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问题的历史性及其意识形态化批判,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意识形态论文,历史性论文,生态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03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47-662X(2013)12-0009-06
在当代,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进程的进一步发展,生态问题越来越受到关注,成为现时代一个重大的时代现象和时代问题,生态文明甚至被认为是继农业文明和工业文明之后的第三大文明形态。这样的看法是否合理还可以进一步讨论,但毋庸置疑的是,生态文明建设已经成为谋求当代经济社会发展的中心环节和必要路径。生态问题意识的发展,根本上是时代实践的产物,反映了时代的要求和历史的进步性。另一方面,在现有的关于生态文明的讨论中也暗含着这样一种可能与趋势,即遮蔽和掩盖生态问题的历史本质、生态观念被意识形态化的可能和趋势。警惕这种趋势,对这种意识形态化倾向在理论上给予深层的揭露和批判,成为当前生态问题研究中的一个基本要求,这也是在当代坚持和贯彻马克思主义的根本需要。本文拟在这方面谈一点看法,期待学界能有更多的讨论。
要深入理解生态问题讨论的意识形态化可能的问题就必须深层把握生态问题的历史性,而要深层理解和把握生态问题的历史性就必须首先对什么是生态和生态问题有一个明确的认识。
“生态(Eco-)”一词源于古希腊语,原意指住所或者栖息地。在现代生物学中,生态概念是指生物在一定的自然环境下生存和发展的状态,也用于表达生物的生理特性和生活习性。简单来说,生态就是指一切生物的生存状态。生物的生存状态既和自然的无机环境相关,也和其他生物的生存状况相关。生物群落和无机环境相互作用构成生态系统,生态系统是指在一定的空间和时间范围内,在各种生物之间以及生物群落与其无机环境之间,通过能量流动和物质循环而相互作用的一个统一整体。生态系统范围可大可小,相互交叉;在类型上也是多种多样,森林是一个生态系统,沙漠也是一个生态系统。在这样的意义上,“生态”是一个事实性概念而不具有价值性意蕴。
当我们谈到生态问题、要求生态文明建设的时候,这里的“生态”概念不仅是一个事实性概念同时也是一个价值性概念。根本上来说,人的一切思维和行动最终都是围绕人本身来进行的,或者说,一切事物和现象只有和人、和人的生活相联系才具有意义。“凡是有某种关系存在的地方,这种关系都是为我而存在的;动物不对什么发生‘关系’,而且根本没有‘关系’;对于动物来说,它对他物的关系不是作为关系存在的。”①离开人、离开人的生活目的,一个生态系统是森林还是沙漠,是森林变沙漠还是沙漠变森林,这本是无所谓的,只是纯粹的自然界运动而已,没有好坏之分。而一旦和人的生活、和人的生存与发展联系起来,自然生态及其变化就具有了价值性意蕴。就人的生存和发展而言,森林减少、消失,土地变成沙漠,不利于人的生活需要,我们会说这种变迁是非生态的;而如果出现反向的变化,沙漠变成绿洲,甚至恢复成为森林,这有利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我们会说这是生态的。这时,“生态”概念的内涵不仅包括对客观现象或过程的表达,也包括对这一客观现象或过程的价值评判。在此基础上又延伸出“生态”概念的其他内涵,意指“美好”、“健康”,比如“生态食品”、“生态农业”、“生态城市”等等。
由此来看,所谓生态问题就是指自然生态系统所发生的不利于人生活需要、不利于人生存和发展要求的变化。生态系统是一种动态的开放的系统,一方面具有自我调节能力,维护自身的平衡,其机构越是复杂、物种越是多样化,自我调节的能力也就越强;另一方面生态系统的平衡又是动态的平衡,不仅系统内部各个构成部分之间,系统内部与系统外部之间都在不断地进行着物质和能力的交换。因此生态系统在保持相对平衡的同时也在不断的发生变化。如果这种变化不利于人们的生活需要,就造成了现实的生态问题。
需要指明的是,人的生活需要具有层次性和多样性,因此对于一种现象是否构成生态问题,判断上也会具有差异性。通常情况下,在哲学上我们是基于人类整体的生存和发展来确立和讨论生态问题的。比如,森林面积的减少并不一定直接给当代人带来生态危害,但是对于后代人来说其消极生态后果是显而易见的。就此而言,遏止森林面积的减少就成为当代面临的一个重要的生态问题。
作为一个价值概念,“生态”问题的反思与讨论是以人为轴心的。换句话说,人,是考量生态问题的基本坐标,生态问题之所以能够成为生态问题,是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的角度来审理的。在这样的意义上,生态主义也就是人类中心主义。在反思和讨论生态问题时我们又通常会反对和批判人类中心主义观念,这里,我们实际上批判的是那种狭隘的人类中心主义,即为了部分人的利益牺牲人类整体利益、为了当代人的利益忽视和遮蔽后代人的利益的狭隘观念和行动。对狭隘人类中心主义的批判恰恰是要维护人类整体的生存和发展。离开人类整体生存和发展需要、离开“人”这个中心片面地去讨论所谓的生态问题,实际上是误入了歧途。比如有人主张各个物种和人一样具有平等的生存权利,人不能因为自身的需要而妨害破坏其他物种的生存权利。这是走向了极端化、激进化的生态主义观念。实际上,我们保护野生动物、防止物种灭绝、维护生态多样性,并不是单纯为了保护其他物种的生存权利,最终恰恰是出于对整个人类生存和发展的考量,这样做更有利于人类整体的长远利益。
生态问题的形成尽管和人的生活需要相联系,但是我们对生态问题讨论的重心并不在于这个方面。生态问题指的是自然生态系统所发生的不利于生活需要的变化和变迁。生态问题研究和讨论的主要方面在于追问生态形成的根源和探索解决问题的路径。造成生态变迁的因素是多样的,既有自然因素的作用又有人的因素的作用。反思、考察和应对生态问题,固然需要考虑各种自然运动的因素,但最根本的是人的活动所引发和造成的生态环境的变迁。因此,探讨生态问题最终指向对人类生存活动的深层反思。
生态问题的实质是人的活动所引起的生态环境的变化,这种变化是不利于人类的生存和发展的。从人的活动方面看,造成生态问题的影响因素又是多样的、多层次的,比如科学技术的发展,人类实践的特点,认识水平的相对有限性,现实利益的分裂、差异与对立等等,都是造成生态问题的重要影响因素,这些因素之间又相互作用、相互影响,造成一种综合诱因,从而导致了当代日益严重的生态问题。这里不打算详细分析生态问题的现实成因而只想就本文讨论的主题强调几个基本方面:
首先,生态问题的实践基础。实践是人的存在方式,“可以根据意识、宗教或者随便别的什么来区别人和动物。一当人们自己开始生产他们所必须的生活资料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把自己和动物区别开来。”②人通过自身的实践活动改造外部世界从而实现自己的生存与发展。只要人存在着,就需要不停歇地进行着相应的实践活动。人们的实践活动必然带来外部环境的变化。尽管人们带着特定的目的从事相应的实践,但是实践的结果并不总是有利于人的生活的。就是说实践所导致的外部环境的变化,有些是远离人们的生活需要的。这些消极的后果积累到一定程度就造成了生态问题。其次,生态问题的认识根源。实践活动的消极结果有些是被预见的,有些则是没有被预见的。对于那些已经认识到的可能消极后果,我们会采取相应的措施来规避、防范和应对。而那些非预见的消极后果则可能造成重大影响。由于自然生态系统的复杂性,很多生态问题是由于在行动的当时诸多后果难以被深入认识和把握从而消极后果日益积累所造成的。生态问题有其客观的认识论根源。再次,现实利益的分裂与对立是生态问题形成并且日益恶化的直接动因。现实生活中,人们的利益是多元的,不同利益之间存在着分裂、差异和对立。而对于各个利益主体来说,自身的特殊利益他们实际行动的根本立足点和出发点。“各个个人所追求的仅仅是自己的特殊的、对他们来说是同他们的共同利益不相符合的利益。”③这样的情形下,即使充分认识到了实践行动的消极生态后果,处于自身特殊利益的需要,这样的行动仍然会被付诸实施。而且出于自身最大限度的特殊利益的需要,未必会采取规避和防范消极后果的有效措施。比如,当代我们都认识到亚马逊雨林对于全球生态系统的重大意义,但是每年仍以上千万公顷的速度被砍伐。追问生态问题的成因必然会追溯到利益的差异与对立。
强调生态问题成因中这几个方面的因素,一方面是为了表明在反思生态问题时不能离开这些基础层面的把握和分析,另一方面就本文的主题而言是为了揭示生态问题的一个本质特征,即生态问题的历史性。无论是从实践的特点、认识的本性还是从利益现象的历史发展状况,都表明生态问题是一种历史现象,是人类一定社会历史阶段的存在。
第一,从人类实践基础来看,古代社会在生产水平非常低下的条件,人类改造外部世界的能力还非常弱小,无论在深度上还是在广度上,给自然环境带来的改变是比较薄弱的。很多时候,人的活动在自然界中所留下的印记往往由自然界的运动所抹平,比如林木的自然生长弥补了人工采伐造成的缺失。这时不会造成真正意义上的生态问题。进入现代社会以后,随着机器大工业的形成和发展,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极大增强,人类影响自然生态环境的深度、广度和效率,远远超越了自然的自我恢复能力。当自然生态环境朝向不利于人生存和发展的方向变化时,就形成了生态问题。在这样的意义上,生态问题是一个现代性问题,是现代社会才存在的问题。第二,就人的认识问题来说,生态问题有其认识论根源,但并不意味着人的认识水平越低就越会造成生态问题,恰恰相反,是人类的科学认知水平达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才出现的现象。正是由于科学认识的发展,人类在这样的认识指导下展开日益扩大的改造自然的活动,科学知识越发展,人类改造自然的能力就越强大,对自然的影响程度就越深。然而在特定历史阶段上人的认识又具有相对有限性,当一些实践活动的消极后果没有被人们认识和把握时,这些消极后果积累到一定程度就会造成生态问题。而随着人类认识的发展,认识和把握到这些后果并采取相应的措施来防范和应对时,由此所造成的生态问题自然逐步消除。第三,关于利益的分裂与对立现象。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个体利益和公共利益并不必然对立,相反具有根本的一致性。在私有制出现以后,个体利益发展成为与公共利益相对立的个别利益,由于个别利益与公共利益的分裂与对立,个别利益之间也是分裂和对立的。但是,私有制是人类历史特定阶段才存在的现象,与此相应,个别利益之间的分裂和对立也是一种历史现象。当这种历史现象消亡之后,由此所引发的生态危机现象也就不会再发生。
作为一种历史现象,生态问题不是从来就有的,也不会永远存在下去,迟早将为人类的发展实践所克服。当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可以消极等待,在日益严重的生态问题面前人类必须采取积极的努力,生态文明建设是一个积极能动的过程。正如马克思所指出的,“一个社会即使探索到了本身运动的自然规律……它还是既不能跳过也不能用法令取消自然的发展阶段。但是它能缩短和减轻分娩的痛苦。”④
指明生态问题的历史性有助于坚定生态文明建设的信念,生态文明建设不仅是必要的而且是可能的。更为重要的是,生态问题的历史性同时表明,关于生态问题的反思与审理是和人的历史发展问题相联系的。前文已经指出,作为一个价值概念,生态问题的考量是以人为轴心的,人类的生存与发展是审理生态问题的基本坐标。正是在人类发展的整体历史中呈现了生态问题的历史性质。这样一来,如何理解人的发展问题直接影响着关于生态问题的理解与把握,反之,如何理解和看待生态问题则反映着关于人的发展问题的基本观念。然而,正是在这个问题上,在特定历史条件下,掩藏着一种可能和趋势,即生态问题被意识形态化、成为宣扬特定价值理念的意识形态工具。这是和当代资本关系密切联系在一起的。
在深入讨论和理解生态问题如何可能被意识形态化的时候,我们还必须了解历史唯物主义关于资本历史本性批判的基本理论观念,并据此对资本关系的当代发展给予深入的审理。
历史唯物主义强调,资本根本上是一种社会生产关系,“资本不是一种个人力量,而是一种社会力量”。⑤实现自身最大限度的增殖是资本最根本的历史本性。资本的增殖通过生产创造,通过交换和消费来实现。无限增殖的本能促使资本千方百计地促进社会生产的变革、促进交换和消费的发展。“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面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⑥资本的创新本能与冲动具有有利于社会发展的一面,客观上促进了社会进步。“资本的文明面之一是,它榨取剩余劳动的方式和条件,同以前的奴隶制、农奴制等形式相比,都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要素的创造。”⑦但是资本的历史本性又具有狭隘性的一面,造成了资本自身无法克服的固有矛盾,由此形成一轮接一轮的经济危机。经济危机的爆发又促使资本不断创造新的存在形态,延续自己的存在与发展。这又造成了资本的一个又一个发展神话。然而由于其自身无法克服的固有矛盾,资本在实现创新发展的同时总是无法超越由这种矛盾所造成的历史界限。这是资本存在的历史性或暂时性的根本基础和依据。
在当代我们必须认识到,不能因为资本具有自我超越发展的能力就忽视资本的历史性质,同样也不能因为资本有其历史界限就认为资本行将消亡。实际上,创新的本能与冲动总是在不断促使资本变革自己的增殖方式和存在形态。资本的增殖在生产领域中创造,因此,资本创新首先是生产效率的创新,总是千方百计地扩大产品总量。当市场饱和、利润空间减小时,资本会转向其他产品和生产部门,这时表现为产品品种、生产部门和生产领域的创造与创新。生产、分配、交换和消费各个环节都会影响资本的整体运动,因此资本的创新冲动在各个环节、各个领域都表现出来。尽管资本在历史发展中一次又一次地化解了危机,但是在新的发展中又总是遭遇无限增殖的要求与市场有限性之间的矛盾。这意味着资本原有积累方式发生了根本性危机,即工业资本时代那种通过具体物质工业产品的生产和消费来实现自身增殖的积累方式遭遇了根本性危机。在这种积累方式中,资本无限增殖的需要一方面遭遇市场有限性的限制,另一方面又遭遇自然资源有限性的限制。这时,资本积累方式发生引人注目的两个方面的变化:第一,从物质生产领域大量向非物质生产领域转移,从第一、第二产业领域大量向第三产业领域转移。直接来看,这是新技术革命推动的结果,实际上也是资本创新积累方式的表现。原来因两个方面有限性——自然资源的有限性和市场的有限性——的限制所造成的危机得到有效缓解。第二,从原来单纯对具体产品生产的关注转向了关注生产条件的生产,就是说,资本的增殖不再仅仅限定于具体物质工业产品的生产,而是进一步诉诸生产这些具体物质工业产品的生产条件的生产过程。在现实发展中,主要的表现是空间资本化的发展。⑧物质生产需要一定的空间条件,之前资本对空间和空间生产的关注主要是为特定物质资料的生产服务的。随着资本积累方式的创新,为具体物质生产提供空间条件的空间生产本身成为资本增殖的基本手段。
当代资本积累方式的这种创新变化带来一个重大后果,资本获得了更为灵活、更为多样的积累方式,更为重要的是,在很大程度上能够应对、防范和规避原来积累方式下不断加剧的生态危机。在资本原有积累方式中,工业生产以环境消耗为前提,最大限度的生产是以最大限度地消耗自然物质资源为代价的。正因为如此,反思当代生态危机可以直接追溯到对资本历史本性的批判。而从资本积累方式的新变化来看,第一,非物质领域的生产所要求的自然物质资源是极为有限的,第三产业领域生产尽管同样包括物质生产过程,但同传统工业生产方式相比其对自然资源和环境的消耗大大减少。第二,就空间资本化发展而言,当空间生产本身日益成为资本主要增殖手段的时候,过去那种为追求最大限度利润而造成对自然资源和生态环境过度消耗的现象就会得到一定程度的遏止。生态危机的形成和发展同以往的资本生产过程密切相关,但是生态危机的加剧同样是对资本进一步发展的妨碍,应对和规避生态危机也是资本进一步发展的要求。当代资本积累方式的新变化表明,在资本关系条件下存在着生态相对和谐发展的可能和趋势。在当代,生产、创造以生态和谐为基本特征的空间产品成为资本重要的利润源泉。
可以看出,当代生态问题的形成、发展及其加剧,在深层基础上植根于资本的历史本性。无限增殖的需要促进资本进行“过度的”生产,造成了各种生态问题。但是同样基于资本的历史本性,资本又会改变、创新原有的增殖和积累方式。资本经济危机的实质是资本无限增殖的本性遭到遏制,无法实现。在原有积累方式中,生态环境是资本增殖与积累的重要基础和前提条件,生态危机意味着无法再为资本的无限增殖提供充分的生态环境支持。因此,生态危机可以看作是资本危机的特定表现。这样,根据资本的历史本性,在进一步的发展中资本又会自觉不自觉地缓解和规避生态问题。一方面,在当代通过具体物质资料的生产来实现增殖和积累仍然是资本的一个重要积累方式,这需要相应的生态环境支持,因此资本会在一定程度上自觉地应对或缓解生态问题;另一方面,更为重要的是,在资本实现了增殖和积累方式创新和转换的条件下,生态问题自然也就得到了相应的有效的规避性应对。在当代生态意识日益增强、解决生态危机的呼声日渐高涨的背景下,资本自然也乐意顺应这种潮流,甚至是积极地推动生态建设,因为随着积累方式的创新,生态建设本身已经被纳入到了资本运动的整体逻辑之中。正是在这样的语境中,我们强调不排除在资本关系下建构起人与自然生态和谐的生存状态的可能性。
如同资本在历史发展中客观上促进了社会进步一样,资本对生态建设的认同、顺应与促进也是具有重要的历史进步意义的。但与此同时,我们也必须警惕一种可能的倾向,即片面理解生态建设的内涵、生态建设被意识形态化的倾向。前文已经指出,生态问题的讨论是以人的生存和发展为基本坐标的,我们先来看看人的发展的基本内涵。
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实现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亦即人的解放是人发展的终极价值指归。这包括两个方面的基本内涵:第一,在人与自然的关系上摆脱自然必然性束缚,实现人的自由发展。这并不是说自然规律不再对人有制约作用,而是指人能够自觉掌握和利用自然规律从而大大提升生产能力和劳动效率。这时,社会必要劳动时间,即单纯为自然生存而消耗的时间大幅度减少,自由时间则相对大幅度增加,从而人的自由发展有了时间保证。“整个人类的发展,就其超出对人的自然存在直接需要的发展来说,无非是对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并且整个人类发展的前提就是把这种自由时间的运用作为必要的基础。”⑨第二,在人与人的关系上建构起为人们共同控制的丰富全面的社会关系。人的活动要在相应的社会关系下进行,并由此获得相应的规定性。人的社会关系越是丰富、全面,才越可能获得全面的规定性,就是说成为全面的人。因此,实现人的解放,不仅包括人在自然面前的自由性,还包括为人们所共同控制的全面社会关系的建构。由此,实现人的自由全面发展就需要两个方面的条件,一是社会生产力的高度发展,二是社会关系的变革,即丰富而合理的社会关系的建构。在现实指向上,社会关系的变革最终是要消灭私有制。在早期人的发展表现出原始的全面性,个人能力发展较为全面但却缺少深刻的内容。“在发展的早期阶段,单个人显得比较全面,那正是因为他还没有造成自己丰富的关系。”⑩这是以“人的依赖关系”为根本特征的发展阶段。随着分工的高度发展,不仅造就了丰富的社会关系,人的能力也得到深刻发展。但是,这时人的能力发展是单一的,是畸形的深刻。个人关系的丰富性仅仅表现为物的关系的丰富性。这是“物依赖关系上的个人独立”发展阶段。只有扬弃了前两个发展阶段的原始全面性和畸形的深刻性,才能实现个性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即人的解放。
换句话说,人的发展包括两个基本方面,即自然生命的发展提升和全面合理社会关系的建构。在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中,人的自然生命的发展是人发展的基础,全面合理社会关系的建构是人发展的核心。我们不仅生活在自然界中而且生活在社会中,人不仅是自然存在,更是社会存在,人之为人根本的不在于人的自然属性而在于人的社会属性,人的本质“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1)生态问题直接关涉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是人的自然生存和生命质量的问题。没有自然生存质量的提升,当然也就谈不上人的自由全面的发展。在这样的意义上,生态建设是实现人发展的终极价值目标的重要手段、环节、步骤。但是,决不能单纯在人的自然生存和生命质量的意义上来理解人的发展。根据历史唯物主义观念,人的发展不仅在于自然生存方面的进步与提升,更在于社会关系方面的变革,即全面、合理社会关系的建构。
在资本关系主导下,生态问题被意识形态化的可能在于:仅仅从人的自然生存发展的意义来理解人的发展,而完全忽视人的存在和发展的社会关系方面的内涵,由此遮蔽了资本关系的历史本质。资本条件下创造了丰富的但却是畸形的、异化的社会关系,社会关系的建构不是服从于人而是服从于物。这些物化社会关系实质而言是资本的生产关系的再生产,是资本生产关系的具体化,而且反过来进一步巩固了资本生产关系。从社会历史发展总体进程而言,物化社会关系深切体现了资本关系的历史狭隘性。这也是历史唯物主义对资本关系批判的基本理论指向。而从生态问题的当代发展来看,资本的进一步发展要求解决生态问题,而资本积累方式的创新又使得生态问题的解决成为可能。不仅如此,资本甚至可以把生态运动纳入到自身运动的整体逻辑之中,使之成为实现资本增殖和积累的一种手段和途径,比如生态和谐的空间产品的创造。在这样的状况下,把人的发展单纯理解为人的自然生命的发展与提升就获得了一举两得的效果:既不妨害资本无限增殖的要求又遮蔽了资本关系的物化本性,相反,随着生态问题的不断解决资本还会戴上“为了人类共同的福祉”的神圣光环!
正是由于这样,我们认为在进行生态文明建设时,在研究和讨论生态问题时,一方面应立足于人的生存和发展、立足于人类的终极价值指向来思考问题,另一方面应该对人的发展和生态问题的内涵有全面的理解与把握。生态问题直接表现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问题,背后隐藏的恰恰是人们的社会关系问题。片面强调生态建设对于人的自然生命发展的意义,或者是仅仅从人的自然生存的角度来审理生态问题和生态文明建设,极易遮蔽生态问题的历史本质,进而为资本的意识形态所利用,演变成为当代资本的一种意识形态神话。从历史唯物主义这方面来说,片面强调自然生命的发展很容易模糊历史唯物主义理论与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原则界限。社会主义是要求生态的,但是生态并不意味着社会主义;同样,马克思主义是要求生态的,但是生态并不意味着马克思主义。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34页。
②③《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3卷,人民出版社,1960年,第24、38页。
④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第10页。
⑤⑥《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287、275页。
⑦《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5卷,人民出版社,1972年,第925-926页。
⑧参见庄友刚:《资本空间化与空间资本化:关于空间生产的现代性和后现代性话语》,《山东社会科学》2013年第2期。
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7卷,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216页。
⑩《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46卷(上),人民出版社,1979年,第109页。
(11)《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56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