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发展与转型对农村家庭养老保障的影响，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经济发展论文,农村论文,家庭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F84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5230（2000）04—0082—04
中国计划生育政策的执行以及医疗卫生事业的发展延长了寿命周期，使得老年人口大量增加。据统计，1990年60岁以上的老年人口占全国人口的9%，而到2030年和2050年将分别达到22%和26%。 中国老年人口的绝大部分居住在农村。农村的改革正在推动农村经济的发展和农村由传统经济体制向市场经济体制的转型。它所带来的农村社会经济变化对农村老年人的养老保障有着深远的影响。
家庭是社会的基本单元，家庭养老就是家庭资源在代际之间从有生产力的中年家庭成员向老年人的转移，这种转移将促进家庭成员在不同生命周期的平稳消费。在发展中国家的农村，家庭养老一直是老年人养老保障的主要形式。本文按照Mason 提出的框架讨论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与转型对农村家庭养老保障的影响。本文所指的经济发展与转型主要从工业化、城市化以及农村移民等过程考察。工业化、城市化以及农村移民是相互联系的，其中工业化是首要的决定因素，因此本文着重讨论工业化的影响。
一、工业化对农村家庭养老保障的影响
工业化是发展中国家经济发展的必由之路。考察工业化时期家庭养老保障水平需要研究传统的扩展家庭里老年人对家庭控制力的强弱变化；家庭内部提供或者从外部购买老年保障服务的经济能力的大小；家庭内部是否有足够的人来提供老年人的生活照料等等，这些无不直接与工业化发展有密切的联系。
1.工业化的直接目的与后果是经济的发展以及人均收入的提高。人均收入的提高，无论是家庭成员中子女的收入提高还是父母的收入提高，都将极大地提高家庭对老年人保障的经济支付能力。这既使家庭成员有能力从外部购买对老年人的养老服务，也提高了老年人自身的生活的独立性，从而提高了家庭养老保障水平。山东胶州市和湖北恩施市是两个经济水平有较大差异的县级市，其中胶州市处于较发达的沿海地区，而恩施市位于欠发达的高原山区。对两个市农户1997年有关经济发展和家庭养老保障的调查情况见表1， 胶州家庭对老年人的经济支持水平几乎是恩施的5倍， 胶州由于政府的推动以及集体经济的支持而广泛开展了农村社会养老保险，恩施则由于集体经济与家庭经济能力不足没有开展农村社会养老保险。从户均支持老人数以及是否与老人同住可以看出，胶州家庭支持的老人数为恩施的近两倍，绝大多数农户通过不共同居住而提供经济支持来赡养老年人，恩施老年人的家庭支持则有相当部分是通过共同居住提供生活照料来实现。可以看出经济水平高低不同决定了农村家庭养老保障水平的变化。
表1 胶州市与恩施市家庭经济与老年人保障情况 （人.元）
家庭人均 农村社会 对老人的 户均支持老人数
家庭规模 ────────
纯收入养老保险 现金支持 同住 不同住
胶州
3.92
4131.29 有 251.03 1.63 0.38 1.25
恩施
3.89
1782.97 无
51.54 0.88 0.45 0.43
数据来源：对胶州和恩施的200个农户调查（丁士军，1999）。
2.工业化带来的社会化大生产将对农村广泛存在的家庭企业活动产生负面影响，从而降低老年人对家庭的控制力，进一步影响到农村家庭养老保障水平。许多研究已经分析了农村家庭企业活动的兴衰对家庭内部的资源分配以及女性劳动力的劳动参与等的影响。这种影响十分直接地关系到老年人的家庭保障。不象美国等发达国家农户的生产活动主要是社会化的大生产，中国和东南亚国家或地区传统的家庭企业活动既普遍又是小规模的，而且家庭中的老年父母通常控制着家庭企业活动，并以此获得家庭对自己年老时的赡养。
小规模的家庭企业由于其资源配置的低效率而严重不适应工业化的进程。随着工业化的发展，曾经作为农户家庭经济生产活动主要形式，因而也对家庭养老保障起过重要作用的家庭企业，将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衰落。这种衰落对农村老年人的家庭保障将产生重要的负面影响。中国传统的家庭组织以扩展家庭形式为主，父母对子女的婚姻有重要的决定权，三代同堂很普遍，两个以上成家的子女与父母同堂的家庭形式也存在。这种扩展家庭在工业化之前由于以下两个显著的特点而增强了家庭的凝聚力：一是父母拥有家庭资源的处置权而对家庭拥有较强的控制力；二是家庭中女性较少参与家庭以外的社会化劳动，使得本来需要社会化的许多家庭需求（如养老保障）可能在家庭内得到满足。
工业化所导致的家庭企业活动的衰落将必然降低扩展家庭的凝聚力。首先，家庭企业活动的衰落意味着家庭成员从家庭内获得工资性报酬的水平与机会减少，扩展家庭的成员可能寻找家庭以外的创收活动，从而形成农村家庭以外的劳动力流动。失去对家庭资源和家庭成员主要收入的控制权，家庭中的老年父母对家庭的控制力就必然会下降，这就动摇了扩展家庭的凝聚力；其次，社会化大生产将会使得家庭企业的产品成本上升，从而降低其竞争力。由于家庭企业竞争力的下降，传统上的家庭企业对女性劳动力的需求将会下降。家庭企业产品成本的上升以及对女性劳动力需求的下降，将会联合促进女性劳动力对社会化大生产活动的参与，其结果是更多的女性劳动力参与到家庭以外的生产活动中去。这种情况一方面降低了扩展家庭的凝聚力；另一方面使得作为扩展家庭中养老保障主要提供者的女性对老年人生活照料的时间减少，以及作为劳动力的女性对家庭控制力的增加。
3.工业化的另一个后果是全民教育水平的提高。全民教育水平，尤其是中初级基础教育水平的提高对农村的持续发展和农村家庭养老保障具有不同的影响。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方面，教育投资是一项长期的人力资本投资。无论是从全社会的意义上还是从家庭内部意义上最终都必将带来人均收入的增加，从而增加社会和家庭对老年人保障的经济支付能力。对家庭财富代际转移动机的研究提出了“老年保障”和“父母回报”的假说，认为父母对子女的人力资本投资可能是出于自身老年保障的动机，也可能是经济上投资回报的动机。发展中国家的家庭往往没有其他更好的老年保障的投资途径，父母只能依靠子女，所以他们愿意为子女提供教育投资。Becker等建立的父母对子女人力资本投资的模型认为成年子女对父母的保障性转移是父母对子女教育投资的一个较强的增函数。子女成年后的创收能力依赖于其青少年时期所收到的父母花在子女身上时间的多少以及父母对子女健康和教育投资的数量。家庭对子女早期的人力资本投资在发展中国家既对经济增长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子女向父母的货币转移也使得年轻一代可以与老年人一起分享经济增长的成果。
另一方面，教育水平的提高伴随着工业化的发展将带来生育率的下降，潜在地减少了家庭养老保障提供者的数量。当生育率达到或低于长期替代率（大约是每个妇女2.1个小孩），再加上性别比例不正常时， 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将面临家庭养老保障提供者短缺的状况。关注教育水平的提高对子女孝道影响的研究认为：一是子女花费在学校的时间越长，其受到父母的照料和指导就越少，因而子女越少感到有养老的义务；二是发展中国家的学校多为西方式的教育，较多接受个人主义和实用主义的教育，这将会降低子女对家庭老年人养老的责任意识。
二、城市化以及农村移民对农村家庭养老保障的影响
城市化对农村家庭养老保障的影响可以从两个方面来看，第一，城市化必然伴随着教育水平的提高。如前所述，教育水平的提高对老年人家庭保障的影响可能是混合的：一是对子女人力资本的投资会带来父母老年保障回报；二是教育的后果之一是子女数的下降以及子女孝道的变化，对老年人家庭养老保障产生负面影响。第二，城市化将促进现代核心家庭的出现，从而带来父母与成年子女住房的分离。住房的分离对扩展家庭的凝聚力产生负面影响，从而降低老年人的家庭养老保障水平。因此城市化带来老年人的家庭养老保障程度下降。值得注意的是，城市化是与工业化相伴随的，在降低家庭养老保障能力的同时，必将带来社会养老保障水平的上升。
伴随工业化和城市化发展，农村居民向非农地区移民是不可避免的。农村移民必然带来家庭养老保障能力的下降。一般而言，移民带来了老年人与子女生活上的分离以及多代同堂的扩展家庭数量的减少。中国工业化和城市化已经显著地增加了农村移民。在这种情况下农村老年人的家庭经济支持与生活照料将面临困境。由于父母与子女生活上的长期分离，代际之间感情的纽带也会松弛，由此而来的是子女孝道的下降。农村移民失去了土地这个传统的基本生产资料，因而其收入的稳定性将受到巨大的冲击。由于收入不稳定的风险，家庭会将其收入的绝大部分用于多样化的收入创造活动以稳定家庭收入，家庭因而很难在经济上支持老年人。
三、若干思考
工业化、城市化和农村移民等在削弱传统扩展家庭的家庭养老保障功能的同时，对老年人保障也有十分积极的作用，即老年人收入的上升以及老年人生活质量的提高。这给了老年人独立性，老年人既可能保持其个人化的发展，也可能通过购买而获得社会化的养老服务。这说明经济发展虽然削弱了传统的家庭养老保障的地位，值得注意的是也给予了老年人独立性与财富。换句话说，这种削弱的另一种影响可能是老年人对社会养老保障需求的上升以及社会养老保障水平的上升，虽然这种影响在目前的欠发达地区可能很小。
21世纪中国老年人保障问题是一个日益严峻的问题。随着生育率与死亡率的下降，老年人口的绝对数与相对数都在迅速上升。经济的增长与城市化的发展，极可能继续削弱家庭对老年人保障的能力与意愿，依赖家庭的老年人养老保障机制正在越来越受到威胁。但是，在中国经济的现阶段，还需要家庭养老保障作为社会养老保障体制的重要补充。因此，继续加强家庭养老保障功能十分必要。
传统的家庭养老保障机制建立在父母对家庭的控制以及子女的孝道上，由于这种机制没有强调家庭经济的作用，在经济发展与转型时期受到了严峻考验。新的家庭养老保障机制必须建立在家庭的经济基础之上，重视家庭经济对家庭养老的影响。这种家庭养老保障应该是建立在家庭整体保障策略之下的，以农户家庭资源为基础的，而不再是单纯的基于父母对家庭的控制和子女的孝道。此外，强化农村家庭养老保障功能的一种手段可能是强化老年人对家庭资源的控制。在农村，土地作为一种经济资源具有特殊的家庭养老保障功能，尤其是在欠发达地区和土地资源稀缺的地区更是这样。老年人以拥有土地经营权作为对家庭经济资源的控制。房屋也可以作为一种资源，老年人通过拥有房屋所有权对家庭资源进行控制。在这样的地区，土地和房屋可能成为老年人所拥有的家庭养老保障的经济资源。国家有可能通过对土地经营权的调控以及对房屋产权的管理来分配这种经济资源，达到保护农村老年人尤其是欠发达地区农村老年人的目的。
收稿日期：2000-02-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