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八怪”中的县令们
◆文/孙德宏
一
这是发生在一七几几年的故事,但问题却是今天的——
原本被尊为画坛“主流”的“四王”,何以烟消云散,已经无人记得了?
老板娘的问话让我有些尴尬,好在她话锋一转又说:“这也怪不得周二,谁叫许春花长得那么水灵好看呢。我看换作是哪个男人,都不愿意把许春花退回去。男人啊!都是这副德性——哪一个不想娶到一个像许春花这样嫩得一拧就会冒出水来的黄花大闺女?我要是个男人,可能我也舍不得把她退回去哩,呵呵。”
原本一班只是以画谋生的民间画匠,何以成了后来名闻天下的著名画家?
原本被世人贬称为“怪”的“扬州八怪”,何以成了书画史上的经典?
在“1.3.6”条件下绘制标准曲线为 Y=2.0×106X-15 721 (R2=0.999 6)。 表明橙皮苷进样量在 0.30~2.25 μg 呈良好的线性关系。
这时的郑板桥终于大大地吃惊了:天啊,我不过是“考上”而已,人家则不仅是考上,而且全都“前三”!
1732年,雍正十年,39岁,考中举人;
……
好像“扬州八怪”中的那些人,似乎并没有哪个人起初就坚定地想做一个专业画家。虽然他们中确实不少人从小就勤奋刻苦地习画练字,但其初衷多是将来参加科举做官、光宗耀祖,而习画练字只是个雅好而已。
在道德与法治课程中,很多案例都与学生的生活非常贴近,这就需要教师能够引导学生参加社会实践,在此过程中不断强化学生对课堂知识的理解,在实践中培养良好的道德与法治意识。在社会主义文明建设过程中,学生的思想道德教育是非常重要的组成部分,需要在智育、体育和美育以及劳动教育中不断强化学生的道德与法治观念,促进其健康成长。因此,除了应该不断强化社会实践,增强学生的认知能力之外,还应该注重道德与法治课程与其他课程的有效结合,将枯燥的知识内容融入到学生的生活当中,实现教学内容的不断扩展,能够在提升学生社会适应能力的同时,不断加强课程的丰富性和现实性[3]。
可是,最终这习画写字成了他们养家糊口的本事——“八怪”们哪里会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会进入“主流”,而且还成了“经典”?
这中间的故事有很多曲折,有很多悲伤,更有很多疼痛。
就“科举做官”“光宗耀祖”而言,“八怪”中确实有好几位曾经获得朝廷功名,而且差一点就“功成名就”者,但其官职也只勉强做到“县令”,而且,最终却又都未能逃脱“罢免”的结局。
这些故事,相当生动具体地回答了前面的那些问题。
曲折。悲伤。疼痛。
连人带家当只用了三头毛驴,一头坐骑两侧坠简单行李,一头驮书收拾了两夹板,最后一头由小书童乘坐,在前带路。在“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的时代,郑板桥为官十二年,三头毛驴就将他连人带家当一起驮走了……
本次2018 NALLTS秘书处收到135篇论文,经审改后选109篇论文编辑进入国际会议文集Proceedings of 2018 NALLTS,由美国新视野出版社出版。
故事的第一个主角,就是“八怪”中最有名的郑燮——郑板桥。
二
关于郑板桥,有个故事很著名,人们至今还津津乐道。
几乎所有人,不论“雅俗”,全都知道郑板桥的“难得糊涂”。
面对“难得糊涂”这几个字,我经常陷入时而“明白”,时而“糊涂”之中。
知道这句话几十年了,始终不大敢说真弄“明白”了。
……
好吧,这就去看看郑板桥的“难得糊涂”这幅字是怎么来的吧。
郑板桥雕像
传说很多。我觉得这一则很生动,而且颇给人以想象——
那是在山东潍县做县令时,郑板桥到潍县西北的莱州游玩。莱州背临大海,东南有云峰山,山上有很多碑刻,郑板桥是专程来看郑公碑的。
批判性思维是指对所学东西的真实性、精确性、性质与价值进行个人的判断,从而对做什么和相信什么作出合理决策。在科学实验、探究活动中,应用批判性思维技能的训练,会引导学生更加强调合乎规范地获取证据,评价证据,并运用证据和逻辑去质疑、辩论;更加关注科学家基于新证据提出的新的假设,关注证据到结论的推理逻辑;在阐述理论、观点、规律时,呈现更为完整的论证过程。
二人随意闲聊,颇为相与,言谈颇恰。
老者家中有一块极大的砚台,老者便请以“乱石铺街”的“六分半书”闻名的郑板桥留下墨宝,以便请人刻于砚台之上。
郑板桥有感于老者自称“糊涂之人”,便写了“难得糊涂”四字,并盖上了自己的那个著名的闲章:“康熙秀才,雍正举人,乾隆进士”。
然后,板桥微笑着,看看字,又看看老者。
老者也微笑着。面对板桥这一自傲、自嘲之语,老者微笑不语。
观老者神态,板桥开始有些含糊。
共享营销又称为互销。共享营销是指买卖双方通过双向交易方式提供产品或服务的行为,包括为促进该行为进行的有关辅助活动,比如:互买、互卖、互推、互换、互租、互保、互贷、互投等。
砚台有方桌大小,尚有很大一块余地。于是,板桥便客气地请老者也题写一段跋语。
老者依旧微笑着,也不推辞,沉吟片刻,随手写到:“得美石难,得顽石尤难,由美石而转入顽石更难。美于中,顽于外,藏野人之庐,不入富贵之门也。”
写罢,也盖了自己的一方闲章:“院试第一,乡试第二,殿试第三。”
(2)韵律与节奏。光是一种虚拟存在的形体,将光形体进行不同的排列顺序和组合方式可以形成不同的韵律和节奏,因此,作为空间形式美法则的韵律与节奏,灯光照明设计也同样适用,且是展示空间设计中最能体现这种形式美法则的元素之一。灯光可以聚焦人的视线,增强展品观赏性。展示空间中强光可以强调展品轮廓和形态,弱光可以通过光线变暗、变虚弱化背景,进一步烘托主题展品,从而形成具有艺术张力的展台。强光和弱光可以分别作为主光源和辅助光源进行互补,如果主光源光线集中,则可以用辅助光源进行过渡,在强弱光的互相转换过程中,自然而然的形成韵律与节奏的变化。
板桥明白:遇到高人了。
谦恭之情油然而生。又想了想,板桥再次提笔,亦写下一段跋语:“聪明难,糊涂尤难,由聪明转入糊涂更难。放一著,退一步,当下安心,非图后来福报也。”
不耐贮运也与翠香吸钙能力差有关。钙增加耐贮藏性是已有的明确结论。因此,补钙可能对增强翠香耐贮运性或有一定作用。
两人凝视着上述这些颇具禅意的文字,惊讶的目光终于柔和。
教学情境是学生学习的隐性环境,生活中处处有化学,创设学生熟悉的教学情景,学生的学习热情会大大提升.在实施过程中,教师可以借助生活现象、社会事件、学生的生活经验等.
然后,对视良久,全都放松地微笑着。
对我自己来说,“糊涂”之时常有,多后悔;“难得”之事更多,期待罢了。但像郑板桥这样把“糊涂”上升到“难得”,甚而“追求”的高度,则是从未认真想过的事情——那得是怎样的经历,怎样的心态,怎样的放下,才会写下如是之语、悟得如是境界呢?
我始终认为,这应该是段传说,因为其中诸多细节原本经不起认真推敲。估计这是后人根据这幅字上的内容而编出的故事而已。
甚至,突发想象,我倒更愿意把它理解为:或许这个故事原本就是郑板桥本人的创作也未可知。
爬坡高度h=5 m、混合物流速Vm=6 m/s、泥浆体积分数Cv=20%工况下,爬坡管段部分截面处混合物切向速度云图和矢量图见图5,其中图5a)~图5f)分别为弯头1入口、弯头1出口、弯头2入口、弯头2出口、X=5D和X=20D处的截面。速度云图与矢量图相对应,云图反映垂直主流动方向的分速度数值大小,矢量图反映分速度的方向和相对大小,明显出现叠加于主流之上的流动,这称为二次流现象,在管道内横截面内形成反向的涡流,涡核的位置在管道截面中对称分布。[12]
当晚借宿于山下一老者家。老者粗衣裹身、形容清癯、举止颇雅,自称“荒村野叟糊涂之人”——这段描写,颇有金庸武侠的意思,已经有点“传奇”的味道了——皓月当空,微风习习,清茶两盏……
如果真是这样,仔细想来,这故事所要表达的意思之与郑板桥的心态,似乎还真是颇有些顺理成章,甚至还有更大深意存焉。其比较大的合理之处在于:聪明绝顶、才华横溢的郑板桥,曾经对自己官场生涯的渴望与追求,以及真正成了进士和县令之后的无奈与纠结;还有,尤其是那位应该亦有不俗的苦读辉煌与官场坎坷的“老者”之从容与淡然……全都纠集在一起——想来想去,也只剩下这“糊涂”二字了。
一生经验过来,还辩个什么“聪明”与“糊涂”?而且,即便真争得个“不糊涂”,真争得个“聪明”,那又能怎样?更而且,活泼泼的生命又怎是这个非黑即白的“聪明”与“糊涂”所能说得“明白”?
那个老者的泰然和“清癯”,或许就是此时板桥生命的一个期待和向往吧?
清醒,而且聪明地抒发着“糊涂”之“难得”,而且,认认真真地渴望着“难之又难”的“糊涂”境界——这境界确实很难,但它的确应该十分符合此时郑板桥的心境。
期待。渴望。失望。矛盾。纠结。
这是经历了怎样的生命情感和坎坷之后,才可能有的内心感慨与伤痛!
这个传说,简单地看,当然更多是满足了世人对名人的好奇感。但认真想来,这么看,则是大大忽略了蕴含其中的郑板桥自己那难以言说的无奈和深深的伤痛,以及隐隐约约的归宿想象。
三
郑板桥的秀才、举人、进士,这三大拥有相当“含金量”的“荣衔”,确实是历经康雍乾三朝,千辛万苦才得来的。认真考察一下郑板桥的生平,其科举之路、官场之路,虽然比一生苦读、学问淹通的乾嘉学派领军人物的戴震要容易不少,但实在也是相当之难的。
1693年,康熙三十二年,出生;
1722年,康熙六十一年,29岁,考中秀才;
与“主流”迥然不同的“八怪”,何以如此张扬放肆,如此瘦冷孤傲?
1736年,乾隆元年,43岁,考中进士。
1742年,乾隆七年,49岁,出任山东范县令;
1746年,乾隆十一年,53岁,调任山东潍县令。
……
比照有清一朝,考中秀才、举人、进士者的平均年龄分别在24岁、30岁、35岁的情况而言,郑板桥的29岁、39岁、43岁,应该是都大了些,而考中进士后,“待分配”的时间又长达六年。
乾隆元年(1735年 )五月初五,乾隆发布“委任状”,任命了146名新进士的官职,但一心想着“学而优则仕”的第91名的郑板桥却“状”上无名。
许多三甲进士当了官,可二甲进士的郑板桥却连个官毛也没捞着。
又过了六年,乾隆六年(1741年),终于,在48周岁的年龄上,郑板桥终于在皇叔允禧的“运作”下,勉强谋得一个县令之职,次年正式上任……
说来确实艰难,不说也罢。
几千年来无论贫富的学子们,寒窗苦读为了什么?“学而优则仕”——学好了,任个一官半职,效忠朝廷,光宗耀祖——终于,郑板桥终于“仕”了。
1.2.3技术作用 本发明所要解决的技术问题是克服现有技术的缺陷,提供一种椎弓根置钉导向器,它能够提高置钉的准确性,提高其安全性,减少其手术失误率,有效减少医疗事故的发生。
欣喜若狂。郑板桥写诗赞颂允禧:“我朝开国于今烈,文武成康四圣人”。
虽然人格有些走形,但年已半百的郑板桥的决心还是十分真诚的:一定要为朝廷和百姓好好做点事。
事实也是如此。县令郑板桥,干的确实不错。
郑板桥《十笏茅斋竹石图》
四
郑板桥,前后十二年,任职两县令。兢兢业业,官声斐然。
管井最大可开采量采用Q-s曲线外推法公式(1)估算。根据经验,管井最大出水量相对应的最大降深约为含水层厚度的70%。
先是任职山东范县。官家志书《兴化县志》称:“知范县,爱民如子。”
然后“知潍县”。同样是官家志书的《扬州府志》称:郑板桥离潍之前,“无留牍,无冤民”,而且,先后在两个县十二年,出现了好多次狱中没有关押犯人的“大治”……
也正是在潍县县令任上,郑板桥写下了那首传颂至今的诗——
衙斋卧听萧萧竹,疑是民间疾苦声。
些小吾曹州县吏,一枝一叶总关情。
爱民,勤勉。
于是,兢兢业业。于是,官声斐然。
生活于现代性的社会中,人不仅在寻求一份个体的认同感,也在追寻一份群体的归属感。但在现代性社会变迁图景中,伴随工业化、现代化、都市化和网络化的进程,集体意识消弱、群体纽带断裂、群体关系疏离、群体交流淡化等问题的出现导致群体归属感失落。而跑步运动不仅是个人的独处和自省,也是群体的共融和互动。正如马拉松运动,便是群体狂欢仪式的演绎,消解了群体性孤独,在全民表演、平等对话、颠覆生活的拟态空间中,生成了共享场景和体验的群体记忆,在此基础上实现了价值观念和信仰的统一,从而建构了群体认同。
但是,尽管如此,郑县令的故事仍然是不如人意,仍然是事与愿违。
先是潍县大灾,民不聊生,郑板桥未经上级批准,擅自开仓赈灾……然后就是结果了——年底的时候,朝廷吏部来文,免去郑板桥的知县职务,理由是郑板桥贪污罚金款项。紧接着浙江进士新任知县韩光德就来接任了,郑板桥交接了印信,搬出县衙,暂住友人家中,办完了若干琐碎事宜之后,与新任知县韩光德拱手道别。
于是,就有了孤傲、瘦冷、张扬、放肆——怪,等等。
临行当日,板桥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用捐银放赈的字据还在署中,而这正是证明其并未“贪污罚金款项”的证据!但是,他还是关照下去,将那些借劵全部烧掉了……
尽管“官声民意”都很不错,但“官”还是没了。
关于“官没了”一事,说法甚多。到底是“去官”,还是“辞官”,还是“罢官”,各种各样的记载和评价里说法不一,似乎很难定论。但“免职”确实没什么疑问的。
关于是否“贪污”,十二年县令攒下三头毛驴的家当,任你判断。
无可奈何?心安理得?满腹冤屈?终获自由?
似乎都有一些吧。不管如何——从此,年已花甲却几无积蓄的县令郑板桥,一切都回到了原点,带着被免职的“传说”,成了扬州城里以字画谋生的“无业游民”……
1752年,乾隆十七年。
59岁,做了十二年县令的郑板桥,绝非衣锦还乡地回家了,回到了扬州。
曾经光彩夺目的举人、进士、朝廷命官等等,都已经成为过去。
剩下的只是一个穷画家的身份了。
……
郑板桥的“县令”官衔成为了过去,“扬州八怪”中,还有两位也曾做到了“县令”,但是,他们的官衔也先后地成为了过去。而且,与郑板桥的结局完全一样——全是“罢免”!
一个,是李鱓。
另一个,是李方膺。
五
李鱓,大郑板桥七岁,乃明代首辅李春芳后代。到了李鱓这一辈,家中依然有水田千亩,在“扬州八怪”中是少有的“富家子弟”。受过严格基础教育的李鱓,自幼习画,十六岁即以画闻名。因为当时皇上康熙喜好书画,画坛“四王”——王时敏、王鉴、王翚、王原祁就深受皇帝垂青,个个身居高位,声名煊赫一时。李家也期待李鱓能“以画求贵、以画求显”。
像所有读书人一样,康熙五十年(1711年 ),26岁的李鱓参加乡试,中举。但是,大喜之时,大难临头——就是这场考试,引发了一场震惊全国的科场大案:中举者除了苏州13人外,其余多为扬州盐商子弟,其中更有文理不通的草包……于是,士人沸腾,朝廷震怒。李鱓受到牵连,举人之名甫得即去……好在后来案情大白,李鱓的举人科名又被恢复……
两年后,28岁的李鱓抓住了一个机会,向康熙献上了自己精心创作的诗和画。龙心颇悦:“李鱓花卉去得”“交常熟蒋相公教习徐熙、黄筌一派”,不久又任命其为“南书房行走”,而这可是连进士、翰林们也都梦寐以求的重要中枢岗位;又然后,李鱓所画《四季花卉卷》入选清宫《石渠宝笈》,而《石渠宝笈》是皇帝亲自勘定的官方著录历代书画名作的专集,是朝廷对画家的最高评定。
李鱓的画坛经历,曾经是“八怪”中最可能跻身当时画坛主流的唯一一位,这在“扬州八怪”中是独一无二的。
虽然主观上尽力靠近“主流”,但“潜意识”里,实在还是格格不入。
这个时期,应该是李鱓最为辉煌的时期。但是,好景不长,原本骨子里的东西早晚是得显露出来的——从他自己所作的诗里,你就可以看出“毛病”出在哪里了——“锦禽耿介不可留,鹦鹉多言罹不测”……结果,32岁的“耿介”而又“多言”的李鱓,自然“不可留”,自然“罹不测”。于是,剩下的也只有“乞归”一条路了。
所谓“乞归”,不外乎是被逐出宫廷的一种委婉的说法罢了。
从此,李鱓浪迹江湖,卖画换米,竟十余年,过得基本是“奈此秋宵不肯明,披衣坐起斗星横”“菊花开好亦嫌迟,索性无光黑煞时”之类的黯淡日子……但是,这不是李鱓的理想啊,此时李鱓的心中,坚信的是“圣上圣明”——“到头不信君恩薄,犹是倾心向太阳”。
十年流浪,官欲不改。
雍正八年(1730年 ),45岁的李鱓重返宫廷,再次“以画侍执”。
但是,面对摹古的主流画风,李鱓那江湖十余年已然形成的孤傲个性与狂放笔墨,改得了吗?于是,在“主流”的层层包围中,他做了些努力,但结果依然是“草绿繁华无用处,临行摹写天池生”——于是,重返宫廷四年后,走人,只有再次走人。
可是,“两进两出”的李鱓,内心依然大大地不甘。
……又换皇帝了。乾隆元年(1736年),50岁的李鱓又返京师,目的依然是谋求官职——终究“一官聊以庇其身”啊。结果也确实不坏,李鱓以举人资格通过会试“检选”而获成功……次年,李鱓被任命为山东临淄知县,几个月后又调任藤县知县。
曾经的宫廷画师,曾经的流浪画匠,终于当上了朝廷命官了。
有官方记载说,县令李鱓为官嫉恶如仇,为政清简,颇得民心。《临淄县志》的《名宦传》上有李鱓的专传,称其“口碑在人,风流蕴藉”。有清一代临淄前后共有知县80人,被收入《名宦传》者仅有18人。
由此看来,县令李鱓官声确实不错。
李鱓雕像
《花果八开·荷》
李方膺雕像
《墨梅图》
但是,又是“但是”——《滕县志》载,李鱓任藤县知县年余,虽然“为政清简,士民怀之”,但是,“忤大吏罢之”。
“忤大吏罢之”!
故事就是这般曲折。原因也是这般简洁。
曾经“到头不信君恩薄”的李鱓的官场之路,终于,彻底,结束了。
六
接下来,讲“扬州八怪”中第三位被罢免的县令——李方膺的故事。
李方膺小李鱓九岁,小郑板桥两岁,是三位中做县令时间最长的。
李方膺之父经科考中进士,历任两广及云南知县、知府,后转福建粮驿道,主管粮政、交通,两度任京官,再任福建按察使……在这样家庭里长大的李方膺,所受教育当然是相当不错的。少年时代的李方膺就立下这样的人生目标:“奋志为官,努力作画。”
34岁那年,因其父受雍正恩宠,仅为“生员”身份的李方膺被“破格安排”为山东乐县令。三年后,“因功”升任莒州知州。
主莒当年,该地大灾,灾情甚重。李方膺直接上书皇帝,如实上报灾情,恳请赦免百姓钱粮,雍正恩准;第二年,又大灾,再上书皇帝,再获“分别灾情地域,酌减田赋”御批……结果,灾民勉强度过了荒年。但是,越级上报、力陈实情之类,皆非官场正常套路,而影响上司政绩更是为官大忌……
结果,39岁的“知州”李方膺再回“县级”,返任乐安知县,同年冬改任兰山知县。不久,新任总督指示所辖各县大力开垦土地,李方膺认为此举浮而不实。于是,不仅坚决反对,拒不执行,而且又上书力陈总督的开垦之弊,而且言语激烈:“虚报无粮,加派病民,不敢腈附粉饰,贻地方扰。”
结果,总督震怒,找了个说辞,把李方膺拿问下狱。
再后来,乾隆登基,坐牢年余的李方膺被平反,出狱。心情舒畅的李方膺喜作《百花呈瑞图》:“只缘贤母传家训,惟愿儿孙向太阳”……不久又调任安徽以知县任用。
其间,父母相继病故,归家守制。六年期满,回京候任。然后,受命任安徽潜山县令。
也许,此时已经做过多个知县的李大县令,终于明白些官场的规矩了,过年时也知道送礼了——只是他给知府大人送的“年礼”,竟是“两坛咸菜”……结果,资深县令李方膺又被弄了个“囤米、受贿、贪赃”之类的罪名,撤职审查。然后,罢官。再后,当然是不服,当然是申述……用他自己的话说是“罢官对簿已三年”,过程当然还是十分复杂……千辛万苦之后,冤案又终得洗雪。
终得洗雪冤情的李方膺,作诗感慨——“到底人心似水平”。
可能,此时的李方膺剩下的也仅仅就是这一点点的感慨了,而且,这一点点感慨也已经大大不同于上次下狱出来后的“惟愿儿孙向太阳”,而更像是一种人生暮年回首往事的自我安慰了。
前后做县令20年,努力做事,积极进言。结果,三次被陷,两次下狱。最后,终遭罢免。
此时的李方膺,已经60岁了。
转瞬,已是花甲!
七
这,就是“扬州八怪”中三位“曾经县令”的故事了。
全都幼即苦学,全都信奉“学而优则仕”,全都渴望光宗耀祖,全都努力做事,全都关爱百姓,全都颇具才华……结果,全都履受构陷,全都痛遭罢免。
最后,他们全都回到扬州,一切奋斗全都回到原点,甚至还不如原来……结果,只能是以画换米,了此一生。
至此,忙活了大半生的这些“曾经县令”,聊以谋生的,也只有比旁人所多的那点笔墨手艺了。他们终于明白,原本的那些苦熬苦学,原本的那些勤勉勤做,原本的那些理想梦想,全都化成了泡影……
即便有所不甘,也都全无用处了。
于是,你就不难想象,在这样经历和感受的书画家们的笔下,那些线条和颜色将是怎样的世界了……
不过,感慨那个世道也好,感慨他们的命运也罢,总之,外出做官的终于回到“原点”了。加上那些原本也想“出去”而未能出去的,加上那些原本没条件出去或者根本就不想出去的……终于,闻名后世的“扬州八怪”,全都断了“出去”的念头了。
好了,不管怎样,“八怪”们终于齐聚扬州了。
“扬州八怪”的故事,终于正式开始了。
“扬州八怪”的名头,从此逐渐嘹亮。
不过,有一点还是需要说明的——即便他们已经聚齐了之后,即便在他们已经风生水起之时,他们依然还都没有“扬州八怪”这个名头。这个名头的真正叫响,那已是差不多百年后的事情了。在他们活着的时候,虽然民间常有“怪”的议论,但正式的“八怪”之说却难以找到相关记载。正式文字记载最早将“八”与“怪”联系起来称呼的,是光绪年间的正统画风坚持者汪鋆 ,他在其《扬州画苑录》中说:
所惜同时并举,另出偏师,怪以八名,画非一体。似苏(秦)、张(仪)之捭阖,佰徐(熙)、黄(筌)之余规。率太三笔五笔,复酱嫌粗;胡诌五言七言,打油自喜。非无异趣,适赴歧途。示崭新于一时,只盛行乎一时。
都是贬损,全无赞扬。但是,“扬州八怪”因此“成名”。
其实,所谓“八怪”,多说汪士慎、金农、黄慎、高翔、李鱓、郑板桥、李方膺、罗聘八人。但后来学界多认为也并非仅指这八位,还有江宁杨法、淮安边寿民等等七八位——因此,所谓“扬州八怪”其实是一个极其松散的,与主流画风迥然不同,甚至截然对立的民间画派……不过,其中拥有进士功名的仅郑板桥一人,曾有县令身份的也仅有郑板桥、李鱓、李方膺三人。
……
“县令”们的故事,过眼烟云了。
“八怪”们的故事,却愈演愈烈。
是啊,如果没有“扬州八怪”,谁还会把他们这些“县令”的荣辱起伏当回事?
可是,如果没有这些县令们的“荣辱起伏”,尤其是其中的“忠心耿耿”却又“履受构陷”“痛遭罢免”,那么,这些曾经“到头不信君恩薄”的县令们,又何以会成为后来那个张扬放肆、孤傲不羁,而又寂寞瘦硬、高洁坚韧的“扬州八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