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熊神话:华夏文明的基因
——兼及史前动物形酒器的萨满致幻意义
叶舒宪1,2
(1.上海交通大学神话学研究院,上海200240;2.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北京100732)
[摘 要] 天熊神话是整个东北亚至美洲地区多民族信奉的神话遗产,认为现实中的熊乃是天神下凡所化的动物形象。从考古出土的红山文化双熊首三孔玉器(玉璜即天桥象征)到德辅博物馆新入藏的红山文化熊形带羽翼陶尊,一批实物形象资料成为神话学和史前考古研究共同关注的新对象,表明天熊神话源自文明以前的石器时代。本文通过萨满教信仰的幻象之熊的相关系列叙事,发挥四重证据法的求证优势和激活功能,重建有关天熊神话信仰的萨满文化语境,探寻失落已久的华夏文明发生期的重要文化基因,给黄帝号有熊、伏羲号黄熊和鲧禹化熊之类神话传说找出统一诠释的文化大传统背景。
[关键词] 天熊;红山文化;萨满信仰;幻象;四重证据法
一、如熊添翼:辽宁发现红山文化熊形陶酒尊
图1 朝阳市德辅博物馆藏红山文化熊形陶酒尊,距今6000-5000年
据《光明日报》2018年11月12日和中国考古网11月16日报道,朝阳市德辅博物馆新入藏的红山文化熊形陶尊(图1,2018年1月8日由辽宁省文物局定级为国家一级文物),熊身上刻划着羽翼符号的之字形纹饰。这是一个十分令人振奋的消息,可以从汉语成语“如虎添翼”一词中派生出“如熊添翼”这样的新语词。无独有偶,笔者2019年4月8日组织发起的第十五次玉帛之路文化考察在苏州东吴博物馆“青瓷斋”(共藏有魏晋时期以来的青瓷一千余件)观摩到鹰尊与熊尊同在的珍稀文物景观(图2,见下页)。[1]西辽河流域和长江流域不同时期的一双熊尊,恰好构成南北方民间文物“对话”格局,似乎可从找回失落已久的华夏文明基因的意义上,提示出对熊形文物做谱系性的深度认识之新课题,这也必然涉及红山文化出土的标志性玉龙形象究竟是玉猪龙还是玉熊龙的学术争论问题。
图2 苏州东吴博物馆藏青瓷熊尊。距今约1500年
关于文化基因的判断标准,文学人类学一派近年来有个初步意见,依据文化大传统理论,文化基因的必备条件:一是至少要有四五千年以上的历史,大大先于甲骨文汉字的产生;二是要和文明的核心价值相关,不宜太宽泛。仅从华夏民族共祖黄帝号有熊、伏羲号黄熊这一点,就足以确认天熊神话很可能是华夏文明史前期最重要的信仰文化内容,也是在数千年文明发展进程中被遗忘和失落得最严重的一种神圣对象。对此,只要看看当代孩子们书包上挂着的笨笨熊玩偶、电视节目中连年累月不断播出的《熊出没》就明白了。当今的人文知识分子,有责任为恢复五千年以上的华夏神圣信仰之根而努力。在此特别感谢我国民间收藏界的代表德辅博物馆所作出的举世瞩目的学术贡献!
经过多年来对中国史前熊文化的探索,笔者提出中国、日本、韩国和美洲先民曾共同信奉一种“天熊”神话观念,见于日本史籍《日本书纪》,中国长沙子弹库出土战国楚帛书创世神话,以及古朝鲜-韩民族的建国神话[2],尤其是亚洲和美洲的口传文化——因纽特人神话、印第安神话和日本阿伊努人的熊图腾信仰实践。中国北方少数民族鄂伦春、鄂温克和赫哲族等至今还流传着口头传承的熊图腾神话。[3][4]我国台湾岛原住民神话中居然也保留着丰富的天熊下凡的叙述母题。① 见张世明编《九族创世记:台湾原住民的神话与传说》一书,台北:南天书局,2006年,该书曾获台湾出版界的“金鼎奖”。 (图3)若能将在日本熊本等地方传承至今的祭神礼俗② 参看日本北海道大学综合博物馆的天野哲也撰写的专著《熊祭的起源》,东京:雄山阁,2003年。 ,我国鄂伦春族至今延续不断的祭熊之风葬礼俗等诸多三重证据案例结合起来,就可以较为生动地“激活”对史前熊形文物的神话感知与信仰观念解读。并期望发挥四重证据法的合力作用,重建出系统的天熊信仰的活态语境和文化大传统之证据链。
图3 台湾版神话读物《九族创世记:台湾原住民的神话与传说》封面:天熊载人图
从目前公开发表的文章看,《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5期发表德辅博物馆馆长邵国田、王冬力合写的《红山文化首次发现熊陶尊及其酒元素的文化价值研究》,杨朴、杨旸合写的《女性文明的象征符号——熊陶尊造型意义的文化解读》,分别论述红山文化的熊神崇拜、以酒礼祭神和女神信仰方面的重要文化内涵。如果再引申到天熊神话观念的发生方面和辽宁省博物馆藏红山文化双熊首三孔玉器,又将形成某种证据链的对接关系[5],这将给整个北方地区史前文化的精神信仰世界探索带来新的思考契机,也带来诸多连锁的问题。本文仅从欧、亚、美三大洲萨满教传统的饮酒和吸烟致幻术方面,探究天熊神话想象的发生原理,构成一种立体建构的文化文本语境和对史前文物的活态解释范式。
3.4 护士的主观幸福感与婚姻质量的关系 表5显示,护士及其配偶的主观幸福感总分和婚姻质量总分之间呈高度正相关。婚姻质量各因子中,除了信仰一致性外,其他都与主观幸福感总分呈正相关。主观幸福感各因子中,除了松弛与紧张外,其他都与婚姻质量呈正相关。在本次研究中发现,关于信仰的一致性分值较低,大量数据缺失。这可能与中国国情有别于西方国家有关,因此其对婚姻质量的影响有待进一步考量。
人类学研究报告的美洲印第安文化萨满教致幻技术,大致有图像感应刺激和兴奋剂的化学刺激:前者常见的是印第安萨满神袍上以熊图腾或神熊形象为主,化学刺激则以吸烟和饮用致幻剂为主,包括毒蘑菇、仙人掌等酿制成的龙舌兰酒① 关于中美洲阿兹特克文化龙舌兰酒神话及相关祭仪,参看美国时代生活图书公司编《太阳与献祭众神——阿兹特克与玛雅神话》,孙书姿译,中国青年出版社,2003年出版,第62-63页。 ;萨满巫医等通灵者能够在幻象中遇到熊、化为熊或被熊所吞噬,其基本的象征寓意在于天神下凡,灵力的灌输,正能量的提供,从而确认萨满仪式表演的治疗功能。这和我国古代民间以“蒙熊皮”为特点的傩戏表演道具的意义异曲同工。朝阳德辅博物馆新入藏的红山文化熊形陶尊,既然已经被鉴定出有水果酒酿酒之遗留物[6],这也和我国南方长三角地区史前文化的酒器发现形成南北方的对应,见证着华夏史前先民通过以酒致幻技术的发展情况,这乃是催生神话想象和动物图腾形象,及各种超现实幻象的重要渊源。根据酿酒遗迹的发现,可以对整个史前期动物形陶酒器作出系统梳理和归纳,以便展开进一步的追问与研究。
“从农民需求出发办节目,用农民熟悉的表达方式办节目,用农民易于接收的渠道传播节目”。作为传播“三农”政策的重要平台,农广人在办节目时心里应该装着农民,眼睛关注农民,行动爱护农民,多走到农村、走进农田,与农民交朋友,让整个频率都散发出芬芳的泥土气息,把根深深地扎进广袤的大地,把触角伸向田间地头,把服务送到农家院里,把党和政府的关怀与温暖传递到农民心中,用节目和文艺作品滋润田野沃土,让农民喜欢到不离不弃。
自2006年首次到赤峰朝阳地区考察红山文化,并出版《熊图腾》一书后,十三年过去了,笔者对熊神崇拜起源的探索和熊图腾文化源流的梳理仍在进行之中。2018年12月,因为翻译《萨满之声——梦幻叙事概览》这部名著,从世界各地萨满-医师自述的活态文化材料中,终于找到再阐释熊图腾与天熊神话观的一种学术契机,希望能在此分享给大家。
二、四重证据法:如何找回失落的文化基因
笔者在2005年第一次提出四重证据法的人文研究新方法论,次年就来到牛河梁遗址考察。考察所见女神庙中的熊头骨和泥塑熊像,成为研究者见证第四重证据大大超越书本知识的新求证作用的最佳案例。这个事实启发了神话学研究持久不断的思考:5000年前的红山文化居民为什么要把熊这种陆地猛兽形象请进他们的神圣庙宇中呢?至于法国南部新发现的绍维洞穴彩绘岩画双熊出洞,距今足有三万年历史。这当然涉及了我们所称的文化大传统的深度认识问题。
“当夜精灵赋予巫医施法的能量时,他告诉巫医可以从水宝宝、鹰、猫头鹰、鹿、羚羊、熊及其他鸟类或动物那里获得帮助。
“一站式”司法确认机制的运行只有一年多的时间。目前,该机制运行的范围,仅限于房山区人民法院诉调对接中心与房山区矛盾纠纷多元调解中心、房山区司法局众和人民调解委员会等调解组织之间。虽然,该机制自运行以来,取得了良好的社会效果,但是,由于该机制运行时间较短、运行范围狭小,若要大面积推广,还将面临以下现实问题:
和红山文化已经批量发现的玉鸮与玉龙一样,中国北方的史前先民将酒器制作成熊或猪的形象,绝不是出于美学和艺术的考虑,而这只能看作史前信仰和神话观念支配下的产物。正像印第安萨满将烟斗视为圣物,并在烟斗上塑造出神熊、天熊的形象作为标志,就因为烟火向上的升天运动,恰好便于打开人们对天熊联想的巨大空间。由此可知,解读熊形圣物的最好方式就是努力探寻一种原初语境的还原方式:在世界现存的仍然崇拜熊图腾或仍然保留着天熊、熊神观念的部落社会中去寻找活化石一般的证据。若套用一个儒家的说法,这也是“礼失而求诸野”的当代求索方式。
以下列举《萨满之声——梦幻叙事概览》(Joan Halifax,Shamanic Voices:A Survey of Visionary Narratives)提供的七个案例,包括从欧洲格陵兰岛到亚洲最北端因纽特人,直到美洲印第安人的各种萨满幻象之熊的生动故事,说明熊作为天神或精灵的化身,如何存活在萨满信仰世界之中。
【对策】患病鱼脑内多有这种虫体寄生,有效治疗很困难。引进种苗时应该进行该虫寄生情况的检查,及时除去水槽底的污物,维持适当的换水率以及饲养密度是预防和抑制感染扩大的核心对策。
案例之一,是该书第六章的北美印第安温纳贝戈族萨满雷云。作为一名部落社会的伟大治疗师和施毒师,雷云深知祖先流传下来的那些非凡的治疗方法;他能以惊人的清晰程度记起他的过去——“生命存在期间”的状态和他出生的经历;他在幻象中能够亲自上天入地,经历三界。作为萨满,通常的修炼方式就是经历一种死而再生的仪式。雷云的仪式幻象的自述如下:
广西民族音乐博物馆是在广西艺术学院“广西民族民间艺术藏品馆”的基础上扩展建成,于2015年开始立项建设,共斥资2300万。博物馆建筑面积近2600平方米,布展区域达1400平方米,收藏音乐展品约1200余件(套),涵盖乐器实物、传统歌本、乐谱、手稿、音像资料等多个内容,并通过多媒体影像、图文解说等形式再现八桂传统音乐的精彩风貌,主要功能为展示、传承广西传统音乐并进行音乐展演与研究活动。
那些来自于海洋中心和萨满村庄的精灵跟随我,保佑我。他们让我试试法力:浩瀚的大海波涛滚滚,我按照精灵的要求对大海吹气,顷刻间万顷波涛犹如碟中水般安静。我一连试了三次。第四次时,为了再次考验我,精灵们施法让海水巨波翻滚,惊涛骇浪,然后让我再次吹气。我照做了,这一次大海又变得异常平静。“人啊,你现在该做点事情了”,他们对我说,“你已经所向披靡,无论多严重的病人,你都能治愈”。
地球上所有的精灵都保佑我,“任何人遭到痛苦并送烟草给你时,你若需帮助,我们定会有求必应。”精灵们对我说。
在蓝克雷河畔住着一个神奇的生命,那是一只会跳舞的灰熊精灵。遇到大麻烦时,我会拿出很多烟草,他就会帮我。这只灰熊给我唱歌并赋予我看到圣物的神力,并给了我他的熊掌。那是神圣性的掌。灰熊边跳舞边表演,以示显其神圣:一只灰熊撕开他自己的腹部,然后自己愈合,这样重复了好几次;一只灰熊用爪子抓伤另一个,使其严重出血,随后他们又都治愈了自己。他们就这样使自己变得神圣。他们的一个前爪不见了,掉在地里。随后,他们从地里拿出草原萝卜。最后,他们抓住一棵小李树,对它吹了一口气,摇摇它,许多李子开始落下。① Joan Halifax,Shamanic Voices:A Survey of Visionary Narratives,E.P.Dutton,1979.以下六个案例皆出自此书,不另加注。本书中译本,将由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19年出版。
熊在此表现为能够自我愈合的生命复活之原型。萨满的仪式性治疗能量主要来自所谓“精灵”,精灵以各种动物化身形式出现在幻象中,萨满要先向精灵祭献烟草,再发出祈祷:
向精灵祈祷
哦,火焰,这是给你的烟草。你要答应,我给你烟草,你满足我提出的所有要求。现在,如你所愿,我用烟草为你祈福,在我禁食的四天里,你也保佑过我。我有个病人,他希望活下去,给你这些烟草,希望你祈福病人会在四天内恢复健康。
哦,野牛,我给予你烟草。有位病人给你带来烟草,祈求你赐予他健康。因此,我禁食六天期间,你让你的精神跟随着我,并赐予我法力,现在,请加强我的能量。那时,他们把我带到大地中心的你那白色小屋里。在那里,你以四种不同颜色的野牛保佑我。现在,我真正需要你当时给予我的祝福;现在,我真正需要你赐福我时呼吸的力量。实现你的诺言,让我增强法力吧。
灰熊,我也给你带来烟草。在一个叫做彭迪山的地方住着一个精灵,他掌管着仪式小屋,其他灰熊均归属于这仪式小屋。你们都保佑我。你说只要愿意,我能杀死任何人,也能救活任何人。现在有一个人需要我的帮助才能活命,我也愿意帮助他。这里是一些送给你的烟草。记得我禁食十天后你把我的灵魂带到你家,并保佑我。我现在请求你赐予我你曾用来保佑我的那些能量。祖父,这些烟草是人们给你的。
雷云在祈祷中将灰熊称为祖父,这也是以熊为图腾祖先的信仰表现。以下还有这位萨满对鳗鱼之王、海龟、响尾蛇、夜精灵、太阳和大地祖母的奉献烟草之祈祷辞。
案例之二,是第六章讲到的北美印第安人帕维奥佐族的萨满迪克·马赫威的经验自述:
What happened to Carter’s team members after opening the tomb?
萨满的能量通常来自黑夜,他们只能在晚上施法,但这种能量与月亮或星星无关。我知道一个女人从太阳、月亮、星星那里汲取能量。我看见她装好烟斗,太阳出来时便开始抽烟,好几次我都看她这样做过。我紧紧盯着她,发现她并没有使用任何点火工具,是她的能量点燃她的烟斗。”
由此案例可知,萨满通神能量的两个重要来源:吸烟致幻和鹰、熊等动物精灵的致幻。
案例之三,是第六章讲述的北美印第安人基特卡汕族的萨满艾萨克·特斯(Isaac Tens)。他三十岁时,发现自己多次进入深度的和不安的出神状态。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这些可怕的幻象:巨大凶猛的动物精灵;追赶他的巨蛇般的参天大树;苍蝇爬满脸部;追捕他的喧闹人群。这些恐怖的场景反反复复地出现。他从出神状态中醒来时,意识到即将成为一名萨满,由于内心有许多歌曲在唤醒他,他有一年时间都处于半隐居状态。特斯有三组歌曲总计二十三首。这些圣歌是治疗活动的关键,只有在萨满进入通神状态下方才出现。
案例之六,是第四章讲述的格陵兰岛因纽特族萨满奥特达鲁塔分享自己受训练成为萨满期间令人惊异的经历。他讲述如何遇到自己的灵物;如何被训练成为萨满:他怎样反复地被一只熊所吞食;以及他如何遇到火人的。
圣歌就这么唱出来,我无法让它停止。很多事物都呈现眼前:大鸟和其他动物。他们开始召唤我。我看到了一只梅斯凯瓦德(一种鸟)和一条梅斯加戈威克(大头鱼)。这些只有我能看见,其他人不行。那些歌曲自然唱出,无需编写。我在反复咏唱中学会并记住了它们。
……天宇之下,那只灰熊要从这里走好长一段路。
(3)追求利润最大化。企业发生并购行为最大的动因即追求利润最大化,并购的发生使得企业采用低成本打开了新市场,或者节约了生产成本从而提高企业的利润,或者是混合并购来降低企业的经营风险,都是为了提高企业的利润。企业的并购可以给企业带来经济基础的提高。
哇赫哈拉……咿呀幺哎嗬(负担)
《医者圣歌》第二首唱词中出现天熊形象:
在萨满幻象中,会出现化熊升天的景观,并由此发生神圣能量的交换过程。“另一个叔叔也出现了——古克斯瓦图,他们在那个年代都红极一时。上面几首歌都是我听他们唱的,他们歌唱的时候,那位大灰熊跑进门,径直向右拐去,然后直上云端,升入天空,在云端转了一圈,回到屋子。两位叔叔各手持一个拨浪鼓,放在我手上,所以我后来做法时都会使用两个拨浪鼓。梦幻中我看到屋子下面燃烧的熊熊大火。我走出屋子时,出神的梦境刚好结束。从此我就学会了幻境中听到的那些圣歌。”大灰熊在此成为沟通天界与人间的神圣媒介者。
《医者圣歌》第六首唱道:
……我同陌生人站在谁的木舟上?
……在漩涡中它随波逐流。
对于地板柜的安装,通常使用槽钢作为底部支架,注重安装的方法选择,然后参考施工现场的图纸和安装条件进行现场测量。安装时,首先参考图纸进行弹性定位,然后用镀锌角钢安装,以确保电缆桥架的安装质量,并且安装图纸上标记的位置合理且准确地安装。
在我的幻象里,木舟带我去了很多地方,穿梭在我离开的那片树林里;木舟下那些树木渐渐远去。我的木舟一直漂动,不管在陆上还是在水中。
作为最后的手段,我要使用只有在巨大困难面前才会用的法力(郝格维斯特,即模拟捉熊):我穿上熊袍,戴上熊爪帽,在我脖子上套上一个圈套,绑着脖子把自己吊起来。事实上,我不能被吊起来,倒是这个衣领可以把我系住,在场的人们要抓住这根绳子。我们可能会并排倒下,因此我必须去掉挂在脖子上的重量,四个哈莱特各站一方,共同用力。首领哈莱特端来水浇在我头上。我们四个人便站在池水上开始磋商,这叫做西林。那时,其他的哈莱特开始对病人施法。我们走出池水,裹上毯子。如果病人很虚弱,首领医师要捧着他的精灵,轻轻吹气使其呼吸。如果还是虚弱,哈莱特就从火中取来一块热石,将精灵置于石上。可能小块脂肪会放在石上融化,手掌来回转换,喂养生病的精灵。之后,哈莱特让精灵坐下,将其置于患者脑中。
当哈莱特本人生病的时候,治疗过程就叫做“还魂”和“还身”,或者叫做“恢复”。生病的医师的脖子上围着雪松树皮的衣领(雷儿),其他的医师围在一起吟唱圣歌。歌曲唱到一半时,他们拽着雷尔(红色雪松树皮衣领),把病人托起。一时间,病人可以自己唱歌,到他完全康复时,所有的医者终究都得死去,而且要经历痛苦的死亡,因为他们不是真的人类,而只是邪恶的精灵。
案例之四是第五章“神奇草药”所讲述的北美洲印第安人多格里布族萨满乔尔所经历的第二次降神会之幻象。
舞蹈和鼓乐,拉开了第二次降神会的序幕,这次我也加入了仪式。我开始狂跳不止,情绪也变得越来越兴奋,直到感觉一股热浪袭击我的脊柱,进而进入大脑,终于,我进入了出神状态。
恍惚中出现幻象:我看到一只熊,它示意我跟它走。而这正是一个精灵、一种能量在召唤我,让我同它开始一段旅程。我跟着它,它突然幻化成一个女人。紧接着眼前便出现了一系列的性爱的意象,不断有臀部、大腿、胸脯和肉体交媾的场面在我眼前盘旋。
我的身体不断地旋转着向下落去,就像掉入了地心的深渊。我周围有各种各样的生物。在我下沉的过程中,它们不断地撕扯着我的身体。当我终于坠入谷底,它们蜂拥而至,又开始了新一轮的撕扯:猎鹰啄食我的眼睛,多齿的狗用爪子抓我的脊背。
我的身体被不断撕扯着,但这次与上次不同,我并不感觉害怕,相反,我对此完全接受。我被这种恐惧所降服,并且跟随着它。直到有个精灵——某种力量大喊一声“停!”……即刻,我的身体碎块又被放回原位。但在恢复的过程中,我并不认识这个新的自己,因为它并没有按原来的位置摆放,而是多出了一些东西。它使我的身体比以前更完整。
此刻我的情绪极度高涨,头脑中被震撼的感觉一浪高过一浪。我感觉我可以看穿事物,看穿人的心灵、骨头和灵魂。这时从我的身体深处传来一个声音,这是我在唱一支歌,一首经验之歌,我能感觉到这首歌带给我勇气和力量。我知道我得记住这首歌,它是我的灵丹妙药……
男性萨满幻想中与母熊所化女性的结合,可以链接考察的出土文物是:陕西神木石峁遗址2019年新发现的石雕像——人熊相抱(感谢王仁湘先生供图)。还有瑞典乌帕萨拉大学考古学者蒲莱斯(Neil.S.Price)所编的《萨满教考古学》[7]56-64这样的交叉学科研究著作,其中也有用萨满信仰的精灵观点解说出土文物的大量案例,值得借鉴。
从图3和图4的对比可以看出,两种算法在时域波形上并看不出明显的区别,这说明,两种算法的噪声抑制能力几乎没有差别,但是从语谱图的对比可以看出,经过谐波重构降噪的语音信号在一些频带上恢复出了原本被抑制的谐波分量,因此语谱图细节比经过两步降噪的维纳滤波法更完善。
案例之五,是第四章“天眼圣视”卷首图片,其说明是:“一位西伯利亚的萨摩耶德人(Samoyed)萨满下阴间的图画。萨满骑着一只熊,在前往死者之国的途中击着鼓,他的脊柱中好像向外散发着能量。他背上长着翅膀,头顶神圣之鹿的大鹿角,隐喻着关于死亡与再生的知识。作画者:普罗科菲瓦(Prokofieva)。”此画中的熊作为坐骑,成为萨满通往阴间世界的神圣媒介。这自然让我们想起屈原《天问》中的一句不解之谜:“化为黄熊,巫何活焉?”大鹿角的形象,则可以对应诠释赵宝沟文化出土陶器上的鹿纹之谜。
1.7 统计学处理 所有数据均采用SPSS 20.0软件包进行。数据由2人重复录入、核查、纠错。计数资料用频数、率表示,采用χ2检验或Fisher′s确切概率法分析。计量资料采用x±s表示,统计推断采用方差分析。多因素分析采用logistic风险模型进行。P<0.05为差异有统计学意义。
一天,在岩石群的高处,我听到有人开始唱歌。我四处张望,却没看到任何人。
“可是为什么我会听到歌声呢?”我心里想着,然后就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天快亮的时候,我又来到山上,并听到了同样的歌声;有人开始唱歌了。“为什么这会发生在我身上?”我心想。这时,我看到两个人向我走来,他们是内陆居民。
“我们很替你惋惜,因为你是个孤儿;所以我们来帮助你。”他们说。于是他们成了最初帮助我的精灵。接着我开始成为萨满,但我并没有向任何人提起。第二年我们移居到南方,那正是小鸟飞回来的季节,我们和一位受人尊敬的萨满定居在一处。他已经直不起腰了,只能靠胳膊撑着大腿才能走路。他也不能独自带着皮筏上上下下了,所以那时我经常帮助他。
一天,他来到我家对我说:“和我一起去东方旅行吧,我会教你一些东西;或许你会需要帮助,可怜的没有父亲的孩子。”
于是我们一起出发了。路上,他说出他要把我培养成一位伟大萨满的方式。我们划着皮筏子,沿着峡湾逆流而上,在接近一个洞穴时,他脱掉衣服,爬了进去。他让我认真观察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于是我在不远处藏好,躺下来等着。不一会,我看到一只大熊从水里游过来,爬上岸,慢慢接近萨满,然后扑到他身上,一点点地把他撕咬成碎片,最后吃了下去。
接着大熊又把他吐出来,跳进水里游走了。
当我走进洞穴时,看到老人躺在地上呻吟。他非常疲惫,却还能自己划船回去。在回家的路上,他告诉我,每次当他被熊活吞的时候,他都能获得比帮助自己的精灵更强的法力。
虽然有2008年翻译出版的神话考古学家金芭塔丝名著《活着的女神》之现成结论:熊、猪、鸮、鹰和蛙等都是史前女神(母神)崇拜信仰的动物象征,但这还是不能令人满意地实现对天熊信仰及神话的确切解读和全面理解。如今,这样的解读方式终于出现了,那就是所谓第三重证据的活态文化证明。虽然活态文化提供的证据是间接性的,与考古发现的史前文物之间有着时空方面的巨大差异,但是我们也不能不相信:人类在宇宙中的命运是一体的;人类思想观念的发生也会具有相对一致的方面。所谓“人同此心,心同此理”就是说的这个道理。
一段时间后,他再次带我踏上旅途,这次很有可能是我自己被熊吃掉。不管我想得到什么好处,这都是必须的。我们划着皮筏子来到那个洞穴,老人让我脱掉衣服。并不否认,想到自己要被熊生吞时,我感觉有些不舒服。
我躺在那儿,不一会我听到熊来了。它向我发起攻击,一点点一块块地把我撕咬成碎片,但是很奇怪,我一点都不觉得痛;只有当它咬我心脏的时候,我才感到剧烈的疼痛。
从那天起,我感觉到我控制了自己的辅助精灵,而且拥有了许多新的辅助精灵。再也没有危险可以威胁到我,因为我总是受到保护。
案例之七,是第四章讲述的因纽特人安格玛撒利克族萨满山姆纳克。在安格玛撒利克人里,所有的萨满法师都不可避免要被一只巫医熊(a angakok bear)所吞食掉。虽然个头要比一般的熊大很多,这只萨满巨兽却很瘦,以至于他所有的肋骨都看得清。在萨满学徒的试用期快要结束的时候,巫医熊会彻底吃掉他,把他整个吞下去,然后再一根根骨头的反刍。肢解之后的萨满会被重新拼装起来,并赋予新的皮肉。① 古斯塔夫·霍尔姆:《安格玛撒利克族爱斯基摩人的民族学梗概》,第88-89页。——原注 以下便是山姆纳克被熊吞食的幻象自述:
我回到内地的塔苏萨克。在这里,我把一个石头投进水里,随即引起了巨大的骚动,就像海中的风暴一样。当巨浪猛烈冲撞时,它们的浪尖都变平了,而当它们分开时,一只巨大的熊出现了。
他有一只又大又黑的鼻子,游上岸来。他把鼻子搁在地上,然后把一只爪子搭在沙滩上,沙滩因为他的体重陷下去。他走上沙滩来,围着我在转悠,击打我的腰部,然后吃了我。首先我感觉到疼痛,但随后就渐渐没了感觉。在我的心脏还没有被吃掉的时候,我恢复了知觉。但是,当他击打我的心脏的时候,我失去了知觉,然后死掉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那只大熊已经不见了。我疲倦得一丝不挂地躺在湖边的那个地方。我走向海里,只走了一点,就听见好像有人追着我跑,原来是我的马裤和靴子在跑,不一会它们就超过了我,并且倒在了地上。然后我就穿上了它们。再一次我听见有东西在我后面跑,原来是我的袍子。当它超过我的时候,掉在了地上,我又穿上了它。我顺着河岸边看去,只见有两个小人儿,个头就像一只手那么大。其中的一位带着一个叫阿冒特(amaut)的容器,其中有一个小孩。于是,那只大熊和这三个小人儿,全都成了我的精灵。
选取2017年6月~2017年12月经消毒灭菌处理的无菌物品500份,比较实施前、实施后的清洗质量、包装质量。之后选取我院临床工作人员50名,将满意度调查表进行发放,最后对比实施持续质量改进前、实施后的满意度。
对照因纽特萨满的幻象之熊,可以举出《左传·昭公七年》所载晋侯梦熊,此乃引出鲧化黄熊这个典故的文献参照背景,由此可知我国古代典籍中隐含着的幻象叙事的案例:
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临床上属于常见疾病,发病率较高,尤其是在老年人群中,由于冠状动脉发生狭窄或阻塞,心肌细胞往往会出现缺血反应。从而导致心绞痛的发作[1]。无症状性心肌缺血是指发生心肌缺血但无相关主观症状的一种临床现象,由于这类心肌缺血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患者的临床症状无典型性和特异性,往往会导致患者在未察觉的情况下进行剧烈活动而致心悸,甚至发生心源性猝死,临床上又将这类无症状性心肌缺血称为“隐匿性冠状动脉粥样硬化性心脏病”[2]。临床上有必要对无症状性心肌缺血进行深入的研究,以寻求有效的早期诊断方法,为无症状性心肌缺血的临床治疗提供可靠依据。
郑子产聘于晋。晋侯有疾,韩宣子逆客,私焉,曰:“寡君寝疾,于今三月矣,並走群望,有加而无瘳。今梦黄熊入于寝门,其何厉鬼也?”对曰:“以君之明,子为大政,其何厉之有?昔尧殛鲧于羽山,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晋为盟主,其或者未之祀也乎!”韩子祀夏郊。晋侯有间。赐子产莒之二方鼎。[8]1289-1290
由于思想政治教育工作具有一定专业性、隐蔽性特点,且内容涉及范围广,稍不注意,就无法实现预期效果〔5〕。面对此种情况,各个大学要想在思想政治教育中顺利引入“中国梦”宣传教育,就需要遵循以下两方面原则:
子产解说晋国国君梦熊,明确提到夏代始祖鲧死后“其神化为黄熊,以入于羽渊,实为夏郊,三代祀之”。这个历史追忆的事件,或可看成史前漫长的熊图腾文化在先秦时代的知识精英中的某种隔代回响,也能间接说明东周时期的诸侯国国君都已经全然忘记了以前的夏商周三代祭祀圣熊为夏郊的情形。更不用说后来的司马迁为何没有对黄帝有熊之圣号作出任何解释了!活态的萨满文化的信仰传承一旦完全呈现出来,就相当于给我们努力重建的文化大传统文本重新灌注了灵魂,古籍中的难解之谜和史前出土文物的难解之谜或许可以由此得到再语境化的深度认识之契机。
三、结语
总结本文所讨论,通过新发现的红山文化熊形酒尊的跨学科与跨文化解读尝试,重建史前北方大陆(包括欧亚大陆和美洲大陆)天熊信仰支配下的先民精神世界,找回在历史尘埃掩埋之下失落数千年的华夏信仰之根,并说明饮酒致幻技术是萨满巫师催生幻象与神话意识的关键。由于文章所论属于当今学者聚焦文化基因探索的前沿性课题,疏漏和武断之处在所难免,还请专家读者不吝赐教。
[参考文献]
[1]蒋晓荣.略谈青瓷鹰尊和熊尊的艺术特色[J].文物鉴定与欣赏,2011(7):11-13.
[2]叶舒宪.鹰熊、鸮熊与天熊:鸟兽合体神话意象及其史前起源[J].民族艺术,2010(1):91-100.
[3]黄任远.通古斯:满语族神话研究[M].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0.
[4]赵金辉,梁伟岸.熊的风葬仪式:鄂伦春人熊图腾探析[J].呼伦贝尔学院学报,2008(3):34-36.
[5]叶舒宪.天熊溯源:双熊首三孔器的神话学解读[N].中国社会科学报,2012-09-14(B03版).
[6]邵国田,王冬力.红山文化首次发现熊陶尊及其酒元素的文化价值研究[J].吉林师范大学学报(人文社会科学版),2018(5):1-13.
[7]PRICE, NELL.S ed., The Archeology of Shamanism[M].London&New York:Routledge,2001.
[8]杨伯峻.春秋左传注[M].北京:中华书局,2009.
Tianxiong Myth:Gene of Chinese Civilization——In Relation to Shaman Psychedelic Meaning of Prehistoric Bear-shaped Drinking Vessels
YE Shuxian1,2
(1.Institute for Mythological Studies,Shanghai Jiao Tong University,Shanghai 200240,China;2.Chinese Academy of Social Sciences,Beijing 100732,China)
[Abstract] The myth of Tianxiong is a mythological heritage of multi-ethnic beliefs throughout Northeast Asia to the Americas.It is believed that bear is animal incarnation of a heavenly god.From the excavated cultural relics from Hongshan Culture named“dual-bear-head with triple-hole jade vessel”(Jade Huang is symbol of heavenly bridge)and the“bear-shaped pottery with wings”which is newly collected by Defu Museum in Liaoning Province, an array of image materials has become the study objects for the mythology and prehistoric archaeological research.Through the related narratives of the visionary bear believed by Shamanism,this paper makes full use of the proving strength and activating function of quadruple evidence method, reconstructs the Shamanic cultural context about Tianxiong belief.Furthermore, the paper explores the long-lost important cultural gene of Chinese civilization in its generating period and attempts to find a great unified traditional culture background for such mythological legends as Yellow Emperor named Youxiong,Fu His named Huangxiong and Gun and Yu reborn as bears.
[Key words] Tianxiong;Hongshan culture;Shamanic faith;illusion;quadruple evidence method
[中图分类号] B93;C9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2096-2991(2019)06-0008-07
doi: 10.3969/j.issn.2096-2991.2019.06.003
[收稿日期] 2019-09-10
[基金项目] 上海市社会科学创新研究基地中华创世神话研究项目
[作者简介] 叶舒宪(1954—),男,北京人,上海交通大学神话学研究院资深教授,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研究员,博士生导师,研究方向:文学人类学。
[责任编辑 王金茹]
标签:天熊论文; 红山文化论文; 萨满信仰论文; 幻象论文; 四重证据法论文; 上海交通大学神话学研究院论文; 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