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利益与协调之间:朝核问题与中美关系,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中美关系论文,朝核问题论文,利益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朝核问题对整个东北亚地区格局,尤其是对冷战后的中美关系产生了重大影响。因此 ,考察朝核危机发生以来的中美关系及其变化有助于进一步认识中美关系的互动及其发 展趋势。面对美国在朝鲜问题上的角色及其作用,中国不同的解读可能导致不同的路线 走向。有两种情况是需要注意和克服的:一是鉴于“六方会谈”前一阶段中美之间的良 性互动,乐观情绪占据上风,认为美国过多地有求于中国,以至希望在其它相关的问题 (台湾问题)上得到利益交换,从而导致双方产生战略摩擦;二是矫枉过正,在朝核危机 协商停滞和台湾问题对峙加剧时,过多地从美国对华遏制一面考量,并以此为依据,在 朝核问题上丧失灵活性。从目前来看,中美关系已发展到涵盖两国重大利益的政治、经 济、安全和文化等诸多方面,中美关系基础正由过去“单一的战略需要”逐步向“复合 型的战略期望”转变。它既包括政治上的协调、经济上的相互依赖,也包括反恐协作以 及诸如维护东北亚地区稳定、应对朝核危机局势等多重因素。因此,从中美关系的大局 角度看,未来应避免在地区安全领域出现对抗,双方应本着扩大利益基础、分散对抗风 险的原则处理在东北亚地区安全问题上的合作。中美在朝核危机处理过程中展现出来的 相互关系自然需要纳入到这一框架之中。
第一次朝核危机与中美关系
20世纪90年代,朝鲜的外交安全理念发生重大变化,认为朝美关系是决定朝鲜半岛形 势发展的关键性因素。朝鲜把外交政策的主攻方向由韩国转向了美国,把寻求突破与美 国的双边关系作为其外交重心,要求与美国进行直接对话,核问题则为朝鲜提供了极好 的契机。整个90年代,朝美之间公开和非公开的联系和对话时断时续,且都是基于朝核 问题所引发的危机效应。
1990年4月,美国怀疑朝鲜在平安北道的宁边研制核武器,但朝鲜予以否认。1992年4 月,朝鲜开始接受国际原子能机构的例行检查。1993年2月,国际原子能机构称,朝鲜 在1989年关停石墨反应堆时曾转移了一些核燃料。为了对朝鲜施加压力,国际原子能机 构在美国的推动下对朝鲜做出进行“特别检查”的决议。美韩也恢复了“协作精神93” 联合军事演习,并派遣美国军舰进入东北亚海域活动。面对美国军事压力,朝鲜采取了 针锋相对的态度。3月8日,朝鲜政府下令全国进入“准战时军事状态”,并于3月12日 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朝鲜在关于退出该条约的声明中指出,朝鲜民族自决 权和国家安全正受到严重威胁,并警告美国“制裁即宣战”。面对朝鲜半岛一触即发的 紧张局势,中国表示支持朝美双方就核问题通过对话协商解决分歧,反对美国单方面诉 诸武力。1993年4月,国际原子能机构决定将“朝鲜核问题”提交联合国安理会。对此 ,中国没有否决联合国关于要求朝鲜遵守《不扩散核武器条约》的决议案,但是表示反 对制裁朝鲜,以防事态升级。
鉴于1961年中朝签订的《友好同盟互助条约》,中国对朝鲜的安全负有协助责任,中 国不希望朝鲜半岛因为朝鲜核危机而出现动荡甚至战争。因此,为了避免被朝鲜的冒险 核计划拖入第二次朝鲜战争,中国在朝美之间进行了防御性斡旋活动。但由于受到“不 当头”和“韬光养晦”的外交理念及当时中美关系处于低谷的大环境所限,中国的这种 斡旋活动只是低层次的劝和,而非建设性的。1993年6月2日,在中国及国际社会的努力 下,朝美双方在美国纽约就核问题举行了第一次高级会谈,并发表了朝美关系史上第一 个联合声明。声明中,双方保证不使用包括核武器在内的武力和武力威胁,保障朝鲜半 岛的无核化。同时,朝鲜宣布暂不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可以说,朝美双方第一 次会谈所取得的积极成果使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很大程度上得到了缓和。7月14日,朝 美双方在瑞士日内瓦举行了第二次高级会谈,并取得了较大进展。朝鲜方面提出,将现 有的石墨减速反应堆改为轻水反应堆,以“提高朝鲜无核和平政策的透明度,进一步表 明没有开发核武器的意图”。美国表示,支持朝鲜引进轻水反应堆,并愿意同朝鲜一起 探讨向朝鲜提供轻水反应堆的方法。一时间,朝鲜半岛局势看似柳暗花明,但随后却又 风雨欲来。1994年3月,出于国际社会的压力,朝鲜正式接受了国际原子能机构的检查 。但是,围绕检查结果,朝鲜和国际原子能机构产生了严重的对立。于是,美国发表声 明称,由于朝鲜没有能够给予检查团的工作以“完善的帮助和合作”,因而决定单方面 取消第三次朝美高级会谈,并宣布再次恢复美韩联合军事演习,在韩国境内部署“爱国 者”导弹,并制订了“5027作战计划”。这些军事举动激起朝鲜的强烈反应,朝鲜宣布 全国进入“全面戒备状态”。朝鲜半岛笼罩在核危机的阴影下,战争一触即发。
1994年6月15日,为避免战争爆发,美国前总统卡特前往朝鲜就此次核危机进行斡旋。 通过卡特,朝鲜领导人金正日向美国总统克林顿呼吁:如果朝美间就相互给予外交承认 问题恢复举行高级会谈,美国公开保证不对朝鲜使用武力,朝鲜将冻结核计划,将石墨 反应堆改换成轻水反应堆,以消除西方的“核疑虑”。这一倡议得到美国的积极反应。 1994年6月22日,克林顿宣布美朝将进行第三轮会谈。8月12日,朝美签署了《联合声明 》,两国就朝鲜放弃石墨反应堆,改为轻水反应堆等问题达成协议。10月21日,朝美双 方在日内瓦签署了《朝鲜核问题框架协议》,双方就改造朝鲜核反应堆、双边关系、朝 鲜半岛无核化等问题达成了一致意见。《核框架协议》的签署打破了朝鲜核问题的僵局 ,使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转为缓和。
在第一次朝核危机中,中国的政策考虑均源于其在权衡长远地缘战略利益与调解近期 核危机矛盾之间的协调平衡。可以说,任何因朝鲜半岛核问题而出现的不稳定都可能破 坏由中国精心构造的而且是基本成功的维持朝鲜半岛和平与稳定的政策。这项政策的目 标是确保为中国国内的现代化建设营造一个良性和善意的东北亚地区安全环境。在中国 看来,首先,朝鲜的核计划很可能导致美国发动军事打击,从而有可能在朝鲜半岛引发 更大范围的军事冲突,引发地区安全局势的极大动荡,并且由于中国与朝鲜之间1961年 签订的《友好互助同盟条约》仍有效力,因此存在着将中国再次卷入朝鲜半岛战争的可 能性;其次,朝鲜开发核武器和弹道导弹的相关举动会使日本进一步加速实现国防现代 化,包括加强美日同盟关系,建设更具进攻性的常规部队甚至于拥有核能力,而这些举 动都不符合中国长远的国家利益。
但对于中国来说,朝鲜核问题又还是主动作为拓展外交空间的机遇。具体表现为,朝 核危机的发展也为冷战后中美之间在朝鲜半岛问题上的合作打开了一扇门,并以此为契 机进一步提升中国在东北亚的地位。中国也清楚,美国在朝核危机中对中国发挥建设性 作用充满了期待。而且,应该说,中国也乐于看到以可控的朝核危机来启动中美之间关 于地区危机管理及安全合作等领域交流机制的形成,因为中国在九十年代初也同样面临 着突破中美关系停滞局面的困境。但是,出于当时外交理念和国家实力的考虑,中国在 朝核危机上采取了“静观其变”的政策,等待美国方面出牌,而不是主动对朝鲜核问题 进行实质性的干预,从而保持较大的回旋空间。
中国的这种政策主要基于以下几点考虑:第一,朝鲜是中国传统的战略盟友和意识形 态伙伴,中国不愿承担恶化中朝关系的风险;第二,受中国自身外交理念的束缚,出于 改革开放后“韬光养晦”总体外交战略路线的考虑,中国在一些地区敏感问题上不愿出 头,以免给周边国家造成作为大国主导地区事务的印象。中国更多关注的是其国内经济 发展,认为独善其身的外交政策能使中国有更多的回旋余地;第三,中美关系经历了二 十世纪八十年代末的政治风波及九十年代初一系列人权、贸易、军售等事件冲突后还没 有产生良好的互信互动机制,加之克林顿政府首任任期内对华政策强硬色彩较浓,中国 不愿为了美国的利益而“火中取栗”,从而使地区局势朝符合美国利益的方向发展。可 以说,这些考虑更多地制约着中国外交行为自我认识的机动空间,也使中美之间在朝核 问题上的合作尚只是处于一种高期待、低层次的互动阶段。
四方会谈与中美关系
以1994年10月《框架协议》的签署为标志,朝核问题进入了以实施核框架协议和“四 方会谈”为基础,以防核扩散和维持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为主要目标,以接触和对话 为主要形式的“软着陆”阶段。
1996年4月16日,韩国总统金泳三和美国总统克林顿共同提出举行由韩国、朝鲜、中国 和美国参加的“四方会谈”的建议。韩美双方指出,举行韩、美、朝、中“四方会谈” 目的是签署实现朝鲜半岛永久和平的协定,并就缓和紧张措施问题范围广泛地进行协商 。实际上,韩美提议召开“四方会谈”主要基于以下考虑:一是朝美达成的核框架协议 并没有使朝鲜半岛的紧张局势得到缓和;二是90年代以来,朝鲜多次提出以朝鲜和平协 定代替停战协定,并于1996年4月公开宣布不履行其在非军事区的义务,使停战机制陷 于瘫痪;三是美国认为,美朝关系的改善必须与南北关系的改善同步进行,韩国在朝核 问题上的边缘化使美国认为有必要使其发挥更积极的作用。可以看出,“四方会谈”符 合美国力图将朝鲜半岛相关利益各方聚合在一起以使朝鲜承受来自国际压力的目的。
对于“四方会谈”,尽管中国的地位并不是主导性的,而且中国也不愿意在其中发挥 中心作用,但是,中国作为1953年朝鲜停战协定的签字国之一,理应参与朝鲜半岛的有 关协商对话并发挥积极作用。可以说,中国对促成“四方会谈”的举行起到了重要作用 ,至少体现在中国自身表现出来的对参与这种多边对话机制的兴趣和劝说朝鲜加入“四 方会谈”的意愿。针对韩美提出“四方会谈”的建议,中国方面迅速做出了反应。之后 ,朝鲜与美韩之间经过一年多的反复折冲,终于在1997年6月30日发表了一项联合声明 ,称四方预备会议于1997年8月5日在美国纽约举行。对此,中国外交部发言人于1997年 7月2日发表谈话指出,“我们赞成建立半岛和平机制,并对四方会谈持积极态度”,“ 中国同意参加四方会谈,愿意在建立半岛和平机制过程中发挥建设性作用,并为推动会 谈取得成果,实现半岛长期和平与稳定做出应有的贡献”。从“四方会谈”第一次预备 会议开始,中国就在公开声明中强调解决朝核危机的三个要素:即重开外交谈判和对话 、避免挑衅和导致事态升级的行动和确保朝鲜半岛无核化。为使“四方会谈”各方,尤 其是朝美之间达成谅解,中国以维持朝鲜半岛无核化原则为要义,在各方间寻求解决朝 核问题的最大共同点,使朝核问题有关各方能在共同接受的框架内进行对话。中国还提 出了“平等相待、求同存异、先易后难、循序渐进”四项原则。在1999年初举行的“四 方会谈”第四次会议上,中国又提出关于缓和朝鲜半岛紧张局势的五项原则主张和关于 建立半岛和平机制的四点基本内容。在朝鲜半岛无核化和朝鲜核查问题上。中国支持朝 鲜半岛建立无核区的主张,强调朝鲜半岛核问题应该在四方三边对话框架内通过对话来 求得妥善解决。
中国参与解决朝核问题的“四方会谈”,是中国由朝核问题的“旁观者”向“参与者 ”迈出的重要一步。事实情况说明,中国在化解危机、维护稳定、巩固和平等涉及朝鲜 半岛问题的几乎所有重大事件中都发挥着不可缺少的作用。对于这种情况,一心要将朝 鲜半岛纳入其全球战略轨道的美国不可能无所察觉。基辛格博士曾指出,在全球战略上 ,特别是在亚洲战略上,美国必须与中国“进行心照不宣的合作”。布热津斯基也曾在 其《大棋局》一书中,就朝鲜半岛问题谈到,“因为历史因素而更为有力的地理因素, 决定了中国对朝鲜的兴趣。一个重新统一的朝鲜成为美国(以及间接成为日本)影响的延 伸,这将是中国所不能容忍的。目前,一个分裂的朝鲜对中国最为有利”。因此,美国 明白,要想寻求中国的支持,必须暂时放弃在朝核问题上的强硬立场,尽可能地在中美 之间取得协调。很大程度上基于这些考虑,美国在朝核问题上的一个基本目标就是,促 使中国在朝核问题上发挥“建设性”作用,避免中国“破坏”其在朝鲜半岛的战略规划 。一方面,利用中国对朝鲜半岛特别是朝鲜的影响力,鼓励其发挥符合美国战略利益的 “正面”作用;另一方面限制中国在朝鲜半岛问题上的发言权,最大限度地抵消其有悖 于美国战略利益的“负面”影响,尽可能以朝鲜半岛作为战略前沿牵制与遏制中国。
同样,中国在“四方会谈”中对美国的态度也是明确的“两手对两手”策略。一方面 坚守自己的基本原则,维护自身的国家安全利益,强调维护半岛的和平与稳定,反对美 国诉诸武力或武力威胁的霸权行为,另一方面也不排除就某些符合两国共同利益的问题 和领域进行有限的合作。然而,中国在多大程度上愿意扮演劝说朝鲜加入地区安全合作 这个角色,很大程度上仍取决于中美关系的正常程度。而且,中国即使是在朝核问题上 与美国合作,其中,也适时展开低烈度、小范围的竞争博弈。首先,中国积极支持以多 边外交行动来缓解朝核危机的主流方案,这一点中国能够争取到对切身安全利益关切的 韩国的支持,从而对美国在会谈中坚持强硬立场形成压力;其次,中国不同意美国通过 联合国对朝鲜实施经济制裁或海上封锁。由于中国主张朝鲜半岛无核化并反对武力解决 的立场为多方所接受,因此,无论美国选择何种方式解决朝核问题,中国都能协调该地 区多数国家,从而扩大自身对地区事务的影响力。当然,由于中国在“四方会谈”中处 理朝核问题时受当时外交理念和实力所限,其表现出对美竞争博弈的一面并未冲击美国 根本利益,因此,也未对中美关系产生破坏性后果。
总之,在“四方会谈”过程中,美国并不排斥中国发挥作用,甚至对此作了某些鼓励 性姿态。美国清楚,它不可能完全依靠自己的力量实现和平解决朝核问题的目标,中国 的参与在很大程度上弥补了这种不足,并使半岛和平机制的建立成为可能。美国方面曾 多次主动就朝鲜半岛问题与中国方面进行探讨,两国首脑会谈也屡次将半岛问题作为彼 此交流的中心议题。而中国方面从维护东北亚地区和平与稳定的长远利益出发,也适时 适度地表现出“参与者”的姿态,这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了美国的利益需求。对中国来说 ,可控的朝核危机也有助于削弱美国对中国的遏制政策,并加大制约美国欲以武力解决 朝核问题之意愿。
第二次朝核危机与中美关系
2001年初,布什政府上台后大幅度调整了美国的朝鲜政策,设想通过“孤立”和“压 力”迫使朝鲜放弃核计划,加速朝鲜的“政权变更”。克林顿时期曾参与对朝谈判的美 国前国务院官员罗伯特·埃因霍恩认为:“布什政府对朝鲜的猛烈攻击以及强硬的措施 已使朝鲜感到紧张。这可能导致朝鲜认为,他们确保安全的唯一途径是迅速让拥有核武 器变成既成事实,以此对抗国际社会。”
2002年10月,美国副国务卿凯利访问朝鲜。期间,朝鲜外务省第一副相姜锡柱承认朝 鲜长期以来一直秘密从事浓缩铀计划。此举立即在国际社会引起骇然大波。美国指责朝 鲜严重违反了框架协议,并提出朝鲜必须以可核实的方式取消其核计划。10月25日,朝 鲜发表声明提出,若朝美签署互不侵犯条约,实现朝美关系正常化,朝方可考虑放弃核 计划,也就是所谓的“弃核求安全”。但是,由于朝美双方在如何解决这一危机问题上 的立场相去甚远且严重对立,2003年1月10日,朝鲜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 并于2月5日重新启动了位于宁边的核设施。
核危机爆发不久,布什政府即派以佩里为首的高级专家小组前往中国,了解中国对朝 鲜破坏1994年达成的核框架协定的态度。据小组成员之一,著名中国问题专家兰普顿事 后称,中国并没有觉得事态像美国想象的那么严重,认为朝美紧张关系是美国造成的, 该由朝美双方商谈解决。此后,美国一直以各种方式催促中国在朝鲜核问题上施加对朝 鲜的压力,胁迫朝鲜放弃核计划。2003年2月23日,美国国务卿鲍威尔访华,向中国领 导人表达了美国希望中国出面向朝鲜转达举行多方会谈的意愿。中国从国家利益、地区 安全利益出发,分别向美国和朝鲜展开说服劝和工作,努力寻求区域国家在朝核问题上 的共同点。3月8日,中国特使前往朝鲜,向金正日提出由中、美、朝三国举行北京“三 方会谈”。4月12日,朝鲜表示,“如果美国有意为解决核问题而大胆转变对朝政策, 朝鲜将不会拘泥于(旨在解决问题)对话的形式”,首度表示接受中国的建设性意见。4 月23日,“三方会谈”在北京举行,美国期望中国继续能够扮演积极角色。6月初,中 国国家主席胡锦涛在参加法国艾维昂八国集团与第三世界首脑会晤期间与美国总统布什 进行了会谈,就朝鲜核问题交换了意见。自此,中国更是加紧步伐,除了由外长李肇星 和美国务卿鲍威尔不断联系之外,还派出外交部副部长戴秉国在俄罗斯、朝鲜和美国之 间进行穿梭外交,最终促成了美国、韩国、日本、中国、朝鲜和俄罗斯这六个与朝鲜半 岛安全利益相关的国家于8月27日至29日在北京举行“六方会谈”。
大体说来,迄今为止的第二次朝核危机中的中美关系可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从2 002年10月到2003年4月。其间,朝鲜加速了核计划。中国声明希望用和平方式解决,而 美国则是强硬的“三不”(即不妥协、不交易、不谈判),中美双方都是口头喊话,并无 实质性接触;第二阶段从2003年4月到同年7月中旬。美日韩之间通过日本首相小泉访美 、韩国总统卢武铉访美和访日结成了一个核心同盟。之所以出现这样的狭隘同盟,主要 是由于作为朝鲜最主要的经济援助国,中国除外交劝说外没有进一步采取行动;第三阶 段与前两阶段相比,有三个变化:一是朝核危机的外交解决已经有了程序性的外壳(“ 三方会谈”和“六方会谈”);二是中国政府立场有了某种变化,中国明确提出“朝鲜 的安全担忧应该得到关注和满足”、“中国反对朝鲜半岛拥有核武器”,中美开始就朝 核一般事务性问题进行磋商;三是在前两者的基础上,朝鲜态度也有了某些松动。
应该说,中国在整个2003年为朝核危机的和平解决做出了巨大努力,并希望美朝通过 “六方会谈”后能实质性地解决核问题。尤其是,2003年底美国在中东伊拉克战争、伊 朗和利比亚核问题上相继得手后,其国内鹰派势力加强,这使美国对朝政策继续趋于强 硬,“六方会谈”前景可能出现一定的曲折,这时中国的作用更具有建设性。
中国对朝鲜核危机的关切主要缘于冷战后中国把“稳定周边”作为首要对外战略目标 的考虑,同时也反映了中国在朝鲜和韩国之间所采取的微妙的平衡政策。朝鲜核计划肯 定会在东北亚地区引起连锁反应,刺激日本加紧推进其核计划,从而客观上使中国面临 南线(印巴)、北线(俄国)和东线(朝鲜与日本)核包围的不利形势。同时,由于经济发展 是中国大战略的主要任务,朝鲜政权的生存与稳定是中国实施东北开发战略必需的缓冲 保障。而由核危机引发的美国对朝鲜的军事打击很可能会导致朝鲜难民问题以及朝鲜政 权的崩溃所带来的朝鲜半岛的急速统一,这些都会给中国带来极大的不稳定性和不安全 感。一个统一的朝鲜半岛国家可能会继承朝鲜的核能力,加之日益上升的民族主义都会 削弱中国对其境内朝鲜少数民族的控制力。此外,为了防止朝鲜拥有核武器,美国必然 将显著增强其在东北亚和西太平洋地区的武装力量。就更广泛的意义而言,中国不愿看 到日本采取步骤与美国合作发展和部署战区导弹防御系统(TMD)。这就可能会在未来有 朝一日台海局势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增进美国“协防台湾”的能力与态势,并使台独势 力得到进一步刺激。在此种背景下,出于中国的长远战略利益考虑,从稳定周边和维护 朝鲜半岛安全的需要出发,中国支持包括建立朝鲜半岛和平机制在内的一切有利于朝鲜 半岛和平的建议。由此,可以将中国对朝鲜半岛的政策考虑表述为下页图:
基于上述浅层以及深层战略考虑,又鉴于中国与朝鲜半岛的北南双方以及美国都保持 着良好关系,使得中国愿意也能够在第二次朝核危机中发挥出独特作用,主动打开僵局 ,并逐渐形成以“中国为主导方向”的朝核问题解决模式,从而为和平解决核危机创造 机会。中国认为,朝鲜的核计划来自于其强烈的不安全感和脆弱感,因而任何解决办法 都必须面对这个问题。朝鲜的核边缘政策的目标就是谋求美国的注意,并争取美国的安 全保证。而布什政府的“邪恶轴心”论及核态势评估报告的出炉等一系列强硬政策加剧 了朝鲜核危机。因此,中国积极寻求朝鲜半岛相关国家间利益的多赢及在合作中寻求稳 定。
对美国来说,其手中把握着可以解决目前朝核危机的钥匙中真正有用的并不多,美国 现在把中国拉进来,使中国对朝鲜半岛政策看起来更加透明,以便能够有效地控制朝鲜 半岛局势向有利于中国的方向发展。美国的许多亚洲问题专家认为,中国作为朝鲜的邻 国和长期的盟国,是唯一能够影响朝鲜的国家。早在布什总统上台之前,作为共和党方 面朝鲜政策蓝本的《阿米蒂奇报告》就强调了中国在解决朝鲜问题中的重要性。该报告 认为,中国在制定1994年核框架协议过程中发挥了作用,但是中国向来坚持自行其是, 没有完全与美国合作。中国以自己的方式援助朝鲜,这一独立的姿态对美国的政策构成 挑战。但报告也指出,缺乏来自中国的合作与理解,美国的朝鲜政策将难以成功。2004 年7月17日,美国助理国务卿凯利在参议院外交关系委员会就“六方会谈”第三轮会谈 之后所举行的听证会上也称,“在许多方面,中国是成功解决问题的关键”,因为“中 国与朝鲜之间的关系特殊,可以鼓励朝鲜做出正确的选择,没有中国,美国对朝鲜的影 响将会大大降低”。
鉴于中美双方战略的相互需要,事实上双方在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上也存在着相似看 法,这成就了中美间在建立解决朝核问题外部框架上的相互配合,使得“三方会谈”和 “六方会谈”前三轮会议能顺利召开并取得积极进展。
但是,对中美之间在解决朝核问题中的合作一面不能夸大。虽然中美在朝鲜半岛具有 一系列相互关联的共同目标:双方都希望看到朝鲜半岛的稳定和非核化,希望朝鲜核问 题以和平方式得到解决,不成为更大范围的地区性不稳定的根源。但双方关于对在何种 条件下实现这些目标有着不同的优先考虑和战略选择。就其本质而言,中美关系分为三 个不同层面:(1)表层:即中美关系日常接触和互动层面;(2)中层:与几年前相比,中 美近年在国际尤其是地区外交上建立起了互有所需的利益共识(如朝核和反恐问题)。从 此意义上说,可以认同鲍威尔“中美关系是三十二年来最好的关系”的说法,但这种和 谐往往是阶段性的;(3)深层:无论从意识形态还是从综合国力竞争的角度看,中美在 长期很可能发生战略冲突(这一冲突不太会以直接军事冲突的形式显现,而更多是以遏 制和反遏制的形式出现)。
结论
在解决朝核问题的过程中,中国对外政策的总体思路没有改变,即保障地区和平、促 进周边稳定、外交解决争端。从方法论的角度看,中国顺应客观要求的“因应外交”也 未改变。一开始,中国对美朝就核问题达成框架协议是“静观其成”;在美朝双方僵持 不下时,中国出面斡旋,促成了“四方会谈”。在“四方会谈”这一段时间,即在90年 代中后期,中国开始逐步加深对朝核问题的卷入,中美首次作为朝韩双方保证方就解决 朝核问题进行磋商;当“四方会谈”陷入僵局时,中国便与周边利益相关国家一起促成 了“六方会谈”。这并非是中国外交的特意安排,而是根据不同时期的主客观情况,为 了保障和平与稳定的积极应对之策。朝核危机中的中美关系的互动离不开中美关系整体 格局的潜在影响。充分认识到中国在朝核问题中与美国之间这种合作又竞争的互动关系 ,有助于中国在朝核问题上以及在对美关系上更为理性地做出宏观决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