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山彝族自发移民遍及大小凉山及周边地区尤其是安宁河谷地，自发移民民办学校则集中在西昌坝区。政府对民办学校有着越来越深入的规训，层级监视、规范化裁决、检查，三种手段都被采用来对学校进行规训。政府对学校的规训有其利也有其弊，我们应该从多方面寻求超越规训。
关键词：政府 西昌坝区 凉山彝族 自发移民 民办学校 规训
现阶段，凉山彝族自治州及各市、县政府正在积极推进义务教育高水平均衡发展，下大力气解决影响教育高水平发展的有关问题，为实现教育强州的目标而努力，而在这一过程中最需要提升办学水平和教育质量的就是自发移民子弟学校。虽然凉山彝族自发移民遍及大小凉山及其周边地区,金沙江、安宁河、黑水河沿岸，成昆铁路、京昆高速、307 省道等交通沿线，各县市中心镇周边都有大量自发移民户存在，数量估计在 20 万以上[[[]刘蜀川.自发移民问题研究——以四川省凉山彝族自治州为例[J].西南民族大学学报(人文社科版),2017,38(06):55-59.]]，但是凉山彝族自发移民民办学校主要集中在安宁河谷地区特别是西昌坝区（冕宁县哈哈河坝爱曦小学也是一所彝族自发移民民办学校，属于安宁河谷地区，但不属于西昌坝区），因此以下重点介绍西昌坝区彝族自发移民及其民办学校的概况。
一、西昌坝区彝族自发移民及其民办学校的概况。
西昌坝区是指西昌市区及周边属于安宁河谷平原的地区，其北界在西昌市礼州镇(原月华乡)，南界在西昌市黄水乡，东为原西昌市与喜德县、昭觉县交接地区，西界西昌市西部牦牛山区。西昌坝区占据了安宁河谷平原的绝大部分，是凉山彝族自治州境内人口和城镇最为密集的区域。
西昌坝区为汉族和少数民族杂居区，主要为汉族。居住在安宁河谷平原的少数民族包括彝族、回族、藏族等。改革开放以后，部分居住在凉山高海拔地区的彝族人选择迁往自然条件更好的安宁河谷平原定居。这种搬迁方式有明确搬迁目的地，一次搬迁后，再次搬迁的可能性较小，由于缺乏迁入地户籍，对这部分人政府称为“自发移民”、“自主搬迁”、“自主移民”等。[[[]同前.]]西昌坝区自发移民早已经是一个不可忽视的社会现象。《西昌市志》记载：“解放后，境外一些彝族，任意迁入西昌，虽经市(县)政府多次清理、动员返回原籍，仍未能杜绝“盲流”。1990年，西昌市成立“清理盲流户领导小组”，再度清理，境内尚有来自喜德、昭觉、雷波等14县的彝族“盲流人员”771户、3571 人。”[[[]四川省西昌市志编纂委员会.西昌市志[M].四川人民出版社,1996:909.]]
2000 年后，凉山彝族的移民搬迁又一次加快。自发移民的人口数量众多，根据2015年的摸底数据，西昌市各乡镇的自发移民人口已经超过15万，比例超过原住户的20%。自发移民主要以高山、二半山彝族为主。[[[]同[1].]]
西昌坝区教育发展不平衡,山区和坝区有较大差距，彝族和其他民族有巨大差距。西昌市13 个彝族乡镇多位于高寒山区或半山区 , 自然条件恶劣、生产落后、交通闭塞、经济基础薄弱 , 很多彝族群众无稳定的经济来源和生活保障 , 家庭比较贫困。民国时期国民政府新建了十多所边民小学 , 但学生流失率严重 , 顺利毕业的学生所占比例低。
近年来,西昌市的民办教育发展取得很大进步。目前，全市共有各类学校337所，其中民办学校170所，占全市学校总数的50%。民办学校中，中等职业学校1所，十五年一贯制学校1所，初中1所，小学11所，幼儿园127所，培训机构29所。办学层次多样化，既有幼儿园、普通中小学，又有职业学校以及其他培训机构[[[]李春.西昌民办教育蓬勃发展.西昌都市报.2019-8-7(03).]]。实际上,西昌市范围内曾经还有索玛花小学、春苗学校等,因没有取得办学资质,涉嫌非法办学被迫关闭,由此也可见民办学校生存发展之艰难。
目前，西昌市注册登记的13所义务教育阶段民办中小学之中，凉山州西昌天立学校、北京外国语大学附属西南外国语学校属于政府投资引进,此外的学校均属于纯民办学校。加上同属西昌坝区的喜德县李子乡和鲁基乡各两所学校，则有15所学校，列表如下：
表 1 西昌坝区民办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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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地理位置来看，处于西昌城区的有童灵学校、光明小学、英才小学、芳华小学，其他学校均位于乡镇或农村。这些学校主要招生对象是彝族自发移民子弟，笔者称之为彝族自发移民民办学校，这类学校在西昌坝区民办学校中所占比例较大。
二、政府对彝族自发移民民办学校的规训
一切都是流动的，凡事都处于发展变化中，学校也有其生长周期。起初它还是幼苗的时候，必须任其生长，各方面都要呵护她，阳光雨露要充足。当他长大以后，就不会被允许任意生长了，而是要被修剪，而修剪枝叶的剪刀，可以是“教育现代化”，也可以是“规范化办学”。而挥动剪刀的人乃是学校的管理者——可能是学校外部的力量，也可能是学校的管理层。
政府(这里主要指西昌市教育和科学技术知识产权局)是学校的外部管理者，它通过一系列规训手段促使学校内部的管理者进行改革。规训手段简而言之主要有三种，一是层级监视，二是规范化裁决，三是检查（考试）。在彝族自发移民民办学校的发展中，三种规训手段都被采用来对学校进行规训。
1.层级监视
虽然在行政系统中不用“监视”这个词，而是使用更加人性化的“监督”，实质与监视无异。民办学校本身是一种非政府组织，也不属于事业单位，是一种民办非企业单位，然而他却是受着政府教育部门的监督管理的，而且这种监督管理在近几年来是在不断加强的。2017年01月18日年国务院发布《国务院关于鼓励社会力量兴办教育促进民办教育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明确提出要加强党对民办学校的领导，明确提出要提高政府对民办学校的管理服务水平。其中第二十八标题为“健全监督管理机制”。内容如下：
加强民办教育管理机构建设，强化民办教育督导，完善民办学校年度报告和年度检查制度。加强对新设立民办学校举办者的资格审查。完善民办学校财务会计制度、内部控制制度、审计监督制度，加强风险防范。推进民办教育信息公开，建立民办学校信息强制公开制度。建立违规失信惩戒机制，将违规办学的学校及其举办者和负责人纳入“黑名单”，规范学校办学行为。健全联合执法机制，加大对违法违规办学行为的查处力度。大力推进管办评分离，建立民办学校第三方质量认证和评估制度。民办学校行政管理部门根据评估结果，对办学质量不合格的民办学校予以警告、限期整改直至取消办学资格。[[[] 国务院关于鼓励社会力量兴办教育促进民办教育健康发展的若干意见[OL].[2020-03-15]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7-01/18/content_5160828.htm]]
2020年2月,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了《关于深化新时代教育督导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更从各方面强调了对教育监督的要求，特别强调各地要加强对民办学校的全方位督导。第八条“加强对学校的督导”内容为：
完善学校督导的政策和标准，对学校开展经常性督导，引导学校办出特色、办出水平，促进学生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重点督导学校落实立德树人情况，主要包括学校党建及党建带团建队建、教育教学、科学研究、师德师风、资源配置、教育收费、安全稳定等情况。指导学校建立自我督导体系，优化学校内部治理。完善督学责任区制度，落实常态督导，督促学校规范办学行为。原则上，学校校（园）长在一个任期结束时，要接受一次综合督导。各地要加强对民办学校的全方位督导。[[[] 中共中央办公厅 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深化新时代教育督导体制机制改革的意见》[OL].[2020-03-15]http://www.gov.cn/zhengce/2020-02/19/content_5480977.htm]]
为落实中央政府的系列政策，西昌市教育行政系统已经做了不少工作，例如各类安全检查，办学资质审查，国家营养餐落实检查，教学常规检查教学，教学仪器配备情况检查等。在不久的将来可以预见，教育部门还会加强义务教育均衡发展督导评估认定和监测复查工作，完善控辍保学督导机制和考核问责机制，组织教育热点难点问题和重点工作专项督导，及时开展重大教育突发事件督导等等。
经过2013年开始市的教育行政部门的整改以后，原来的“西昌市麻卡小学”变成了“西昌川兴麻卡小学”。这等于说，川兴镇教育办公室成了监督麻卡小学的直接部门，原来没有监督权的川兴镇一级政府现在被引进来，增加了监督的层次，细化了监督的内容。
在2017年4月28日,国务院印发了《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中小学幼儿园安全风险防控体系建设的意见》，第十二条明确要求“建立专兼职结合的学校安保队伍”：
学校应当按照相关规定，根据实际和需要，配备必要的安全保卫力量。除学生人数较少的学校外，每所学校应当至少有1名专职安全保卫人员或者受过专门培训的安全管理人员。地方人民政府、有条件的学校可以以购买服务等方式，将校园安全保卫服务交由专门保安服务公司提供。学校要与社区、家长合作，有条件的建立学校安全保卫志愿者队伍，在上下学时段维护学校及校门口秩序。寄宿制学校要根据需要配备宿舍管理人员。[[[] 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中小学幼儿园安全风险防控体系建设的意见[OL].[2020-03-15]http://www.gov.cn/zhengce/content/2017-04/28/content_5189574.htm]]
在此背景下，包括麻卡小学在内的许多彝族自发移民民办学校招聘了保安。虽然保安的出现可能仅出于确保校园安全的目的，但实际上保安充当了全景展示建筑的监视者的角色。只要通过监控器保安就可以一目了然地看到校园各个关键位置的实时监控情况，学生所处的环境即是无视无刻不被监视的环境，这对于学生的影响如何却是难以说清的。
2017年4月28日的《国务院办公厅关于加强中小学幼儿园安全风险防控体系建设的意见》还明确要求“进一步健全警校合作机制”。
各级教育部门、公安机关和学校要在信息沟通、应急处置等方面加强协作，健全联动机制。公安机关要进一步完善与维护校园安全相适应的组织机构设置形式和警力配置，加强学校及周边警务室建设，派出经验丰富的民警加强学校安全防范工作指导。要将校园视频监控系统、紧急报警装置接入公安机关、教育部门的监控或报警平台，并与公共安全视频监控联网共享平台对接，逐步建立校园安全网上巡查系统，及时掌握、快速处理学校安全相关问题。[[[] 同前.]]
西昌坝区原来的许多民办学校从前没有安装监控器，而现在学校有了布满校园的监控器，实现了对学校的全监控。而且监控系统与公共安全视频监控联网共享平台对接，正在逐步完善校园安全网上巡查系统。学校实际上成了一个全景敞视建筑。
2.规范化裁决
规范化裁决是对规训对象的行为超出某些范围而做出的奖励和惩罚，这些范围就是规范，所做的对应奖惩就是规范化裁决。每一个规训系统里都会有相应的法律、规范、罪行和审判形式等，它们不被划归到现实法律当中去，而是属于微观的惩罚制度，它所关心的并不是惩罚的厉害程度，而只是需要裁决这样一个含义。[[[] [法]米歇尔·福柯.规训与惩罚[M]. 刘北成,杨远婴译. 北京: 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 2007:200.]]对规范化裁决而言，规训处罚所特有的一个惩罚理由就是不规范，惩罚不符合准则、偏离准则的行为。惩罚的目的是为了维持秩序、缩小差距。2013年28家幼儿园和小学的整改就是一次规范化裁决，当时政府的理由就是教学房屋不达标存在安全隐患需要进行规范化等理由来对学校或幼儿园进行处理的。
2013年8月10日，西昌市支持规范民办教育座谈会在邛海宾馆召开。西昌市30余个部门、乡镇、街道办事处及27所民办学校的负责人参加了会议。会议通报了对民办学校安全大检查情况，公布了对民办学校的分类处理意见。[[[] 2013.西昌市召开支持规范民办教育座谈会.凉山彝族自治州教育和体育局网[OL].[2020-03-15]http://jytyj.lsz.gov.cn/jydt/jyxw/201308/t20130813_885572.html]]对于参加大会的学校而言，这次大会相当于一次整改动员大会。参会学校的全体师生积极响应整改，同意接受学生进行分流决定。例如，其中的麻卡小学79名学生分流到大兴中心校，8名到金新小学，剩下25名(一年级学生) ,由校自付工资留下2名教师教管。
在2000年到2005年前，麻卡小学校长罗国英都是贴本办学的，每学期贴6000多元才能正常运转，到了2005年10月才有国家每学期每生补贴95元钱。从2013年至2015年学生分流时期，是麻卡小学办学最为艰难的时期。但是学校领导仍然认真学习有关整改文件﹑进行拆旧盖新﹑平整﹑扩路﹑挖基脚﹑设计出750平方米教学楼，到2015年底，教学楼施工全面完成。
3.检查
整改完成之后，并不意味着学校的发展从此走的很顺畅。政府的各种检查更是变得多起来，原来不被检查的很多事项都变成了检查内容，检查变得事无巨细。例如，2017年4月份西昌市教科知局对麻卡小学检查并要求全面整改。经过一个月，麻卡小学全面整改完工。这次整改后，原本值周老师制度不健全的麻卡小学每天以值周老师组织教育教学活动。2015年之前没有消防设施的麻卡小学，又增设消防栓一个。学校的整体卫生大大改进，垃圾桶换新，每天每周都保持清洁。学校里的井水经过有关部门检查开具检测报告。保安、监控陆续到位。办理校舍相关合法手续，对教室楼台加设了防护栏。整里仓储物资，更换了老旧设备设施。按照要求，每个学校还应该有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咨询室，不过条件所限，麻卡小学的心理咨询师和心理咨询室没有设立起来。
2017年6月15日，在西昌市教科知局副局长带领下，由安全股牵头，局办、普教、人事、计财基建等股室和教科中心、相关片区教办及乡镇政府组成的联合督查组，深入到西昌市川兴麻卡小学等民办学校进行了安全隐患排查及规范办学行为的督查和指导。督查组一行按各业务科室的职责，分别对各民办校园在汛期中的地质稳定情况、校园围墙、校舍、防护栏杆等的安全隐患进行了排查，对用火、用电、用水、消防及食堂食品等安全措施进行了检查；对学校的办学资质进行了现场审查；对国家营养餐的落实进行了核实；对各民办校的课时安排、开课情况、教师配备、教师资质、班额和生源情况进行了核查；对各校功能室及教学仪器配备情况进行了查看；对学生的学习情况和教师的备、听、评课进行了检查。检查组不仅经过仔细查看，发现和指出问题，并现场开出“整改通知书”，指导问题学校限时按规范做好整改。[[[] 2017.西昌市开展民办学校安全及规范办学行为督查.凉山彝族自治州教育和体育局网[OL].[2020-03-15]http://jytyj.lsz.gov.cn/jydt/xydt/201706/t20170616_889876.html]]
四、反思
应该说，政府通过一系列规训手段促使学校内部的管理者进行改革，对于民办学校的发展具有十分积极的意义。但是过度规训又会造成学校工作人员始终处于被监视之中。政府规训必然产生学校内部的规训。当学校会成为规训机构，成为施展规训手段的场所，教学改革实际上无法按照理想的模式开展，只能流于形式，结果是造就平庸的千篇一律的人。规范化办学一方面能促进大批量的有规格的人力资源的创生，另一方面却又可能会使整个教育和受教育的群体变得死气沉沉。
面对规训教育，我们应该不断寻求超越，超越并非否定，而是扬弃。正如有识之士所指出的，我们应该从寻求一种规训与自由的平衡,构建教学中平等的交互主体,倡导量化与质性评价的融合三个方面超越学校教育中的规训权力。[[[] 朱绍勇. 规训视角下的学校教育:表征、影响与超越[J]. 文教资料, 2017(25):110-112.
作者简介:彭天江，男。研究方向：中国西南少数民族教育。曾在凉山彝族自治州西昌市川兴麻卡小学和乐山市马边彝族自治县下溪乡黄金坝小学支教。]]
参考文献：
论文作者:彭天江
论文发表刊物:《教育学文摘》2019年20期
论文发表时间:2020/4/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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