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黑手党在俄罗斯如此横行?,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黑手党论文,俄罗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俄罗斯犯罪的渗透程度眼下已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据报道,俄罗斯黑手党现在控制了70—80%的私有企业和银行。俄罗斯黑手党看上去比西西里黑手党更加到处无孔不入,最重要的是,俄罗斯黑手党对正常的经济复苏造成了重大障碍。可这并不意味着因强大的黑手党的存在,俄罗斯经济就不会发展了。事实上它的经济确实在发展,但是这种发展已被扭曲了。它在防护和安全方面化的精力太多了,没能把足够精力放在消除垄断和开发市场上。
黑手党的形成及发展也说明了许多问题,即要改变一个已受70年共产主义严格控制的社会是多么的困难。这会使人们联想到生活在海洋深处的鱼。它们是半盲的,当被提到水面时,它们就会崩裂,因为没时间减压。东欧和中国之所以能避免许多诸如俄罗斯黑手党这样的问题,是因为这些国家不断地在发展或它们已经有了许多适度的市场型机构。但是俄罗斯却像深水鱼一样,正在崩裂,因为它没时间来建立这些机构,而市场化过程恰恰需要这些机构来处理。
一种不可避免的接管?
为何具有包罗万象性质的俄罗斯黑手党能如此快地接管经济,这一点特别令人迷惑不解。虽然俄罗斯始终存在堕落和犯罪,甚至包括在斯大林时期,但以今天的标准来看,1987年前犯罪的影响程度是相当有限的。相反,今天俄罗斯黑手党控制和影响的不仅仅是传统的犯罪活动,如卖淫和吸毒,而且还控制和影响着许多经济活动。
一些人认为这种犯罪和腐败的爆发是不可避免的,是向资本主义运动发展的一个必然组成部分。斯卡梅尔(M.SCammel)在1993年12月26日《纽约时报》中写道,这只不过是强盗资本家的资本主义,我们不应为此而感到惊奇。相反,事实并非完全如此。这并不是说美国对80年代的米尔肯斯(M.Mikens)或19世纪的强盗资本家具有天生的免疫力。但是看一下中国、匈牙利、波兰、捷克共和国,这些国家是迷人的,你会看到那里的发展模式是相当不同的,换句话说,它们也是从共产主义脱离开来并转向市场体制的,它们虽受帮派和腐败的侵袭,但犯罪的规模远不及在俄罗斯和前苏联国家所见到的。
为什么会有创伤?
什么东西有如此的迷惑力?当然是以前和现在的俄罗斯、其他一些东欧国家和中国所发生的类似变革。但是为何其他国家的变革没有留下这种创伤,而俄罗斯却留下了这种创伤呢?这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中国和波兰、匈牙利和捷克都开始了它们的改革,其改革首先是废除进入市场的税收壁垒,准许任何人——只要愿意——开办个人企业。
当然,中国人是从农业改革着手的,允许农民创办他们自己的农场。重要的是,任何人谁想退出农业集体都是可以的。1982年中国农民几乎人人都承包了自己的农田,甚至在租借的土地上。大多数公社都逐渐消失了,政府也允许个人开办私营企业。他们逐步放松了其他方面的经济控制。但从未采用休克疗法。
东欧人选择了一个不同的策略。东欧的不同之处在于,大多数国家一直容许某些私人企业活动存在。例如以波兰来说,80%的农田从来没有实行集体化,农民抵制集体化。波兰农民干活效率不是很高,但是他们的农田是私人的,富有竞争力。私人交易比重不是很大,但据估计有15—20%的活动掌握在个人交易者手中。然而到1990年,当休克疗法传入波兰后,任何人都可以办企业,甚至受到鼓励,那里几乎没有限制。
俄罗斯就完全不同了。1987年5月,戈尔巴乔夫一方面说他打算首次允许开办私人和合作企业,另一方面却仍然对那些决定建立自己企业的人加以限制。他担心,一旦私营企业对人人开放,国有部门就会垮台。所以他打算分阶段实行。他最初限制老人和学生加入私营部门,以后才允许人人都能参加。对一个经济学家来说,这是对市场准入的一种限制,而这样的限制通常会引起一些问题。
在黑手党的影响下,戈尔巴乔夫的策略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股冲击波。由于限制了市场的准入,就产生了许多套利的机会。在国家控制和市场推进之间存在许多差异。结果那些少数被允许开办自己企业的人常常一夜间就成了百万富翁。例如,一小部分人开始制作紧身衣裤,而国家计划人员却认为没有必要大量生产。由于供不应求,制造商趁机大量生产,他们一下子就变得很富,以致6个月后就关闭了工厂,因为他们害怕没人相信他们挣来的钱是正当的。人们都希望像他们一样能挣这么多的钱,先富起来。所以,在财富被剥夺70年之后他们开始滥用这笔财富,这是可以理解的。但也有一些暴徒、勒索团伙,他们看到了发生的一切并认识到只要使一点劲,他们就能共享这份财富。不久以后,勒索者和黑手党开始对此干预,并几个月内就控制了70—80%的私营部门。当戈尔巴乔夫和叶利钦对人人开放私营部门时,黑手党就加以反对并发展得快于私营部门。
俄罗斯同其他共产主义国家之间还有着其他的不同之处。前苏维埃政府不仅限制市场准入,而且70年来一直坚持共产主义;而其他国家持续推行共产主义不超过45年或者更少些。这就意味着,同其他国家的一代人相比,俄罗斯这一代人对自由市场更缺乏经验,只有少数人熟悉市场规则。
第二个不同之处在于俄罗斯保持了许多控制,而这些控制在其他国家已不采用了。俄罗斯人不愿意把任何东西都移交给市场。
第三个因素是苏联分裂成了15个共和国,从而引起了政治上的混乱。而这种混乱在中国和大多数东欧国家是不存在的。再则,俄罗斯大约有150多个种族群体开始进一步要求控制他们自己的事务。
苏联的解体伴随了经济基础的崩溃。国家计划委员会、部长会议、批发管理部门似乎都消失了,最终产生了机构上的真空。除上面这些之外,它还缺乏大家能接受的商业行为法则。俄罗斯突然发现自己有市场潜力,但没有商业法规,没有民事法规,没有有效的银行制度,没有有效的会计制度,没有宣告破产的程序。留下来的都没什么用。
俄罗斯如此泱泱一个大国,但这不仅没有给它带来任何帮助,却给通讯体系带来特别的麻烦。即使拥有一个有效的银行制度,要组成一个有效的货币流通也是困难的。这在通货迅速膨胀期间引起了一些严重的问题,例如,银行之间转帐要化20天到30天的时间——在俄罗斯通常是这样的——那债权人就会损失部分现款。这也导致了巨大的腐败和混乱现象。然而俄罗斯的主要问题还是市场制度几乎没有运转,没有发挥市场推进各种活动的职能。
许多俄罗斯政府官员继续坚持由政府来分配财富。无可否认,这个国家也实行分区法规。但因政府仍然拥有大多数的土地,买主往往必须直接同政府打交道。相反,在西方,我们利用市场来分配国家的大部分财富。市场起着这样的作用,在一定程度上便限制了贿赂和腐败的余地。但要消除所有的腐败却是不可能的。我们仍然要处理一些管理官员,如建筑检查员,但就绝大部分而言,如果财富的价格是由买卖双方自由、公平地决定,那就不存在什么理由和动机去提供贿赂。
不恰当的改革
采取一套不恰当的经济改革的另一结果,是苏联的通货膨胀比那些采取正确改革方法的国家厉害的多。俄罗斯通货膨胀问题突出,是因为它没有足够的独立的农业、服务和制造机构。在这种环境中,采用休克疗法将会使事情更糟。1992年俄罗斯的价格上升了26%。相反,1990年波兰实施休克疗法时,全年价格系数上升了5%。那是因为波兰有一套反应灵敏的机构;而俄罗斯却很少有这种反应灵敏的机构,因而出现了更大的畸变和更高的通货膨胀。正是这种更高的通货膨胀给黑手党提供了更多的套利机会。这样的状况在俄罗斯一直持续到了今天。
由于看来政府不能采取一个稳定和长久的税收政策,套利问题变复杂化了。税收有时一周一变。我向一个在莫斯科的外商了解税收问题,他反问我“今天星期几?”光国家的税就有30多个,地方性的就更多了。石油工业的一些评论家估计,如照帐支付,那所交税款就将是利润的120%。事实上,对大多数俄罗斯商人和外商而言,他们根本没有办法依法行事并支付所有的税款。除此之外,一些企业雇用一些会计和律师,帮助寻找一些税收漏洞,或者寻求特别的豁免。因此就发生了下列情况,大多数人串通一气,或纯粹采取欺骗手段或建立秘密帐目。这反过来又给黑手党开了敲诈勒索之门,也说明为什么黑手党对接管银行如此感兴趣,不可思议的是,那些无力向黑手党支付钱款的企业也甘冒风险,在税收政策方面求助于黑手党。
俄罗斯税警有无限的权力来迫使人们遵守法律。同其他手段一样,他们有权力冻结商务上的银行往来帐。一个西方商号没有天天把营业款从美元换成卢布,他们每星期兑换一次,但是法律规定天天兑换。结果,税警查封了这个公司90万美元的银行帐。根据经验,这个商号几乎不可能再见到这笔钱了。在圣彼得堡街豪华大旅馆——欧洲之最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旅馆被起诉将2800万美元存放在斯堪的纳维亚的一家银行里。解决的办法就是向城市某些头面人物寻求特别的通融。
人们对黑手党似乎基本采取宽容的态度,他们害怕一旦政府重新变得强硬有力,就可能又会导致一个滥施权力的政府,而这些事情俄罗斯过去多次经历过。这也说明了1994年6月当叶利钦宣布了一系列便于打击和逮捕黑手党嫌疑犯的措施时,为什么会出现这样一种抵触情绪。然而大多数人看上去确实希望有一个比较强大的政府和官员。一些人认为只有到那时,政府才能恢复控制。
对俄罗斯黑手党壮大的另一种解释是,俄罗斯是一个由多民族群体组成的国家。例如,车臣被认为是强大的黑手党部族。车臣的不满更进一步解释了为什么叶利钦会认为1994年12月开始他对车臣的突然攻击会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
黑手党活动的结果
所有这种活动的结果是什么呢?如前所述,黑手党侵占了所有商业活动的70—80%,并越来越活跃于政府部门的活动中。黑手党要商业总收入而不是利润的10—20%,所以商号是否盈利并不重要。黑手党甚至在一些商号亏本时坚持要钱。这就意味着从事商业的费用至少要提高10—20%。
俄罗斯黑手党超前于商业发展,事实上它比政府强大。一旦发生商业争执,争执各方都可能去求助于黑手党;政府行事能力通常是无效的。总的说来,政府甚至对税收也有困难,可黑手党却无这种麻烦。
经济上还产生了另一种影响。由于黑手党对经济不平衡特别感兴趣,所以它试图约束市场,保持垄断,并阻碍经济改革。这些垄断企图把经济搞乱,使物价上升和进入市场的机会减少。例如,各个不同黑手党团伙不允许大多数个体农民进入农民市场。虽然只有5%的农场是私人的,但黑手党仍认为这些农民对其垄断控制构成了威胁。由于产品找不到出路,越来越多的私人农场被迫关闭。事实上到1994年底,关闭的农场要多于新开辟的农场。另外,正确采用休克疗法和迅速恢复共产主义时期受到摧毁的一些公共机构,这也比促进改革过程要复杂得多。
在新时期里,黑手党现在也盯上了外国人。以前曾经对外国人有所限制,“克格勃”始终不让普通的俄罗斯人接近外国人,以防间谍活动。
共产主义垮台后的一个时期里,莫斯科的外国人在态度上有了一系列戏剧性的转变。一个时期,莫斯科的非俄罗斯人极想离开其规定居住的特定居住区,因为那里总有一个警察站岗,他只让一些从事官方交易的俄罗斯人接触外国人。而现在只要外国人愿意,他们可以随便住在什么地方。这就意味着他们有机会离开特定居住区。但作为一种转变,今天许多外国人又想住入特定居住区,因为那里有警察。住在外面也许有危险。
对外国人的压力也越来越大,一个化妆品公司1991年在莫斯科开设了一家零售商店,1993年俄罗斯经理强迫美国人离开。在彼得堡大街地铁专营三明治的美国业主也遇到了同样的事情。
最令移民恐慌的是,雇佣杀手的费用相当低。显然,如果雇佣费用较高的话,那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雇佣者。这种低费用不仅促成了一大批人想去干杀人行当,而且事实上,近年里黑社会性质的谋杀几乎没有得到过侦破。在这种情况下,逮捕是用不着担心的,惩罚就更不谈了。
该做什么?
对这类问题有无一种解决办法。如果有的话,那也不是容易的,因为黑手党几乎无所不在。当老百姓感到气愤,都起来反对现政府,要求有一个更强有力的政府时,那么解决办法就会出台。然而这种反应看上去并不急迫,部分原因是俄罗斯人反应比较慢。在描述俄罗斯人时,我们总是说他们比其他民族的人更能忍耐,更能承受凌辱。这有时是好事,因为要不然便会有更多的暴力出现。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如果俄罗斯人反应积极的话,他们可能不会受到凌辱。
该做些什么呢。设立专门调查机构,给警察多加点钱,这也许会有帮助。但这在俄罗斯再也解决不了问题。开放新的监狱可能会有帮助,但这也不是良策。相反,必须采取一些措施来消除引发犯罪的潜在经济刺激。美国就是如此来抑止了30年的犯罪的。我们取消了禁酒令,使酒的销售合法化。几乎一个晚上,批发商店多得不能控制。
同样,波兰和中国也切实采取了这种做法。黑手党毫无办法控制农民和零售商。私营企业发展快于黑手党。叶利钦差不多也采纳了这条途径。在1992年1月29日,他表示任何人都可以在街角销售东西。不久,路上肩并肩地站满了销售洗发水、伏特加、银制品的妇女。人这么多,黑手党就控制不了了。他们很生气,因为看来他们似乎会失去控制市场的垄断权。相反,他们仍能继续控制那些天天在同一地方挂牌设摊的街头销售者。黑手党没有任何困难便使他们缴纳贡金,平均每人每月50美金。我问一些在彼得堡挂牌设摊的销售者,黑手党怎么与他们保持联系。他们说黑手党每日两次派人查看,看有谁在那里,有谁在向他们付钱。
如果销售者不是挂牌设摊,他们把东西放在口袋里和背包里出售,他们就很容易混入人群中,对此,黑手党要控制这些人是困难的。一些新的流动中间商利用1992年1月叶利钦提供的机会,肩并肩地手拿物品把“莫斯科大剧院”和“儿童世界”百货商店周围的马路挤得满满的。毫不奇怪,黑手党使用了各种办法来打击这些新的机会主义者,并决定唯一的办法就是激起公众的不满,迫使这些流动商离开大街。
最终产生了理想的效果,普通的俄罗斯人感到很气愤,像“莫斯科大剧院”这样一个文化象征变成了一个跳蚤市场,允许商人在那里销售是不文明的。结果1992年5月那里恢复了原来的控制,妇女交易者被赶离了马路。未来的商人必须持有许可证,他们又回到了政府官员和黑手党的手中。
销售亭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1993年销售亭开始遍及莫斯科。而市长卢日科夫决定大大限制这些难看的销售亭,让其搬进大楼。1994年中期,他和市政部门下令关闭莫斯科50%的室外销售亭。这就是为什么许多中商间会说要开办一个私营企业现在比前二三年难多了。这种对市场准入的限制并没有削弱黑手党的控制。
结论
俄罗斯黑手党已变得无所不在,所以要强行去除是困难的。这意味着俄罗斯由于缺乏严厉的措施,黑手党将对可预见的将来有所影响。因此,俄罗斯的经济改革将受到阻碍和扭曲。最终国内一些黑手党集团可能会设法把他们获得的财富传给他们的下一代。这样能令暴力减少,并使其披上合法的外衣。然而形势是,即使黑手党再温和,它仍将给俄罗斯吸引那些偏爱社会稳定的国内外投资者增添麻烦。
再说一遍,要铲除俄罗斯黑手党不是容易的。俄罗斯眼下甚至害怕黑手党可能会统治政治舞台。因为俄罗斯法律为当选的立法机构成员提供免于刑事起诉的权利。1995年12月的议会选举中,大约有80个有犯罪记录的人参加候选,并获得了候选人资格。作为潜在的竞争者,他们的获胜几乎是有保证的,因为其他的候选人不是被收买就是受到了人身威胁。
这一切再加上他们对经济的侵袭,意味着俄罗斯由于缺乏严厉的政治措施,黑手党将对可预见的将来有所影响。
(摘自美国《挑战》杂志1996年1—2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