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周趋向动词的类型学考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西周论文,动词论文,类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趋向动词是一个特殊的动词小类，其数量有限，相对封闭，用法却很复杂。以之作为切入点，从类型学的视角出发，也可以观察西周时代商、周等民族的语言与当时的共同语之间的关系。同时，趋向动词的范围，趋向动词的发展演变，动趋式产生等等都是学界近年来非常关注的热点问题。先秦趋向动词的研究对于解决这些问题具有重要意义。
动趋式的产生问题一直是学术界研究的重点，王力先生在研究使成式时提出动趋式产生在汉代[1]，潘允中先生认为产生于先秦[2]，本文即以先秦西周部分的语料（周原甲骨、西周金文以及《诗经》篇目中的西周部分）为基础，对趋向动词尤其是动趋式是否在西周时期即已产生给出明确的结论。本文中趋向动词的确定与划分，依据殷国光先生《吕氏春秋词类研究》一书中提出的“以语法功能为标准，以语义为依据”[3]的原则。
一、《诗经》中的趋向动词
《诗经》中趋向动词共15个，其使用情况见表1。
通过对这15个趋向动词的用法进行逐一分析，其语法功能如下：
（一）趋向动词单独作谓语（72例）
《诗经》中趋向动词单独作谓语，带受事宾语共22例，如：
（1）我徂东山。《豳风·东山》
（2）徐方来庭。《大雅·常武》
（3）逝将去女。《魏风·硕鼠》
（4）出此三物。《小雅·何人斯》
（5）潸焉出涕。《小雅·大东》
（6）握粟出卜。《小雅·小宛》
带施事宾语2例：
（1）六月徂暑。《小雅·四月》
（2）进厥虎臣。《大雅·常武》
《诗经》趋向动词单独作谓语，不带宾语者50例。如：
（1）昔我往矣。《小雅·采薇》
（2）今我来思。《小雅·出车》
（3）鸟乃去矣。《大雅·生民》
（4）日出有曜。《桧风·羔裘》
（二）趋向动词+其它动词，构成连动短语，做谓语（18例）
带宾语（6例）
（1）聿来胥宇。《大雅·绵》
（2）反予来赫。《大雅·桑柔》
（3）上入执宫功。《豳风·七月》
（4）不入唁我。《小雅·何人斯》
（5）徂赉孝孙。《小雅·楚茨》
（6）来游来歌。《大雅·卷阿》
不带宾语（12例）
（1）以往烝尝。《小雅·楚茨》
（2）德音来括。《小雅·车舝》
（3）君子来朝。《小雅·采菽》
（4）四方来贺。《大雅·下武》
（5）王于出征。《小雅·六月》
（6）昔尔出居。《小雅·雨无正》
（7）兴言出宿。《小雅·小明》
（8）乐具入奏。《小雅·楚茨》
（9）靡使归聘。《小雅·采薇》
（10）薄言归沐。《小雅·采绿》
（11）盖云归处。《小雅·黍苗》
（12）归飞提提。《小雅·小弁》
（三）趋向动词和其它动词中间插入虚词成分（8例）
（1）毕来既升。《小雅·无羊》
（2）来方禋祀。《小雅·大田》
（3）以归肇祀。《大雅·生民》
（4）我徂维求定。《周颂·赉》
（5）匪载匪来。《小雅·杕杜》
（6）既往既来。《小雅·大东》
（7）载飞载下。《小雅·四牡》
（8）言告言归。《周南·葛覃》
（四）两个趋向动词连用，作谓语（6例）
（1）往来行言。《小雅·巧言》
（2）出入腹我。《小雅·蓼莪》
（3）或出入风议。《小雅·四月》
（4）福禄来下。《大雅·凫翳》
（5）薄言还归。《小雅·出车》
（6）王曰还归。《大雅·常武》
在这种句式中，位置相对在后的趋向动词意义尚未虚化，因此，是连动结构，非动补结构。由于《诗经》是“诗歌”这种特殊体裁，出于韵律的需要，两个意义相近、相关的动词联合作谓语的情况十分普遍。
除了以上形式以外，两个趋向动词连用时，中间还可插入虚词：
（1）言旋言归。《小雅·黄鸟》
（2）言归斯复。《小雅·我行其野》
（五）趋向动词还可带介宾短语作补语（5例）
（1）我来自东。《豳风·东山》
（2）出自幽谷。《小雅·伐木》
（3）出自口矣。《小雅·巧言》
（4）来归自镐。《小雅·六月》
（5）行归于周。《小雅·都人士》
（六）其它动词+趋向动词，构成连动短语，做谓语（1例）爰其适归。《小雅·四月》
（七）趋向动词作宾语（1例）岂不怀归。《小雅·四牡》
（八）趋向动词作主语（1例）进退维谷。《大雅·桑柔》
（九）使令动词+趋向动词+受事宾语（1例）俾出童羖。《小雅·宾之初筵》
二、西周金文中的趋向动词
本文以中华书局2007年出版的《殷周金文集成》中所有西周铭文为基础进行统计表明：西周金文趋向动词共有6个，使用情况见表2：
通过对这6个趋向动词的用法进行逐一分析，其语法功能如下：
（一）趋向动词单独作谓语（10例）
带宾语（4例）
（1）癸卯，王来奠新邑。（《新邑鼎》5.2682①西周早期）
（2）王令辟井（邢）侯出坏（坯），侯于井（邢）。（《麦方尊》11.6015西周早期）
（3）之日，王以侯内于寝。（《麦方尊》11.6015西周早期）
（4）司徒南仲右（佑）无（许）叀，内（入）门，立中廷。（《无叀鼎》5.2814西周晚期）
不带宾语（4例）
（二）趋向动词+其它动词，构成连动短语做谓语（5例）
带宾语（3例）
（1）唯公大（太）保来伐反（叛）尸（夷）年。（《旅鼎》5.2728西周中期）
（2）王客（各）于康宫，荣伯右（佑）卫，内（入）即立（位）。（《卫》8.4209西周中期）
（3）王出兽南山，叟（搜）跚山谷，至于上侯川上。（《启卣》10.5410西周早期）
不带宾语，带补语（2例）
（1）乃自商师（次）复还至于周。（《穆公簋盖》8.4191西周中期）
（2）四月，还至于蔡，乍旅盨。（《驹父盨盖》9.4464西周晚期）
（三）带介宾短语作补语（2例）
（1）唯正二月初吉，王归自成周，应侯见工馈王于周。（《应侯见工钟》1.107-1.108西周中晚期）
（2）王南征，伐角、僪（遹）。唯还自征，在坏（坯）。（《噩侯鼎》5.2810西周晚期）
（四）使令动词+趋向动词，作谓语（1例）
（1）王事（使）荣蔑，令往邦。（《
簋》8.4193西周中期）
三、周原甲骨中的趋向动词
周原甲骨出土于陕西省岐山县凤雏村一座西周建筑遗址的窖穴内，是周初占卜记事的龟甲和牛骨。在邻近的扶风县齐家村也发现和采集到有字甲骨。岐山县与扶风县一带古称周原，故称“周原甲骨”，其上所刻文字是西周早期文字。本文根据曹玮《周原甲骨文》（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2版）中提供的资料，对周原甲骨趋向动词使用情况进行了统计，发现周原甲骨趋向动词共有4个，使用概况见表3：
（一）单独作谓语（8例）
（二）趋向动词+其它动词，联合可以作谓语（2例）
目前所见西周时期所有语料包括周原甲骨、西周金文和《诗经》中西周时期的篇目。我们以这些语料为研究对象，逐条分析归纳，进而得出趋向动词在西周时期的数目、语法功能等状况。
首先，周原甲骨和西周金文趋向动词的语法功能非常相近，与《诗经》趋向动词相比较，它们的核心语法功能也是相同的：
1.单独作谓语，可带宾语。
2.趋向动词+其它动词构成连动式，作谓语。
3.带介宾短语作补语。
当时，民族共同语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形成了。
然而《诗经》趋向动词的语法功能较之周原甲骨和西周金文更为丰富和灵活：
1.两个趋向动词连用，构成连动式作谓语。
2.其它动词+趋向动词，构成了连动短语，做谓语。
3.趋向动词和其它动词中间插入虚词成分。
4.趋向动词作宾语。
5.趋向动词作主语。
这几种用法，未见于周原甲骨和西周金文，是《诗经》特有的。周原甲骨和西周金文代表的是商民族语言，而《诗经》是周代民族共同语的反映。同时，前三种用法常见于商代甲骨文，显然《诗经》语言深受商语言影响。
以商代甲骨文趋向动词“来”为例：
1.两个趋向动词连用，构成连动式作谓语：
并来归惟侑。（4394）③
乙亥卜，永贞，令戊来归，三月。（4268）
方不来出。（53048）
2.其它动词+趋向动词，构成了连动短语，做谓语：
不其呼来。（4195）
贞不呼来。（4197甲正）
午比酉行来。（20447）
3.趋向动词和其它动词中间插入虚词成分
贞曰以来乃往于敦。（11406）
西周时期共有单音节趋向动词11个：来、往、出、入、还、归、复、进、徂、去、下。复合趋向动词4个：往来、来下、出入、还归。“上”、“下”二词在西周时代都是名词，还未见有动词用法。此时的趋向动词主要语法功能是充当谓语，既可单独作谓语，也可用在其它动词前面或后面，共同作谓语。此时，趋向动词用在其它动词后面仅见1例，且为具有实义的动词，而用在其它动词前面则有23例。可带施事、受事宾语或不带宾语，可带介宾短语作补语。偶尔可充当主语或宾语。汉代以后趋向动词用在主要动词之后的比重加大，意义逐渐虚化，但是充当谓语一直是趋向动词的主要语法功能之一。因此，对于趋向动词的归属，还是应当划归动词，即使现代汉语中趋向动词经常作补语。
①以下例句中出现的数字符号是该例句在《殷周金文集成》（中华书局，2007年）中的编号。
②以下例句中出现的数字符号为该例句在《周原甲骨文》（曹玮编著，世界图书出版公司，2002年）中的编号。
③以下括号内数字为该例句在《殷墟甲骨刻辞类纂》（北京，中华书局，1987年）中的编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