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技术生长空间，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生长论文,技术论文,空间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N03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5680(2002)04-0024-04
技术是不断进步的，每一项技术都有其创生、发展、完善、成熟、衰落的过程，都要被后继的更有竞争力的新技术替代。技术在其生命周期里，是在一定的技术发展的可能性空间里完成其生长过程的，我们称之为技术生长空间。技术生长空间不同于三维几何空间，它有着技术生产、发展的多维度取向。技术生长空间表征着技术发展的可能领域，是技术发展前景的表达。一般来讲，一项技术的发展空间越大，它的实际应用前景就越广泛，可能的生命周期就越长，这项技术的潜在价值就越大。对技术生长空间的研究，不单具有技术哲学的理论意义，同时对我国技术转让和引进中所涉及到的技术预测、技术评估等实际工作也具有现实意义。
一 技术生长空间的限定性边界
当我们知道了在技术上不能做什么的时候，对于技术上能做些什么也就有了相应的认识。技术生长空间的限定性边界，就是通过考察什么是技术上不可能、不应当的事情而对技术生长空间做出的否定性表达。技术生长空间的限定性边界主要是由科学上的禁令、技术上的不可能以及社会的制约给出的。
1.科学上的禁令 现代科学技术发展的历史表明，技术生长空间与科学密切相关。断言技术就是科学的应用可能言过其实，但科学毕竟限定了技术的可能范围，为技术发展指明了大致的方向。当达·芬奇谈到自己理论研究的用处时，他说，“法则能使人们区别真伪，从而只去搞那些可能的东西……实践法则可以避免发明家和研究者去指望自己或别人获得不可能的东西。”[1]科学定律是反映自然界本质规律的认识成果。在一定条件下，科学定律明确指出了何种技术设想是不可能的。热力学第一定律即能量守恒原理，指出了第一类永动机的制造是不可能的；热力学第二定律指出，不可能从单一热源吸取热量，使之完全变为有用功而不产生其他影响，这就宣告了第二类永动机幻想的破产；热力学第三定律则宣告了绝对零度是不可及的。科学定律是技术发展中不可违背的科学禁令。违背科学定律去搞技术发明，只能是屡试屡败，决无出路。科学在其历史发展中，不但以大量的科学知识告诉我们在原则上什么是可行的，更以宣判式的口气告知我们什么是不可能的、做不到的。我们可以把标志事物极限状态的知识称为极限性知识，例如，不可逾越的光速、能量的最小单元量子、微观粒子的测不准关系等等就是这样一些极限性知识。科学上可行的，我们未必能够做到；科学上不行的，我们绝对做不到。科学的发展就是不断地拓宽我们人类认识领域，同时也以越来越多的极限性知识告知我们，哪里是技术不可逾越的最后边界。
2.技术上的不可能 我们所说的技术上的不可能，不仅是指与已知的科学定律相违背，还隐含着未加说明的限定条件。如“在当前的技术水平局限内”，“现在以及在未来可以预见的一段时间里”，或者“除非取得了完全未被预测到的进展”。所以，技术上的不可能是一个相对的概念。在确定的技术系统内，一定的技术结构只能保证一定的技术功能实现，同时它也限制了技术功能的突破。摆钟的技术结构限定了摆钟的精确度。无论我们把齿轮磨得多么精细，摆钟还是远远不能满足宇航的要求。原子钟突破了摆钟的结构，利用原子或分子的某一共振频率而计时，其精确度可以达到3000年差一秒。在一定的技术平台基础之上，任何技术都存在着特有的技术极限。大规模集成电路的出现使电子线路，特别是计算机中的电子线路的速度和复杂度得到巨大发展，但集成电路的发展也是有限度的。比如当前用于制造硅集成电路的光版印刷技术，就不可能将小于所用光波长的特征复制出来。技术上的不可能不仅仅是技术自身的问题，还要考虑到技术的社会应用的效率、效益问题。目前商用客机所使用的最现代高速喷气式飞机，平常都是以远低于最高速的速度飞行，以节省燃料和延长引擎的寿命。“飞机制造商担白承认，新的超音速运输飞机必须得到政府补贴，才有可能起飞营运。支持发展超音速飞机的人士已经因为不可能取得专利权而放弃了任何应用于商业用途的作法。”[2]协和(Concorde)公司一定程度上的失败，就可以作为一定社会条件下技术上不可能的典型例子。
3.社会的制约 以纳米技术、克隆技术、原子能技术、计算机技术、宇航技术等为代表的现代技术，已不再满足于对自然的浅表改造，而是要在各个层次上实施对自然和人类的根本改造。现代技术的飞速发展在不断地带给人们崭新的技术成果的同时，带来的各种各样的技术负作用也随之增多，其负面影响也越来越大。面对愈益增多的严峻的技术问题，我们不仅应思考如何完善技术，更要思考如何对技术的发展实施有效控制，把技术发展限定在合理的生长空间内。技术主要是行为，是实践，而不仅仅是思考或知识。技术后果关涉到人的利益，技术是有禁区的。“判定技术课题该禁或不该禁的标准，是看该技术的自然效果和可以预测的社会效果是否触犯人类的根本利益，是否违背人性。”[3]例如，以下可能会引起人的异化的生物技术研究就应当是被禁止的：在人与人之间进行大脑移植，在人与兽之间进行大脑移植，在人与兽之间进行精子与卵子结合的技术，把几具尸体组合成一个活人的技术、电脑与人体的联体技术。社会对技术生长空间的约束主要有舆论批评、政府干预与法律制裁。1997年2月，克隆羊“多利”的诞生被认为有可能打开了人类无性繁殖的大门，引发了人们对现有人类伦理道德崩溃的忧思和恐慌。为此，欧洲多国政府宣称将立法禁止科学家复制人类，美国总统克林顿呼吁全美所有科学医学组识、基金会、大学等私立机构抵制此类研究，我国对任何人以任何形式开展“克隆人”研究的态度是不赞成、不支持、不允许、不接受。[4]如果说科学上的禁令和技术上的不可能是受制于科学定律和技术水平，那么，技术生长空间的社会约束则是人类真正自我意识的觉醒，人类开始从长远和根本的利益上来决定自己的技术行为。
二 技术生长空间的支持性条件
前面讨论的技术生长空间的限定性边界，只是告诉我们什么是技术上不可能的、不允许的，但是概念上可能的、允许的技术萌芽，也并非都能够成为技术生长点，成长为现实社会所接受的适用技术。现实条件下的技术生长空间还需要一定的社会条件支持，这些条件主要有广阔的市场前景、充足的知识储备以及资源和环境基础等。
1.广阔的市场前景，波顿在开始与瓦特合作时写给他的一封信中说：“只为三个郡制造（蒸汽机），是不值得我浪费时间的；但是如果是为全世界而制造，我就觉得非常值得。”[5]一般来说，技术的市场前景越广阔，技术的生命周期也就越长，技术的生长空间也就越宽广。一项技术缺少了市场的需求，也就缺少了其生长、存在的最肥沃的社会土壤，不可能长久维持下去。在19世纪早期，横渡大西洋需要六周。到1906年，豪华客轮把航运时间缩减为五天。同样的航线以次音速的商业喷气式飞机飞行，则只需六小时，而协和公司出产的超音速飞机只需三个多小时即可飞完全程。相对而言，超音速飞机的技术水平要高于一般飞机和客轮，但它的市场前景却不很理想，技术生长空间狭窄。我们可以在技术上继续提高超音速飞机的飞行速度，但经济上未必合算，时间节省上也很有限。因为，旅客来回机场之间、通关、完税等地面交通的时间是无法缩短的，也许要花费与实际飞行相同或更长的时间。技术生长空间不是由单纯的技术原理、技术工艺所决定的，单纯的技术优势未必为社会所接受。技术生长、发展的直接动力是市场需求，技术生长空间与技术的市场需求有直接的联系。
2.充足的知识储备 科学相对于技术来说较为单纯，它几乎可以不考虑时代、民族和地域的特点，可以较少顾及到成果的应用前景乃至不考虑经济效益。“而技术任务、技术课题通常是更为复杂的，它不仅要运用多门学科的知识，还涉及到经济的、社会的、法律的、地域的、心理的、安全的、环境的、艺术的、伦理的诸多方面的因素。”[6]有了科学原理、技术可能性、技术原理，还不等于就有了可以实际应用的技术。“要在工程中实际应用无线电通信技术，就不仅要知道如何去调制无线电波长，而且要确定在哪个波段（频率范围）去进行调制；不仅要知道用天线，而且要架设一定长度和一定高度的天线；不仅要知道用负反馈去改善频率响应性能，而且要选择反馈元件的参数；并对通讯装备的功率、灵敏度、分辨力、成本、安全性、维护条件等做出细致的安排。”[7]爱因斯坦早在1916年就提出了光受激辐射的概念，到20世纪60年代后才有了实用的激光技术；几十年前就有了可控核聚变的理论，而至今还没有可控核聚变的技术。这说明技术萌芽要想开辟自己的生长空间，成长为具有广泛社会应用的实用技术，除了需要一定的科学原理、技术原理以及技术经验等技术核心知识外，还必须有充足的技术外围知识如设计、装配、调试、生产、管理等方面的知识作依托。当一个新的技术设想提出后，围绕这一核心技术，还有相应的外围知识配套，这一技术的生长空间才有了一定的知识保证。
3.资源和环境基础 资源和环境作为技术生长空间的支持性条件具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技术作为物质、能量、信息的人工转换，总是在一定的自然、社会环境下消耗着一定的物质资源，技术生长空间的形成、拓展要有相当的资源存量作为支持。二是在当今资源日益稀缺、环境日益恶化的现实情形下，技术发展要考虑到节省资源和保护环境，技术生长空间要得到节约资源和保护环境的社会舆论支持。在20世纪50年代和60年代，美国一些坚信用核技术替代传统技术是明智之举的狂热者获得了20亿美元的联邦资金，用于设计和建造核能火箭。[8]按照设想，这些火箭的推动力是在反应堆中加热的空气经火箭喷嘴喷出产生的。但这样一个一端开口的反应堆就有很大的可能泄露放射性物质到地面，或者在飞行途中向大气层泄露放射性物质；若发射时或发射后坠毁在地球上，破碎的反应堆将释放出高得足以致命的放射性物质。最终结果是1972年美国原子能委员会决定终止为这些项目提供资金，因为没有办法解决环境的破坏问题。核能是存量很大的高效资源，但它必须与环境保护统一在一起，才能真正成为技术发展空间的支持条件。近年，冰箱的无氟制冷技术和公交车的清洁燃料技术的迅速发展，就是受到了它们技术生长空间的环境条件支持。
三 技术生长空间与技术生命周期
对每一种特定技术的演化来说，它都有一个从开始孕育→快速发展→成熟完善→稳定并趋于退化这四个阶段构成的生命周期。技术生长空间与技术生命周期是相互对应、相互补充的，它们分别构成了技术存在的空间与时间两个方面特征。技术生长空间表征了技术发展在某一时间阶段内的多维度应用可能性及其对社会各方面的广泛作用，而技术生命周期则是技术发展在时间一维上的阶段性存在，表达了技术存在的时间结构。当一项技术在生命周期上开始孕育、发展，相应地它在生长空间上也开始了萌发、成长；当一项技术在生命周期上由完善、稳定到逐渐趋于退化时，它在生长空间上也从巩固、饱和到逐渐趋于萎缩。技术生长空间和技术生命周期是对技术存在特征的两种不同表达，这两个概念在技术哲学的理论研究和技术管理的实际工作中具有同样重要的意义。
陈昌曙先生指出：“具体识别某种技术正处于其生命的何种阶段，并采取相应的对策（是大力复制，增加投入，抓紧应用，努力完善，还是防止偏爱，留有余地，避免守旧，慎于择新），这是重要的又是困难的。”[9]技术生长空间的研究会有助于解决这样一个重要而又困难的问题。在一定时间，如果某一技术具有广泛的社会应用和良好的技术经济价值，得到技术生长各方面条件的强有力支持，那么，我们就可以大致断定这一技术还具有相当的生命力。如果某一技术的发展已经接近了其技术生长空间的限定性边界（如蒸汽机的热效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超过25%，螺旋桨式飞机的最高时速只能达到750公里），那么，这一技术可能也就进入了它技术生命周期的退化阶段。当然，判定某项技术到底处于其生命周期的何种阶段，并不是这样简单，我们还必须考虑到竞争技术间的相互影响。
市场需求是技术生长空间的最重要支持性条件。某种市场需求一旦形成，就将在相当的一段时期内影响技术生长空间的形成、转移以及相应的技术生命周期。一般情况下，产品(P)、技术(T)、需求(D)的生命周期关系可由图1表示出来。[10]
图1 技术需求时效性示意图
在图1中，技术进步和技术需求共同决定着产品的生命周期。随着需求D1与技术T1决定的新P1进入市场，P1逐渐成长起来；随后，渐渐被进一步改良的产品P2所取代，从而P1衰落而被挤出市场。后续的P2也是同样，随着新技术T2的出现，T2和市场需求D1共同决定的新产品P3进入市场取代P2；技术T1同时由成熟期进入衰退期而被T2所取代，然后，再有新的需求D2。如此，技术生命空间在不断地形成、转换，每一项具体技术都在实现着兴衰交替，而整体技术则在不断地进步。
技术的市场需求对于技术生命周期及技术生长空间有至关重要的影响。但是，技术也不是单纯被劝的。技术发明使以往不可能的事情成为可能，为个人和社会提供了新的选择。[11]新的技术发明能够刺激新的市场需求，开辟出新的市场空间。所以，技术开发一方面要不断地拓展技术生长空间，努力延长技术生命；另一方面当技术生长空间难以继续扩展并有萎缩之势的时候，要及时地从一种技术生长空间转换到另一技术生长空间，完成技术替代。什么情况下应追求极限性技术，什么情况下应追求替代性技术，这需要对市场需求、技术生长空间以及技术生命周期有较清醒的认识，并能够准确把握技术创新与市场创新之间的互动关系。
技术生长空间的转移、替换以及技术生命周期的兴衰交替是有规律可循的，它总是要不断地推进技术进步，促进产业结构的升级。在技术发展方向上，由纺织机、蒸汽机过渡到内燃机、电动机，发展到电子计算机、核能技术，物质、能量、信息间的人工转换越来越高效。在产业结构上，则由劳动密集型过渡到资金密集型，发展到技术密集型，向着知识经济迈进。从下图[12]可以看出技术生长空间的依次替换以及转移方向，也能看出技术进步对产业结构高级化的推进作用。
图2 产业结构高级化演进示意图
目前看来，煤炭、石油等不可再生能源工业的发展空间要受到资源储量的限制。冰箱、洗衣机、电风扇等家电行业在我国已经走过了1978-1981年的投产试销期、1982-1988年的快速发展期，进入了1989年至今的徘徊发展期，市场已呈饱和之势。[13]汽车工业在西方社会走过了福特时代的辉煌，而对中国这样的发展中国家来讲，又面临着来自资源和环境方面的压力。电信及电脑硬件的生产可能也要步其它家电产品的后尘，在经过当今的一段快速发展期后而进入徘徊发展期。而电脑软件由于要紧随社会生活各个方面日新月异的变化，前景较为广阔。生物技术、基因工程在人们的严格控制下，可用于根本改变农业生产方式和人类自身的健康水平，具有极其广阔的技术生长空间。通过对技术生长空间及技术生命周期的研究，特别是把二者的研究紧密结合起来，相互印证，无疑会加深我们对技术的认识，提高技术评估的准确性。这对于提高我国技术引进的效益，合理调整我国的产业结构，促进我国产业结构的高级化进程具有重要意义。
【收稿日期】2002-02-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