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新电影叙事的美学特征_美学论文

黄建新电影叙事的美学特征_美学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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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分类号:I207.3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8-2042(2002)03-0043-04

在第五代导演中,陈凯歌的电影以负载沉重的哲理性思考见长,张艺谋的电影以饱含 激情的张力夺目,而黄建新的电影则以一种冷峻而幽默、深邃而平和的态度注视着中国 城市中的小人物的生存状态和文化心态,透着强烈的现实主义精神和人文主义关怀。在 艺术风格上,他一直在探索着一条连接通俗和高雅的道路,既注意对传统电影美学思想 进行肯定中的超越,又注重对现代美学思想进行批判性的吸收,基本形成了黄建新电影 独特的美学特征。本文拟就黄建新电影叙事的美学特征进行一些分析和探究。

一、情节链的间离与松散

黄建新的电影从第一部开始就不排斥传统电影的叙事功能。他最初的两部影片《黑炮 事件》和《错位》,虽然风格化鲜明,对观众的欣赏心理和欣赏习惯形成一定的挑战, 但观众还是能通过最低限度的阅读进入到对剧情的理解。黄建新的电影围绕着人物总有 一个故事存在。

但黄建新并不是一个经典意义上的电影故事的叙述者。在一般的电影理论范畴内,叙 事的含义是:“将许多镜头按逻辑或时间顺序篡集在一起,这些镜头中的每一个镜头自 身都含有一种事态性内容,其作用是从戏剧角度(即戏剧元素在一种因果关系下展开)和 心理角度(观众角度对剧情的理解)去推动剧情发展。”[1](P108)也就是说,叙事就是 在时间序列和因果序列上推动剧情。黄建新的电影故事当然具有一定的时间序列和因果 序列,但他似乎并不经意于对事件与事件之间的因果联系的强调。所以在他的电影里难 以看到一条紧凑、曲折起伏的情节链,以及事件之间激烈的矛盾冲突。也许我们可以称 黄建新的电影为“故事电影”,但不能把他的电影称为“戏剧电影”或“情节电影”。 因为“戏剧电影”/“情节电影”要求情节有起、有中、有讫,有一个或一系列原因、 一桩行动及其后果;排斥对情节的发展不起任何作用的东西,以免阻碍情节的连贯性。 福斯特曾在他的《小说面面观》一书中这样区分过“故事”和“情节”:“我们已经把 故事解释为:叙述若干按时间的先后排列起来的事件。一段情节也是对若干事件的叙述 ,但这里强调的是因果关系。”[2](P116)黄建新的电影恰恰喜欢淡化事件的因果关系 ,或有意把故事情节链拉长、拉开,在空档中加入和情节的进展没有关系的一些主观表 意元素。如《黑炮事件》,这本是一件矛盾冲突非常激烈的事件,应该可以在情节上得 到充分的体现。但黄建新呈现给我们的却是一个很松散的情节链,在电影的情节链中加 进了“足球场”、“阿里巴巴歌唱会”、“教堂”、“多米诺骨牌”等和核心情节毫无 关系的场景。这些非叙事性的表意元素和情节的递进没有逻辑上的前后承启关系,即因 果关系,反而对情节链起着“间离效果”,增强了电影的表意功能。“黑炮事件”的矛 盾因而化作了无形,而强大的环境张力和人的内在压抑,给观众更大的警醒和深思。

九十年代黄建新的几部电影更加体现出情节链上的松散。《站直罗,别趴下》讲了三 家邻里之间的故事。但并不具有一个因果关系的核心情节,而是通过一堆日常生活琐事 ,表现三户人家之间的磨合,三种人的心态。《背靠背,脸对脸》虽有一个王双利想当 馆长的中心事件,但家庭线索的插入对电影的主要情节起到了间离作用。到《红灯停, 绿灯行》时,习惯于创新的黄建新更加稀释了情节链,主要以生活片段和细节的组合、 重叠来构置故事。所以他自己说这部电影“从表面上看,它还是很生活的,实质上这部 电影是一个完全拼装的组合”[3]。《说出你的秘密》的故事情节与美国一部名为《肇 事逃逸》的电影非常相似。不同的是,《肇事逃逸》里女主人公在雨中撞倒的是一个母 亲的女儿,而《说出你的秘密》中的女主人公撞倒的是一个女儿的母亲。《肇事逃逸》 被美国人拍成了叙事非常严肃、认真,情节环环紧扣的侦探片/情节片;黄建新在《说 出你的秘密》中,却把镜头对准事发后肇事者内心的波动和非常态的行为,从而令两部 电影截然不同。《五魁》是黄建新电影中唯一一部非城市、非当代的作品。影片的题材 应该说是最具传奇性,最有情节可铺排的。然而他省略了很多情节的出彩处,比如少奶 奶落入土匪寨子后的情景;五魁离开柳家大院变为土匪的过程。他用柳家大院的许多琐 事替代了情节的大起大落。所以尽管《五魁》是黄建新唯一一部“恋土”电影,但和张 艺谋相近题材的电影比较,风格却迥异。张艺谋的电影,如《红高粱》、《菊豆》都以 饱满的情节张力引人注目。黄建新自己也承认他的电影“习惯于把一个故事拉成平和的 ,使它不要咬得那么紧”[3]。这是他在叙事情节上的独特追求。

黄建新的电影反对戏剧性情节,但不排斥故事性,这和现代电影美学思潮的发展是相 符的。本世纪二十年代初,欧洲大陆上出现的先锋派电影运动,是现代电影美学观的第 一次兴起。先锋派电影排斥电影的叙事性,反对情节和人物,把电影拍成线条与图形, 光与影构成的连续画面。这样极端地反对电影和戏剧、文学的联系,无视电影艺术的形 式特征,把电影的表现领域推到了极其狭隘的范围,使得先锋派电影很快夭折。五十年 代末在法国出现了西方现代电影美学观的第二次浪潮,这便是新浪潮电影运动的兴起。 新浪潮电影纠正了先锋电影的拜物主义的倾向,它反对戏剧情节但不排斥故事性,注意 从文学中去吸取自身必要的养分,是相对来说更成熟的现代电影。新时期中国电影意识 的最初觉醒,也是从重新认识电影与戏剧的正确关系开始的。八十年代初,出现了拍“ 纪实电影”的热潮。“纪实电影”的特征之一,便是对传统戏剧情节浓缩性的化解,追 求生活化、真实化和自然化的情节。黄建新的电影呈现出的叙事态度和情节特征显然是 对中西现代电影美学思想精华的吸收和借鉴。

二、叙事的开放性

中国传统的电影美学理论是“影戏理论”,影戏理论认为电影是戏剧的一种,要有完 整的情节结构,激烈的矛盾冲突。这种理论影响着中国几代电影,从郑正秋到蔡楚生到 谢晋,这些著名导演所拍的影片,都是较典型的戏剧电影。只有到了新时期,第四代导 演中的几位先锋人物才提出了“电影与戏剧离婚”、“电影必须丢掉戏剧的拐杖”等创 新论断,进行了戏剧电影之外的其他美学形式的探索,如“纪实电影”、“诗电影”、 “散文电影”等。不容否认在影戏美学理论的影响下,中国拍摄出了许多优秀的电影, 如《一江春水向东流》、《林则徐》、《红色娘子军》、《芙蓉镇》等等。戏剧电影有 它的长处,情节连贯、曲折又环环紧扣,引人入胜,让观众全心投入,真情相倾。但戏 剧电影也有它的不足之处,它的叙事是一个封闭的结构,所有的事件随着情节的线性发 展直奔一个结果,一个主题,这样的电影主题虽然鲜明,却不免单一、直露。

黄建新的电影受影戏美学的影响不大,却也无法归入新时期任何电影的美学样式中。 与纪实电影相比,他的电影具有较多的表意空间。与诗电影和散文电影相比,他的电影 具有生活化的叙事功能,呈现出一个开放的叙事状态。也就是说,他的电影里的事件主 要不是按情节的发展来选择和排列,不是以因果关系的前后承接来进行的线性发展,而 主要是围绕着表现人物的需要来进行选择和组合。这使他作品里的事件呈多方面辐射状 态,而不是紧锁在一条情节链上。他的电影不大注重情节链的纵向铺排,而注重生活琐 事和细节的横向组合和连缀。记得美国学者浦迪安在《中国叙事学》一书中说过:“从 某种意义上说,所有的叙事文在一定程度上都可以说带有某种缀段性。因为它们处理的 是人类经验的一个个片段的单元。然而,反过来说,每一片段的叙事单元——不管如何 经营——也总是在某种意义上具有一定的统一性。”[4](P58)所以黄建新电影的叙事虽 具有缀段性,却没有给人凌乱与混杂的印象,自有它的完整性。这种缀段性的叙事,实 际上体现出一种开放性的叙事状态,可以使影片纳入更多的生活信息,更加接近生活平 凡、琐碎的真实原貌,即生活的原生态。

黄建新电影的这种开放性叙事状态,使影片中日常生活的细节描写独具魅力,人物性 格鲜活、突出,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如《埋伏》中有一场叶民主和田科长在水塔里“ 拨火柴棍”的戏,充分体现了叶、田两人多年来的那种亲密、随意、深厚的同志间的情 谊,突出了两人各自的性格特点,如田科长的憨直、单纯;叶民主的聪明、油嘴、随意 。《黑炮事件》中有一场赵书信“扔黑炮棋子”的戏:当得知受到的一系列莫名其妙的 不信任事件都源于这小小的棋子后,他来到厂子后面的废地上,沉思了良久,把黑炮扔 了出去。正准备离去,又忽然转身,跑回去从废石堆里捡回了棋子。这就把赵书信对棋 的热爱以及他那矛盾、复杂的心理和颇为迂腐的书生气性格贴切地表现了出来。《背靠 背,脸对脸》中王双立给父亲点烟、给妻子掏耳朵的生活细节,很好地表现了王双立性 格中孝顺、温情的另一面。

戏剧电影/情节电影叙事上的封闭性,还表现在总具有一个或悲或喜的情节大结局。如 《一江春水向东流》的结局是悲剧,素芬苦苦祈盼的丈夫终于见到了,但他已沦为富人 的夫婿,素芬不堪承受这屈辱的打击,投河自尽了。《牧马人》的结局是大团圆,许灵 均经受了金钱与安逸生活的考验,回绝了父亲要他出国的请求,坚定地回到了内蒙古。 辽阔美丽的大草原上,他和妻子、孩子紧紧地拥抱在一起。戏剧电影/情节电影的结局 对情节发展的结果总有一个明确的交代,形成一个有始有终的自我封闭的结构,同时给 予观众一个圆满的答案。与戏剧电影/情节电影相反,黄建新电影叙事的开放性,还表 现在电影结局的开放性上。《背靠背,脸对脸》的结尾是老宋叫王双立去文化馆听候上 级的通知,并告知他现任文化馆长小阎已经私奔。银幕上最后是他朝古旧的文化馆深处 走去,镜头慢慢拉远、拉高,给观众留下一个有着些许沉重和几分感慨的远远的背影, 从而给观众留下了多义的猜测:是他的准生证出了问题呢?还是要担任馆长职务呢?王双 立的仕途是否会有转机?《黑炮事件》的结尾至今令人回味:晨曦中,去上班的赵书信 ,被广场边两个玩砖头的小孩吸引住了。他们在认真地排放一条红砖的长龙。大点的孩 子抢先跑去推倒第一块砖,长龙般的红砖便接二连三地倒下,发出悦耳的声音,两个孩 子看着这奇妙的景象,欢呼雀跃。最后一块砖倒在了赵书信的脚下。两个孩子抬头看到 了赵书信,赵书信也望着两个孩子,他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这是一个意境深远的场景。 有人从红砖的连环倒中想到了“黑炮事件”的连锁反应;也有人从赵书信和孩子的对望 中,想到了赵书信人格上的不成熟……还有《站直罗,别趴下》片尾那个笑声融融、画 框倾斜的大合影,同样给观众留下了一个广阔的回味的空间。

电影开放性的结局就表现在它的不确定上,它不给观众提供一个明确的答案,而留下 一段情节或意义的空白,让观众用想象、思考去填补和充实。艺术作品中这种空白的留 出和不确定性的存在是符合艺术本身的审美特征的。这可以从中国古典美学中找到某些 证据。中国古代诗文美学始终把言外之意、象外之象、境外之境、含蓄、空灵等作为最 高的审美境界。早在《周易·系辞》中就有“书不尽言,言不尽意”的说法。钟嵘在《 诗品》中提出作者在创作时须“言有尽而意无穷”。司空图的《二十四品》明确把“含 蓄”列为诗之一品,在其他各品中也反复强调要以有限之象表现无限之意——“道”, 所谓“超以象外,得其环中”,就是要诗用语言超出孤立的物象,而把握到自由无限之 道(“环中”)。这些说法都强调了要在诗文中留有空白和多义性,让读者去想象和体味 。王夫之发挥之一观点用于评诗。评胡翰《拟古》诗时说:“空中结构。言有象外,有 圜中。当其赋‘凉风动万里’四句时,何象外之非圜中,何圜中之非象外也。”[5](P1 11)王夫之的“空中结构”一语十分精妙地点明了诗中空灵境界的重要,言外之象,象 外之“圜中”就在这空灵之中蕴藏、衍生。电影的开放性结局和留出空白的美学特征与 现代接受美学的观点也相契合。接受美学认为,艺术创作不再只是作家的创作活动,而 是一个包括作家——作品——读者的动力学过程,文学本文内在结构的空白与不确定性 的存在可以为读者的二度创造提供良好的审美条件。可以说黄建新电影里的开放性结尾 既具有中国古典美学的审美境界又具有现代美学意识。

三、叙事结构的反模式化

浦迪安在《中国叙事学》一书中说:“什么是叙事文学的结构呢?简而言之,小说家在 写作的时候,一定要在人类经验的大流上套上一个‘外形’(shape),这个外形就是我 们所谓的最广义的结构。”[4](P55)所谓“外形”就是“在某一段特定的叙事文的第一 句话和最后一句话之间,存在着一种内在的形式规则和美学特征,也就是它的特定的‘ 外形’”。[4](P55)不仅研究文学需要研究结构,研究诗歌、戏剧和电影,同样需要研 究结构。我这里所说的电影的叙事结构,是指电影叙事过程中所体现出来的特定的“外 形”,和浦迪安所说的叙事文学的“结构”这一概念的含义相近,即指一部电影的第一 个镜语和最后一个镜语之间存在的一种内在形式规则和美学特征。

黄建新是一位非常注意电影结构的导演。他说:“我老觉得结构自身有一种语言倾向 。”[3]也就是说他认为结构能成为电影一定思想内涵的直接外化。他的处女作《黑炮 事件》的叙事结构让他费了一番心思。他既想拍一部让大多数观众喜欢看的通俗电影, 又想拍一部形式新颖、内涵丰富貌似寓言的电影。于是他采用了交融、互补的双重结构 。一个是表层结构,即故事的叙述,有一条线性情节链的发展。一个是深层结构,即影 像的表意功能的散射,形成一个个情绪团的累积的辐射关系。深层结构不断插入表层结 构,意象形象通过表象形象不断地显露扩散,最后在小孩玩砖头那场戏中,两个结构成 功地汇合在一起。使影片达到了多义性的效果。《黑炮事件》打破了单纯情节剧结构的 叙事模式,也没有象有些“诗电影”一样,完全以表意的影像替代情节的框架,用情绪 团代替故事的叙述。《站直罗,别趴下》的结构是一个错综复杂的替补关系。在三个家 庭内部制造空档,用这家的情绪代替那家空档,然后又用另一家代替这家,这样三个互 相替补的关系构成一个整体的叙事结构。《背靠背,脸对脸》的结构初一看非常松散, 描写了有名有姓的十六个人物,十六个人物的生活交织在一块。黄建新采用了多点透视 、网状结构,网的中心主要是一人、一事、两地点。一人是王双立,一事是王双立争当 文化馆馆长一职,两地点一是文化馆,二是王双立的家。黄建新认为中国人心中最重要 的两件事就是工作和家庭,所以影片中还交织了王双立父亲想抱孙子这一情节链。《埋 伏》片头俨然是以侦探片的形式切入的,但进入正片便抛弃了这种形式,以生活片的形 式发展。并且在叶民主完成埋伏任务这条主线当中,插入了一条“神秘电话”的副线。 影片给观众的欣赏心理造成了一定的错位,具有一定的新鲜感。

黄建新的电影叙事结构很难归入某种美学模式中。他常常对传统的电影结构模式采取 解构、拼接的方式,试图让观众打破旧的审美定式或单一的审美心理而获得一种新的审 美感受。传统的叙事模式符合观众期待的审美心理定式,能使观众得到最畅快的审美愉 悦和最大限度的情感满足。而黄建新的电影无论在表达内容方面,还是在结构形式方面 ,似乎都不满足于仅给观众感官的愉悦和情感的发泄,他总是力求在较陌生的结构叙事 里溶入更多的社会生活内容,从而调动观众的观赏智慧,引起观众的思考。

收稿日期:2002-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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