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巧实力”战略与奥巴马新外交，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巴马论文,外交论文,实力论文,战略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巧实力”(Smart Power)最初是由美国学者提出的概念，由于切中布什政府时期的外交政策时弊，逐渐为美国学界、智库和政界认可。2009年1月13日，获奥巴马提名出任国务卿的希拉里·克林顿在国会参院对外关系委员会就其提名举行的听证会上说，美国面临的现有安全威胁要求新一届政府必须诉诸“巧实力”，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手段，包括外交、经济、军事、政治、法律和文化等领域的可行手段，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巩固原有联盟，形成新的联盟，以便打开美国外交新局面。①希拉里有关“巧实力”的阐述迅速在美国国内和国际社会引起关注。有人认为，这一表态显示出奥巴马政府受当前国内、国际形势影响，吸取布什政府信奉硬实力外交的教训，将“巧实力”列为指导外交实践的重要理念，意在为重振美国经济创造良好的国际环境，修复大国形象，捍卫全球霸权。也有人认为，“巧实力”战略并非奥巴马政府的专利，就像新孤立主义、新干涉主义、新保守主义等一样，它不过是美国政府实用主义外交的一张新标签而已。“巧实力”战略出台的背景是什么？它只是个标新立异的新词汇，还是有其特定的新涵义？它对奥巴马外交政策产生了哪些影响？本文拟对这三个问题进行探讨。
一、“巧实力”战略的由来、发展及涵义
“巧实力”一词最早由苏珊尼·诺瑟在2004年《外交》杂志上发表的题为《巧实力》的论文中提出。在诺瑟看来，“9·11”之后，美国新保派打着自由国际主义的旗号，实行侵略性的单边主义战略，宣称要扩展人权和民主，但是布什政府采取的军事冒险政策与新保派声称的理念根本不符。美国“必须实行这样一种外交政策，不仅能更有效反击恐怖主义，而且能走得更远，通过灵活地运用各种力量，在一个稳定的盟友、机构和框架中促进美国利益。必须设定一种进程，组合所有力量资源，然后坚定、务实地应对挑战、捕捉机遇。这种政策将平息美国公众的不安，统合缺乏协调的政府部门，在全球实现美国的目标”。②由于这一战略的提出切中时弊，为陷入伊拉克苦战的美国提出了全新解决方案，逐渐为美国其他学者、思想库和政界接受。
2006年1月，哈佛大学教授的约瑟夫·奈在《外交政策》杂志上发表《重新思考软实力》一文，指出“单独依靠硬实力或软实力都是错误的。将它们有效结合起来可以称作‘巧实力’”③。同年，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专门成立常设机构“巧实力委员会”，致力于研究这一战略。参加该委员会的有来自民主党和共和党的参、众议员，有CSIS各战略研究部门和其他思想库的专家，还有企业家、非政府组织等。前副国务卿阿米蒂奇和约瑟夫·奈担任该委员会共同主席。2007年11月，CSIS发表题为《一个更灵巧、更安全的美国》的最终报告(简称《报告》)，全面阐释“巧实力”战略。报告建议新一届美国政府(不管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执政)在对外政策方面通过“巧实力”的正确运用，构建一个能够应对全球挑战的框架，以期延长和保持美优势，使美成为一个更加聪明的大国。④2008年4月24日，阿米蒂奇和奈在美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就“巧实力”战略进行陈述，题目是《实施巧实力：为国家安全改革设定议程》。
与此同时，美其他思想库发表的报告也不约而同地建议美国新领导人把“巧实力”作为外交政策的调整方向。2007年7月，美国全球接触中心(Center for U.S.Global Engagement)发表题为《巧实力：建设一个更美好、更安全的世界，一个给总统候选人的政策框架》的报告。这个报告也得到了美国两党的超党派支持，并在美国军政界产生重要影响。2008年3月，美国海军陆战队退休将军津尼和退休海军上将史密斯代表50多位退休将军在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作证，其证词题目也是《巧实力：建设一个更美好、更安全的世界》。两位将军呼吁，下届美国总统应当抓住时机，果断行动，恢复美国在全球的领导地位。他们还指出，战后美国不乏“巧实力”政策的痕迹，马歇尔计划和杜鲁门政策都是典范。⑤甚至保守主义思想的堡垒卡托研究所的高级研究员泰德·伽壬·卡彭特(Ted Galen Carpenter)2008年3月也发表了名为《巧实力：美国的谨慎外交政策》的著作。一时间，“巧实力”似乎成了美国战略界的共识，并得到美国军政界的认可。
那么，“巧实力”战略究竟指的是什么？“巧实力”是关于力量和美国在国际上如何运用力量的战略。在当前多样化的世界中，军事、经济和软实力这三种力量资源都有用，只是程度不同，所依存的关系不同而已。但是，如果按当前信息革命的经济和社会趋势发展下去，软力量会变得日益重要。⑥在实现国家目标的过程中，硬实力和软实力都各有优势，也各有局限性。“有些目标只能通过硬实力取得”，这是毋庸置疑的。在20世纪90年代，软实力并不能使得塔利班和基地组织相脱离，这些目标需要美国靠军事实力去实现。但是其他目标，比如说促进民主和人权，更宜通过软实力实现，强制性民主进程毕竟有其局限性——就像美国在伊拉克的遭遇一样。⑦因此，正确的国家战略应该是把硬实力和软实力结合起来使用。这种战略就是“巧实力”战略，运用这种战略的国家则被称为“聪明的大国”。
“巧实力”既不是单纯的硬实力也不是单纯的软实力，而是两者的巧妙结合。更明确地说，所谓“巧实力”战略，就是为了实现美国的目标，利用硬实力和软实力，形成一个融合各种资源和手段的综合战略。“巧实力”作为一种方法，它在强调保持强大军事力量必要性的同时，也加大在建立联盟、伙伴和所有层次的国际制度上的投入，以扩大美国的影响，确立美国行为的合法性。⑧为了实现美国领导世界的目标，美国必须软硬兼施，文武并用，硬实力和软实力两手都要用，两手都要硬，不能顾此失彼，只偏重硬实力而忽视软实力。具体而言，“巧实力”战略包括以下四方面内容。
第一，提供全球福利是关键。在布什政府时期，美国力量的重点放在伊拉克战争、反对恐怖主义和极端主义的斗争上。“巧实力”战略的倡导者认为，美国的目标、战略和在今日世界的影响决定了美国不能仅仅局限于伊拉克和恐怖主义，而应该有更远大的眼光和更广阔的视野。美国外交政策的原则应该是通过再次提供全球福利使其成为聪明的大国，也就是说，美国要为各国政府和民众提供那些他们想要获得，但没有美国的领导就根本无法得到的东西。通过运用美国的军事和经济实力，并加大在软实力上的投入，美国能够应对严重的全球挑战。为此，美国要重点抓五大领域：(1)盟国、伙伴和国际制度：重新建立应对全球挑战的基础；(2)全球发展：从公共卫生开始，建立统一的方法；(3)公共外交：扩大外国留学生的准入；(4)经济一体化：提高贸易给人们带来的福利；(5)技术和创新：解决气候变化和能源危机问题。“巧实力”战略的设计者坦承：美国为全世界提供福利，并不是出于仁慈之心，这是聪明的外交政策。⑨
第二，美应输出希望而不是恐惧。“巧实力”战略的倡导者认为，美国安全的实现不能仅靠制造恐惧，也要输出希望。在他们看来，美国自建国以来就愿意为自由、平等和正义的世界理想奋斗。在两次世界大战、五十年的冷战中，这一目标在军事和经济实力的支撑下将各国政府和民众吸引到美国这边。但是，“9·11”后，美输出的是恐惧和愤怒而不是充满希望和乐观的传统价值观。世界对美国权力存在深深怀疑，即使传统盟友也怀疑美是否在其正确的理想背后隐藏了其他动机。为此，他们强调，美新政府的外交政策应坚持四条原则：(1)在反对国外恐怖主义中应坚持进攻姿态，但必须拒绝对其挑动作出过度反应；(2)消除代表心胸狭窄、滥用权力、缺乏正义的美国形象的符号，如古巴关塔那摩基地；(3)利用外交实力谋求积极的目标，如解决巴以冲突；(4)向世界提供比反恐战争更积极的愿景。⑩
第三，保持传统盟友，赢得新伙伴。“巧实力”战略的倡导者认为，伊拉克战争后，美国在世界政治中仍能保持独一无二的实力，但必须让其他国家分享领导权。因为，美国作为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不可能永远保持，美国必须寻求将其权力变成道德意识的方式，长期积极地传播其价值观，以确保其他国家和人民乐意接受美国的领导地位。在他们看来，二战结束后，美国在维持国际秩序和提供全球福利中发挥了重要作用，既投入了很多资源，也是最大的受益者。“巧实力”战略的倡导者强调，在获得软实力和合法性中，多边协商依然是比单边地宣扬价值观更有效的方式。美国应该通过真诚的多边主义来赢得盟友，以实现国外目标。(11)
第四，从国内做起。“巧实力”战略的倡导者认为，美要取信于世界，首先必须从“正己”开始。美如果不能表现良好，就不可能要求世界敬佩自己；如果不能证明自己是高效的，就不能要求世界追随自己。在他们看来，卡特里娜飓风给世界一个长久的糟糕印象是面对损害人们生命的挑战时，美国政府既不公正，也不称职。美移民政策也给世界造成了类似的不良印象。他们强调，美要成为一个聪明的大国，不仅需要调整政策，也要加大国内人力资本的投入。教育制度是美最大的软实力资产，但美在科技的关键领域有落后迹象。必须确保美培养的工人和公民在日益全球化的世界中是有竞争力的。(12)
因此，“巧实力”并非只是辞藻上的标新立异，而是一个有其丰富涵义的大战略，是深谋远虑的规划。正如阿米蒂奇和奈在向美国参议院对外关系委员会陈述时强调的，“‘巧实力’战略并不像有的媒体所认为的那样只是新政府外交风格的转变，简单地让美国留给世界以‘更友善、更温和’的形象，而是有着更丰富的内容，它是谋求将美国国内战略和结构与美国在国外面临的挑战结合起来的方法。它以三个主要原则为基础：一是美国的世界地位对其安全和繁荣至关重要；二是美国当前面临的挑战只有通过与既有能力又有意愿的盟国和伙伴合作才能解决；三是非军事手段能提高美国政府政策的合法性、有效性和持续性。”(13)由此可见，“巧实力”战略的目的就是希望通过对外战略转型，帮助美国修复国际形象、摆脱当前困境、重振其全球领导地位。
二、“巧实力”战略出台的背景
如前所述，“巧实力”战略并非只是部分学者、思想库的意见和建议，而是美国主流战略界的共识，并已得到美国军政界的认可。他们看得很清楚，布什政府的政策实践表明，很多国际问题单靠军事力量解决不了，单靠美国解决不了。布什政府的黩武主义、单边主义已经难以为继，必须改弦易辙、调整战略。奈强调，实行“巧实力”战略，要求领导人具有审时度势的智慧(contextual intelligence)。在外交政策中，审时度势的智慧是帮助领导人把策略与目标结合起来，以便在不同情况下提出灵活的战略的直觉诊断能力。它首先要求清醒地认识美国外交政策面临的现状，认识美国实力的优点和局限。(14)可以说，“巧实力”战略的提出就是美国主流战略界审时度势的结果，其现实性和针对性都非常强。
首先，“巧实力”战略是针对美国的世界影响正在下降的严峻现实提出的。众所周知，布什政府时期，其他国家对美国的所作所为非常不满，无论是盟友还是敌人都在公开批评美国的政策。一个又一个的民意调查表明，美国的声望、地位和影响降到了历史最低点。如：2007年6月世界舆论调查显示，15个受访国中有10国的大多数人不认为美国是负责任的国家；2007年1月BBC调查了25个国家的2600人，其中一半的受访者认为美国在世界上扮演了负面角色；2006年末加拿大、英国和墨西哥的报纸联合调查了3000人，大多数的受访者把布什总统与伊朗的艾哈迈德、朝鲜的金正日一起视为对世界和平的威胁；2006年末对中东五国(沙特阿拉伯、埃及、摩洛哥、约旦和黎巴嫩)的调查显示，大多数人对美国的评价在过去几年变得更差了；全球态度工程在2006年的研究表明，自2002年以来外国人对美国人的评价有实质性的下降，特别是在欧洲。这提出三个迫在眉睫的问题：第一，情况严重吗？对美国的负面评价是否在世界各地普遍存在？第二，它重要吗？负面评价是否反映了美国实现其国家利益和坚持其价值观的能力在下降？第三，能解决这个问题吗？如果美国影响正在下降，其主要原因是什么，机遇何在？“巧实力”战略的倡导者认为，毫无疑问，美国在世界上的声誉、地位和影响对美国的安全和繁荣非常重要。上述情况意味着美国在实现其目标时越来越困难。美国影响下降的表面原因是伊拉克战争，更重要的原因则在于：美国作为唯一超级大国的地位；对全球化的反对；美国不参与国际上广泛支持的协议和制度；美国对“9·11事件”的反应；对美国低能力的认知。美国在世界上的影响也许被认为比历史上的任何时期都低，但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提高美国的世界影响，要求采取平衡使用美国硬实力和软实力的战略，将各种因素更聪明地综合在一起以应对美国和全球社会面对的主要挑战。(15)
其次，“巧实力”战略是应对诸层次国际挑战的需要。进入21世纪，美国的决策者面临一系列外交政策挑战。这些挑战存在于国家间、跨国和全球三个层次。在国家间层次，美国作为唯一超级大国，自然极为关切现行国际秩序的可持续性。不过，美国也不能忽视新兴大国改革国际秩序的诉求；在跨国层次，信息化既提高了政治透明性，也使政治分散化了，使小型的、适应性强的跨国网络能获得日益便宜、容易隐藏且可迅速得到的破坏工具。虽然经济全球化带来巨大的经济福利，但也带来了诸如流行传染病和金融市场崩溃等更广泛的影响和无预警的、更可能出现的威胁；在全球层次，随着拥有核武器国家数量的增加，核武器造成的灾难越来越有可能出现。此外，气候变化带来的可能的安全挑战是美国需要考虑到的一种完全新型的威胁。“巧实力”战略的倡导者认为，美国在应对这些挑战时，必须坚持两个原则：一是在硬实力上多投入一美元不必然会增加价值一美元的安全。在今天的环境下，硬实力是维护安全必要但不是充分的保证，还需要软实力的建设；二是成败取决于在政府和公民社会中赢得新盟友和巩固旧盟友的能力。关键不在于美国杀死多少敌人，而是增加了多少盟友。(16)
再次，“巧实力”战略是针对美国力量的优势和不足提出来的。在布什政府时期，新保守派曾自认为，美国非常强大，可以为所欲为，而其他国家别无选择，只能追随美国的脚步。“巧实力”战略的倡导者们认为，这种新单边主义的基础是对美国力量的深深误解。美国可能是唯一的超级大国，但占据优势地位与号令天下不是一回事。美国可以影响但不能控制其他国家，某些资源能否带来权力取决于时局。奈以一个三维棋局来比喻当今世界的力量格局：最上面的棋盘是各国的军事实力，美国在这方面是唯一的超级大国；中间的棋盘是各国的经济关系，在这方面世界是多极的，如果没有欧盟、中国、日本和其他国家合作，美国在贸易等领域就无法心想事成；在最底层的棋盘上是政府控制之外的跨国问题，如传染病、气候变化、毒品贸易或跨国恐怖主义，这些领域的力量分配是混乱的，没人可以掌控。(17)在这一层级上，权力分散在很多参与者手中，只谈单极、多极或霸权是没有意义的。美国的权力在21世纪面临的挑战在于，越来越多的因素不受它控制。美国面临的挑战不在于它有可能衰落，而在于要认识到，如果没有他人帮助，即便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也无法实现自己的目标。美国不能单干，美国必须打造国际联盟并建立相应机构，与国际社会共同努力，才能应对全球威胁。(18)
第四，“巧实力”战略是应对其他力量崛起的需要。目前，国际体系正在发生深刻变化，美国仍然是世界唯一超级大国，但是相对实力逐渐下降。法国、德国、英国等传统大国力量有限。美国应对中国、印度等新兴大国崛起的紧迫感在增强。这就需要研究如何将新兴大国纳入美国主导的国际体系，减少国际冲突，增进国际合作。奈强调，布什以反恐战争为主题的对外战略导致美国对中东过度关注。随着亚洲重要性的不断增加，现在应该把足够的注意力放在中国和印度的崛起上。(19)中国在崛起过程中，采取了两手抓的战略，不仅硬实力资源在加强，软实力影响也在扩大。中国软实力正在增长的最明显的例子是对美国作用减小或缺失的国际多边组织的利用甚至是领导，尤其是在中国的后院，如东盟地区论坛、东盟10＋3、上海合作组织、东亚峰会。通过“好邻居”政策，中国已经解决了这个地区的诸多领土争议。因此，美国也要以两手对两手。(20)
最后，“巧实力”虽然是一个新概念，但不是一个新战略，它是在总结美国传统对外战略经验的基础上提出的。在冷战时期，美国一方面用硬实力遏制苏联，另一方面又通过软实力如马歇尔计划重建欧洲、日本，建立北约、布雷顿森林体系等国际制度等等。美国对苏遏制战略包括硬的一手和软的一手。硬的一手方面，美国推行扩充军备、同苏联进行紧张军备竞赛的政策，以及在世界各地通过种种手段打击亲苏政权和阻止苏联势力的扩张，这给苏联以极大的压力，拖垮了苏联的经济，促使其内外政策发生变革。软的一手方面，其最主要的表现就是西方在同东方进行和平竞赛中，发挥“榜样”的作用，向对方显示自己的社会更具有活力和优越性。这种影响是通过经济往来、人员交往、思想交流以及舆论宣传等途径实现的。(21)因此，奈指出，布什政府把反恐战争比作冷战。虽然二者都是长期斗争，但他忽视了一点，就是美国之所以能赢得冷战，是因为聪明地把硬的强制性实力与软的吸引性实力结合起来的缘故。社会主义是从其内部崩溃的，而不是从外面被击垮的。美国要好好总结冷战时期的经验，重新发现如何成为一个“聪明的大国”。(22)
三、“巧实力”战略指导下的奥巴马新外交
布什留下的外交遗产包括：前所未有的全球经济危机、阿富汗和伊拉克战争、巴以冲突、朝核和伊朗核问题等。所以，奥巴马政府的外交政策需要优先处理的问题可概括为“一个中心，两场战争，三个重点”，即以解决国内经济问题、创造就业、振兴经济为中心；力争尽快从伊拉克和阿富汗战争泥潭脱身；重点解决巴以冲突、朝核和伊朗核问题。当然，美国同欧洲、日本等盟国，以及与俄罗斯、中国的关系仍是奥巴马对外政策的传统主题。2008年12月1日，奥巴马在公布新政府国家安全团队成员名单的同时，阐明了新政府外交、军事和安全政策的总目标：修复美国形象，维护国家安全，保持领导地位。在实现新政府目标的途径上，他强调：“我们必须寻求一项新战略，娴熟运用、平衡和组合美国实力的所有组成部分，即我们的军事和外交，我们的情报和执法能力，我们的经济和道义力量。”(23)从奥巴马正式就职以来的美国外交政策宣示和已经采取的各项外交措施看，“巧实力”战略对奥巴马政府外交政策的影响是非常显著的。具体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认同“巧实力”战略对美国面临的国际挑战的分析，主张实行“合作外交”。2009年2月7日，美国副总统拜登在慕尼黑安全政策会议上代表奥巴马政府首次发表重要外交政策讲话。他强调，在解决经济危机的同时，美国还须应对两场战争，阿富汗战争已经历时八年，伊拉克战争也进入第六个年头。美国认识到，新世纪中还有另外一些因素会产生影响，如大规模毁灭性武器的扩散、危险的疾病和流行性传染病；日益扩大的贫富差距；失控国家中的民族敌对；迅速变暖的地球以及前途未卜的能源、食品供应和水资源。此外，激进的原教旨主义对自由和安全的挑战也不可忽略。为应对这些挑战，美国将尽可能地通过伙伴关系行事，只有在必须时才单独行动。因为任何一个国家，无论多么强大，都无法单凭自己的力量最有效地抗击这些威胁。因此，美国将进行接触，将听取意见，将展开磋商。美国需要世界，正如世界也需要美国一样。(24)2月24日，奥巴马总统在国会参众两院发表国情咨文，重申：“我国的经济现状令人担忧，压倒了所有其他的问题。美国无法单独应对本世纪存在的种种威胁，而世界在应对这些威胁时也不能没有美国。”(25)在内外交困之下，奥巴马政府为尽早摆脱困境，不得不放低姿态，主动提出实行“合作外交”。
其次，强调为了实现重振美国领导地位的目标，必须综合运用硬实力和软实力，审慎运用美国的力量。2009年1月20日，奥巴马在就职演说中指出：“美国是每个国家的朋友，是想寻找和平与尊严的男人、女人和小孩的朋友，我们已准备好再一次领导世界。要记得，先辈压倒法西斯主义和共产主义，不只用导弹和坦克，还凭坚定的团结和信念。”并称美国单凭一己力量不足以自保，只有审慎运用力量，才能壮大起来。(26)2月7日，副总统拜登在慕尼黑安全政策会议上进一步强调，为了应对新世纪的挑战，防务和外交必不可少。但是，单凭这两项是不够的。还需要利用发展和民主，这是美国和欧洲共同拥有的威力最大的两件武器。拜登宣称美国政府在增加对外援助方面制定了宏大的目标：到2015年把赤贫状况减少一半；帮助解决全球教育资源欠缺；免除世界上最贫困国家的债务；发起新的绿色革命，以可持续的方式生产粮食；推进民主，不是凭借外力，而是与政府中的温和派及公民社会合作，建立保护自由的机制。美国决心为地球建设一个可持续的未来。美国已经作好准备，要重新以自身行动作表率。美国将对环境变化采取果断措施，并与志同道合的国家一起寻求能源保障。(27)
此外，奥巴马入主白宫以来采取的一系列外交举措表明，“巧实力委员会”提出的建议已经或正在付诸实施。奥巴马政府任命中东、阿富汗和巴基斯坦、气候变化等一系列问题的特使，任命朝鲜问题特别代表；下令在一年之内关闭关塔那摩监狱；公开表示“美国不与伊斯兰世界为敌”，并向俄罗斯、伊朗示好；积极评价委内瑞拉就取消总统任期举行的全民公决，等等。尤其引人关注的是，国务卿希拉里·克林顿首次出访选择亚洲，把美中关系定位于“21世纪最重要的双边关系”。奥巴马总统自2009年1月就职以来，同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交换过信函并通过数次电话。副总统拜登2月份在慕尼黑安全政策会议期间曾同俄罗斯副总理伊万诺夫会晤，承诺将扭转美俄关系的“危险偏移”。3月6日，希拉里前往日内瓦同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Sergey Lavrov)举行不公开的会谈，为奥巴马总统在4月伦敦20国集团峰会期间同俄罗斯总统梅德韦杰夫首次正式会晤作准备。希拉里在会谈伊始向拉夫罗夫赠送了一件礼物：一个镶有红色“重启键”的小盒子，象征着美俄关系的新开端。
不过，奥巴马的“巧实力”外交目前只能说初露端倪，尚未定型，今后如何发展仍有待观察。《外交》杂志前总编辑法里德·扎卡里亚指出：美国外交政策的问题不仅仅出在布什身上，还在于华盛顿权势集团习惯了行使美国霸权而视妥协为叛国、视谈判为绥靖，其他国家不能有自己合理合法的利益。这不是外交政策，这是帝国政策。所以，帝国心态阻碍奥巴马外交调整。对奥巴马的外交调整，华盛顿集团大多烦躁不安，对其中大多数举措感到失望。甚至有人斥责奥巴马的“苟安外交”(supine diplomacy)在全球引发了一连串灾难。(28)因此，奥巴马的“巧实力”外交将不会一帆风顺，其外交调整的幅度也是有限的。
注释：
①"Nomination Hearing To Be Secretary of State",Hillary Rodham Clinton,Secretary of State,Statement before the Senate Foreign Relations Committee,Washington,DC,January 13,2009,http://www.state.gov/secretary/rm/2009a/01/115196.htm.
②Suzanne Nossel,"Smart Power",Foreign Affairs,March/April 2004,Vol.83,Issue 2,p.131.
③Joseph S.Nye Jr.,"Think Again:Soft Power",Foreign Policy,March 1,2006,http://yaleglobal.yale.edu/display.article?id=7059.
④CSIS Commission on Smart Power,"A Smarter,More Secure America",CoChairs:Richard L.Armitage and Joseph S.Nye,Jr.,http://www.csis.org/media/csis/pubs/071106_csissmartpowerreport.pdf.
⑤"Smart Power:Building a Better,Safer World",Joint Testimony of General Anthony C.Zinni,USMC(Ret.)and Admiral Leighton W.Smith,Jr.,USN(Ret.)before the Senate Foreign Relations Committee,March 5,2008,http://foreign.senate.gov/testimony/2008/ZinniTestimony080305a.pdf.
⑥[美]约瑟夫·奈著，吴晓辉等译：《软力量：世界政坛成功之道》，东方出版社，2005年，第29页。
⑦Joseph S.Nye Jr.,"Think Again:Soft Power",Foreign Policy,March 1,2006,http://yaleglobal.yale.edu/display.article?id=7059.
⑧CSIS Commission on Smart Power,"A Smarter,More SecureAmerica",p.7.
⑨CSIS Commission on Smart Power,"A Smarter,More SecureAmerica",p.5.
⑩CSIS Commission on Smart Power,"A Smarter,More SecureAmerica",pp.10-12.
(11)CSIS Commission on Smart Power,"A Smarter,More Secure America",pp.12-13.
(12)CSIS Commission on Smart Power,"A Smarter,More Secure America",pp.13-14.
(13)Richard L.Armitage and Joseph S.Nye,Jr.,"Implementing Smart Power:Setting an Agenda for National Security Reform",Statement before the Senate Foreign Relations Committee,April 24,2008,http://foreign.senate.gov/testimony/2008/NyeTestimony080424a.pdf.
(14)Joseph S.Nye,Jr.,"Smart Power and the 'War on Terror'",Summary of Lecture,http://www.iips.org/lecse-20074.pdf.
(15)CSIS Commission on Smart Power,"A Smarter,More Secure America",pp.17-21.
(16)CSIS Commission on Smart Power,"A Smarter,More Secure America",pp.9-10.
(17)“领导人如何应用‘巧实力’”，《参考消息》，2009年2月20日，第3版。
(18)“美国体制未遭受致命打击”，《参考消息》，2009年1月18日，第3版。
(19)Joseph S.Nye,Jr."Smart Power and the 'War on Terror'",Summary of Lecture,http://www.iips.org/lecse-20074.pdf.
(20)CSIS Commission on Smart Power,"A Smarter,More Secure America",pp.25-26.
(21)张小明著：《冷战及其遗产》，上海人民出版社，1998年，第364-366页。
(22)Joseph S.Nye,Jr."Smart Power and the 'War on Terror'",Summary of Lecture,http://www.iips.org/lecse-20074.pdf.
(23)齐云飞：“透视美国外交新团队”，《半月谈》，2008年第23期，第85页。
(24)“拜登副总统在第45届慕尼黑安全政策年会上的讲话(摘要)”，《美国参考》，http://www.america.gov/st/peacesec-chinese/2009/February/20090209153250xjsnommis0.3595087.html.
(25)“奥巴马总统发表国情咨文”，《美国参考》，http://www.america.gov/st/usg-chinese/2009/February/20090224212249akgnoh0.3382227.html.
(26)“奥巴马演讲全文”，凤凰网，http://news.ifeng.com/world/special/obama/news/200901/0121_5433_978564.shtml.
(27)“拜登副总统在第45届慕尼黑安全政策年会上的讲话(摘要)”，《美国参考》，http://www.america.gov/st/peacesec-chinese/2009/February/20090209153250xjsnommis0.3595087.html.
(28)Fareed Zakaria,"Why Washington Worries",Newsweek,March 14,2009,http://www.fareedzakaria.com/articles/newsweek/031409.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