时期的最大一次改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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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文子书”完成的新线索_楚国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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