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鉴”“鉴于”“有鉴于”异同考辨*
——兼论跨层结构词汇化问题与词汇史上的“睡美人”现象
史文磊
摘 要 文章旨在辨析“鉴”“鉴于”“有鉴于”这三个词的异同，并考察它们在历史形成中的纠葛。结论如下： 1. “鉴于”和“有鉴于”。从现代汉语的使用情况来看，“鉴于”和“有鉴于”意义和用法高度一致。从历时发展来看，第一，“鉴于”和“有鉴于”的功能在历史上也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第二，“有鉴于”动词性用法和虚词用法的使用都晚于“鉴于”；第三，“有鉴于”很可能是受到了“鉴于”等形式的类推而形成的。无论从共时分布还是历时发展来说，“有鉴于”早就成为结构凝固、语义明确的一个词；它既区别于“有利于”等松散形式，又独立于“有鉴于此”这一习语。鉴于以上考虑，“有鉴于”宜作为“鉴于”的一个同义词，收录到词典中。2. “鉴”和“鉴于”。现代汉语虚词“鉴于”的直接来源，并非承自上古汉语里作为句法组合的“鉴于”，而是近代汉语正式语体中作为韵律词而存在的“鉴于”。“鉴于”这个例子，对于我们追溯现代汉语正式语体中的一些非组合性双音词的来源，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有些非组合性双音词，看似来自句法上的跨层结构词汇化，其实不是。这种词汇史上的“睡美人”现象值得引起重视。
关键词 鉴 鉴于 有鉴于 施为主语 韵律词 跨层结构词汇化 “睡美人”现象
一、 引言
“鉴于”是现代汉语正式语体中的一个常用虚词，其共时分布和历时发展已经引起了学界的广泛关注和讨论(如贺阳 2008；李德鹏 2011；崔山佳 2013；方清明 2017；张成进 2018；谷雨 2018；史文磊，谷雨待刊)。但是，有两个跟“鉴于”关系密切的形式尚未得到足够的重视： “鉴”和“有鉴于”。它们跟“鉴于”分别是怎样的关系？本文重点调查并解答这一问题。
正文内容安排如下： 第二部分调查“鉴于”和“有鉴于”的关系，分别从现代汉语共时分布和历时发展做出辨析。第三部分调查“鉴”和“鉴于”的关系，主要从历时兴替过程做出辨析。第四部分为全文总结。
二、 “鉴于”与“有鉴于”
(一) 从现代汉语的使用情况来看
现代汉语里“鉴于”是正式语体中的一个常用虚词，有介词和连词两种用法。相关辞书的训释差不多(《现代汉语八百词》1999；《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现代汉语介词用法词典》2017)。以下是吕叔湘(1999)《现代汉语八百词》的例释：
〔介〕 表示以某种情况为前提加以考虑。多用于书面语。
～群众反映，我们准备马上开展质量大检查[1]|～这种条件，还是别在那儿过夜为好|～你的身份，不宜过早出面
（2）土壤硒含量与地质背景密切相关，在二叠系土壤中最高，在白垩系土壤中最低，母岩与表层土壤中硒元素存在一致性，土壤硒主要来源于母岩，同时在酸性条件下，土壤硒更容易得到累积。
〔连〕 察觉到；考虑到。用在表因果关系的复句中偏句的句首，指出正句行为的依据、原因或理由，多用于书面语。
～他多次违反工作纪律，公司决定让他停职反省|～目前市场疲软，咱们也得赶紧想办法给产品找出路|～他的身体还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我们只好请别人先代替他的工作
客户对企业出具真实有效的信用报告，企业以客户信用情况为依据制定相应的销售策略，并采取合适的方法对应收账款进行催缴。由中国人民银行出具的个人信用报告，是判断客户信用是否良好的重要依据，也应作为企业制定应收账款管理制度的重要参考因素。
注意 “鉴于”用在表因果关系的偏句里，只能出现在句首，前边一般不能出现主语。
“有鉴于”这个形式，现有辞书未见收录，但其意义和用法与“鉴于”高度一致。下面试做辨析。
1. 词义和词性
根据后接成分的句法地位，“有鉴于”也可以分为介词和连词两种用法，词义也基本相当。介词后接名词短语(NP)，例如：
(1) 有鉴于60年代末70年代初的国际恐怖主义活动 ，1973年，联合国主持制定了《关于防止和惩处侵害应受国际保护人员包括外交代表的罪行的公约》。(《人民日报》1999[2])
(2) 有鉴于众多的压力来源 ，我们应该客观地看待研究生的心理压力问题。(BCC科技文献)
连词后接分句(CP)，例如：
(3) 索尼方面也表示，有鉴于全球数码相机市场需求下降 ，索尼调低了数码相机的销售目标。(《文汇报》2005-06-10)
(4) 有鉴于最近台湾的治安正处于风雨飘摇期 ，他不免心惊胆跳。(唐瑄《我心不属于你》1997)
式中：β为形状参数，η为尺度参数。当β>1时，故障率递增，设备处于老化耗损期，满足本模型的假设要求;当β=2时，故障率可简化为瑞利分布；β=3～4时，故障率近似为正态分布。η影响分布函数的离散度，η增加时，相同时间点的可靠度增大[10]。
2. 句法位置
(37) 古云炼药先须学炼心，诚有鉴于水源之宜清 也。(明伍守阳《伍真人丹道九篇·水源清浊真丹幻丹第三》)
(5) 十三届四中全会以后，党中央鉴于 一段时间里党的领导遭到削弱的教训，发出了关于加强党的建设的通知。(《人民日报》1990-12-10)
(6) 据说美国政府鉴于 “巴以双方在停火问题上已取得足够进展”，所以6月5日决定派遣特尼特出访中东地区，同巴以双方官员就“停火”和安全合作等问题进行讨论。(《人民日报》2001-06-13)
(22) 报道……称，鉴于 一些图谋不轨分子愿为对美国怀有敌意的国家和组织提供精密的导弹技术，[S2V2]美国 已面临短程导弹的威胁。(《人民日报》2013-01-11)
这三个月，我带着他们逛街，吃吃喝喝、旅行，他们就像两个小孩一样全程跟着我，甚至怕在车来车往中走丢，他们不会用ATM取钱，不会交水电费，不会用滚筒洗衣机，不会用电脑智能高压锅，甚至不会开装了小米盒子的电视。他们操着一口方言，不喜欢与人交流，害怕和外界接触，甚至不敢坐公交车，也不知道怎么乘地铁。
(7) 民进党“立委”蔡同荣接获的讯息指出，台“国防部”有鉴于 2005年3月1日晚点名制度废止后，军队向心力不足、精神战力差，且各单位无统一律定查舱、查铺、查人数的规定，因此已在讨论恢复晚点名制度，同时恢复高唱军歌项目。(《福建日报》2008-08-12)
就用在主语之前的例子而言，根据“鉴于”和“有鉴于”指向的主体与正句主语是否同指，都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类是同指的，一类是不同指的。
3. 与正句主语的关联性
(8) 在此同时，旺市百利有鉴于 未来IT市场蕴藏的庞大商机，评估目前已掌握量贩通路的实力，并认定“掌握通路即掌握市场”的大原则下，决定投入专业3C卖场的连锁开发。(BCC科技文献)
先看同指的情况，如下诸例所示：
(9)鉴于 上述情况，我 认为，中介机构的无序状态应予整顿。(《人民日报》1997-11-17)
5.压抑爆发的间歇闹访期。协解人员或已在社会上自谋职业、或已在油田内部再就业、或仍在混日子等帮扶。除少数创业较成功的，大部分协解人员对工作和生活始终消极应对。个别人员的大肆宣传和鼓动，使协解人员原本波动的思想加上利益驱动，长期压抑的情绪爆发形成间歇性的不断上访和闹访。
(10)鉴于 上述两起案件造成了恶劣的政治影响和社会后果，河北、河南两省的纪检、监察、政法机关 根据有关规定分别追究了两市公安机关主要领导和有关人员的责任，给予了党纪、政纪处分。(《人民日报(海外版)》2000-12-13)
例中的S2“美国”“我”是施为动词“认为”的主语或外部论元，它跟“鉴于”“有鉴于”陈述主体同指，即是S2“鉴于/有鉴于……”发出了“认为”这样的行为。我们发现，在此之上有时还有一层由言者主语(speaking subject)和言说动词构成的S1V1，如上例“卡特说”“她说”所示。全套形式都出现时，其结构可做如下刻画：
从表10中可以看出，GA、PSO和CEBA对3种VIX看涨期权的定价模型的参数标定结果相差不大,其中CEBA对3种模型参数标定精度最高,MSE和MAE指标值都是最小的,其次是PSO,GA的表现最差;进一步分析可以发现：在基于相同市场数据的3种模型的标定结果中，均方根误差(MSE)指标值最小的是Bates模型,其次是Heston模型,最大的是Merton模型;而平均绝对误差(MAE)最小的是Merton模型,其次是Bates模型,最大的是Heston模型。
(12)有鉴于 目前的情况，中纪委 二次全会提出，今年治理教育乱收费主要有两大重点。(《人民日报》2003)
上引诸例中，“鉴于”“有鉴于”陈述的主体和正句主语是同指的，都表示正句主语以“鉴于”“有鉴于”介引的宾语作为依据或原因，发出某种行为。
第二类是前后不同指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鉴于”“有鉴于”更接近典型的介词或连词。如下诸例所示：
(13) 戈尔竞选阵营28日向设在佛州州府塔拉哈西的利昂县巡回法院提出，鉴于 12月12日是佛州产生选举人的截止日期，时间已很紧迫，法院 应同意立即对棕榈滩和迈阿密—戴德两县的大约1.3万张有争议的选票重新进行人工统计。(《文汇报》2000-11-30)
(14) 不管以前发生过什么，鉴于 上述三重战略效应，中英合作 乃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人民日报》海外版2013-12-03)
(15)有鉴于 全社会对市场经济新领域的认识和掌握需要有一个过程，现在，政府 必须用有力的措施阻止投资者受欺诈事情的发生。(《人民日报》1994)
(16)有鉴于 ABC成本法在企业管理决策中的重要价值和技术经济上的合理性，因此，采用ABC成本法取代传统成本法 在八十年代就已成为世界性的潮流。(BCC科技文献)
以上诸例中，正句的主语并非“鉴于”“有鉴于”所引出成分陈述的主体。例如，“法院”并非“鉴于12月12日是佛州产生选举人的截止日期，时间已很紧迫”发出了“应同意……”的行为，“政府”并非“有鉴于全社会对市场经济新领域的认识和掌握需要有一个过程”发出了“必须用有力的措施……”。正句中一般有情态词或是判断句，表达言者对该命题的态度或识断。
雨似乎没有停的打算，孔老一忽然感觉很冷，冷到牙齿打战，肚子抽筋，他把弟弟紧紧抱在怀里，只有这样，才感觉到一丝真切的温暖。
仔细观察发现，这类句子中其实存在一个隐形的施为主语和施为动词(performative verb)。当这个施为主语有显性形式的时候，它跟“鉴于”“有鉴于”的陈述主体同指。如下诸例中的S2：
口语交际是一个生活性的概念，命题理所当然应该考虑到话题的生活性，并且要贴近被评价对象的生活，这样才能准确地评价学生的口语交际能力。本学期我班口语交际试题就是这样一个贴近学生生活的题目：
(17) [S1卡特]说，鉴于 伊朗方面这一行动，[S2美国 ]“认为 [S3现在采取更多的制裁行动]是不合适的”。(《福建日报》1980-04-03)
(18) [S1她]说：“有鉴于 香港回归中国的实际情况，[S2我 ]认为 [S3台湾问题如果能像香港那样得到解决]是很好的，不要阻碍中国的统一。”(《文汇报》2001-12-26)
(11)有鉴于 这些难处，许多企业纪检监察工作者 呼吁，尽快出台《企业资产流失责任追究办法》，从而真正遏制住企业国有资产流失严重的势头。(《人民日报》2002)
(19) [CP1[S1VP1[V1CP2[(S2)鉴于NP/CP S2VP2[V2CP3[S3VP3]]]]]]
综上所述，随着目前经济社会的变化，房地产企业投资的风险逐渐引起了投资者的注意，对投资风险的防范同时变成了重中之重，本文总结了房地产项目投资各阶段可能存在的风险因素，并提出具体防范措施方案，最大限度地预防、降低、回避、转移房地产项目投资风险。
这是由两套宾语从句构成的嵌套复合句。最上层主句CP1的谓语动词V1一般是言说动词，如“称”“声明”“说”等，表示由言者主语发出一段直引话语。第一层宾语从句CP2的谓语动词V2一般是施为动词，如“认为”“决议”“宣言”“建议”“相信”“预料”等。这些动词可以继续分出不同的小类，但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它们表示前面的主语发出一个施为话语(performative utterance)，彰显“言外之力”(illocutionary force)(Austin 1962)。第二层宾语从句CP3的谓语动词V3，或是判断动词，或用情态助动词或评注副词“值得”“定能”“得”“可以”“注定”“应”等形式限定，表明施为主语S2对该命题做出的认识、评断或估测(proposition attitude)。
S2和V2一并隐去的例子如：
S2隐去的例子如：
这婚姻生活吧，有时候就像游戏关卡似的，每一个关卡比前面一个都更难，需要去一一面对和化解，但游戏的关卡是固定的，生活里却有这样那样不确定因素，需要夫妻俩合力去克服，争取在婚姻关卡里升级，一步步走向更好的未来。
(20) 日本《日经亚洲评论》网站虽然谨慎地指出，鉴于 “一带一路”方案仍在推进过程中，因此[S2]还不能断言 对全世界所产生的影响。(《人民日报》海外版2017-05-15)
(21)有鉴于 岩画对研究当地历史、民族和艺术的重要意义，[S2]希望 金山岩画引起有关部门和专家的重视。(《贵州日报》2004)
全套主谓都出现的情况比较少见。大多数情况下，语境足以提供必要的信息，这时主语S1、S2和谓语V1、V2就没有必要全部出现。当施为主语S2和施为动词V2隐去时，就形成了前文所举的表面看上去正句主语和“鉴于”陈述主体不同指的情况。
“有鉴于”也是以用在主语之前为常，一般不能用在主语之后。用在主语之后的例子如：
(23) 尽管阿和谈出现了新的转机，有鉴于 阿各派之间多次“打了谈、谈了打”，加之近来敌对双方仍不时交战，所以，[S2V2]这一新的和谈转机将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目前尚难预断。(《人民日报》1998)
S2隐去或隐性在场，这样就形成了一种隐性施行话语(inexplicit performative)或“隐性施行话题句”。(完权 2016)
有时S2和V2会跑到“鉴于”“有鉴于”之前，例如：
(24)参加“世博债券研讨会”的专家学者认为 ，鉴于 世博会项目的特殊性，世博债券的发行需要有所创新。(《文汇报》2005-04-22)
(25)双方都认识到 ，有鉴于 气候变化不断加速的最新科学认识和加强全球温室气体减排努力的紧迫需要，中美两国采取强有力的国内适当行动，包括大规模的合作行动，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至关重要。(《人民日报》2013)
1096 Magnetic resonance angiography for head and neck arteries of Bama minipig
综上，现代汉语里“有鉴于”这个形式已经从“有鉴于此”分化出来，其语义和句法与“鉴于”高度趋同，是现代汉语书面语体中较为常用、结构凝固、语义明确的一个词，宜作为词条收入词典。
追至古代，古籍只说孔子不撤姜食，不曾说他吃辣椒。在楚辞中“椒”字最多，离骚中有“杂申椒与菌桂兮”，有“怀椒醑而要之”，九歌中“奠桂酒兮椒浆”，“椒”字不少。但根据具体描述，古代的“椒”从来不是现代人舌尖上的辣椒。辣椒在中国作为食品，起于何时？
(二) 从历时发展看
从历时发展来看，“鉴于”与“有鉴于”有以下两点不同。
1. 始见年代
“鉴于”这个形式在西汉以前既可用于单立句，也可用于并置句。用于单立句时，可以用于助动词之后，也可以独立被否定。例如：
(26) 宜鉴于 殷，骏命不易。(《诗经·大雅·文王》)
(27) 今齐侯壬不鉴于 楚。(《国语·吴语》)
用于并置句中，前后分句大多是等立关系。例如：
(28) 王其盍亦鉴于 人，无鉴于 水。(《国语·吴语》)对比
降低企业物资积压，需要不断探索和循序渐进，只有具备健全完善的制度、扎实有序的工作和严格科学的管理，加强物资供应队伍的建设，努力打造一支学习型物资供应队伍，才能减少物资积压的产生，安全、及时、经济地保证物资供应，增强企业在市场经济中的竞争力。
(29) 和戎有五利焉，……鉴于 后羿，而用德度，远至迩安，五也。(《左传·襄公四年》)顺连
顺连关系的“鉴于后羿”和“而用德度”之间，也隐含着依据(依据后羿之行而用德度)或因果(因鉴于后羿之行，故用德度)关系，但兼顾总体使用情况而论，这里更倾向于是顺连关系。也有个别用例是因果类主从关系。例如：
(30) 成汤鉴于 夏桀，故主其心而慎治之。(《荀子·解蔽》)因果
但需注意的是，这种用法少见，且中间有连词“故”衔接。不用连词衔接的，这个时期尚未得见。
以上是“鉴于”在上古汉语大概的使用格局。此后，这一格局在汉语史上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期。中古近代汉语时期，“鉴于”偶见用例，但基本没有跳出上古用法的格局，一直持续到晚清。举例如下：
(31) 前代人君不鉴于 此，纵宦官与外臣交通。(明何孟春《余冬序录》)单用
(32) 陛下近则鉴于 张让，远则鉴于 赵高。(《三国演义》)对举
(33) 盖太祖笃于孝友，有天下之行；聪明智勇，有天下之材；仁心爱人，有天下之志；包含遍覆，有天下之量。守之以勤俭恭慎，虚心纳谏。鉴于 粤蜀，以奢侈为戒。思天下之重，不复游畋。(宋曾巩《元丰类稿·进太祖皇帝总序〈并状〉》)顺连
(34) 朕鉴于 此，令八家之中，遇有所获，即衣食之类，必均分，毋私取焉。(《清实录·大清太祖高皇帝实录》“天命十一年正月至八月·六月”，天命十一年即公元1626年)顺连
“有鉴于”这个形式，就目前掌握的语料来看，最早大概是中古后期始用的。近现代汉语中有“有鉴于此”这一习语，有人可能以为“有鉴于”是在“有鉴于此”用多了之后分化或进一步词汇化而成。但从早期用例来看，我们还不能遽断。早期的例子中，既有“有鉴于此/斯”，也有“有鉴于NP”。如下诸例所示：
(35) 通方深信之客，庶有鉴于斯理 。斯理一悟，行迷克反。(南朝沈休文《究竟慈悲论》，唐释道宣《广弘明集》卷二十六)
(36) 呜呼悲夫。后之见者其亦有鉴于斯 云。(宋王柏《鲁斋集》卷十二“大安迷道诗跋”)
根据出现的句法位置，现代汉语里“鉴于”以用在主语之前为常，一般不能位于主语之后。(吕叔湘 1999；Huang et al . 200927；王永娜 2018)Huang et al .(2009)26大致区分了四类介词，分别是： a. 至于、关于，b. 从，c. 给、在、向，d. 把，被。“鉴于”应属a类。Huang et al .(2009)据此指出，“鉴于”占据句首位置并非通过移位实现，句首就是其默认或源生位置。王永娜(2018)则进一步把“鉴于”归入“CP层介词”。调查发现，“鉴于”有时可以用在主语之后，但很少见。先说主语大多由于行为的发出者是强调的对象或是处在叙述的主线。例如：
(38) 予有鉴于决瘤之说 不敢医。(明黄承昊《折肱漫录》卷二)
(39) 我思古人盖有鉴于友谊之恒变始终 而着斯旨也。(明金铉《金忠洁集》卷二)
从句法地位来看，“有鉴于”一开始就可以用作谓语，既可用于单立句，也可用于分句。由此来看，“有鉴于”这个结构最初的构词理据尚需做进一步考察。
2. 句法位置的变化
“鉴于”典型的虚词用法，20世纪40年代末期之后逐渐确立。(史文磊，谷雨 待刊，未刊稿)其中一项标志性的变化是“鉴于”从主语之后提到主语之前。这对于“鉴于”从动词向介词的转化而言，至关重要。它带来的显著效应，至少体现为以下三点： 第一，“鉴于”的述谓性减弱；第二，“鉴于”陈述主体无指化；第三，“鉴于”提前之后动词的句法特征大大削弱。
根据史文磊、谷雨(待刊，未刊稿)对1919—1949年“瀚堂近代报刊数据库”的抽样统计，这期间“鉴于”跟主语相对位置的变化情况如表1所示：
表1 “瀚堂近代报刊数据库”(1919—1949年)中“鉴于”跟主语相对位置的变化情况
在《人民日报》(1949—1999年)这一纵跨50年的历时语料中[3]，“鉴于”与主语相对位置的变化情况如表2所示：
表2 《人民日报》(1949—1999年)中“鉴于”跟主语相对位置的变化情况
综合两表数据，“鉴于”与全句主语相对位置的历时变化显而易见。“鉴于”用于主语之后的倾向，在民国时期是压倒性的。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用在主语之前的例子有所增加，但直到1949年前后，在主语之后的用法还是占上风的。这期间在前在后的用法各举一例如下：
(40)我们鉴于 全国革命形势的发展及北京市所处地位的重要，拟提出第四项方针即市政建设方针。(《人民日报》1949)
(41)鉴于 琉璃河水泥厂及北平市电车公司失火事件，各领导机关 对该厂曾有两次防火通报指示，竟未引起应有的注意。(《人民日报》1949)
显著的变化发生在20世纪40年代末期以后，“鉴于”在后的用法急剧萎缩，居于句首的倾向越来越明显。[4]1959年的语料样本中，在前的用法已升至80%；到1999年前后，“鉴于”用在主语之前已成压倒之势，在后的用法则基本退出了历史舞台。这种倾向的转变，前后仅仅隔了半个多世纪。
下面看“有鉴于”。表2数据显示，1949年之前，“鉴于”居于主语之前的用例不多，但有一些；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我们在1919—1949年“瀚堂近代报刊数据库”中检索“有鉴于”，几乎找不到“有鉴于”位于主语之前的用例。好不容易找到一条用例：
(42)有鉴于 捷克境内之最近发展，美国 刻正审查捷克愿意与美国政府签订关税贸易协定之“含义与责任”。(《捷愿与美国订关税协定》，《申报》1948-03-23)[5]
“有鉴于此”这一习语的用法，也是如此。
我们又对“有鉴于”在《人民日报》(1946—2015年)历时语料中的分布情况进行了检索(“有鉴于此”不在检索之列)，统计结果如表3所示：
表3 《人民日报》(1946—2015年)中“有鉴于”跟主语相对位置的变化情况
由表3数据可见，“有鉴于”从1946年以后这段时间开始，用于主语之前的比例显著提高。举例如下：
(43)有鉴于 希政府无代表希腊大多数人民的资格，我们 向你们提出下列要求： ……(《人民日报》1946)
(44)有鉴于 在各国的保卫和平……，大会 一致表示期望美国、英国、中国、法国和苏联五强，为这个目的而共同努力并共同缔结加强和平的公约。(《人民日报》1949)
(45) 此外，有鉴于 联合国大会召开在即，而阿尔及利亚问题又将再一次被提出来讨论，法国 现在也急于要求西方各国支持其侵略阿尔及利亚的政策。(《人民日报》1959)
初步调查发现，“有鉴于此”在这期间表现出相似的发展倾向，即迅速从主语之后提到主语之前。我们认为，“有鉴于”(包括“有鉴于此”)的前移，很可能是受到了“鉴于”“基于”等同类形式在这时期前移形成的类推效应的影响。
综上，从历时发展来看，第一，“鉴于”和“有鉴于”的功能在历史上也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第二，“有鉴于”动词性用法和虚词用法的使用都晚于“鉴于”；第三，“有鉴于”很可能是受到了“鉴于”等形式的类推而形成的。
那么，既然有了双音节的“鉴于”为何还要用三音节的“有鉴于”？二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区别？是否存在语体或搭配等方面的差异？例如，现代汉语里“有鉴于”无法和“……的原因/的缘故”搭配使用，而“鉴于”可以(如“鉴于上述的原因，……”)[6]。当然，这个问题需要将来的研究做出进一步调查。
在早期的用例中，我们发现还有“有鉴NP”的用例。例如：
(46) 少阳微暄，有鉴前史 。辨其动植，布其安扰，以倡九牧，阜成王教。(宋谢庄《为北中郎新安王拜司徒章》，《艺文类聚·职官部》卷四十七)
不用“于”引介而径用“有鉴NP”，应是出于韵律上的考量。详见下文第三部分。
从本文的调查结果来看，无论从共时分布还是历时发展来说，“有鉴于”早就成为结构凝固、语义明确的一个词。“有鉴于”跟“有利于”等松散形式不同，“有利于”这种形式中的“于”可以去掉，而“有鉴于”却不行。“有鉴于”也早已独立于“有鉴于此”这一习语，有自己的搭配成分了。鉴于以上考虑，“有鉴于”宜作为“鉴于”的一个同义词，收录到词典中。
三、 “鉴”与“鉴于”
“鉴于”的虚词用法(介词、连词)，一般认为是从表示“以……为鉴”的动介跨层组合 演变而来的。(李德鹏 2011；崔山佳 2013；张成进 2018)但有一个问题，令人心生困惑。正如前文所揭，“鉴于”这个形式先秦就已见行用，可调查历史语料发现，其高频使用却是在清末以后；而在一两千年的历史时期内，“鉴于”的用例少之又少。那么，“鉴于”作为动介跨层组合([VP V PP])，是如何延用如此长的时间的？再进一步说，现代虚词用法的“鉴于”，其直接源头跟先秦的“鉴于”是否有直接的衍生关系？调查发现汉语史上不但用“鉴于NP”，还有“鉴NP”。那么，这二者之间是怎样的关系？下文试做辨析。
(一) 现代虚词用法的“鉴于”和上古汉语的“鉴于”并无直接衍生关系
我们认为，现代虚词用法的“鉴于”和上古汉语的“鉴于”并无直接衍生关系。理由如下：
第一，“鉴于”这个形式在上古是主流表达格式，但汉代以后就很少用了。我们对西汉以前汉语传世文献中“鉴于”的使用情况做了统计，结果如表4所示：
表4 西汉以前“鉴”“鉴于”使用情况表
注： 直引前代文献话语的情况不做计数。简称： 庄内=庄子·内篇；韩非=韩非子；庄外=庄子·外篇；淮南=淮南子；韩诗=韩诗外传。
数据显示，上古汉语“鉴于”相对多见，而“鉴”单用或“鉴”直接跟NP的例子反倒少见。可见，“鉴”跟后接NP之间是倾向于用介词“于”介引的，“鉴于NP”在上古汉语是主流表达格式。这也符合“鉴”这个动词早期的论元配置要求，即“鉴照(NP1被照体)以/于NP2发光体”[7]。
下面看汉代以后的情况。“鉴于”这种正式语体用语，史书文献中较为多见。我们调查了汉代以后的历代史书语料，其使用情况如表5所示：
表5 汉代以降“鉴”“鉴于”使用情况表
注： 有些史书未见用例，所以没列。《旧唐书》之后的几部史书中“鉴NP”的使用比例和倾向跟此前的史书相比出入不大，都是远远高于“鉴于NP”，似无必要再做统计。简称： 三国=三国志；裴注=《三国志》裴松之注；南齐=南齐书；旧唐=旧唐书；新唐=新唐书；旧五=旧五代史；新五=新五代史。
数据显示，到汉代以后“鉴于NP”的使用频率远低于直接跟宾语的“鉴NP”。由此可见，到汉代以后“鉴于NP”已经不再是主流的表达格式，而中间不用介词“于”的“鉴NP”成了主流表达格式。
第二，以上转变跟介词“于”的衰落进程大体是一致的。汉代以后，动词和论元之间用介词“于”引介不再是能产的句法模式，其使用逐渐衰退。(何乐士 1984，2005；史文磊 2014)
综上所述，无论是“鉴于”这个形式，还是介词“于”作为句法运作策略，到汉代以后都已衰落。然而，现代虚词用法的“鉴于”是清末以后才逐渐发展起来的。我们很难想象，这两个相差两千年的形式会有直接的衍生关系。
(二) 中古近代用“鉴于”还是用“鉴”由韵律驱动而非句法驱动
那么，在汉代以后的汉语史中，“鉴于NP”和“鉴NP”是如何分工的？二者是什么关系？根据我们的调查，“鉴”和“鉴于”的选用并非是句法驱动的，用谁不用谁基本上都是为了满足韵律节奏的要求。首先，绝大多数情况是满足排比对偶在韵律节奏上的要求。这可以分为几种类型。第一种类型是先凑四字格，再造成排比对偶的韵律格局。“鉴NP”例如：
(47)历观古今 ，鉴其遗事 ，妖异速祸败者，盖不少矣。(《晋书·王湛传附承子述传》)
(48)仰遵凝绪 ，日鉴前图 ，实可以拱默守成，诒风长世。(《宋书·前废帝纪》)
(49) 公明鉴人伦 ，澄辨泾渭 。(《南齐书·本纪·高帝上》)
(50) 高祖拨乱反正 ，深鉴奢逸 ，恶衣菲食，务先节俭。(《梁书·皇后传序》)
(51) 穆之鉴其祸萌 ，思违其难 ，言于湛求外出。(《南齐书·太祖张皇后传附父穆之传》)
(52)远鉴前王 ，近谋群辟 ，明灵有悦，率土同心。(《陈书·高祖上》)
(53) 伏愿缅鉴无辜 ，稍宽非罪 ，俯矜微款，以顺人情。(《旧唐书·韩瑗传》)
“鉴于NP”例如：
(54)鉴于六列 ，考之篇籍 ，祸福无门，盛衰由人，虽休勿休。(《晋书·明穆庾皇后传》)
(55)昔在唐虞 ，鉴于天道 ，举其黎献 ，授彼明哲 ，虽复质文殊轨，沿革不同，历代因循，斯风靡替。(《陈书·高祖上》)
(56)先帝圣鉴 ，鉴于未然 ，本营此寺者正为我今日。(《魏书·京兆王黎传附继子叉传》)
(57) 后为礼部侍郎，陟好接后辈 ，尤鉴于文 ，虽辞人后生，靡不谙练。(《旧唐书·韦安石传附子陟传》)
第二种类型，有时凑的不是四字格，但仍是造成前后排比对偶的韵律格局。“鉴NP”例如：
(58) 子其鉴先哲之洪范 ，副圣朝之虚心 ，冲灵翼于云路，浴天池以濯鳞。(《晋书·皇甫谧传》)
(59)鉴虎狼之有仁 ，伤遂欲之无崖 。(《宋书·谢灵运传》)
(60)开耀灵以鉴品物 ，立元后以驭蒸人 。(《南齐书·高帝上》)
(61) 寄闻明者鉴未形 ，智者不再计 ，此成败之効，将军勿疑。(《陈书·沈炯虞荔弟寄马枢列传》)
(62) 文帝鉴往古之得人 ，救当今之急弊 。(《陈书·到仲举韩子高华皎列传》)
“鉴于NP”例如：
(63) 持圣心，远货色，毋溺于鸩毒 。重兴作，惜财力，永鉴于先朝 。(《明史·王时柯列传附余翱列传》)
有一对例子，非常典型：
(64) 肆魏氏弘鉴于古训 ，仪刑于唐虞 。(《晋书·武帝纪》)
(65) 朕每弘鉴古训 ，思遵令图 。(《宋书·武帝本纪》)
前一例用“弘鉴于古训”，后一例用“弘鉴古训”，为的只是凑出不同的字数，跟下句形成对偶。
其次，少数情况是单纯为了凑双音节的韵律。例如：
(66) 宜远鉴 往代兴废，深为严防，使著事奋笔，必有纪焉。(《晋书·段灼传》)
(67) 其部曲或怨非之，道根喻曰：“明主自鉴 功之多少，吾将何事。”(《梁书·冯道根传》)
(68) 为辅臣者可不鉴于 此哉？(《明史·姜士昌传》)
其他类型文献中，使用倾向与上文调查的史书文献基本是一致的。如下面这个例子：
(69) 今但概举其灼然而可见、浩然而大同理、最深妙者，条陈其数，命之曰袪迷五说。若有鉴此五说 ，本乎立言 而能虚受力行 ，即是大悟真正功德者也。(宋晁迥《昭德新编》卷下)
以上事实告诉我们，汉代以后的很长一段时期以来，用“鉴NP”还是用“鉴于NP”，其实早已不是句法驱动，而是韵律驱动的了。这期间“鉴于”其实并非作为句法组合而存在，而是作为一个韵律组合存在的。在这些用例中，“鉴”和“于”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落入一个韵律音步(foot)之内，形成一个韵律词(prosodic word)(冯胜利 1996，2000)；只有个别的不构成韵律音步，但也是为了构成更大部分的对偶，如“永鉴于先朝”。基于以上分析，我们有理由认为，现代虚词“鉴于”的直接来源，并非上古汉语里作为句法组合的“鉴于”，而是近代汉语正式语体中作为韵律词而存在的“鉴于”。“鉴于”这个例子，对于我们追溯现代汉语正式语体中的一些非组合性双音词的来源，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X于”类双音词的形成机制近年来广受关注，认识越来越深入(如刘红妮 2010；张谊生 2010；罗耀华 2016；王用源 2016；张成进 2018)；而其中有些非组合性双音词，看似来自句法上的跨层结构词汇化，其实不是。这种情况值得引起重视。
此外，值得注意的是，到中古时期，“鉴”还有一个非常显著的变化，即作为构词语素组成双节复合词的例子大大增多，例如： 鉴戒、机鉴、规鉴、才鉴、审鉴、鉴识、鉴观、鉴见、鉴裁、鉴察、鉴悟、鉴略、鉴寐、鉴悉、远鉴、清鉴、灵鉴、明鉴、英鉴、神鉴，等等。这似乎可以从侧面说明，“鉴”到中古以后，已经发生语素化而难以成词单用，一般要以双音节韵律词的身份或在正式语体对偶格式中才能使用。
《汉语大词典》“鉴”义项⑧列有“引为教训的事”义。举例如下：
(70) 梁武拨乱反正，深鉴 奢逸。(《南史·后妃传序》)
(71) 盖子路所言却是实地，二子却鉴 他子路为夫子所哂，故退后说。(《朱子语类》卷四十)[8]
前一例我们前文已举，属于四字格对偶的用法。而后一例这样的用法，在汉语史上则是极其少见。
在汉代以后的史书中，不太符合上述韵律节奏限制的只有一部，那就是《清史稿》。举例如下：
(72) 其时曾国藩等鉴于 道、咸间条约失利，特建议遣使往订此约，于领海申明公法，于租界争管理权，于出洋华工谋保护，且预防干涉内治云。(《清史稿·邦交志四·美利坚条》)
(73) 李续宜独以持重称，殆鉴于 其兄之锐进不终而然耶？(《清史稿·蒋益澧传》)
(74) 英鉴于 美民反抗，而于澳洲、坎拿大两域予人民以自治之权，致有今日之强盛，开诚故也。(《清史稿·戴鸿慈传》)
上举诸例中，“鉴于”的选择不像此前的史书那样，并无韵律节奏上的讲究。究其缘由，大概有如下二端： 第一，《清史稿》成稿已是20世纪20年代，这时“鉴于”作为动词行用已广泛见诸报刊等媒体文字；第二，《清史稿》并未最终定稿成书，而只是“作为史稿披露”。综合这两方面的因素来看，上举这些不合“古法”的例子，恐怕是编撰者们受到当时报刊媒体正式语体用法的影响，在尚未定稿之前的行文。
四、 结论
本文就“鉴”“鉴于”和“有鉴于”这三个形式的异同，从共时和历时两个层面进行调查分析。调查显示：
1. “鉴于”和“有鉴于”。从现代汉语的使用情况来看，“鉴于”和“有鉴于”意义和用法高度一致。从历时发展来看，第一，“鉴于”和“有鉴于”的功能在历史上也表现出高度的一致性；第二，“有鉴于”动词性用法和虚词用法的使用都晚于“鉴于”；第三，“有鉴于”很可能是受到了“鉴于”等形式的类推而形成的。无论从共时分布还是历时发展来说，“有鉴于”早就成为结构凝固、语义明确的一个词；它既区别于“有利于”等松散形式，又独立于“有鉴于此”这一习语。鉴于以上考虑，“有鉴于”宜作为“鉴于”的一个同义词，收录到词典中。
2. “鉴”和“鉴于”。现代汉语虚词“鉴于”的直接来源，并非上古汉语里作为句法组合的“鉴于”，而是近代汉语正式语体中作为韵律词而存在的“鉴于”。“鉴于”这个例子，对于我们追溯现代汉语正式语体中的一些非组合性双音词的来源，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有些非组合性双音词，看似来自句法上的跨层结构词汇化，其实不是。
在科学研究中存在一种被称作“睡美人”的现象(Sleeping Beauties in Science)，指的是某一论文发表之后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乏人关注(“沉睡了”)，之后近乎突然地就吸引了大量的关注和征引(“被王子唤醒”)。(van Raan 2004；梁立明等 2009)我们可以化用这个美丽的名字来形容“鉴于”的历史演变过程。该形式从汉代之后就处于沉睡状态，到清末民国以后，近乎突然地被唤醒，流行于各大报刊作者的笔端。这类“睡美人”词汇在汉语及其他语言中想必还有不少，其沉睡时长和深度、唤醒的强度和动因等问题，都值得今后的研究予以重视和关注。
附 注
[1] 这个例子，《现代汉语八百词》将其归入介词，而《现代汉语词典》第7版将其归入连词。
[2] 本文依据的现代汉语语料主要来自北京语言大学BCC语料库(荀恩东等 2016)。
[3] 依据的是北京语言大学BCC电子语料库(荀恩东等 2016)。
[4] “鉴于”句法位置的演变过程和演变动因详见史文磊、谷雨(待刊)。
[5] 这条例子由谷雨同学检示。他说：“其实也有，但确实‘几乎找不到’。”
[6] 这一点是谷雨同学提出来的。
[7] 《诗经·邶风·柏舟》“我心匪鉴”，毛传曰“鉴，所以察形也”。
[8] 上海师范大学的熊润竹同学帮我查找了不同版本的《朱子语类》，发现该例在宋刻本、明成化本、文渊阁本等几个版本中都是这么写的，只有朝鲜古写徽州本中没有这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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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van Raan A-F J. Sleeping Beauties in Science. Scientometrics ,2004,59(3)： 467- 472.
*基金项目： 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语法化中的语法性及相关问题研究”(项目编号14CCY034)、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汉语词汇通史”(项目编号14ZDB093)、教育部重点研究基地重大项目“汉语基本词汇历史演变研究”(项目编号16JJD740015)、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基于大型语料库的汉语非组构性历时演变与语言演变规律研究”(项目编号18ZDA292)。
(浙江大学中文系/汉语史研究中心/语言与认知研究中心 杭州 310027)
(责任编辑 刘 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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