瓯语介词“代”的功能及其来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介词论文,来源论文,功能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本文的瓯语是指涵盖温州地区的吴语,瓯语是温州地区使用人数最多,分布地域最广的方言,分布于瓯江下游、飞云江和鳌江流域。除温州三区(鹿城区、龙湾区、瓯海区)外,还分布在永嘉、瑞安、文成、乐清、平阳、苍南、洞头、泰顺等县市。瓯语内部一致性比较强,各地能相互通话,但也有些差别,大致上以瓯海和瑞安的县界为线划分为南北两区。
本文的标音参照温州市城区(鹿城区)人的读音。在城区话中,“代”是使用频率较高的动词,也是介词,读音为,阳去。本文旨在研究介词“代”的功能和来源。
一 关于瓯语介词“”的前期研究
关于的本字和来源,在研究汉语方言及其历史的学者中有比较一致的看法,其代表是潘悟云 (2002),他记音为,记字为“逮”。他说温州话中有一个引进处置对象的介词“逮”,它具有一种功能,即“为了强调受事,往往把受事提到动词谓语之前”。他在分析“逮”的出现原因时说“因为温州话在动词谓语之前的往往是施事,为了不至于造成混乱,要在受事前面加受事标记‘逮’,构成处置式。”下面的例子引自潘文:
(1)渠逮瓶儿打破爻。他把瓶子打破了。
(2)渠逮话讲刺完就走。他把话说完了就走。
潘悟云指出“温州话还有一种很特殊的处置句,在动词之前和助动词之后加介词短语‘逮渠’,以复指前置宾语。”如:
(3)个本书我能够逮渠背完。这本书我能够把它背完。
潘文没有详尽地列举介词“逮”的各项功能,也没有涉及“逮”的来源问题。
游汝杰、杨乾明(1998)也记作“逮”[de]。他们在书中列举了介词“逮”的八种功能,但也没有论及来源问题。
在阅读有关吴语研究的资料时,笔者发现了一个颇具启发性的观点,戴昭铭在《弱化、促化、虚化和语法化》(2004)一文中提出:诸暨、嵊县、衢州等地的表示被动的介词“得”、得[tE]、“带”[tα]、“等”的源词是动词“代”。戴文还探讨了“代”的语法化问题,但未能详尽地阐述动词“代”的语法化过程。
本文认为瓯语中表示处置的介词“”的本字也是“代”,并认为瓯语介词“代”和近代汉语介词“替”是同义替换关系。
二 瓯语介词“代”的功能
在温州地区三区八县中,“代”是一个十分活跃的动词兼对象介词。作为介词,“代”具有六种功能:引进交互者、言谈者、所为者、所对者、处置者和求索者。但并不是每一县、区都有这六种功能。
2.1 引进交互者
主要见于南部瓯语(瑞安市、平阳县等),乐清市、苍南的部分地区也有使用。例如:
(4)我代你争。我和你争。 (5)我不代你打。我不和你打。
(6)渠代你结婚爻罢?他和你结婚了吗?(7)渠代我好起罢。他和我好了。
2.2 引进言谈者
见于南部瓯语(瑞安市、平阳县等),乐清市、苍南县的部分地区也有使用。例如:
(8)我代你讲。我跟你说。(9)渠代我讲爻罢。他跟我说过了。
(10)代渠讲句先,我走归爻罢。跟他先说一句,我回家了。
2.3 引进所对者
(11)阿宝代阿爷拜年。阿宝向爷爷拜年。(12)我代先生问好。我向老师问好。
(13)渠代首长敬礼。他向首长敬礼。(14)渠代人客敬酒。他向客人敬酒。
受普通话的影响,温州城区和各县城往往用“向”,但一些老年人仍用“代”。
2.4 引进所为者
“代”引进所为者,使用最广泛,城区、南部和北部都有此用法。例如:
(15)我代你洗。我替你洗。 (16)代我瞒一瞒。替我瞒一下。
(17)你代我坐剌先。你先给我坐着。 (18)该本书我会代你借来。这本书我会为你借来。
例(17)中的“代我”多用于祈使句,有加强语气之用,多表示命令或不耐烦的语气。
2.5 引进处置者
见于南部地区,北部的乐清也用“代”,但读音稍有不同,读作。例如:
(19)我代猫儿赶出爻罢。我把猫赶出去了。 (20)渠代电话挂爻罢。他把电话挂了。
(21)叫阿哥代饭端来。叫哥哥把饭端来。(22)阿宝代碗打爻罢。阿宝把碗打了。
城区多用“畀”表示处置,但城区詈语还用“代”,如:“我代你奶!我把你妈!”
2.6 引进求索者
见于南部地区。例如:
(23)你代渠借哪。你向他借吧。(24)你代渠乞。你向他要。
温州方言中“代”引进求索者已不多见,使用“代”的绝大多数是未受中等以上教育的人或老人。温州话中使用频率最高的引进求索者的介词是“问”。如:
(25)你问渠借!你向他借!
三 瓯语介词“代”的来源
3.1 “替代”义动词的语法化
戴昭铭(2004)已论及动词“代”的语法化问题,本文支持吴语中存在介词“代”的观点。问题是,近代汉语文献中未见到介词“代”。南部吴语中的介词“代”由何而来?戴文说“替代”义动词“代”活跃在南北方言口语中,也活跃在书面语中,因为常用,很快虚化为介词。但是,它在中古或近代汉语里是如何一步步语法化的呢?为何“替代”义动词可以演变为介词呢?这些都是值得探讨的问题。
3.2 近代汉语中的介词“替”
介词“替”在近代汉语中是十分活跃的,在“三言二拍”的人物对话中,“替”出现频率较高,功能较多。如:
(26)倘若有些掴你,我自重重谢你罢了。敢怕我滚热了,还要你讨分上哩。(《初刻拍案惊奇》卷4)
“”引进交互者,相当于普通话的“和、跟”;“”引进所为者,相当于普通话的“为”。
(27)今见你心性转头,所以替你说明。(《二刻拍案惊奇》卷22)
“替”引进言谈者,相当于普通话的“对、跟”。
(28)姚公姚妈大惊,啼哭起来道:“这等说,我那女儿,敢被这两个老杀才逼死了?打点告状,替他要人去。”一面来与个讼师商量告状。(《初刻拍案惊奇》卷2)
“替”引进求索者,相当于普通话的“向”。
上例表明,近代汉语中,对象介词“替”在北部吴语和江淮方言中广泛运用,且功能较多。
3.3 瓯语介词“代”和“替”的关系
3.3.1 “代”和“替”是同义替换关系
介词“代”虽未见于近代汉语文献,但是,“替”、“代”在中古、近代汉语中是同义词,既然“替”可以发展为介词,“代”也有发展为介词的可能性。瓯语介词“代”或许是南部吴语受北部吴语和江淮方言影响,以“同义替换”的方式而接受的介词。在瓯语中“替”只能作为语素出现在动词“替换”中,而“代”在口语中十分活跃。因此,当北部吴语影响力增强,南部吴语需要一个与“替”同义的介词时,“代”自然成为最好的表层形式。
3.3.2 “替、代”同义同向发展
“替”在唐代发展成为介词,也许同时或稍后时期,在南方方言中“代”也向介词发展。瓯语中的“代”在宋代也许已经是介词了,只是我们未曾见到文献资料而已。如果是这样,瓯语介词“代”也可能是动词“代”自身语法化的结果。
四 近代汉语介词“替”的来源和功能
4.1 动词“替”的词义
动词“替”在《诗经》中已见:
(29)子子孙孙,勿替引之。(《诗经·谷风·楚茨》)
上例的“替”是“废弃”之义。“废弃”之后便有“替代”,“替”又孳生“更、代”之义。如:
(30)欲替其镇,人亦将替之。(《国语·周语上》)
以“替代”义用于位置,南北朝至唐代偶见用例:
(31)愿为市鞍马,从此替爷征。(《木兰诗》)
(32)高祖遣将军朱龄石替义真镇关中。(《宋书》卷61)
“替”出现在位置,表明它已经开始语法化。但是,这种“替”还不能说已经是介词了
4.2 引进所为者的介词“替”
唐代已出现引进所为者的介词“替”:
(33)为他做保见,替他说道理。(《全唐诗》)
(34)京兆人高丽家贫,于御史台替勋官递送文牒。(《太平广记》)
上两例的“替”,已失去“替代”义,转而表示“所为者”。(33)中,引进所为者的介词“为”和“替”对举,这个“替”可以分析为介词。唐代之后,表示“替代”和“所为”的“替”同时存在:
替代者例:
(35)若真个在,把来凯取一刀,若不在,郭立!你须替他凯取一刀!(《崔待诏生死冤家》,《近代汉语语法资料汇编·宋代卷》)
所为者例:
(36)秀秀道:“当日众人都替你喝彩‘好对夫妻!’你怎地倒忘了?”(同上)
“替”是首先发展成为引进所为者的介词,然后功能逐步扩展,陆续获得其他功能的。
4.3 介词“替”的功能扩展
汉语介词从上古到近代,一直存在“一词多职,一职多词”现象,“替”在唐代成为引进所为者的介词后,至宋代,引进所为者的功能得到巩固。之后,其功能继续扩张。至元明时期,增加了四种功能:所对者、交互者、言谈者、求索者。
4.3.1 引进所对者的介词“替”
在现实生活中,所为者也有可能就是所对者。事理的发展和语言的发展往往同一趋势。所以,汉语中引进所为者的介词也多兼有引进所对者的功能,如“为、给”都可以引进所为者和所对者。
李崇兴(1994)认为,“替”可以引进所对者。下面的例子引自李文:
(37)今日与孩子定了亲,累你,替你磕个头儿。(《金瓶梅》第41回)
(38)这天气冷,我不能亲自来替亲家拜年。(《儒林外史》第21回)
当“替”用为引进所对者的介词时,其所在的双动词结构中位置出现礼仪动词,如“磕头、叩拜、拜年”等。分析该次类动词进入的语义结构,主体是礼仪动作的发出者,客体是礼仪动作的接受者。这种动作是单向的,只有一方有动作(施礼),另一方无动作(受礼)。这一关系与所为介词表示的关系相似。
4.3.2 引进交互者的介词“替”
汉语引进交互者的介词和引进所对者的介词大多是相通的。李崇兴(1994)已证明“替”也可以引进交互者。兹补充两例:
(39)感恩不尽,夜间尽情陪你罢,况且还要替你商量个后计。(《初刻拍案惊奇》卷6)
(40)院中的人没有一个不替他相好。(同上,卷27)
“替”是近代北部吴语和江淮方言中的交互介词兼连词。“替”为何能从引进所为者、所对者的功能发展出引进交互者的功能呢?第一,从上古到中古,直至近代,汉语介词范畴一直呈现“一职多词,一词多职”的分工不确定状况,这是总的趋势。第二,双动词结构中,的次类扩展可以导致处于位置的介词的功能变化,如“商量”、“相好”等动词或动词性短语进入位置,的次类扩展导致介词的功能扩展。第三,同义词的互相影响,如介词“与”可以引进所为者、交互者、言谈者、求索者等,一旦“替”变为“与”的同义介词,它就有可能获得“与”的其他功能——同义词可能同向发展。同类现象在发展中互相带动是语言发展的一条规律。
4.3.3 引进言谈者的介词“替”
在汉语史上,引进交互者的介词和引进言谈者的介词也往往是相通的,但也有少数不相通。如“对”只能引进所对者和言谈者,不能引进交互者;而“及”只能引进交互者,不能引进所对者和言谈者。在英语中,“to”和“with”跟在“speak”之后有“言谈者”和“交互者”的区分。为显示介词功能的扩展和分工,以及NP的论元角色的不同,笔者区分了所对者和言谈者。下面是“替”引进言谈者的例子:
(41)我是替你说过了,方住在此的。(《初刻拍案惊奇》卷26)
(42)母亲若念孩儿,替爹爹说一声,周全其事,休绝了一脉姻亲。(《古今小说》卷2)
言谈动词所进入的语义结构中有说话人(施事)和听话人(受事)的区分。主体是说话人,客体是听话人。这类动词与礼仪动词的相似之处在于动作的发出者和接受者不是双向互动的,语义层面可以清楚地显示语义论元的差异。但是言谈动词中有些是双向互动的,如“商量、讨论、交谈”等,这些动词进入结构,“替”就会有引进交互者的功能。
4.3.4 引进求索者的介词“替”
“替”引进求索者亦见于近代汉语。例如:
(43)李作头来讨棺银,六老道:“去替我家小官人讨。”(《初刻拍案惊奇》卷10)
(44)抽马见他推辞,哈哈大笑道:“好替你借,你却不肯,我只教你吃些惊恐,看你借我不迭。那时才见我手段哩。”(《二刻拍案惊奇》卷33)
引进求索者的介词“替”有明显的单一方向性。这种方向性是由求索动词“要、讨、借、乞、求”等显现的。“替”的宾语在结构中处于被求索者的地位,主体与客体的关系是“讨要”与“被讨要”的关系。
介词“替”可以表示多种不同的主客体关系,有时甚至是相反的关系,如“所为者”和“求索者”。其语义论元的差异,可以由的动词次类变换来阐释,这是汉语不同于其他语言的表达方式。
介词表达的是事物与事物之间的关系或事物与动作行为之间的关系。各种语言中,这些关系都是存在的,只是用不同的形式来表达:英语中表示言谈对象关系时,speak后面有to和with的区分,to表示一方对另一方说,即引进言谈者;with是双方的谈话,即引进交互者;英语用两个介词表示言谈双方的关系,分工明确;而汉语却常用一个介词来表示人与人之间的各种关系,靠具体的背景语境、上下文(包括)来区分各种关系。笔者提出所对者、言谈者、交互者等的区分,目的是将动词的有关论元角色表达得更为准确,并强调动词在区分论元角色方面的重要性——动词本身具有赋元作用。
五“替”、“代”、“逮”的关系
5.1 瓯语介词“代”是近代汉语介词“替”的同义替换形式
5.1.1 “替、代”音近义通
“替、代”在广韵中都是蟹摄去声字:
替:他计切,透母霁韵,四等。
代:徒耐切,定母代韵,一等。
据广韵注音可知:两者同属去声,只区分阴去和阳去;声母同为舌音,分清浊。在中古、近代汉语中,两者可以说有“音近义通”关系,也可以看作“骈词”。
5.1.2 方言之间的互相影响
瓯语中常用的替代义动词是浊音的“代”,清音的“替”作为语素见于动词“替换、代替”,不能单独用。我们可以据此推测,“代”是瓯语的口语词。当受到北部吴语、江淮方言的影响,需要一个源动词为“替代”义的介词时,瓯人就用“代”来表示北部吴语、江淮方言的介词“替”的功能。
5.1.3 历时和共时平面的同义替换
介词的同义替换,可以发生在历时平面上,如“持拿”义的“以”、“将”和“把”都曾经是动词。南北朝时期引进处置者的介词“将”取代了“以”,唐代“把”又取代了“将”。同义的源动词迭相替换而发展成为介词是汉语史上常见的现象——同义动词走过相同方向的语法化历程,而且这种发展趋势是超时空的。汉语动词语法化的历程已经证明,而且还将证明这一点。
介词的同义替代,可以发生在历时平面上,也不能排除发生在共时平面上的可能性。北部吴语和江淮方言有介词“替”,瓯语受其影响,需要借入这个介词;如果没有合适的、对等的语音形式,就会用一个同义词来代替。又如源自“持拿”义的引进处置者的介词,北方方言区大多用“把”,但也有用“拿”或用“持”的。
5.2 瓯语介词“”与上古汉语介词“逮”
5.2.1 介词“逮”的来源和功能
5.2.1.1 广韵音系探源
“代”、“逮”在广韵系统中属同音字,广韵为两者注音都是“徒耐切”;同为定母代韵去声一等字。因此,或许有记作“逮”的可能性。但是,“逮”还有霁韵音“特计切”,上古属质韵,其释义也是“及也”。如果说瓯语介词的本字是“逮”,那么,它是来自上古月韵的,而不是质韵的。然而,我们认为上古介词“逮”是来自质韵的。比较上古汉语由“至到”义动词发展而来的一组介词的韵部:
上表拟音引自郭锡良《汉字古音手册》,以上五个介词可以表示处所或时间的终到点,上古时期,其韵头、韵腹部分读音相同或相近,可以看作同源词的分化。由上表可知:介词“逮”来自质韵的“逮”,而不是月韵的“逮”,因此,上古月韵,中古代韵的“逮”在瓯语中即使有的读音,它与上古介词“逮”也没有语音联系。上古介词“逮”,普通话读去声的[ti],而不是[tai]。
5.2.1.2 “逮”的功能分析
广韵质韵、霁韵俱云:“逮,及也。”“逮、及”在上古和中古都是同义介词,但是,并不是每一个义项或功能都相通。“逮”在古代汉语和近代汉语中只能表示时间,未见引进对象的用法。介词“逮”虽然与“及”音近义通,却只与“及”在表示时间方面功能相同。作为时间介词,在上古汉语中,“逮”和“及”均有两个功能:表示终到点和时机。例如:
(45)及庄公即位,为之请制。(《左传·隐公元年》)
(46)逮夜至于齐。(《左传·哀公元年》)
(47)及其饮酒也,先伐诸?(《左传·昭公十年》)
(48)逮吴之未定,君取其分焉。(《左传·定公四年》)
作为虚词,“及”还有表示对象(引进交互者、关涉者)、表示范围的功能,还能充当交互连词,“逮”却没有这些功能。综观汉语史,未见“逮”引进处置者的例子。“逮”既然不能引进对象,瓯语的记为“逮”,从介词功能方面看,也是不合适的。
5.2.2 邻近区域的“”
与温州市邻近区域的方言中表示对象的介词均有与温州话相似的发音,且用法基本相同。
台州路桥方言表示对象的介词有[de](轻声)和[dei](阳去),引进交互者和言谈者读[de],引进所对者为[dei]。如:
(49)我[de]你结婚。我和你结婚。
(50)我[dei]人客敬酒。我向客人敬酒。
青田话表示对象的介词发音和用法则完全同于瑞安、平阳方言中的。如:
(51)我[de]你讲。我跟你说。
(52)我[de]你走一趟。我为你走一趟。
(53)我[de]阿爸送楼上。我把爸爸送楼上。
5.2.3 “代”表被动功能的来源
现在我们回到戴昭铭的介词“代”引进施事者的问题上来。在近代汉语文献中,未见到介词“替”引进施事者的用例。那么,戴文所说的南部吴语的表示被动的“代”源自何处呢?笔者以为可能是介词“代”的功能扩展所致,介词“代”在温州话中可以引进处置者,汉语史上某些引进处置者的介词可以发展出引进施事者的功能。如介词“把”,唐代已经语法化为介词;元代出现“把”引进施事者的例子:
(54)这明明是天赐我两个横财,不取了他的,倒把别人取了去。(《元曲选》)
“把”既有引进施事者的用法,“代”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
5.3 近代汉语介词“替”和上古介词“逮”
“替”、“逮”上古都属质韵,中古都属霁韵,只有声母不同(定母和透母),“替”会不会是“逮”的音借字呢?笔者认为,如果“逮”后来发展出表示对象的功能,且又用“替”来记音,那么,首先出现的是“替”表示交互者的功能,因为其同义介词“及”在上古汉语中的一个很重要的功能是引进交互者。而据我们观察,介词“替”首先是获得表示所为者的功能。因此,我们认为“替”是经由自身语法化而变为对象介词的,与“逮”没有承袭关系。
5.4 本节结论
介词“代”和“替”在纵向和横向上都呈现大面积的功能对应关系,因此,本文认为戴昭铭(2004)的推测是有道理的。瓯语介词的源词也应是动词“代”。
六 余论
6.1 由于方言间的相互影响,弱势方言接受强势方言的影响时借义现象十分普遍。这些借用现象不仅大大丰富了弱势方言的词汇,同时也使弱势方言中的一些词汇产生了原本没有的意义和功能。
6.2 瓯语引进施事者的介词有读阴去的“哈”[xa]、“丐”[k‘a]或等,均来源于给予义动词。例如:
(55)人啊哈你气死罢。人啊,都被你气死了。
这是受到北方话口语中“给予”义动词语法化的影响,在北方方言口语中表示被动的介词大多用“给”。
北部吴语作为强势方言,也影响温州方言。南部温州方言中引进交互者的介词“搭”也是受北部吴语的影响而产生的。
6.3 瓯语的介词系统,是唐宋以来中古、近代汉语介词系统的保留和发展。瓯语中使用频率较高的虚词,如表方向的介词“望”(蓦)、表交互的介词“共”等均见于近代汉语。瓯语的语音系统较为完整地保留了广韵音系特征,瓯语中的语法现象也大多是中古或近代汉语语法现象的遗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