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谈古诗中虚数的辨识,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虚数论文,诗中论文,略谈古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唐代诗人张祜写有一首《宫词》,抒发宫女幽闭深宫的痛苦: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
一声何满子,双泪落君前。
“三千”写宫女家乡之遥,“二十”言其入宫之久,这两个数字是用来夸张的,并不与客观事实相符合,所以都是虚数。“一”和“双”则是实数,表示悲歌(“何满子”)只唱一声就呜咽着唱不下去,就双泪直流。在这首诗里,虚数为实数铺垫蓄势:若无“三千”之遥,“二十”之久,何有“一声”、“双泪”之悲?宫女的遭遇写得如此悲哀动人,是与诗人妙用虚数分不开的。
我们在学习古典诗词时,经常遇到这样的虚数。如果懂得辨识虚数,并理解它的作用,显然有益于深入领悟古典诗词的艺术魅力,对于学习文言文也是有帮助的。
诗句中有的虚数,只要看一看眼前后文就能辨识。
如《木兰诗》:“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前面还有一句是“壮士十年归。”前后数字不一,可知都是虚数,表示很多年的意思。又如白居易《琵琶行》:“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千”和“万”是虚数,用来夸张呼唤次数之多。这从下文里也可以看出。如果是实数,下面写的琵琶女的精湛表演和自叙身世等内容就无法存在,因为一夜很可能就在千万声呼唤中过去。再如白居易悼念元稹的诗句:“闻道咸阳坟上树,已抽三丈白杨枝。”(《览卢子蒙侍御旧诗……题于卷后》)写白杨树的高度,是要表明挚友亡故已久:“三丈”是想象之辞,是虚数,故说“闻道”(“听说”),以区别于实现。事实上在元稹死后,白居易一直没有去咸阳看过他的坟墓。
诗句中有些虚数,根据生活常识也能判断。
如南宋陈与义《别岳州》中的两句:
“朝食三斗葱,暮饮三斗醋。”在生活中,不可能有人早晨食葱三斗而又在晚上饮醋三斗,所以两个“三”都是虚数;诗人无非是说自己半生所受的辛酸比大量食葱饮醋还要难受。再如辛弃疾的名句:“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也无非是言星之稀,雨之疏而已。诗人不可能真的去数清到底有几颗星,而雨点则是没法数的,所以句中数字都是虚数。北宋寇准《书河上亭壁》:“萧萧远树疏林外,一半秋山带夕阳。”这里的“一半”也是虚数,因为不可能恰好是二分之一,可能多一点,也可能少一点。不过诗人正好利用“一半”这个虚数的模糊义来描绘较为模糊的景物:太阳将要下山,疏林、远树、溪水,还有村庄、河岸、帆船,很大一部分景物笼罩在夕阳之中,真是一幅动人的秋天乡村图!
诗句里还有些虚数,要通过查阅资料才能知道。
如白居易《观刈麦》:“吏禄三百石,岁晏有余粮。”根据资料,唐制职官禄米,京官正四品才有三百石,而白居易当时只是个陕西周至县尉,品级不过从八品,哪能领取这么多俸禄。这里的“三百”不是实数,而是袭用汉制的说法,用意是给人官禄丰厚的印象。又如唐代岑参的诗句:“凉州七里十万家,胡人半解弹琵琶。”(《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句中的“十万”也是虚数,因为查阅《新唐书·地理志》得知:“凉州威武郡……户二万二千四百六十二。”整郡还不到二万三千户,七里地哪能有十万人家?但前句里夸大了数字,就使后句里会弹琵琶的胡人显得更多,诗人对异地风情的惊喜之感也就充分表现出来了。再如李贺《南园》:“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据《通鉴·唐纪》说,当时唐中央不能控制的地区远远不止五十州,所以“五十”也是虚数。这里用虚数,则是另一种情况:格律诗多是两个字构成一个音步,舍去零头取整数,才便于入诗。
还有些虚数,不能用上述三法判断;要加以辨识,必须仔细地品味诗情句意。
如白居易《买花》:“一丛深色花,十户中人赋。”一束牡丹的花价就等于十户中等人家交纳的赋税,显然这并非精确的计算;诗人的用意是使“一”和“十”差异悬殊,触目惊心,以便深刻揭示官僚贵族重金买花竞相玩乐、挥霍无度的罪恶,所以“十”是虚数。又如《木兰诗》:“军书十二卷,卷卷有爷名。”军情紧急而致“军书”频繁,用“十二”极言其多,所以也是虚数。再如《孔雀东南飞》:“十三能织素,十四学裁衣,十五弹箜篌,十六诵诗书,十七为君妇,心中常苦悲。”也不能理解为十三岁专学这个,十四岁专学那个,十五岁学一样,十六岁又去学另一样。诗人让这些数字形成排比句式,是要表明随着年龄的增长,刘兰芝具备了多方面的才能,显示她是一个聪明、勤劳、有良好教养的妇女,从而使人感到她后来被遗弃,完全是“君家妇难为”,以激起读者对她的同情。这些数字都非实数,它们是诗人出于表达的需要而经过艺术加工的数字,源于生活而又高于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