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惟器——王夫之哲学话题刍议,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刍议论文,哲学论文,话题论文,天下论文,王夫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249.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4-7387(2011)04-0005-06
王夫之哲学和张载哲学之间的连接点就是“气”。不过,由于所处语境不同,王夫之只能接着张载讲,而不能照着张载讲。他的讲法有独到之处,对哲学话题作出更新。张载处在北宋理学初创时期,以宗教哲学为论敌。他的理论任务是:既需要证明现实世界的真实性,批判虚无主义;也需要为儒家伦理找到理论根据,批判否定人生价值的出世主义。在他的哲学体系中,气本体既有存在的意义,也有价值的意义。王夫之处在明末清初,以心性哲学为论敌。这时的正统理学家已沦为王学末流,充分暴露出玄虚而荡的弊端。他们只会在方寸之心上作文章,沉湎于自己营造的精神世界中,以至于遗落了现实世界。王夫之的理论任务是:把人们从空谈心性的迷梦中唤醒,引导大家把目光从穷理尽性转向经世致用。他对张载气学作去价值化、去抽象化的处理,突出“器”具体存在的意义。他不再关注“形而上学”,转而关注“形而中学”。他不再关注做人的道理,转为关注做事的道理,把儒家重视实践的特色讲到了高峰。可惜,历史并没有给他提供做事的机会,他的哲学,只能作为一种说法,留在了哲学史上。
话题一:如何摆正道器关系?
王夫之对张载气学的推进,突出表现在,把理论重心由对“气”的关注,转向对“器”关注,形成“天下惟器”的世界总体观。他说:“天下惟器而已。道者器之道,器者不可谓道之器也。”(《周易外传》卷五)关于气本体论,他的看法没有超出张载,也不是他谈论的重点。他的理论兴趣,已经从对抽象本体的研究,转移到对具体存在物的关注。“天下”是他对世界总体的称谓,“器”是他对具体存在物的称谓。这个“惟”字很要紧,集中概括了他的世界总体观的特色。在他看来,世界就是各种具体存在物的总和,并且世界只有一个,故称之为“惟”。他不再突显“气”的本体性,而特别强调“器”的现实性,从而化解了张载哲学中“本体”与“客形”之间的对立,纠正了把世界二重化的倾向。王夫之没有否定气的本体地位,但不认为气有单独的存在状态,强调气完全体现在具体事物之中,体现在“器”中。从这个意义上说,“气”也就是“器”,故而说“天下惟器”。按照“天下惟器”的说法,世界上只有具体的存在物,没有抽象的存在物;一般不可能脱离个别而单独存在。王夫之关于气学的讲法,不再贯彻“形而上学”的理路,转而贯彻“形而中学”的理路,把中国哲学中“世界只有一个”理念推到了极致。
王夫之提出“天下惟器”说,既是对张载气本体论的发展,也是对朱熹理本体论的否定。王夫之不同意朱熹“理在气先”说,认为“气”本身就是本体,并不是“理”的附庸。“理,即是气之理;气当得如此,便是理。理不先,而气不后。……若论气,本然之体,则未有几时,故有诚也。……惟本有此一实之体,自然成理。”(《读四书大全说》)他取消了理的本体性,把气看作唯一的本体,强调“气外更无虚托孤立之理”。他不认同程朱的“理先气后”说,也不认同陆王“心外无物”说。他指出,理和心都不是本体,只有气才称得上本体。气化流行,阴阳动静,化生出宇宙万物。万物发展变化的规则是理,理乃是气的体现。在理气之间,不存在着孰先孰后的问题。气作为本体,不可能在人心之内,只能在人心之外;物作为气的表象,当然也在人心之外。王夫之认同气本体论,不过,他没有像张载那样看重气的本然状态,而特别看重气的现存状态。于是,他把哲学话题由理气关系问题,转到道器关系问题。
理气关系是关于世界总体的静态解释,而道器关系则是对世界总体的动态解释。“器”是“气”的具体化,“气”的现存样态就是“器”,就是各种有形的存在物。王夫之从理气关系入手,进而讨论道器关系。王夫之说的“道”,指的是具体事物所表现出来的规律性,相当于理学家说的“物理”。既然理对于气不具有逻辑上的在先性,那末,道对于器当然也不具有逻辑的在先性。他说:“道者,物所众著而共由也。物之所著,惟其有可见之实也。物之所由,惟其有可循之恒也。既盈两间而无不可见,盈两间而无不可循,故盈两间皆道也。”(《周易外传》卷五)道体现在器中,体现在物中,并不是单独的存在物,必须以器为载体。基此,王夫之得出结论是:“无其器则无其道。”(同上)他举例说,没有弓箭,也就没有射箭之道;没有马车,就没有驾车之道;没有礼器和乐器,就没有礼乐之道;没有儿子,就没有父道;没有弟弟,就没有兄道。总而言之,道都是具体而微的,倘若脱离了“器”,“道”便不成其为“道”了。
对于《易传·系辞上》中“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的说法,由于后来的哲学家理解不同,表达出不同的理论倾向。程颐的说法是:“所以阴阳者是道也;阴阳,气也。气是形而下者,道是形而上者。”(《遗书》卷十五)朱熹把道等同于理,他说:“理也者,形而上之道也,生物之本也;气也者,形而下之器也,生物之具也。”(《朱子文集·答黄道夫》)。他们勾勒出的世界图式,是一种二层化结构:一层是形而上,另一层是形而下。王夫之从“天下惟器”论出发,反对他们对道器作形而上与形而下的划分,因为这是对道器统一关系的割裂。在他看来,具体的器物皆由阴阳二气凝聚而成,而“道”则存在于器物之中。他说:“统一此物,形而上则谓之道,形而下则谓之器,无非一阴一阳之和而成,尽器则道在其中矣。”(《思问录·内篇》)他由此得出结论:“据器而道存,离器而道毁。”他对《易传·系辞上》中“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作出新的解释:“上下无殊畛,道器无易体。”(同上)意思是说,形上与形下的界限是相对的,二者之间没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到王夫之这里,真正把气本体论讲到了实处。根据这种本体论,他把程朱陆王所倡导的穷理尽性的儒学,改造为经世致用的儒学。
话题二:如何摆正两一关系?
在王夫之“天下惟器”的世界总体观中,以气解释世界的统一性。那么,如何解释世界的多样性呢?他采用的解释方式就是辩证法。他说:“天下之变万,而要归于两端,两端生于一致,故方有美而方有恶,方有善而方有不善。”(《老子衍》)他认识到,矛盾着的事物有其统一性,同一事物内部具有矛盾着的两面性。他说:“使无一虚一实,一动一静,一聚一散,一清一浊,则可疑太虚之本无有,而何者为一。惟两端迭用,遂成对立之象,于是可知所动所静,所聚所散,为虚为实,为清为浊,皆取给于太和氤氲之实体,一之体立故两之用行。”(《张子正蒙注·太和篇》他的这些看法,大体上都是对张载“一物两体”说的解释和发挥。
王夫之对张载辩证法思想的发展在于,对两一关系作出了新的解释。关于两一关系,中国哲学家的主流看法是“一分为二”。这种看法以太极为辩证思维的逻辑起点,通过对现实世界的直观观察,揭示了矛盾的普遍性原理,着重论述对立面双方展开的过程,对矛盾的实然状态作了深刻的分析,着重论述了辩证法的一个方面,即矛盾双方的对立关系。但是,对辩证法的另一个方面,即矛盾双方的统一关系,阐述得不够充分。张载的“一物两体”说所遵循的思维模式,也“一分为二”。他只从“一”讲出了“二”,并未从“二”再讲回“一”。
明末清初哲学家方以智对“一分为二”的思维模式有所突破,提出“合二而一”的新模式。他说:“‘交’也者,合二而一也。”(《东西均·三征》)“交”就是交合,指对立面双方结合在一起,相互转化。他以水加入羹汁中为例说明这个道理:水加入羹汁中以后,二者交融在一起,水也不是原来的水了,羹汁也不是原来的羹汁了。他指出,“一”就是矛盾双方的内在统一性,不过这种统一性不能总结直接表现出来,必须以第三种形态为媒介。比如,水为对立面双方中的甲方,原来的羹汁为乙方,甲、乙两方融合之后则为“三”,以“三”为媒介使甲乙双方统一起来。所以,方以智的结论是:“一在二中,无非交也。”(《易余·孝觉》)他进一步指出,如果“二”作旋转运动,则为“四”,“四”仍然统一于“一”;“四”统一于“一”之后,发生质变,这就是“五”。“五”是“一”、“四”相统一之后的新形态。因此,无论从动态的角度说,还是从静态的角度说,“二”总是合而为一,或者说“多”总是合而为一。方以智的“合二而一”说与“一分为二”说相比较,其特色在于并不以太极为辩证思维的逻辑起点,而是以太极为辩证思维的理想归宿。它不是对矛盾实然展开的描述,而是对应然状态的展望。它比较深刻地分析了矛盾双方的内在统一关系,但也流露出夸大统一性的倾向。
王夫之作为张载的继承者和方以智的朋友,完成了两种辩证思维模式的综合。他关于两一关系的看法,可以说是“一分为二”与“合二而一”的合题。他认为,气是对立统一规律的客观基础,“一气之中,二端即肇,摩之荡之,而变化无穷。”(《张子正蒙注》)对立着的两个方面相互依存,相互转化,互为前提,互为条件,任何一方都不能脱离对方而孤立地存在。“无有乾而无坤之一日,无有坤而无乾之一日。”(《周易外传》卷六)“阴阳不孤行于天地之间。”(同上书,卷七)他已经认识到,对立是统一体中的对立,把这条原则概括为“分一为二”;他还认识到,对立的双方有内在联系,把这条原则概括为“合二以一”。按照他的看法,“一分为二”与“合二而一”这两条原则是不可以割裂开来的,二者都是事物辩证发展运动过程中的不同侧面,“合二以一者,为分一为二所固有。”(同上,卷五)王夫之的这种理解,相当精确地抓住了对立统一规律的基本精神。
王夫之以气本体论为基础的辩证法思想,可以说达到了朴素辩证法可能达到的最高水平。不过,也应当看到,他的观点仍然存在着一些不正确的方面。这主要表现在有时不自觉地离开对立单独讲统一,未免把统一抽象化了。例如,他认为矛盾双方“无终相敌之理。”(《张子正蒙注》)这样的理解,显然把统一看得太绝对了。由此反映出,他的辩证法思想,依然处在自发阶段,尚未达到自觉的程度。
话题三:如何摆正知行关系?
基于“天下惟器”论,在知行观方面,王夫之上提出“行可兼知”说。在知行关系问题上,程朱理学派有割裂知行关系的倾向,陆王心学派有混淆知行界限的倾向。王夫之在总结他们的理论思维成果的同时,也吸收他们的理论思维教训,以独到的观点对正统理学家作出回应。他所说的“行”是广义的,指人的一切实践活动,不像正统理学家那样窄。正统理学家所说的行,通常是指道德践履。他所说的“知”是狭义的,是指人对客观事物的“认知”,不像正统理学家那样广。正统理学家通常把“认知”与“良知”混为一谈,以“良知”遮蔽了“认知”。在正统理学家那里,知行关系既是一个知识论话题,也是一个价值论的话题,并且主要是价值论的话题。王夫之从世界的具体性和现实性出发,只考察人与世界的认识关系,不再纠缠于人与世界的价值关系。在他的哲学中,知行关系只是一个知识论的话题。他只从工具理性的角度研究知行关系问题,不从价值理性的角度研究知行关系问题。他“行”为基础,比较全面地阐述了知与行之间的辩证统一关系。
首先,他强调“行”是“知”的基础,提出“行可兼知而知不可兼行”的论断。他以吃东西为例说:“饮之食之,而味乃知。”(《四书训义》卷二)从这一点来看,行在先,知在后,而不是相反。就人的认识形成过程来说,“行而后知有道”(《思问录·内篇》)。人们只有在实践的基础上,不断地积累经验,并且对经验加以总结概括,才能形成规律性的认识。王夫之强调,“知”来源于“行”,“知”离不开“行”,“行”同“知”相比,具有更高的品格。他说:“且夫知也者,固以行为功也;行也者,不以知为功者也。行焉可以得知之效也,知焉未可以得行之效也。”(《尚书引义·说命中二》)
其次,他强调“行”是衡量是否掌握真知的唯一尺度,提出“知必以行为功”的论断。他以学习下棋为例说,倘若学棋者只是整天价死扣棋谱,而不去同别人对弈,他肯定不会成为“尽达杀活之机”的高手;要想成为一个下棋的高手,必须经常地同棋艺高超的人对弈,通过下棋的实践,通晓“谱中谱外之理”。可见,真知只能在“行”中获得,是否为真知,也只能在“行”中得到检验。他眼中的真知,是指有效果的知。这种知,同工具理性相联系,同价值理性不相干。
再次,他强调知与行既有区别又有联系,相辅相成,构成辩证统一关系,提出“知行相资为用”的论断。他说:“知行相资以为用,惟其各有致功,而亦各有其效,故相资以互用,益知其必分矣。同者不相为用,资于异者和合而起动,此定理也。”(《礼记章句》卷三十一)他强调知行相资为用,乃是对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的批判。按照王阳明的知行合一说,知和行之间不存在着差别,一念发动处就是行。王夫之认为王阳明陷入“销行以归知”的误区,抹煞了知行之间的界限。在王夫之看来,知和行还是有差别的;正因为有差别,才可以“相资而为用”。在“相资为用”的过程中,人由不知到知,由浅层次的知到深层次的知,“日进于高明而不穷。”(《读四书大全说》卷四)
最后,王夫之明确地把“实践”的概念引入认识论中。他在《张子正蒙注·至当篇》中写道:“知之尽,则实践之而已。实践之,乃心所素知,行焉则顺,故乐莫大焉。”王夫之认为,人不仅具有认识客观世界的能力,而且具有改造客观世界的能力。他说:“耳有聪,目有明,心思有睿智,入天下之声色而研其理也,人之道也。”(《读四书大全说》卷七)又说:“已生以后,人既有权也,能自取而自用也。”(《尚书引义·太甲二》)王夫之所说的“实践”,当然不是指社会实践,主要是指个人的实践。通过实践范畴,他把人的认知过程和人的行为过程统一起来了。王夫之看重实践,也是对正统理学家工夫论的批评。在他看来,正统理学家所谓工夫,背离了实践的原则,既算不上知,也算不上行。他强调,实践就是要干实事,讲究经世致用,改造人生和社会,而不是仅仅在心性上做工夫。这才是儒学的真精神。在知行观方面,王夫之比较妥当地把“天下惟器”论同知行统一观结合起来了,达到了相当高的理论水准。他基本上排除了先验论的阴影,比较彻底的贯彻了经验论原则。
话题四:如何摆正理欲关系?
基于“天下惟器”论,在人生观方面,王夫之强调理的具体性,强调理与欲的一致性,反对把人生之理抽象化、凝固化。他推翻了正统理学家的主流观念,推翻了“存天理灭人欲”的说法。在正统理学家当中,对于天理在哪里的问题,看法不一。程朱派认为天理在天上,陆王派则认为天理在心中。可是,对于理欲关系的看法几乎众口一词,都主张存天理灭人欲。就连非正统理学家张载,也认同这种观点。他的“变化气质”的诉求,同正统理学家“灭人欲”的诉求,在原则上是一致的。王夫之是这种说法的批评者。他认为,理与欲不是对立关系,而是兼容的关系,提出“理寓于欲”说,以独到的观点回应理欲之辨。
“存天理,灭人欲”表达了一种目的论的人生态度,把天理设置为人生的终极目的,把人欲视为实现这种目的的最大障碍。在这种诉求中,包含着三个对立。一是把工具理性和价值理性对立起来,以天理的名义片面地彰显价值理性,而据斥工具理性;二是把理想与现实对立起来,以天理的名义片面地彰显理想主义,拒斥现实主义;三是群体与个体的对立,以天理的名义片面地强调群体至上,无视个体的利益需求。针对存理灭欲说,王夫之首先做的一件事,就是推翻人生目的论,代之以人生过程论。他认为,人生就是一个过程,人性处在不断变化的过程之中,不必以永恒的、抽象的天理为终极目的。他说:“性者,生理也,日生日成也。”(《尚书引义》卷三)一个人来到世间,身体一天天地变化,自幼而少,然后进入中年,进入老年。与此相应,人性也“屡移而异”,并非一成不变。“性也者,岂一受成形,不受损益也哉?”(同上)在他看来,没有不变的、抽象的人性,只有变化的、具体的人性。既然没有不变的、抽象的人性,当然也就没有永恒的、抽象的天理了。
在推翻了人生目的论以后,王夫之进而推翻了理欲对立论。他说:“私欲之中,天理所寓。”(《读四书大全说》卷二十六)从“天下惟器”的观点来看,人也是一种“器”,也得遵循“器”之道。人作为“器”,作为具体的存在物,不可能不吃不喝,不可能没有利益需求,否则将无法生活下去。因此,不可能无视人欲,片面地强调天理。在王夫之看来,所谓天理,其实就是“人理”,就是成就圣人的道理,不可能与人构成截然对立的关系。圣人也是人,也免不了人欲。“圣人有欲,其欲即天之理。天无欲,其理即人之欲。”(同上,卷四)所谓天理,是相对于人欲而言的,离开了人欲,天理便无从谈起。天理作为人理,其实就是限制人欲的伦理规则,不必以人欲为敌人。王夫之认为,天理自然应当体现在人欲之中。“天理人欲,同行异情”(《周易外传》卷一),二者相互兼容,构成完整的人生过程。他认为正统理学家之所以陷入误区,就是没有弄清楚这个道理。他说:“礼虽纯为天理之节文,则必寓于人欲以见。……故终不离人而别有天,终不离欲别有理也。”(《读四书大全说》卷八)王夫之批判了正统理学家的禁欲主义倾向,但并没有陷入纵欲主义误区。他是一位节欲主义者。
话题五:如何摆正理势关系?
基于“天下惟器”论,在历史观方面,王夫之强调理的具体性和历史性,强调理与势的一致性,反对把社会之理抽象化、凝固化。他推翻了正统理学家天理亘古不变的观念,提出“理势合一”说,以独到的观点回应王霸之辩。
正统理学家是人生目的论者,也是历史目的论者。他们以天理解释人生,提出存理灭欲论;也以天理解释历史,提出尊王贱霸论。朱熹把历史上政治模式分为两种:一种叫做王道,另一种叫做霸道。实行王道的君王,以天理为治国理念,贯彻天理的价值导向。由于天理流行,以天理为目的因,遂形成理想的政治局面,社会上一切现象都是至善的,光明的。这就是为儒家一向称道的夏商周三代之治。实行霸道的君王,以人欲为治国理念,背离天理的价值导向,造成人欲横流,遂形成混乱的、黑暗的政治局面。按照这种说法,天理是否得以流行,乃是评判历史合理性的唯一尺度;而天理能否流行,完全取决于君王的心术。朱熹的尊王贱霸说,曾受到南宋思想家陈亮的严厉批判,但把这种批判提到历史哲学高度的,则是王夫之。
王夫之承认历史发展有规律性,有理可循。不过,这种理并非来自抽象的天理,而取决于历史发展的客观趋势。他说:“其始之有理,即于气上见理,迨已得理,自然成势,又只在势之必然处见理。”(同上,卷九)历史发展之理都是具体的,不会脱离历史过程,不会脱离“势”,因此,理与势完全是统一的:“势既然不得不然,则此即为理矣。”“势字精微,理字广大,合而名之日天。”(同上)他用这个“天”字表明,历史发展是具体的、客观的、自然的过程,同君王的心术没有必然的联系。他举例说:“秦以私天下之心而罢侯置守,而天假其私以行大公,存乎身者自不测有如是夫!”(《读通鉴论》卷一)秦始皇废除分封制,改行郡县制,其动机是为了能够长治久安,然而在无意之中,却符合了历史发展的规律性。由此可见,历史发展取决于客观规律,不取决于帝王的主观动机。
由于王夫之把“理势合一”观念引入史学研究领域,帮助他在这一领域中取得值得称道的成绩。他撰写《读通鉴论》三十卷,每卷根据《资治通鉴》所列帝王世系,又分若干篇。每篇则选择这一时期的历史事件、历史人物若干进行分析和评论。卷末附《叙论》,阐明著书宗旨。他撰写《宋论》十五卷,对上自秦汉,下至两宋的主要历史人物和历史事件都作了较为系统的评论。在他撰写的《尚书引义》、《春秋家说》、《读四书大全说》、《诗广传》等经学著作中,也包含着大量的史学方面的内容。
收稿日期:2011-08-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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