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音“五灯严统一”的破坏与日本的再刻_日本禅宗论文

飞音“五灯严统一”的破坏与日本的再刻_日本禅宗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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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引言

明末清初,临济宗天童派禅僧费隐通容(1593-1661)编集禅宗史书《五灯严统》,主张在慧能曹溪下二派中,应该首列南岳,次纪青原,并认为云门宗、法眼宗出自南岳派下;把曹洞宗无明慧经(1548-1618)列于未详法嗣,晦台元镜(1577-1630)、永觉元贤(1578-1657)归入未承嗣法;又指出湛然圆澄(1561-1626)与无明慧经一样都无师承,认为“二老杰出宗匠,何曾得法于本师。出世拈香,仅假名色,从上来源,全无可据。”①《严统》印行后,湛然圆澄的法嗣三宜明盂(1599-1665)、法孙远门净柱(1601-1654)等人著书驳斥,阻止流行,并向浙江省府提起诉讼。此案最后以费隐败诉,《严统》毁板了事。

《严统》诤讼在禅宗史上是一个引人注目的事件。关于《严统》的内容结构、主要观点、诉讼结果,学界已有过一些论述。②而关于《严统》的成书、毁板、日本重刻及其流传影响,还缺乏详细分析。本稿主要通过综合考察费隐与其法嗣隐元隆琦(1592-1673)生平中涉及《严统》的相关事迹,拟对后列诸问题做粗浅的梳理。

二、费隐通容与《五灯严统》成书

费隐通容出身于明福建省福州府福清县何氏,14岁出家,崇祯三年(1630)七月在福清黄檗山万福禅寺受密云圆悟(1566-1642)付法,为临济宗第三十一代传人。费隐自崇祯六年(1633)于福清黄檗山万福禅寺开法,历迁浙江省宁波府鄞县天童山景德禅寺、杭州府余杭县径山兴圣万寿禅寺、江苏省苏州府常熟县虞山维摩院等十余处道场,晚年住持浙江省嘉兴府崇德县福严禅寺,并在此示寂。费隐培养以隐元隆琦为首的64位法嗣,在密云圆悟开创的临济宗天童派中法脉独盛。其著述颇多,保存至今。③

《五灯严统》的印行成书,是在费隐住持径山期内的顺治十年(1653)闰六月。《福严费隐禅师纪年录》顺治十年癸巳载:“闰六月,五灯严统成。”④在此之前,《严统》经历了编辑、刻板、印刷的一个长期过程。

崇祯十五年壬午(1642),费隐当时住持金粟山广慧禅寺,准备撰修禅宗灯录,为此公开布贴启示,征求诸方意见。《严统》遭诉讼后,费隐辩解说:“容修此书,矢公矢慎,十易星霜”;⑤又说:“又谓严统皆窃彼续略所订,不想余徵修一启,已于壬午年出布,海内共见。”⑥清康熙年间释纪荫编纂《宗统编年》,也叙及费隐编修灯录:“费隐容和尚补住金粟。徵修传灯录。明三百年间,诸祖语录散行宇内,多所亡失。天童悟和尚遍求遗言,如破庵、无准、宝藏、东明、宝峰,本支祖录,皆无从考订。容住金粟,念从上法脉所系,失今弗图,后弥不易,乃启行徵辑。欲续《五灯会元》、《心灯录》后上下数百年间,成一家言。”⑦纪荫还提到:“迄今读金粟徵修灯录之启,不禁为之痛哭流涕,欷歔累日。”⑧

顺治七年(1650)九月,《严统》在云间小昆山房基本定稿,接着开始刻板,到顺治八年(1651)春在海盐县完成。参与其事的除了费隐,还有费隐法嗣百痴行元(1610-1662),檀越徐昌治、李士材。《严统》卷首题记:“重订五灯严统衘氏:徐昌治,字觐周,孝廉,浙江海盐人。李中梓,字士材,明经,江南华亭人。详定五灯严统名氏:释通容,字费隐,现住径山。辑续五灯严统名氏:释行元,字百痴,现住金粟。”其中徐昌治除了参与编辑,还主持刻板并支付费用。在顺治八年(1651)六月为《严统》所作序中,详述开版经过:“余三人矢公矢慎,遡源析流,采集五卷,皆百禅师,苦心遍索,手录成帙者。比时深忧任事无人,募赀乏力。余目击时艰,慨焉担荷,束卷南还,输金购棃,鸠工写劂。旋到金粟与百师,又加厘剔,亲为较雠,朝催暮逼。至春初竣业,而后喜可知也。共前翻刻,计二十五卷,总颜曰《五灯严统》。茲秋孟径山老人寄士材序文至,阅之,朗朗揭日,足令售膺鼎者缄口。”⑨徐序中“共前翻刻”指《严统》前二十卷,内容基本沿袭南宋《五灯会元》⑩,“采集五卷”指《严统》后五卷,是南宋至明末的僧传。《严统》刻板完成后,不断修订。顺治十年(1653)春,费隐为《严统》作序。(11)至此,《严统》算是最终定稿。当年闰六月,《严统》印刷流通。

三、《五灯严统》编修

继承本师密云遗志,续修禅宗灯史,以纠正禅林混乱,明确嗣法统系,是费隐向来志愿。他自言:“今也弥漫遍地,乱统莫稽,如稻麻竹苇,到处混扰。致满世间人皆不知觉,恬不为怪。不意禅宗一事,重如单丝系鼎,延到于今,如此浊恶,莫可掬其渊源。于戏惜哉!教外别传直指之道,将安寄焉?容也自机契密云先师以来,主盟此事,已二十余春。览此历来讹伪,并见斯世混淆,每扪臆痛心,不能自安。故始一知有宗门中事,便发愿欲一展笔。”(12)在编修《严统》同时,费隐还于顺治九年(1652)八月著作《禅宗渔樵集》,批评当时禅林师资泛滥,提倡应该效法古德,真造实践,避世修行。他写道:“慨夫丛林秋晚,法道凋伤,多见诸方不择材器,滥觞接受,致斯等人才出禅社,便欲应世为人。全无操践行持,随处依草附木。神宇路廊,都作开堂之地,以建宗立旨。自古风范较之,甚玷先觉。吾知教外具瞻,出此一变,不知何时而得底止。……是以向渔樵中采集高流,蒐罗僧宝,辄一评赞,以劝乎四海禅徒,不必将刚肠之志,没汩于浮名之上。……”(13)

与《渔樵集》一样,《严统》编修的根本意图也在于纠正禅林混乱。另一方面,在实际编修中,《严统》成书和定名受到远门净柱《五灯会元续略》的直接刺激。(14)南明弘光元年(1645),远门净柱《五灯会元续略》编成。其中许多内容令费隐不满,而把青原系放在南岳系之前的叙述手法,更让费隐难以接受。他说:“曹溪下二派,首列南岳,次纪青原,载在《会元》,炳若日星。近见续略,所以续《会元》者,反首青原而次南岳。岂私尊其所自之祖,而颠倒其所续之书乎?且西天震旦,马驹两谶,俱主南岳,而青原无闻焉。即此亦可以定后先之序矣。”(15)费隐认为,《续略》先青原后南岳的叙述,从根本上颠覆了禅宗五家从《五灯会元》以来临济在前曹洞在后的传统序列。这在当时以提倡棒喝机用、标榜真参实悟而认为临济宗优胜于曹洞宗的他看来,是不可容忍的。他质问:“《夫五灯会元》一书,乃佛祖慧命。五家宗统,从来师师授受,昭若日星。近因《续略》书出,以素所推定之临济,忽然抑之于后。大公编载之曹洞,一旦抬之于前。大翻前案,殊属乖张。所以然者,迩来洞宗之内,多属提唱传帕。以口耳诵习之人,加于真参实悟尊宿之上,夺统乎?不夺乎?翻案乎?不翻乎?”(16)

为了阻止《续略》的影响,捍卫自身所属临济宗的正统地位,费隐加紧编修《严统》。他说:“亦谓余修集《严统》,乃管他家宗派是非短长,咸责余为多事。不知此书之修,固余素志。因时势多故,未遑卒业。兹因远门《续略》书出,多颠倒从上圣贤,以累及我宗,故不得已,亟为清楚,岂好为多事欤?”(17)费隐虽然在崇祯十五年(1642)就准备编史,当时并没有明确以“严统”命名。而此时他以“严统”命名所修灯史,明显带有针对《续略》的用意。他自言:“以及今时,堕车覆辙,如《续略》之书,著谬集讹,肆出当世,悉皆按栽。唯取今昔正宗的派,而当机契悟亲承者,汇辑成帙,题曰《五灯严统》。葢亦不离一灯,燃出五灯之意。抑亦严加勘较,从前相传道统,不涉紊乱而已。联旧续新,共二十五卷。”(18)

《严统》带着针砭《续略》的明确意图而修成,引发争议是可以想象的。费隐他们对于《严统》被诉讼并遭受毁板禁止的严厉处分,却是始料不及。顺治八年(1651)春《严统》刻板完成之后,接着开始印刷。当年八月,在给法嗣亘信行弥(1603-1659)信中,费隐写道:“《五灯严统》板已刻完,费至千金。此书普天衲子悉欲请阅,其奈无银买纸,不能遂吾初志,甚为不了公案。朝夕在心,苦不可言。本欲寄一部送汝,未有鸿便,而知志怕重,不肯带归,并闻。八月廿八日,径山费隐容老僧字与亘信徒知之。”(19)从“本欲寄一部送汝”句,可知此时《严统》已经少量印刷成书。

顺治九年(1652)十二月,费隐给福清黄檗山隐元作信。《纪年录》顺治九年壬辰载:“师慨末法混滥,著《禅宗渔樵集》。黄檗隐元琦欲赴扶桑请,师念重溟深阻,作书止之。”他反对隐元东渡,同时催促隐元筹备《严统》印刷用纸,说:“严统大部书将完,不知纸事何如。亦当与南山商之为望。”(20)“南山”指亘信,当时住持福建漳州南山寺。可以推测,隐元和亘信应满足了本师要求,促成《严统》在次年六月公开印刷。

四、《五灯严统》诤讼

1、《五灯严统》毁板

《严统》印行后,引发三宜明盂、远门净柱等人强烈反对,导致诉讼。争议问题和当时情形,在费隐《五灯严统解惑篇》等文中有着详细反映。然而,关于当时浙江省府对《严统》的毁板处分,诉讼双方却都语焉不详。原告三宜的语录,没有提到《严统》。(21)而曹洞宗另一重要人物觉浪道盛(1592-1659)的语录,也仅叙及:“因睹费隐容公《严统》,复还天界修传灯正宗,以卫大法。”(22)

在费隐方面,《纪年录》顺治十一年甲午载:“十月,师过武林,杭绍绅衿因严统纷纷各有所袒。师惟将天王天皇两派所载书二十余种,随出以示,且云:‘立义不当,板从公劈;考核无凭,书从损益,何必以有司势力相倾夺耶?’众默然。独方伯梓木赵公赞叹之,道信姜公、仲嘉张公斡旋之。遂送《严统》板于灵岩,而存与废,师不复加意矣。”从“存与废,师不复加意”的婉转表达,可知此时已经是费隐败诉,《严统》被判毁板。

《严统》毁板于费隐无疑是一个沉重打击。现在已经难以发现《严统》初刻版的印本,这似乎可以说明《严统》在刻板被毁的同时,流通印本也受到严格查禁。《严统》毁板的判决,主要是因为三宜等曹洞宗僧人得到当时浙江省府官员偏袒,即费隐所说的“以有司势力相倾夺”。后来江苏吴江人潘耒(1646-1708)也提及当时情形。

康熙三十八年(1699)九月,潘耒刊行《救狂砭语》,随后又刊行《救狂后语》,抨击当时广州长寿院僧人石濂的种种乖谬,其中也斥责石濂对费隐的诽谤。(23)潘耒提到:“其时浙中当事主先入之言,竟将《严统》毁板。然据当日萧抚军、吕臬司详文之语,不过云:‘费隐师心自用,法律难宽;《严统》追板火灭,并追原书,严行禁饬。费隐逃遁,候获日重究’而已。请问大清律上,何曾有师心自用之罪名?费隐现坐道场,何须追缉?此亦应酬情面,聊以结案而已。”(24)潘耒后来更直接点明当时官员与曹洞宗僧人素有交情,指出:“《严统》一出,洞宗三宜、远门辈各出书争论,费和尚亦出《解惑篇》辨之,彼此各有所据。其时洞宗人适与当事素厚,当事主先入之言,遂将《严统》毁板,只在抚院结案,未尝上闻也。……《严统》一案,止是缁流涉案,无关政体,内无科道之劾,外无督抚之参。洞宗人又未叩阍,臬详抚批,便尔结案。”(25)

如潘耒所言,《严统》一案实际上无关当时政体。浙江省府的毁板判决只是为了“应酬情面”,即照顾曹洞宗僧人的面子和感情,因而没有进一步拘押费隐。

另一方面,虽然《严统》毁板,费隐也被迫离开径山,但三宜等人把法门内部不同观点的争议诉之于官府、借助官府力量打击对方的做法,也受到当时人批评。纪荫《宗统编年》载:“径山容和尚辑祖灯《严统》成,愚庵盂和尚闻之官。南涧问和尚、灵岩储和尚解之。(发明:法门大段,自应公论。至闻之官,则过矣。故直书之,而是非曲直自见也)”。《宗统编年》接着录有《磬山和尚与灵岩和尚书》,写道:“径山《严统》,有当严不严之弊,遂开不当严而严之衅。天皇天王其说已久,阙疑成信,著书立言之慎,固应如是。《会元》以南岳青原,俱称大鉴第一世,足见古人之公。而南岳居青原之首,亦岂有人我生灭心乎?寿昌云门,真不忝为曹洞中兴之祖。有统系,无统系,而洞宗的旨,敢不尊崇?东苑隐德深潜,得栖霞而大阐,车溪一段公案,去世不远,见闻当有公评,法眼自应洞照也。是是非非,法门关系,宁免纷争?独至藉力有司,世谛流布,此实下策,不得不为洞上诸公扼腕。栖霞显圣,久系相知,径山复同法嫡血,自无坐视之理。昨至吴门,审知专遣座元往还两间,周旋微密。在今之世,宁复有秉为法无私之公,如吾老侄禅师者乎?敬为前佛后佛,额手称庆。”(26)

磬山和尚指箬庵通问(1604-1655),又称南涧通问,为天隐圆修(1575-1635)法嗣。(27)灵岩和尚指继起弘储(1605-1672),为汉月法藏(1573-1635)法嗣。(28)《严统》一案发生后,两人充当调人,从中斡旋。箬庵认为费隐著书不够谨慎,同时也批评曹洞宗僧人借助官府势力的做法是下策。

在清初禅林中,三宜也是一位出色禅僧,戒行高洁,颇有人望。三宜事后可能也有所反省,所以在其语录中,没有编入与《严统》相关的记事。而后来他主动跟费隐取得和解,又可说明他对《严统》诤讼的胜负已经不再执着。

2、《五灯严统》处分的翻案

顺治十一年(1654)年底,败诉的费隐被迫离开浙江省,到江苏省避难。此后他于顺治十二年(1655)二月住持江苏虞山维摩院、十三年(1656)九月住持吴江县尧峰院,所到之处,还是备受信徒欢迎。在这期间,《严统》诉讼的原告三宜与费隐逐步走向和解。

《纪年录》顺治十三年丙申载:“师六十四岁。正月,净慈寺无生公来述:‘三宜和尚为严统事托某备申其意,愿与和尚而陈忏悔。’师示答语,存别录。……九月朔,师进尧峰院,万指绕座,荐绅顾松文、姚文初、赵明远、沈匡来、周子佩、文孙符及琴川檀信,帆樯交映,缁素骈阗。初八日,三宜和尚造诣盘桓,自陈忏悔之意。灵岩继起禅师同张司农有誉到寺躬贺。次日入城中,舆公请瑞光上堂,听法者凡数千指,并答候三宜和尚暨剖石禅师。”三宜与费隐取得相互谅解,反映临济和曹洞两宗逐步恢复了和气。稍后潘耒也认为:“初因费隐禅师秉笔过刻,觉浪三宜诸师不得已而有言,至于涉讼。虽伤法门大体,然事过即休,其后并化一方,不相妨碍,亦已消融久矣。”(29)

顺治十四年(1657)五月,新任浙江省府官员发出批文,准许费隐重新回到径山住持。这实际上为当年费隐所受处分做了翻案。当时费隐在福严禅寺,为此上堂说法,设斋庆贺。其欣慰心情,溢于言表。

顺治丁酉仲夏,师在福严寺,径山僧同众护法请师再住径山兴圣万寿禅寺。即日设斋请升座。…….。乃云:“有往必有复,有去必有来。此是世间寻常之理。山僧昔年于径山开法四载,山门庶务,悉有头绪。曾修《五灯严统》一书,因诸方有异同之见,乃风吹出山,迄今又觉三载矣。兹蒙抚台陈大檀越批文,准合寺众僧及各护法乡绅重复修其书启,敦请山僧依旧到彼弘扬法化,此虽转折之事,其实亦为美举,合山境物多赖光新。抚台功德高大如天,博厚似地,朝持暮诵,无能报其万一。唯祝官星长耀,禄位弥坚,佛光有灵,必不虚照。但山僧望七之年,精神不逮,常住事业,不敢承领,一切契券,山场庶务,仍凭监院及众耆旧掌管。山僧虽然允其再请归山,唯一心一意与十方衲子主盟斯道,以圆昔日旧时公案。除此之外,更无他志。况此福严寺基业亦大,不能释手。谚云:‘有头必定有尾,有始岂复无终。’在寺衲僧,凡发心出力相助者,切勿懈怠,只如有感必应一句,又作么生道?幸得天台垂雨露,山川草木尽敷荣。……且昔年秦抚台公断,而今陈中丞批文,不妨两彩一赛。更说小偈以表明之:‘一手抬兮一手搦,十分佳话播皇州,衲僧一任传消息,凤舞鹏腾两径游。”’卓拄杖下座。(30)

可知,费隐虽因《严统》诉讼离开径山三年,却并未辞去住持一职,在此期间径山也没有进新住持。这种情况也说明《严统》诉讼在当年只是草草结案而已。可以推察的是,应该是拥护费隐的缙绅们从中斡旋,促使新任官员为《严统》处分做出翻案。而更令费隐感到高兴的是,在《严统》处分翻案的同时,隐元隆琦在日本重刻了《严统》。

五、《五灯严统》重刻

1、隐元隆琦与《五灯严统》重刻

隐元隆琦与费隐同乡,出身福清林氏,万历四十八年(1620)二月出家于福清黄檗山万福禅寺,崇祯七年(1634)一月在黄檗山嗣法费隐通容。隐元两次住持黄檗山,累计达十七年,复兴黄檗山为东南一大丛林。南明永历八年(1654)六月,隐元东渡长崎,此后弘法日本,直至逝世。隐元开辟京都黄檗山万福禅寺,创立日本黄檗宗,被尊为黄檗宗开祖,在生前受日本皇室赐号“大光普照国师”。其语录丰富,广为流传。(31)

隐元始终支持本师费隐,曾经为《严统》筹备用纸。顺治十二年(1655)五月,隐元派遣回国的专使古石到达虞山维摩院,省觐费隐。这时费隐让古石带走一部《严统》转交隐元。在给隐元信中,费隐写道:

旧岁孟夏为法门担忧,不安一年,及季冬葛藤悉断,遂出径山以应琴川。众乡绅将虞山维摩古刹相延栖锡。……老僧仓卒,无所置办以复吾徒。唯《五灯》一部,四家字帖一套,银如意一握,名画一幅,老僧全录一部,略伴片笺之寄,当以收用。二专使尽心诚意,亦无一可赠,吾徒当以厚遇之,庶致老僧心安也。法门事大,笔不尽意,更祈谅焉。六月初一日,费隐容老僧书复首座隐元琦公照之。《严统》计十七册。(32)

“旧岁孟夏”指顺治十一年(1654)四月,“季冬葛藤悉断”指十一月《严统》诉讼了结。“《严统》计十七册”在费隐墨迹中字体略小,是补充说明“五灯一部”。

隐元理解费隐的处境。日本明历二年(1656)七月,在给法嗣无得海宁(1606-1659)信中,隐元表示对本师的同情,也为《严统》毁板感到愤慨,写道:

“中华法道,此时极盛,此时极滥。吾知其沙汰必矣。是故径山老汉力救斯弊,著《严统》以正之,述《渔樵》以节之。滥嚣之徒,不悔其非,反诳当道,截断正路,毁其正言。当道不能激浊扬清,反扶邪摧正,则中华文物,眼目何在?而当事识见可知。血气衲僧,主盟斯道,宁无慨焉?嗟嗟,吾老矣,远水不济,惟愿汝等弘深于中,节操其外。”(33)

明历三年(1657)三月至七月间,隐元住在摄州普门福元禅寺(今大阪府高槻市普门寺),让会下徒众重刻《严统》。今日可见的《严统》,就是这种日本覆刻版本。在跋中,隐元提及覆刻过程:

余小子遨游海外,不知吾师担荷法门之忧,其歉何如。一日过知浴寮,偶阅老人示逸然偈,有“流通法脉腾今古,无限风光令远思”之句,彻见师心片片。谓逸然曰:“子知之乎?”然少顷感悟密嘱之意,欢然承领,可谓见义而为,知恩有地。更有甚兵卫者,与数信士,共乐其事。启板于季春,不满百日,其工已竣,真猛于三军,迅如瀑流矣。大凡世出世间之事,至公至正,至明至当者,自有默默呵护存焉。故一谈吐顷,即成莫大之功勋,而启天下万世之正眼,岂小补也哉?是书老人怀之有年,稽古核今,的的相承,历历可据,无党无偏,明如杲日,照耀天下,禅林一时一刻不可无也。……旹丁酉仲夏念有四日,寓摄州普门福元禅寺,嗣法弟子隆琦谨跋。(34)

再刊的《严统》通过来往于长崎与大陆的贸易船,传回中国本土。在顺治十七年(1660)六月信中,费隐嘱咐隐元大量寄回《严统》,写道:“幸得今上隆重济宗,自古以来无比。屡召善知识、如报恩玉公、天童木公及法孙憨璞公,相闻亦欲召老僧。不知法契之缘何似,一听之龙天也。庚子六月初七日径山费隐容老僧寓福严合十,复首座隐元公知之。……《严统》每年得寄数十部此土流行,吾徒德莫大焉。外补遗数章,当依此刻入。切嘱。此土皇上亦己御览,但未见批行。并闻。”(35)

从“外补遗数章,当依此刻入”,可知费隐还在不断修订《严统》。同时,费隐提到《严统》已经传进宫廷,并得到顺治皇帝阅览。这是由于入宫说法的憨璞性聪(1610-1666)的推荐。憨璞嗣法于百痴行元,为费隐法孙。在憨璞语录中,有《进五灯严统表》,作于顺治十六年(1659)(36)。憨璞又在《复福严费老人书》中说:“先密老人语录,并《五灯严统》,奏进皇上,谓此书盛益于世,敕御书房装成四套,以俟入藏。”(37)

2、《五灯严统》的流传

《严统》在清初禅林重新流传并产生影响。当时费隐派下僧徒以得到《严统》为幸。隐元弟子良冶性乐曾给隐元作信,请求寄赠《严统》,写道:“仍闻上旨初建太和,法道东兴,其在斯时。……严统并和尚全录求赐二部,至感至感。”(38)

《严统》传入日本,隐元法嗣即非如一(1616-1671)称扬道:“统上纲宗,联芳佛祖,严正法眼,照耀古今,直得虚空点首,万象扬眉。吾祖之功,盖有不可思议者矣。书至扶桑,如日东明,大地众生藉是而醒觉耳。”(39)当时日本佛教界也存在戒律松弛、师承混乱的问题。《严统》所强调的明确宗统、严格师承的主张,吸引了许多有志修行的禅僧。比如,原京都南禅寺僧人潮音道海(1628-1695),在宽文元年(1661)读到《严统》后,向往隐元继承的临济法脉,到京都黄檗山隐元会下参学。潮音传记载:“辛丑秋始阅《五灯严统》,正知老和尚是临济正宗,天童嫡孙,自以谓‘昔时他岂昧我乎,我不识破他耳’。深悔前非,再登黄檗,诸师拒之。值独湛和尚崎阳旧好,而知师有见识,乃白老和尚,许参堂。”(40)潮音后来接受隐元法嗣木庵性瑫(1611-1684)付法,成为黄檗宗早期发展中的重要人物。

《严统》对日本佛教界的影响,还应该联想到日本曹洞宗僧人卍山道白(1636-1715)的宗统复古运动。卍山年青参学时,正当隐元黄檗宗日益壮大。卍山接触到《严统》并受其影响是自然的事情。卍山又曾到京都黄檗山参学,“见隐元、木庵二禅师黄檗。暨访江湖诸知识,皆以高宾待焉。”(41)

当时日本曹洞宗师承因按伽蓝相续而导致混乱,“代付作佣,将院换嗣,习久谓法,系紊统乱”。卍山认为:“佛祖传法,要在一师印证,面禀手授。”他为此发起了宗统复古运动。这个运动,在元禄十六年(1703)得到江户幕府下令实行,“八月七日钧旨,特命永平、总持,严立一师印证,师资面授,佛祖弘范不可滥条目。”(42)卍山的活动深刻影响了此后曹洞宗的发展。卍山的提倡曾经也是费隐的主张,使人想起费隐说过的:“从上佛祖相传,靡不面禀亲承,必有源流表信”,“唯是当机契证,亲承记莂者,方谱传灯。”(43)

六、结语

《严统》在故国遭受毁灭性的打击,却在日本获得了新生。它的命运反映着中日佛教文化交流的时代背景。围绕《严统》所体现出来的费隐与隐元之间的师徒情谊,是令人感动的。在重刻《严统》的同时,隐元也重刻了师祖密云和本师费隐的语录。《普照国师年谱》明历三年丁酉载:“二月,逸然监院请刻《五灯严统》,以酬径山老人素愿。师嘉其志,为跋其后。……重刻天童径山容二老人全录。”(44)隐元赞同费隐的思想,注重保存其语录,此后重刻了费隐的几乎所有著述。正因为如此,费隐著述能够完整流传至今,这种情况在同时代禅僧中是不多见的。日本宽文十年(1670)清明日,年届八十的隐元在京都黄檗山遥祭故国福清黄檗山的费隐舍利塔,此时他还念念不忘本师编修《五灯严统》的艰辛,说道:“挺身卫法,不顾倾危,为严宗统,命若悬丝。幸皇天之密相,虽万险而平夷。”(45)

在费隐生平,《严统》编修无疑是一项重要事业。费隐以发扬光大临济宗天童派为己任,志在振兴禅宗。他尊崇正统而追求纯粹,卫道心切且性格刚烈。从费隐著述可知,在法门内外,他与同门师兄弟、曹洞宗僧人,与天主教徒等展开过许多论争。在这些论争中,《严统》诉讼是突出的一件。

在禅宗史上,《严统》掀起的波澜,已成历史陈迹;关于其功过得失,古人许多评论,足供来者吟味。本稿仅粗浅考察了《严统》的成书与毁板、重刻与流传,以期再现当时事实。而关于《严统》在中日两国佛教中产生的具体影响,也很有必耍从佛教思想史的视角出发来进行深入分析。这将有待于后续的探讨。

注释:

①《五灯严统》凡例。《五灯严统》,二十五卷,费隐通容编。顺治十年(1653)编成,附费隐《五灯严统解惑篇》。日本藏经书院版,新编卍续藏经第139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95年7月。

②陈垣:《清初僧诤记》,卷一《济洞之诤》一·《五灯严统》诤,中华书局,1962年9月。永井政之‘明末に生きた禅者逹—費隐通容による五灯厳统の成立—’,“駒澤大学宗教学論集9”,駒澤大学宗教学研究会,1979年12月。鳥越文邦“費隐禅帥と其の著·五燈厳统”,“黄檗文華”88号,京都黄檗山万福寺文華殿,1986年7月。

③费隐著述可见十一种,本稿引用的有:1、《五灯严统》。2、《费隐禅师语录》,十六卷,崇祯十六年(1643)编成。日本明历三年(1657)刻本。原长崎博物馆藏,编号951。3、《费隐禅师语录》,十四卷,附《福严费隐禅师纪年录》二卷。门人隆琦等编。影印明版嘉兴大藏经第26册,台北新文丰出版公司,1987年4月。4、《禅宗渔樵集》,顺治九年(1652)编成。日本宽文五年(1665)刻本,爱知县黄檗堂文库藏。

④《福严费隐禅师纪年录》,以下略称《纪年录》。

⑤《复武林越州诸缙绅书》,《五灯严统》附录。

⑥《又复武林诸缙绅书》,《五灯严统》附录。

⑦《宗统编年》卷三一《诸方略纪·上》崇祯十一年。《宗统编年》,三二卷,清释纪荫编纂。光绪年间覆刻本。卷首载康熙三十二年(1693)纪荫《宗统编年进呈奏疏》。卍续藏147册。

⑧《宗统编年》卷三十二《诸方略纪·下》顺治甲午十一年。

⑨徐昌治序,《五灯严统》卷首。

⑩《五灯会元》,二十卷,南宋大川普济著,卍续藏137册。

(11)费隐序,《五灯严统》卷首。

(12)同上。

(13)《禅宗渔樵集》序。

(14)《五灯会元续略》,八卷,远门净柱辑,卷首载南明弘光元年(1645)马嘉植序。卍续藏138册。

(15)《五灯严统》凡例。

(16)《复武林越州诸缙绅书》。

(17)同上。

(18)费隐序,《五灯严统》卷首。

(19)日本吉川信泰藏费隐墨迹,《世界宗教研究》总第22期封三载。参考周铮《费隐禅师手扎考释》,《世界宗教研究》总第22期,北京世界宗教研究编辑部,1985年12月。

(20)京都黄檗山藏费隐墨迹,《书信集》43页载。《旅日高僧隐元中土往来书信集》,陈智超,韦祖辉,何龄修编,北京中华全国图书馆文献缩微复制中心,1995年3月。

(21)《三宜明盂禅师语录》,十一卷,门人净范等编。嘉兴藏27册。

(22)刘余谟撰《传洞上正宗三十三世摄山栖霞觉浪大禅师塔铭并序》,《天界觉浪盛禅师语录》卷十二。《天界觉浪盛禅师语录》,十二卷,门人大成大奇等编。嘉兴藏25册。觉浪为晦台元镜法嗣。

(23)《救狂砭语》一卷,《救狂后语》一卷,清潘耒撰,康熙三十八年(1699)自序。北京大学图书馆藏清康熙刻本,四库禁毁书丛刊补编85册,四库禁毁书丛刊编纂委员会,北京出版社,2005年。

(24)《救狂砭语·与长寿石濂书》。

(25)《救狂后语·再与石濂书》。

(26)《宗统编年》卷三十二《诸方略纪·下》顺治十一年甲午。

(27)《五灯全书》卷六十八《杭州府南涧理安箬庵问禅师》。《五灯全书》,百二十卷,清超永编,卍续藏140册。

(28)《五灯全书》卷六十九《苏州灵岩退翁弘储禅师》。

(29)《救狂后语·答鼓山为霖和尚书》,作于康熙三十四年(1695)以后。

(30)《费隐禅师语录》卷九《上堂》。又,本段语录中费隐提到“昔年秦抚台”,而后来潘耒在《救狂砭语·与长寿石濂书》文中提到当年浙江抚台是“当日萧抚军”。应该一方有误。

(31)现存可见的江户时代刻本,隐元语录达43种,年谱4种。平久保章氏根据这些语录年谱,编辑影印而成《新纂校订隐元全集》,十二卷,共5486页,日本东京开明书院,1979年10月。

(32)京都黄檗山藏费隐墨迹,《书信集》49页载。

(33)《复栖林无得首座》,《隐元全集》2234页。另,《普照国师年谱》日本明历二年丙申条载:“七月…复…嗣法无得宁、慧门沛、虚白愿等书”,《隐元全集》5228页。

(34)隐元:《重刊五灯严统跋并赞》,《五灯严统》卷末。

(35)京都黄檗山存费隐墨迹,《书信集》64页载。

(36)《明觉聪禅师语录》卷十四。《明觉聪禅师语录》,十六卷,门人寂空等编。嘉兴藏32册。另,关于憨璞向顺治皇帝推荐费隐,可参考陈垣《语录与顺治宫廷》文中“一憨璞语录三部·丁费隐不遇”,《陈垣集—近现代著名学者佛学文集》收,黄夏年主编,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5年12月。

(37)《明觉聪禅师语录》卷十四。

(38)京都黄檗山存良冶性乐墨迹,《书信集》360页载。

(39)《题严统后》,《新纂校订即非全集》1357页。《新纂校订即非全集》,平久保章编,四卷,共1502页。京都思文阁,1993年12月。

(40)凤山元瑞撰《黑泷潮音禅师行业记》,《潮音禅师语录》附录。《潮音禅师语录》,日本元禄九年(1696)刊,京都黄檗山存。

(41)《鹰峰和尚年谱》宽文九年,《鹰峰卍山和尚广录》卷四十九。《鹰峰卍山和尚广录》,门人白龙编。《曹洞宗全书语录二》收,日本曹洞宗全书刊行会,1931年12月。

(42)《鹰峰和尚年谱》元禄十六年。

(43)《五灯严统》凡例。

(44)《隐元全集》5230页。

(45)《祭本师费老和尚塔》,《隐元全集》34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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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音“五灯严统一”的破坏与日本的再刻_日本禅宗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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