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谈音类和音值问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音值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 引言
现代汉语方言语音研究中,讲声调总是离不开调类和调值问题。汉语的音节由声母、韵母、声调三部分构成。因此,调类之外,还有声类和韵类。陈澧《切韵考》的卷二、卷三分别是“声类考”和“韵类考”,罗常培先生《汉语音韵学导论》的第二、三、四讲依次是“声类之分析”、“韵类之分析”、“调类之分析”。以上三种语音单位都是从不同角度分类的结果,每一种音类都有自己的音值,音值决定音类的划分。其中作为非音质音位的声调分类比起声母和韵母的分类来较为单一,而声母和韵母的分类则可以从不同的角度出发,还有不同的层次,而且声母、韵母不同类型的名称也因其本身的构成特点和表示方式而与声调不同。
我国传统语言学的分支音韵学对于汉语语音的分类研究,往往从某一类音的所属字中,选出其中的一个字作为代表,来称呼这一类字,如对古调类的说明,就有“天子圣哲”、“平上去入”等说法。“天”或“平”、“子”或“上”、“圣”或“去”、“哲”或“入”,都是分别代表凡读这个声调的一类字。后来约定俗成,“平上去入”成了古四声的统一名称。同样,声母的“36字母”,“帮”代表凡声母读得跟“帮”一样的字、“滂”代表凡声母读得跟“滂”一样的字,依此类推;韵母如《广韵》的206韵,“东冬锤江”也分别代表跟这四个标目字韵母相同的字。我国古代的许多韵书,如《广韵》的编排,是先按四个声调分类,再按206韵排列,在同一韵中,将声母相同的字一一列出。由此看来,《广韵》实际上是一部按韵编排的带释义的同音字表,相当于现代的字典。再看韵图,如《韵镜》,共43图(表),每图纵行列声母,横列四声的韵,如“东董送屋”,每韵又分四等。图中可以出现的某一音节就填写一个例字,否则画“○”。用现代语音学的术语来说,《韵镜》是一个音节表。
以上可见,我国音韵学对于音类的研究十分精到。在音值方面,虽然也有“喉牙舌齿唇”“一等洪大,二等次大,三四皆细,而四尤细”等对于声母发音部位及韵母洪细的描写,但是因为一直都没有理想的记音手段,所以从总体来说音值的记录不够理想。段玉裁古音研究的重大贡献是“支、脂、之”三分,但正如段氏自己批评自己“审音功浅”,直到最后他也不知道“支、脂、之”之所以分。罗常培先生批评以往治音韵者“凭臆立说,每多违失”,如“论平仄则以钟鼓木石为喻”,“论清浊则以天地阴阳为言”等,也多是针对音值的描写。
在现代方言的研究中,明确“类”和“值”的概念及其相互关系至关重要。
二 调类和调值
推广普通话要寻求方言与普通话的语音对应规律,在济南常常可以听到有人说:济南人把普通话的阴平读成了上声,把上声读成了阴平。济南人学习普通话的声调,要把上声渎成阴平,阴平读成上声。这话大体说出了济南话和普通话阴平、上声读音的对应关系,但是严格说不怎么科学。因为这种说法既混淆了调类和调值的不同,而且还将两种不同系统的方言搅和在一起,在一定程度上会产生误导。王力先生(1980:93-94)中说到:“关于汉语的声调,有两种最普遍的误会是应该避免的”,其中的第一条,就是“我们不可说某处的的人把某字错读为某声,因为某处的方言里的调值自成系统,而与别处不必相同的”。
调类和调值是既有密切联系又相互区别的一对概念。调类是一种方言单字音声调的分类,调值是某一调类的实际读音。声调的分类由调值决定,一种方言的单字音有几种调值,这个方言就有几个调类。两种不同的方言,同样的调值未必属于同一调类,同一种调类其调值也未必相同。普通话和济南都有四个单字音调值,普通话和济南就都有四个调类。济南话的四个声调跟普通话比较如下。
阴平阳平上声去声
济南213诗湿识尺式42时55史21是
普通话 55诗湿35时识214史尺51是式
以上可见,济南话声调的调类跟普通话一样,也是阴平、阳平、上声、去声四个,但是调值不同,而且有些具体的字济南话和普通话在四声的归属上也是有所不同的,像上面济南阴平类例字中的“湿识尺式”四字,普通话分归阴阳上去四声。为什么相同的调值在不同的方言中是不同的调类,而同一些字在不同的方言中又归于不同的调类呢?这就要搞清楚调值和调类的命名及不同方言各种调类的来源问题。
声调调值的名称决定于实际读音。普通话四个调值按实际音值称为高平调、高升调、低降升调、全降调,或者干脆就说55、35、214、51;而济南话四声调值则是低降升调、高降调、高平调、低降调,或者说213、42、55、21。济南话跟普通话阴平和上声的调值正好是交叉的,济南人学习普通话,可以用本方言上声的调值去读普通话阴平的字,用本方言阴平的调值去读普通话上声的字。
一个方言声调的分类虽然决定于单字音调值的种类,但是调类的名称一般跟调值没有关系。北京的第一声叫阴平,并不是因为调值是平调55,与之相对应的济南话的第一声读低降升调213,也叫阴平。调类的名称是由各个调类所统辖的具体字所属的古声调类别来决定的,也可以说是古调类名称的延用,当然还要根据具体情况有所变更。济南话和普通话声调调类的个数和名称虽然相同,但是来源却不完全一样。以下是普通话、西安话、成都话、上海话、温州话、苏州话单字调类古调类来源的比较。
因为影响古今声调演变关系的,古声母的清浊是重要条件,所以今调类的命名一般由古调类按声母清浊的分化情况而定。如果一个古调类今声调按声母清浊分为两类,一般是清声母来源的称为阴调类,浊声母来源的称为阳调类。如下表温州话按古声母的清浊将古四声各分两类,就有阴平、阳平、阴上、阳上、阴去、阳去、阴入、阳入8个调类。温州话8个声调的名称比较容易确定,上海话则相对复杂一些。上海话的5个调类,阴平和阴入、阳入三类来源单一,无须讨论,而阴去和阳去因为分别来自清上、清去和浊平、浊上、浊去,上海话的阴去和阳去按其来源也可以称为阴上、阳上或阳平。现在所以叫作阴去和阳去,按笔者的理解有两个原因:第一,这两个调类的来源都含有上声和去声,名称在上声和去声中选择比较合适;第二,汉语有许多方言存在“浊上归去”的现象,如上表中的普通话、西安话、成都话,等等,全浊上声归去声,苏州话也是清上、清去独立,在浊上、浊去合并一点上也跟上海相同,所不同的是浊平没有归进。将上海话的这两个声调称作阴去和阳去,比较符合汉语声调演变的普遍规律,也便于跟其他方言进行比较。上表也告诉我们,西安和济南话在古今调类演变上基本相同,这两地跟普通话的不同,主要是古清声母入声字的归类,济南和西安大体归阴平,而普通话则是分归阴、阳、上、去四声。
后据叶祥苓先生(1983)的调查,江苏吴江县的方言声调有多到12个的,如平望、同里、松陵,古四声除浊声母跟清声母分开以外,清声母还按送气、不送气各分两类。
赵元任、叶祥苓先生将同属古清声母的两种调类分别称为“全阴平、次阴平、全阴上、次阴上、全阴去、次阴去、全阴入、次阴入”。这些名称也是按以声母为条件的古声调来源而定的。
有的方言声调分类比较特殊,调类名称就要看具体情况而定。例如,广州话韵母的主要元音有长短的区别,“长短元音与两个清入调有严格的配合关系”(《汉语方音字汇》30页)。广州话有九个声调,除去按声母清浊古四声各分为两类以外,古清声母入声又按主要元音的长短分为上阴入(短元音)和中阴入(长元音)两类,调类名称就跟声母无关,“上入”和“中入”是按调值高低而定的。见下表(据李新魁、陈慧英、麦耘1995年《广州话音档》制定)。
三 声类和声值
1998年11月第二届全国公务员普通话大赛(广州),一位天津的代表把“节、切”和“家、乡”等字的声母发得靠前了,听众中发出“尖音、尖音”的议论。“尖音”是跟“团音”相对的,“尖音”和“团音”是属于音类的一对概念。“尖团音”指某种方言由精组和见晓组来的字在细音前有不同的读音。一般是:由精组来的细音字声母的舌位在前,叫“尖音”;由见组来的细音字声母舌位靠后,叫“团音”。如果某种方言古声母精见两套声母在今韵母细音前读音相同,就是不分尖团,那么这个方言也就没有什么“尖音”和“团音”了(钱曾怡2004)。天津话是不分尖团的,天津的那位代表实际上是将所有精组和见晓组的细音字如“家、乡”(见晓组字)“节、切”(精组字)等都发得靠前而接近ts、ts‘、s了,这跟北京的“女国音”相同。将北京、天津等不分尖团方言区的某些人把普通话的读得接近ts、ts‘、s或读成ts、ts‘、s的现象说成“尖音”,是混淆了音值和音类这一对概念的区别。
分尖团的方言中,尖音和团音有不同的音值;同样的音值,在分尖团的不同方言中有时属不同的音类。下表列举汉语不同方言分尖团的情况(本文用上标数字1表阴平或平声,2表阳平,3表阴上或上声,4表阳上,5表阴去或去声,6表阳去,7表阴入或入声,8表阳入)。
上面七种以第七种较为普遍,但是这七种并不能包括全部汉语分尖团方言的尖团音的读音类型。有的方言分类并不整齐,像浙江温岭在韵母是齐齿呼时不分尖团,如“将=姜”、“齐=旗”、“小=晓”,而在韵母是撮口呼时又分尖团,如“聚≠具”、“趣≠”、“鬚≠虚”(见董少文《语音常识》120页)。至于上表中山西高平有些团音字归入尖音,可能是语音演变从分尖团到不分尖团的过渡现象。
在分尖团的方言中,也不是凡读ts、ts‘、s声母的都是属于“尖音”。据岳立静(2005),在山东日照,尖团音的音值差别有多种情况。
(说明:知庄章甲、乙两类的读音跟日照近似的还有山东沂水,但沂水方言的乙类读z、ts‘、s。z相当于日照的ts。)
声类的名称大多根据音值的具体读音情况而定,像唇音声母、塞音声母等,或者干脆就用音标符号。在推广普通话工作中,常常会根据方言特点,指出某某方言区的人学习声母要注意的难点,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