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正确理解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的规律性，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规律性论文,正确理解论文,物质论文,艺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0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587(2002)04-0034-05
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导言》中，在阐述历史唯物主义原理的时候，指出了物质生产的发展同艺术生产的发展的不平衡关系。在第二类第(6)点有“物质生产的发展例如同艺术生产的不平衡关系”，第(8)点有“关于艺术，大家知道，它的一定的繁盛时期决不是同社会的一般发展成比例的，因而也决不是同仿佛是社会组织的骨骼的物质基础的一般发展成比例的。”[1](p27)
长期以来，许多同志把马克思的这些话概括为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发展的不平衡规律。但是，用这一规律概括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的关系适合不适合呢？不少同志认为是不适合的，例如包忠文、陈竹和艺声、石岚等同志都撰文探讨过，我也认为是不合适的。恩格斯曾经指出：“我们在这里所研究的领域愈是远离经济，愈是接近于纯粹抽象的意识形态，我们就愈是发现它在自己的发展中表现为偶然现象，它的曲线就越是曲折。如果您划出曲线的平均轴线，您就会发觉，被考察的时间愈长，被考察的范围愈广，这个轴线就愈同经济发展的轴线接近于平行。”[1](p507)恩格斯这里谈的是精神生产，也包括了远离经济的艺术生产。意识形态的曲线同经济发展的轴线不成比例，这是指微观意义上的不平衡。但是从宏观上也就是从更长的时间、更大范围来考察，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又是接近于平衡、大体上成比例的。在对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发展的关系的考察中，我们既要看到微观范围内的不平衡，又要看到宏观范围内接近于平衡，既要看到绝对意义上的不平衡，又要看到相对意义上的平衡。也可以说，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发展的关系存在微观的不平衡和宏观的平衡、绝对不平衡和相对平衡的辩证统一关系。本文想从五个方面谈谈这种辩证关系。
第一，从大范围和长时间来考察，马克思恩格斯是认为物质生产发展带来艺术生产的发展。原始社会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还没有明确分工，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联系在一起，艺术生产力的水平和物质生产力的水平是相协调的。从旧石器时代、新石器时代、青铜器时代一直到某些民族的早期铁器时代，从大的时代看，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的发展是大体平衡的。马克思说：“只要知道某一民族使用什么金属——金、铜、银或铁——创造自己的武器、用具或装饰品，就可以臆断地确定它的文化水平。”[2](p137)当然，这种大体平衡也不是绝对平衡，还有在微观上、绝对意义上的不平衡。
如果以原始社会和奴隶社会相比，奴隶社会物质生产发展了，精神生产（包括艺术生产）也发展了。没有生产发展，没有社会分工，没有把艺术生产独立出来，古希腊艺术的繁荣也是不可能出现的。在众多的奴隶制时代的国家中，出现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发展不平衡现象的，马克思也只举了一个古希腊为例。恩格斯说：“只有奴隶制才使农业和工业之间的更大规模的分工成为可能，从而为古代文化的繁荣，即为希腊文化创造了条件。没有奴隶制，就没有希腊国家，就没有希腊的艺术和科学。”[1](p220)从微观的角度看，古希腊的艺术生产（例如诗和神话）同物质生产的发展，有不平衡的现象，但也有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接近于平衡的现象。例如：公元前五世纪是希腊奴隶制经济高度发展的时期，也是希腊艺术的繁荣鼎盛时期。从宏观角度看，古希腊艺术生产的繁荣与希腊奴隶制经济的发展是相一致的。我国的春秋战国时代，艺术生产的突飞猛进，同样也可以从当时的物质生产的迅速发展中找到根源。
从世界范围看，封建社会的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也并不都是不平衡的。固然，欧洲中世纪的艺术生产较之物质生产的发展存在不平衡的状况，但却也存在两者相平衡的状况。例如，在我国的封建社会中，五代时期社会生产力遭到极大破坏，物质生产凋敝，艺术生产衰落。唐代中叶生产力得到了很大发展，同时也出现了“盛唐诗风”和艺术繁荣的局面。如果以封建社会和奴隶社会相比，从长时间、大范围看，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也是大体平衡的。
在谈到资本主义生产时，马克思和恩格斯认为资本主义社会中的物质生产创造了完全不同于埃及金字塔、罗马水道和哥特教堂的奇迹。他们论述了资本主义物质生产的发展，并且指出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我们理解，这是从宏观角度说的。但从微观角度看，既存在不平衡，存在19世纪挪威、俄国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发展的不平衡，但同时也存在英国、法国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发展大体平衡的状况。文艺复兴与当时物质生产的高度发展，批判现实主义文学的鼎盛繁荣与资本主义物质生产的进一步发展大体上是平衡的。
马克思恩格斯也预言了在共产主义社会中物质生产高度发展的同时精神生产（包括艺术生产）的高度发展。我认为，在共产主义社会中，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也是宏观平衡与微观的不平衡的关系。
纵观人类社会的各阶段，从微观的角度看，物质生产与艺术生产的发展存在不平衡的状况，从宏观的角度看又是大体平衡的。马克思在讲不平衡时，说的是“一定”时期，而不是所有时期。所以把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发展的关系仅仅归结为不平衡是不符合实际的。
第二，这种宏观的大体平衡表现为微观的不平衡，相对的平衡表现为绝对的不平衡，这种必然性是通过偶然性的形式表现出来的。马克思指出古希腊的史诗和神话的繁荣是在社会生产力低下的情况下出现的，随着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史诗和神话就消失了。马克思进而从艺术领域内部的不同艺术种类推广到整个艺术，他认为：“在整个艺术领域同社会一般发展的关系上，有不平衡的情形，就不足为奇了”。[1](p28)马克思恩格斯关于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发展不平衡的论述是从绝对意义上讲的，是表现为偶然性的，而从更长时间、更大范围讲的大体平衡是从相对意义上讲的，从必然性讲的。恩格斯说过：“在这里通过各种偶然而实现必然性，归根到底仍然是经济的必然性，”[1](p733)必然性是以偶然性为补充和表现形式的。一方面我们要看到古希腊神话和史诗同物质生产发展的不平衡性，这是从绝对意义、从偶然性讲的，另一方面我们也要看到在资本主义生产条件下，从更长时间和更广泛的范围来看，从相对意义和必然性看，资本主义物质生产的发展是带来艺术生产的发展的，从总体上讲，资本主义的艺术生产较之奴隶社会、封建社会的艺术生产有了长足的发展。在资本主义社会中的艺术生产，虽然史诗和神话消失了，但产生了电影和电视等许多新的艺术门类，所以，艺术并不是随着资本主义的出现就停止前进了。在共产主义社会，人剥削人的现象不复存在了，繁重的劳动将被减低到最小程度，“由于社会所有成员都有可资利用的闲暇与手段，所以能在艺术、科学等等方面深造”，[3](p5)物质生产的高度发展也势必带来艺术生产的高度繁荣。可见，从宏观角度看，艺术生产是随着物质生产的发展而发展的。本世纪30年代，德国的本雅明提出“艺术生产力”问题，他认为：“艺术像其他形式的生产一样，依赖某些生产技术。物质生产的发展，这种最基本的实践活动给艺术家提供了丰富多彩的社会生活、诗情画意，也为艺术生产提供越来越先进的物质手段和越来越适合的物质材料。所以，从宏观角度看，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的发展的大体平衡是不容置疑的。
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发展的这种宏观上的大体平衡和微观上的不平衡，相对平衡和绝对不平衡的辩证统一关系，可以用恩格斯关于经济的轴线和意识形态的曲线和平均轴线来作图说明之：
A——B是经济轴线，A[,1]——B[,1]的直线是意识形态的平均轴线，A[,1]——B[,1]的曲线是意识形态的曲线。从宏观角度看，AB和A[,1]B[,1]直线是大体平衡的，是相对平衡的，从微观角度看，AB和A[,1]B[,1]曲线是不平衡的，是绝对意义上的不平衡。从微观角度看，情况比较复杂，C和C[,1]比之A和A[,1]是大体平衡的，D和D[,1]比之A和A[,1]则表现为不平衡，而A[,1]——B[,1]曲线上的每一点同AB直线来说是绝对不平衡的。恩格斯这里谈的是物质生产与精神生产的关系，当然也适用于物质生产与艺术生产的关系。这里，我想用物理学中传统物理学与现代物理学的关系来说明，有些物理现象在传统物理学和现代物理学中有着互相矛盾的描述，但这种矛盾又都是对物理现象的客观描述。牛顿的万有引力定律和爱因斯坦相对论看来是矛盾的，但也是辩证统一的。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发展的宏观上的大体平衡与微观上的不平衡，绝对意义上的不平衡与相对意义上的平衡不仅是不矛盾的，而且是辩证统一的。
第三，既要看到艺术生产受物质生产制约，又要反对简单平衡论。恩格斯曾谈到：“政治、哲学、宗教、文学、艺术等的发展是以经济发展为基础的。”[1](p732)他并且指出，在经济关系和其他关系（包括政治的和意识形态的）发展过程中，经济关系归根到底还是具有决定意义的，它构成一条贯穿于全部发展进程并惟一能使我们理解这个发展过程的红线，这同马克思所说的“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政治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1](p732)是一致的。从长时间看，从大范围看，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大体平衡，是一条历史唯物主义的原理。但是恩格斯又指出，政治、哲学、宗教、文学、艺术，它们又都互相作用，并对经济基础发生作用。并不是只有经济状况才是原因，才是积极的，而其余一切都不过是消极的结果。这是在归根到底不断为自己开辟道路的经济必然性的基础上的相互作用。正因为有上层建筑各领域之间的相互影响和对经济基础的影响，所以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的发展才不是一个简单的平衡关系。马克思恩格斯曾论述了18世纪至19世纪初，德国经济发展落后，可是却出现了杰出的文学家如歌德、席勒；19世纪的挪威经济不如英、法等国发展，但是挪威文学却远超其他国家。马克思恩格斯也论述过，资本主义生产同某些精神生产部门如艺术和诗歌相敌对。在资本主义走下坡路之后，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不相适应的状况就更为明显。资本主义政治经济严重束缚了艺术生产的发展，那种简单的认为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的发展就只能是平衡的观点是不符合实际的，这种观点正是马克思批评的庸俗唯物主义。艺术对于产生它的经济基础是“更高的悬浮于空中的”。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没有直接联系，而通过社会心理和上层建筑等中介发生间接的关系，因此，物质生产并不直接决定艺术生产的发展，艺术反映生产力发展水平的变化，也不是立刻、直接反映的。正因为这些复杂因素，才决定了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不是一个简单的平衡关系。
第四，从更长时间、更大范围承认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大体平衡关系是唯物的，而从偶然性和绝对意义的角度承认两者的不平衡关系是辩证的。那种认为物质生产同艺术生产发展的关系只能是不平衡的，是不符合实际的，也不是唯物主义的；那种认为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的发展只能是平衡的，也是不符合实际的，是形而上的。恩格斯在《致康·施米特》的信中就是从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的高度来分析精神生产和物质生产的发展关系的。他首先指出两者发展的不平衡，经济上落后的国家在哲学上仍然能够演奏第一提琴，18世纪的法国对英国来说是如此（法国人是以英国哲学为依据的），后来德国对英法两国来说也是如此，这是谈精神生产和物质生产发展的不平衡性的。可是，恩格斯又说：“但是，不论在法国或是在德国，哲学和那个时代的普遍的学术繁荣一样，都是经济高涨的结果。”[1](p773-774)这里，学术繁荣和经济高涨又是一致的。我认为这是从更长的时间，即一个时代，从更大的范围，即从整个欧洲的范围来考察的，否则，从当时法国或当时的德国都没有出现经济高涨，而不拘泥于一时一国，从一个时代，整个欧洲来看，是出现了“经济高涨”的，那么，从更大范围，从更长的时间看，精神生产又同物质生产发展大体上成比例、接近于平衡。艺术生产也是如此，当时的法国和德国是这样，后来的俄国和挪威也是这样。当时就他们本国来讲，经济是落后的，但却出现了艺术繁荣，这是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发展的不平衡性，但是从一个时代、从欧洲乃至世界的范围看，这些国家的艺术繁荣又是经济高涨的结果，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的发展又是大体上成比例，接近于平衡的。当然，当时的法国和德国以及后来的俄国和挪威，艺术生产的繁荣也不是从本国找不到经济根源的。马克思认为，如果物质生产本身不从它的特殊的历史的形式来看，那就不可能理解与它相适应的精神生产的特征，以及这两种生产的相互作用。[4](p296)这里的相适应不应理解为相平衡或成比例，但是精神生产和物质生产是相适应的并相互作用的。精神生产（包括艺术生产）的发展是能从物质生产中找到经济根源的。例如19世纪的挪威，由于“大规模地帆船航行”使“多年来处于停滞状况的运动开始了”，“出现了一些大工业的萌芽”，“海外贸易的猛烈扩展”使“他所拥有的帆船他即使不是世界上最大的，无疑也是世界上第二大的”。[4](p411)这种运动表现在艺术生产上，就带来了挪威艺术的繁荣。物质生产的发展这种物质力量，要求艺术生产的发展，也促进了艺术生产的发展，这是一种唯物的认识。但“经济运动作为必然的东西通过无穷无尽的偶然事件向前发展”，[1]必然性是通过偶然事件表现的，所以物质生产和精神生产并不是简单的对应关系。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不是机械的平衡关系，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之间，有相互影响的关系，他们之间还有政治、哲学、宗教、道德等上层建筑在起作用，看到这种复杂性才是辩证的。
第五，全面认识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发展的这种微观的不平衡和宏观的大体平衡的辩证关系的规律是有极强烈的现实意义的。
首先，我们辩证地认识到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发展的微观上不平衡和宏观上大体平衡的规律，无论是看待以往的艺术生产，或是要求未来的艺术生产，就会避免机械唯物主义、庸俗唯物主义就会看到艺术生产的复杂性和特殊性，着眼于解决艺术生产中的特殊问题，以求对物质生产发挥积极作用。在对待以往的艺术生产与物质生产的关系上，我们就不会因艺术生产落后于物质生产的发展而苛求于古人。在对待以后的艺术生产，我们就要努力按照艺术生产的规律，使艺术生产发展得更快一些。承认微观不平衡，就给我们发挥主观能动性留下余地。周扬在《按照人民的意志和艺术发展的标准来评奖作品》一文中指出，我们共产党人在衣食不足的条件下也要使人民有高度觉悟，努力创造新的精神文明。当然首先要努力发展物质生产力，只有在物质生产力发达的基础上才能有相应的精神文明。但不能说要等待有了高度物质文明，才能谈到精神文明，我们应该有充分的信心和魄力，创造最先进的文化，建设高度的精神文明。艺术生产的发展速度是可以高于物质生产的发展速度的，例如古希腊的神话、史诗及挪威的文学艺术皆如此。那么，我们在掌握了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发展的微观不平衡和宏观大体平衡的规律后，运用艺术生产的规律，是应当把艺术生产的速度搞得更快一些的。如果我国物质生产处于整顿阶段，过快的发展速度放慢下来、冷却下来，但是艺术的发展速度并不一定要放慢，艺术也并不一定要冷却。像电影、电视因受经济发展速度放慢，经费来源紧缺时，可能会放慢速度，但像小说、诗歌等艺术，是靠作家个体劳动创造的，并不一定受经济发展速度放慢的直接影响。其次，因为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发展，从大的范围看，从长时间看，大体又是平衡的，那么我们在观察以往的艺术生产时，不要以某一国家、某一时期艺术生产的繁荣而忽略它的物质基础，也不要以为某一国家，某一时期艺术的衰落只是艺术生产本身的事情，而要把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联系起来，看到物质生产最终对艺术生产所起的作用。有的同志在论述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发展的不平衡规律时，讲到古希腊艺术的繁荣和欧洲的文艺复兴，好像又在讲两种生产的平衡。这也就是说艺术生产和物质生产的发展的确有复杂性的一面，我们要讲微观上的不平衡，但也要讲宏观上的大体平衡。所以在处理我国现阶段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的关系时，我们既要适应物质生产发展艺术生产，又不要提出过快过高的指标。
其次，有一种观点认为，物质生产越来越发展，抽象思维越来越发展，艺术生产越来越退化、形象思维越来越退化。如果这样理解马克思恩格斯的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发展的不平衡规律，那是一种歪曲。实际上，随着物质生产的发展，艺术生产的表现手段越来越丰富，艺术生产的物质材料越来越多，艺术的门类也越来越多，艺术生产的规模越来越大，艺术生产的水平越来越高，虽然艺术生产的这种发展不是直线上升的，是有起有伏的，但这种总的趋势是谁也否认不了的。这种前进运动是循着微观不平衡和宏观平衡的规律进行的。我们在制定和调整文艺政策时就要遵循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发展的关系的规律，只有认识到艺术生产同物质生产发展的微观不平衡和宏观平衡的规律，才能在平衡不平衡的矛盾中，发展和繁荣社会主义的艺术生产。
收稿日期：2002-01-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