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志斌
吉首大学 国际教育学院 湖南 吉首416000
基金项目：湖南省社科基金“语言调查词表动态数据库建设研究”（编号：17YBA335）。
一、引言
语言和社会息息相关，不同的社会结构，必定会不同程度地在语言中得到反映。人们用音标符号或某种文字符号或通过录音和摄影等手段把听而可闻的人类声音记录保存下来，变成视而可见的语言符号系统，然后分析它的形式和内容，写成调查报告，使他人对某种话有感性的和理性的认识，这就是通常意义上的语言调查。语言调查是语言研究的基础，语言田野调查是语言研究的一种重要手段，是语言研究的永恒任务。语言调查是语言学研究的一项基本内容，是保障语言研究结果的可靠性和客观性的前提条件。
二、语言调查的历史回顾
西方的语言调查大部分始于传教士。16-17世纪的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意大利人利玛窦和法国天主教耶稣会传教士金尼阁先后来到中国，学习调查中国的语言，出版了《西字奇迹》和《西儒耳目资》，成为最早用拉丁字母标注汉字的外国人。18世纪俄国女皇叶卡捷琳娜二世对语言调查非常感兴趣，曾命令将两百多个基本词列成表格，让俄国科学院和俄国驻各国大使馆译成各国的语言，完成了一部包括欧亚两大洲200多种语言的巨著，并得到了美国第一任总统乔治·华盛顿的支持与帮助，这一行动可谓是壮举，极大地推动了当时世界范围内的语言调查与研究活动。
西方早期的田野调查开始于人类学研究。19世纪40年代美国人类学家摩尔根对美洲印第安人易洛魁部落的历史、社会组织和物质文明进行系统的实地调查，1851年作为调查结果，他发表了《易洛魁联盟》。该书被誉为世界上关于印第安人的第一部科学著作，是人类学研究领域的一座里程碑，以联盟的组织结构为主题，全面地描述了易洛魁人的氏族社会，包括历史、语言、经济生活、社会组织、家庭婚姻、习俗和宗教。苏联的田野调查始于19世纪60年代，20世纪30年代得到大的发展，极大地推动了语言学研究与发展。
进入20世纪后，全世界范围内掀起了语言调查的热潮。20世纪初叶，应运而生的“语言地理学”以方言的地域分布和地理型式为基础，研究一般性语言问题，如语言母体与谱系继承性、历史比较语言、语汇词汇多样性、语形变化的地理特征等。这个时期出现了不少专门论述语言地理的专著和图集，如法国语言学家吉列伦1904年完成的法国语言地图集，多扎特1922年出版的《语言地理学》等，较为系统地阐述了各民族的母体方言、词汇、语法的变体，并进行俚语的地理比较研究，嗣后语言地理学研究日益为世界各国学者所关注。英语语言学家格里森和挪威语言学家科诺对英属印度殖民地以及周边国家的语言进行了调查，出版了《印度语言调查》，述及了汉藏语系语言的系属分类，为汉藏语言的系属分类研究奠定了坚实基础，产生了深远影响。20世纪20年代以后，美国描写语言学学派开展了对美洲印第安语的田野调查，记录了大量的印第安语材料，而且还为一些没有文字的语言制定了文字方案，并总结了一套行之有效的语言分析理论与方法，认为使用传统的分析印欧语的方法已不适用于印第安语，应根据新认识的语言建立新的分析、描写方法。这一学派的始祖布龙菲尔德1933年发表了一部最有革命性、影响最大的著作——《语言论》，主张语言学的任务就是要客观地、系统地描写可以观察到的语言素材，以此来揭示语言各因素之间的关系。
现代语言学奠基人鲍阿斯和萨丕尔是开始系统的田野语言学调查的先驱。后来美国语言学家肯尼斯·派克调查了更多的语言，足迹遍及世界几大洲，他的语言理论不仅能解释语言的结构，而且能解释说某种语言的人们的社会结构和生活习惯，他领头调查了世界各地的许多语言，为世界上近九百种没有文字的语言创造文字。
在中国，语言学领域的实地调查研究活动开始的年代更为久远。早在周秦时代，汉族的祖先便形成了到各地采风，搜集方言俗语的传统，这种比较简单的利用汉字记录词义和勾画音类活动就是汉语方言调查的最早源头。汉朝学者杨雄，在实地语言调查的基础上，利用汉字记录汉语各地方言材料写成《车酋轩使者绝代语释别国方言》（简称《方言》）这一鸿篇巨著。在《答刘歆书》中，记载了他如何在当时的首都长安向来自各地方言区的孝廉和士兵们调查他们的方言，又如何将记录的方言材料反复进行核对整理。西汉刘向的《说苑》里记有一首《越人歌》，《后汉书·西南夷列传》中记有一首《白狼歌》，这是用汉文记录的民族语言。唐代高僧玄奘到印度去取经，路过西域时记录了许多民族的语文材料。从唐宋到明清，许多地方官也记录下了许多民族语言的材料。11世纪突厥学家马赫穆德·喀什噶里调查各地突厥语，用阿拉伯字母记录并用阿拉伯语解说，编写成《突厥语词典》（亦称《突厥语大辞典》），至今为学界称道。
现代意义上的语言田野调查，在中国始于20世纪20至30年代。瑞典汉学家高本汉，在汉语音韵学领域做出杰出成就的、一直影响着当今中国乃至世界学术界的20世纪最伟大的语言学家之一，1907～1912年在中国逗留，选择常用的和具有代表性的3125个汉字，列成详细的问题表，进行汉语方言资料的收集与考证，并考察了24种方言材料：北京话、山西八种、甘肃三种、陕西三种、河南三种、南京方言（以上十九种属北方官话系统），还有代表吴方言的上海话、代表闽方言的福州话、代表粤方言的广州话以及汉语借字的日语、越南语读音。他还根据已发表的材料，收集了其他9种方言的发音材料。这些调查为他后来进行汉语音韵学研究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对《中国音韵学研究》及其它汉学著作的成书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
赵元任，20世纪一位杰出的世界语言学家与语言奇才，对中国语言学的研究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被誉称为“现代汉语研究之父”、方言调查鼻祖，他在语言学方面的学术贡献首推汉语方言的调查研究。他1928年出版了中国第一部用现代语言学方法来调查研究汉语方言的调查研究报告——《现代吴语研究》，第一次使用了国际音标记录了汉语方音，为研究吴语和其它汉语方言做出了极为珍贵的贡献，对后来的方言调查研究影响极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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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方桂，20世纪20年代学习无文字语言调查研究方法，实地调查了多种印第安语言，为其后来的研究奠定了雄厚基础，为国际语言学界公认之美洲印第安语、汉语、藏语、侗台语之权威学者，并精通古代德语、法语、古拉丁语、希腊文、梵文、哥特文、古波斯文、古英文、古保加利亚文等多种语言文字，被学界誉为“非汉语”语言学之父。
在汉语音韵学、汉语方言和少数民族语言研究等方面，罗常培做了许多开拓性工作，贡献突出，是一位承前启后的中国现代语言学大师，他将现代语言学的方法与我国音韵学的传统相结合，古代语言与现代语言研究相结合，汉语与汉藏语系少数民族语言相结合，其学术成就对当代中国语言学及音韵学研究影响极为深远。
20世纪50年代，国内开展了大规模的汉语方言调查和少数民族语言调查研究。作为语言调查的成果，编辑出版了《方言调查词汇表》与《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简志》等多项研究成果。台湾语言学家李壬癸调查了高山族语言，取得了许多令世人瞩目的成果，极大地推动了语言学理论与实践的发展。
三、语言调查词表研究简述
语词是语言结构中的基本单位，具有声音、意义和语法功能。要想归纳一种语言的音位、掌握语音规律，必须掌握一定数量的词汇材料。语言调查词表是语言调查最主要的工具之一。
20世纪初期高本汉选择3125个最常用和最有代表性的汉字列成详细的调查问题表，调查了33种汉语方言材料，可以说开启了现代方言科学意义上的汉语方言调查词表研究的先河。真正意义上的汉语方言调查词表研究开始于赵元任，他创造了一套为开展汉语方言调查而设计的记录、整理、归纳和分析方言调查材料的科学方法，认为进行不同地区的方言调查与研究，必须编制调查项目，且各处的调查项目应大体一致，才能进行比较。他根据方言调查所要了解的基本字音，于1930年设计出版了《方音调查表格》。这个表格在吴语、粤语方言调查工作的基础上，选取了比较常用的3567个汉字，字的次序按古代《切韵》、《广韵》一系的韵书所代表的古音系统排列，声母、韵母、声调形成框架，每个字放在各自应有的音韵地位之中，每一页都是一张韵图。根据这个表格记录出来方言语音，在一个平面上不仅可以看出声韵调配合关系，还可以看出古今语音演变规律，许多复杂的语音现象一目了然，便于归纳整理。这个表格虽然主要供调查方言音系之用，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可以说是早期语言调查词表的一种变体。这个表格后来由语言学家丁声树、李荣先后修订编制成《方言调查字表》，汉字增至3700多个，并几经修订，至今仍为汉语方言调查工作者所使用。
20世纪30至40年代，西南联大和中研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组织了一大批学者在西南地区进行语言调查时编制过多种形式的语言调查词表；50年代进行的少数民族语言调查时，编制了多种少数民族语言调查词表；现在的汉语方言调查与少数民族语言调查，都编制有各种大同小异的语言调查词表，但绝大部分调查词表仅供调查人员内部使用，少有公开出版。
20世纪50年代以来，国家组织专门力量对我国的各个民族语言做了大规模的调查，主要目的为无文字的少数民族创造文字，研究深度虽不及汉语，有的也在调查材料的基础上构拟出了古音系统，如李方桂的《台语比较手册》，王辅世和毛宗武的《苗瑶语古音构拟》（附有《苗瑶语音系调查词表》）。《中国语文》杂志社编辑出版了《语言调查常识》，为当时的少数民族语言调查做出了重要贡献。
国外语言调查词表的形式亦多种多样，图文并茂。吴宗济曾在捷克斯洛伐克、东德、瑞典、丹麦等欧洲国家考察进修实验语音学，回国后撰文介绍了捷克斯洛伐克的语言调查情况：捷克斯洛伐克科学院捷语研究所的方言调查工作，因民族众多、语言复杂，调查工作做得非常周密细致。语言田野调查主要采用口头和图画询问方式，少用文本。图画特别着重各民族的亲属称谓、身体动作、山川房屋、耕耘渔猎、生活用品及一切风俗活动等。各图均注有标准捷语，分类成册，调查时即用此册在图旁记音，有缺就补充，并都录有唱片……。
词汇是语言的三大要素之一，是一种语言的词的总和，是语言的建筑材料。在进行语言调查时，必须调查一些核心词、基本词、常用词和特征词，特别是基本词汇。因为基本词汇是词汇中最稳固和最主要的部分，是词汇的核心，它和语言结构是语言的特点的本质。换言之，基本词汇是语言词汇中最主要的东西，是日常生活中最必须、最常用、最普遍、最明确，而且是被一般人所了解的词汇，是词汇系统中最主要的部分。基本词汇是日常生活中最常用到的词汇，能够为使用这种语言的群体所共同理解和使用，他们常常是使用频率较高的词汇。这些词汇所代表的意义是比较稳定的，并且可以由它们构成新的词汇和词组，最能说明一种语言的本质特点。
四、结语
语言调查词表可以使语言调查会变得目标清晰方便，可以帮助人们通过语言调查归纳音位、整理音系，研究语言演变规律，研究文化与民俗，制定语言政策，等等。语言调查词表是语言调查不可缺少的工具，是语言调查与研究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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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文作者:丁志斌
论文发表刊物:《语言文字学》2018年第1期
论文发表时间:2018/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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