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秦、汉、汉_汉族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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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人的兴起及其融入华夏族

中国汉族的前身是华夏族。而华夏族作为一个“民族”(指国家建立后狭义的民族)的共同体,到底形成于何时?国内学术界主要有两种意见:一是认为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家夏朝建立后,华夏族即开始形成;一是以为经过夏商周三代,至西周时才形成华夏族之雏形,夏、商、周是华夏族三支主要来源。此两种看法各自都有充分的理由,但如果我们从现在一般使用的“民族”(即古代民族或称为狭义民族)这一概念来分析,则上述两种看法,前者较胜。因为,古代民族的产生是伴随着阶级、国家的产生而出现的。恩格斯说:“从部落发展成了民族和国家”①。国家用各种政治、经济和文化措施,使原始社会氏族、部落或部落联盟程度不一地解体,在国家统治的一定地域内,逐渐使用同一语言和文字,过着共同的经济生活,并由此产生共同的文化和心理状态,最后形成为狭义的民族。我们研究中国古代历史上的民族,就是指此。

根据上述对民族的理解,我们认为,事实上黄河中下游的氏族、部落和部落联盟,发展到国家阶段时,即我国第一个国家——夏朝诞生后,华夏族也随之形成。所谓“华夏”或“夏”族名称之来源,也就是因夏朝而来。“夏,大也”②。《尚书正义》注华夏一词说:“冕服华章曰华,大国曰夏。”夏自禹开国,至桀灭亡,共传14世,17王,历时400多年。其中心地区,在今山西南部和河南西部,称为“王畿”。在王畿周围,还有臣属于夏的、与之有亲疏不同的方国(诸侯国)或部落、部落联盟。经过夏国的长期统治,这些方国或部落,特别是与夏王室通婚或有亲属关系的方国经济、文化,逐渐接近夏王畿,其人民则成为华夏族的一部分。

比如,在今陕西东部,文献曾记有居甘(今陕西户县)一带的有扈氏③,其与夏王室同姓,系与夏有亲属关系之方国。即是说,夏国统治的范围,西边至少已达到今陕西东部,这里的方国、诸侯已逐渐成为华夏族的一部分。这一结论也为考古学的资料所印证。考古工作者近年来在河南偃师等地,发现了一种早于商代的文化遗址,命名为“二里头文化”,并认为这种文化即夏文化。而在陕西东部,考古工作者为探索夏文化遗存也作了大量工作,发掘和发现了一批商代遗址,其中也有一些与“二里头文化”相近、估计为夏文化的遗址,如华县南沙村遗址下层即是④。

大约到公元前16世纪,夏朝最后一个国王桀在位时,夏东边原称之为“东夷”的方国商,逐渐强大,先后兼并了周围一些小的方国或部落,其王汤最后灭亡了夏朝,建立商朝。由于商代甲骨文的发现,从此中国的历史进入真正有文字记载的历史。商代统治的地域比夏国更为扩大,其政治、经济和文化均承袭于夏朝。文献中有时称商朝统治地区的人为“商人”或“殷人”也称其为华夏、夏,即华夏族。即是说,商灭夏后,商人成了华夏族的主体,而华夏族也就日益壮大,分布益广。而在华夏族四周的一些民族也见于甲骨文和文献之中。而兴起于陕西西部的周人,最早也是作为商的一个方国,即区别于以商人为主体的华夏族当中一个族的共同体。

中国古史中记载了周人的起源传说:早在尧舜禹时,黄帝曾孙帝喾(高辛氏)元妃姜原履巨人迹,而生子弃。及弃长大,好耕农,舜封其于邰(今陕西武功西南),号曰后稷,姓姬氏。后稷死,子不窋立,时当夏末,国内乱,子不窋弃官奔“戎狄”之间。到其孙公刘时,复兴农作,其子庆节迁于豳(今陕西彬县北)⑤。由此,可知周人原是在陕西泾渭流域的一个部落;传说他的祖先是黄帝的后裔及不窋奔于“戎狄”间等等,则是令人怀疑的,这一切很可能是西周时,周人融入华夏族,共奉黄帝为始祖而附会的。

其实,周人最早也是后世所称之“戎狄”,即非华夏族,区别于商人,只是后来讳言自己原也是戎狄,才有什么奔于戎狄之类的传说。这一点,正如先秦典籍中记载华夏族四周的蛮夷戎狄等民族的来源,是统治者将华夏族的惰民、罪犯放逐边裔而形成的一样。例如《国语·周语上》说:“……犹有散迁、懈慢而著在刑辟,流在裔土,于是乎有蛮夷之国,有斧钺刀墨之民”。《大戴礼记》也有“舜流四凶”,化为夷狄之说。战国时,孟子就曾直接称周文王为“西夷之人”,说舜是东夷之人,文王西夷之人,“先圣后圣,其揆一也”⑥。这也就再确切不过地表述了周人原非华夏族的事实。

那么周人何时与华夏族接触,并融合于华夏族的呢?据史载,公刘八世至古公亶父时,遭到邻近戎狄的攻击,给其珠玉、财物不得免,欲要周人土地和人民。古公亶父于是率民渡漆、沮,逾梁山,止于岐下,(今陕西岐山南)⑦,即后世所谓的“周原”。此后,“古公乃贬戎狄之俗,而营城郭室屋,而邑别居之。作五官(司徒、司马、司空、司土、司寇,殷制)有司”⑧。可以说,至此周人才开始接受华夏族(商人)的文化而逐渐与之融合。

据文献记载,周人至古公亶父子季历时,曾娶商畿内有挚氏之女,生子昌(周文王)⑨,则两族有通婚关系。《竹书纪年》说:“商王武乙三十四年”周王季历来朝,武乙赐地三十里,玉十珏,马八疋。”⑩《后汉书·西羌传》还记:“周人克余无之戎,于是太丁命季历为牧师”。然而,季历时周人日益强大,威胁到商朝的统治。因此,商朝又企图削弱周人的力量,多次“伐周”。商武丁时甲骨文中,有“璞(即寇)周”的记录。《竹书纪年》也记:“帝乙处殷,二年周人伐商”(11),说明双方时有争战。到商王文丁,则杀季历(12)。季历死后,其子昌立,是为西伯,即周文王。至此之后,文王及其子发(武王)长期与商斗争,并兼并周围殷方国和戎狄。如文王曾灭崇国(崇侯虎),作丰邑(今陕西西安西),并迁都于此(13)。武王最终灭亡了商朝。

周人与作为华夏族主体的商人通婚及政治、经济和文化等方面关系日益密切,也即是周人华夏化的过程。在商代,周人作为商西边一个诸侯国,其文化内涵上仍然与作为华夏族文化代表的商文化是有差别的。不过,这种差别日益在缩小,而共同性却日渐增多。这一结论也与陕西地区商代考古的发现与研究结果是一致的。

据我国考古工作的研究,陕西地区商代遗存主要可分为五大文化类型:

(1)商代文化遗存类型:主要以华县南沙村、西安老牛坡、蓝田怀珍坊、耀县北村等遗址为代表。出土的青铜礼器、人殉的墓葬、车马坑等与商文化相同,分别相当于二里岗时期或殷墟一二期,也有晚至殷墟文化三四期的。由此可知,在商代,今陕西东部的西安、蓝田、铜川、耀县等地,是商人活动的地区,即是说主要是华夏族的居地。

(2)光社文化(也称“李家崖文化”)遗存类型:以陕北清涧、绥德,关中的淳化,山西的石楼等遗址为代表。此文化的特点是出土一批带有北方游牧民族色彩的所谓“斯基泰文化”的青铜兵器,如马头刀、铃首剑、蛇首匕等。同时还出土了一批商代形制的青铜礼器等。这类文化在关中以北,估计与商代北方的游牧民族,如鬼方、犬戎等有关。

(3)姜戎文化(或称为“刘家文化”)遗存类型:以扶风刘家村发掘的20座姜戎墓及宝鸡市效石嘴头、晁峪等遗址为代表。其墓葬形制不同于其它商代遗址,墓系长方形竖井,在井一侧坑壁掏一洞室作为墓室;出土陶器有特色,主要是鬲和罐,每件陶器出土时都有一块扁平的石块,盖住陶器的口部(14)。这种文化面貌与甘肃辛店文化最为相似,在陕西则集中在抚氏、宝鸡一带。有的研究者认为,此种文化与商代西北的羌戎族有关,与甘肃寺洼文化有一定的渊源关系。

(4)蜀文化遗址类型:主要以汉水流域的城固商代遗址为代表。出土的青铜礼器与商代同,也有与蜀文化相似的戈、钺、戣等青铜兵器和铜人面具(15)。研究者认为,汉水中上游商文化当与四川蜀文化同一类型,系蜀人的居地。在汉水北的陕西凤县龙口村郭家湾遗址出土的青铜器、陶器也明显带有蜀文化的影响。

(5)先周文化遗存类型:以宝鸡斗鸡台瓦鬲墓初期、扶风北吕、凤翔西村、武功黄家河、岐山贺家、长安张家坡、客省庄、长武碾子坡、武功郑家坡、岸底等为代表。这种文化类型在关中西部分布最广,其出土陶器常见的器形为高领袋足鬲,园肩、折肩罐等,青铜器则有簋(方格乳钉、夔纹)、鼎(饕餮纹)、铜戈(后背作鸟形)等。前者地方色彩较浓,多带有辛店文化的特点;后者则又与商文化铜器相似。关于这种文化之渊源,目前考古学界中虽然有不同的看法,即有认为源于齐家文化、客省庄二期文化(陕西龙山文化)、辛店文化、寺洼文化、光社文化和商文化等意见;然而,却普遍认为其内涵与周文化相同,且直接与西周文化相衔接,而以上诸种文化对之均有所影响和交汇(16)。

从对陕西商代主要的五种文化类型的简约分析中,知分布于关中西部最广的先周文化遗址类型的地区,与文献记载周人早期活动地区是一致的,由这种文化直接发展为西周文化。因此,可以肯定关中的先周文化遗址即是周人克商以前居住的地区,其文化内涵有与商文化相同的因素,也有自己的特点,这恰好反映了当时周人正处于与华夏族融合的过程之中。

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在周文王姬昌时,周人作为商国家的一个诸侯国,在礼制、文化等方面与华夏族的商人差别已经很微小了。据周原发现的周人甲骨文,其最早的是周文王时,从甲骨文的字体看,与殷墟卜辞有承上启下的关系,相当于卜辞的末期。即是说,周人的文字是吸收商人的文字而来。但是,周人早期甲骨文在字体(细小)、钻凿和卜法、体例、内容等方面又有自己的特点(17)。这正说明,在周文王时,周人文化已接近于商人,基本上摆脱了戎狄的身份,接近或成为华夏族的一部分了。

周人不仅自身逐渐华夏化,而且其征服或结盟的邻近各族,也渐与周人融合,使周人不断壮大发展。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史载之羌人。据文献记载,在周人之西,商代还有西戎中最重要的一支羌族。商代甲骨文中有许多关于征伐羌人的记载,羌字作等,卜辞中有关征伐、俘获羌人及以羌人为祭品的,武丁60多件,廪辛4件,康丁6件,武乙1件,乙辛1件(18)。周人的兴起与羌人关系甚大,有的学者认为,传说周始祖后稷母姜原、太王(古公)之妃太姜,武王元妃邑姜,均为羌人,羌、姜古音一致,互通互用;邑姜即姜太公女,则太公一族原很可能为羌族。即是说,早在殷商时,与周人联姻、关系密切的姜氏部落,原系西戎中的羌族(19)。前述陕西西部与先周文化内涵极为相似之姜戎文化,则很可能即是关中羌人的文化遗存。

周武王克商以后,周人的含义扩大了,即凡周朝统治的人均称为周人,也就是周朝之人。其内自然是以夏、商时的华夏族及已融入华夏、并自认为是华夏代表的原周人为主干,包括西周统治下的一些诸侯方国。由于周人成为华夏族主干和越来越多的诸侯、方国的华夏化,使华夏族及其居地大为扩展,几乎包括了黄河中下游的广大地区。而周承殷礼,并有所发展,使华夏族的礼仪、文化等各方面日趋成熟,形成为一整套制度,对后世影响甚大。正因为如此,有的学者认为华夏族正式形成于西周时,自然也有其正确的一面。

然而,以西周王畿为中心,包括四周的诸侯方国,形成为华夏族聚居之地、在华夏族四周及居地内还存在着许多非华夏族。就拿陕西地区来说,关中及其四周还有一些见于金文及文献的民族,如周人西北的犬戎(一作“混夷”、“畎夷”等)、北边的狁(商代之鬼方)、西边的各种戎族(包括羌戎)、陕南汉水流域的蜀人、巴人等;就是在关中,也有大荔、陆浑等戎族。在西周时,华夏族与非华夏族的区分不是十分严格;只是到了西周末期周王室衰弱,周围的戎狄纷纷进入中原内地,而内地诸侯方国势力增强,积极向四周的戎狄启土开疆,于是形成“戎狄交侵,不绝如线”的局面,华夷之辨才严格起来。西周王朝也最终在犬戎为首的侵逼之下,东迁洛邑,从此中国历史进入春秋战国(又总称为“东周”)时期。

二、秦人与秦始皇统一六国

春秋时,在洛邑的周天子只成为名义上的“天下共主”,各诸侯国的势力相继强大,相互争伐,五霸迭起,混战不已,“弑君三十六,亡国五十二,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20)。在这些诸侯方国中,有一个崛起于今甘肃东部、陕西西部的秦国,其人则称之为秦人。自周平王东迁洛邑后,关中等地为犬戎为首的诸戎所据有。此时,原在甘肃东部的秦人势力向东发展,不久即在陕西关中一带崛起。

秦人,据古史传说,系黄帝孙颛顼裔女女修吞食玄鸟卵而生子大业,以后代代相传,舜时赐姓嬴氏。商末,嬴姓一支首领中潏迁于西戎,保西垂(21)。因此,国内学者大都认为,秦人远祖与商人同起东方,后西迁入戎狄之中,兴起于陕西。尽管学者们作了许多考证,但这些传说与春秋战国时先后融入华夏族的商人、周人等一样,都共奉黄帝为始祖,托言自己是华夏族的正宗后裔,故其可信程度均值得考虑。因此,秦人始祖出于黄帝一族,玄鸟卵生的传说,由东向西迁入戎狄等,很可能与周人一样是以后附会的。但是,无论对秦人早期传说如何看待,秦人的兴起是在商末周初,其居地在周人之西,今甘肃东部一带是无疑的。

到周孝王时,因秦人部落为周室放牧牲畜有功,孝王“邑之秦”(今甘肃清水县境内),此乃“秦”人得名之由来。宣王时,周以秦人首领秦仲为周大夫,仲助周攻西戎,战死,其长子庄公助周攻破西戎,周封之为“西垂大夫”,时与犬戎争战。

犬戎杀周幽王于骊山下,秦襄公(庄公子)率兵救周,平王东迁洛邑,封襄公为诸侯,“赐之岐以西之地”,并说犬戎等侵夺丰镐,秦如能逐戎,则即有其地。于是,秦人乘机东进,但收效不大。直到秦文公十六年(公元前750年),秦人击败戎人,“收周余民有之,地至于岐”。秦宁公二年(公元前713年),秦徙都平阳(今陕西岐山西),东攻西戎荡社(在今陕西三原一带),其戎亳王奔逃,遂灭荡社。至武公元年(公元前697年),又灭戎彭戏氏于华山下;十年,又灭邽(今甘肃天水),冀(天水西)戎;十一年,灭小虢(戎之一种,在今陕西宝鸡)。至此,秦的领地西起甘肃天水西、东到陕西华县,关中大部为秦所有。然而,这一地区的戎族势力仍十分强大。此后,秦国一方面与建国于山西的晋国争战,一方面继续扫清境内的戎族势力。

秦德公元年(公元前677年),秦由平阳迁都到雍(今陕西凤翔境),势力更东至黄河边;但对戎族的斗争,并没有取得多大的进展。直到秦穆公任好时,秦国才加快了对诸戎的征服步伐。穆公元年(公元前659年),秦大举进攻与晋交界处的茅津(今河南三门峡)之戎;二十年(公元前640年)又灭东边的梁、芮两小方国(均在今陕西大荔境);二十二年,又向南进逼瓜州(在今陕西终南山北)陆浑之戎(亦称允姓之戎或姜戎),迫使其向东迁徙,晋国则利诱他们居于伊川(今河南伊、洛水上游一带),强迫他们开垦荒地,服役纳贡(22)。这样,秦国向东、向南驱逐或征服戎族,势力大为扩展。然而,秦四周戎族势力依然很强大,史称西戎有国12或14,其大者有“八国”,即緜诸、绲戎(犬戎)、翟、、义渠、大荔、乌氏、朐衍等。据学者考证,除义渠、大荔或在今陕西省境内外,其余皆在甘肃东部及宁夏一带(23)。

到穆公三十四年(公元前626年),西戎戎王遣使臣由余至秦。由余原为晋人,亡入戎;入秦后,穆公与他交谈,知道他很有能力,是戎国之贤臣。于是,穆公与内史廖定离间之计,先以女乐送戎王,使他迷于声色,不理政事,又故意延缓由余的归期,派人离间戎王与由余的关系。由余在戎中无法呆下去,就投降了秦国,穆公问由余伐戎的策略。经过两年的准备之后,穆公用由余之策,“伐戎王,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24)西戎八国不同程度服属于秦国。

总之,自秦穆公后,陕西及其附近的诸戎(即以犬戎为首的西戎),有的为秦并灭(如荡社、彭戏氏、小虢等),有的被秦所逐(如陆浑之戎),有的则服属于秦(义渠、大荔等)。从此,以犬戎为首的诸戎见于记载的则不多,犬戎在春秋时,仅出现在渭汭(渭水入黄河处)(25),后可能为秦所灭。秦国称霸西戎的过程,是其开疆拓土、日益强盛的过程,也是秦人及其所并诸戎逐渐融入华夏族的过程。关于后者可以西戎八国之一的义渠为例。

义渠,其名最早见于商代,《竹书纪年》曾记:“武乙三十年,周师伐义渠,乃获其君以归”。此后很长时间不见有关义渠的记载。到春秋战国时,义渠作为西戎八国之一登上了历史舞台,与秦国展开了长达百余年的斗争,最终为秦所灭。关于义渠的族属,历来有两种说法:一种认为他是西戎中羌之一种(26);一种则以为他是狄,即赤狄、白狄之后裔(27)。笔者以为,将义渠称为“西戎”之一种较为合宜,不必一定说其为羌或狄。因为“羌”在先秦时也有广、狭之分,与西戎同;而义渠居地原为白狄所居,其部内有原白狄部落似无可疑。据《史记·匈奴传》、《后汉书·西羌传》等载,义渠在秦之北,即今泾、洛水北,包括秦灭义渠后所置之陇西、北地、上郡三郡之地。大约在秦惠公时(公元前500前—前490年),在陕西的义渠、大荔戎最强盛,“筑城数十,皆自称王。”(28)

义渠的兴起,威胁着秦国,故秦国于厉共公二十三年(公元前444年)始伐义渠,俘虏其王。后14年,义渠又伐秦至渭水北。过了100余年,义渠又败秦军于洛水。后4年,义渠内乱,臣属于秦。后又反离,为秦军所攻。此后,双方争战各有胜负,秦曾攻取义渠徒泾25城。到秦昭王立(公元前306年),义渠王与昭王母宣太后私通,生二子。后宣太后诱杀义渠王于甘泉宫,并灭义渠,始置陇西、北地、上郡(29)。此后,义渠人在秦汉长期统治之下,逐渐华夏化,余众也多有迁于今甘肃者。如西汉时有“义渠王骑士”的记载(30);汉初,北地、安定郡也有“义渠”(31)。汉武帝手下还有一批义渠将领,如公孙浑邪、公孙贺父子等(32);还有西汉时光禄大夫义渠安国,原也为义渠人,以族名为姓。义渠人大致到西汉后期则先后融入汉族(华夏族之中),但其华夏化的进程是在秦国灭其国之后而加速的,可以说是与秦人一起逐渐融入华夏族之中。

事实也是如此,秦人在西周时,还被华夏族视为“夷狄”,即非华夏族。如《春秋·公羊传》、《谷梁传》均称秦人为“狄夷”;秦商鞅也说:“始秦戎翟之教”(33)。但在春秋以后,秦人已完全接受了华夏族的文化及礼仪,参与大国争霸,逐渐成为华夏族的一部分;而为秦人兼并的诸戎也随秦人一起融入到华夏族中,如上述的义渠人。当然,这一进程是长期的、缓慢的,而且有先有后。

秦国经过自身的改革(商鞅变法)和发展,终于在战国末秦王政在位时,先后灭亡六国,统一全国,建立中央集权制的封建国家,结束了战国分裂割据的局面。秦王二十六年(公元前221年),嬴政灭亡了六国中最后一个国家齐国后,改称“始皇帝”,废除分封制,分天下为36郡,统一度量衡,“车同轨,书同文字”,徙天下豪富于京师咸阳12万户。又取闽越地,置闽中郡(今福建)。秦始皇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又略取南越地,置桂林、南海、象郡;西北逐匈奴,自榆中(今陕北与河套地区)并河以东属之阴山为14县。这样,秦始皇在西到甘肃,北抵内蒙,东至海,东北及辽河以东,南达两广的广大地区,实现了政治上的统一;采取了一系列统一的措施,使先秦以华夏族为主体,包括四周各民族在内的多民族,统于一个国家之内,我国历史上统一的多民族国家正式形成。

华夏族是先秦时我国的主体民族,战国七雄,均已属华夏族,故又称之为“诸夏”。同时,各国人又以国名或地区名称之,如秦人、燕人、赵人、鲁人、齐人、宋人、魏人等。但作为民族称谓,则统称(或自称)为“华夏”或“诸夏”。秦始皇统一六国后,诸夏、华夏作为族名仍然使用,以与匈奴、氐、羌、越、夷等族相区别。同时,华夏或诸夏,又统称为“秦人”。这一名称主要的含义是指秦朝的人,但实际上也成为诸夏、华夏族在秦统一后的别称。由秦朝直接或间接统治的一些非华夏族,或以此族之名称之,如匈奴、氐、羌、西南夷等。可是,在某种场合下,凡归秦朝统治的各族都可称之为秦人。

因为秦朝是我国第一个统一的多民族中央集权的封建国家,国力强盛,声威远播,故统一的秦朝立国虽很短,但“秦人”的称谓仍在国外有一定的影响。印度及西方国家称中国为“支那”、“脂那”、“至那”等,便是今天西方各国犹称中国为“China”的语源。China(支那)的本源,即来自“秦”字(34)。

“秦人”这一称谓含义的演变,与“周人”十分相似:在秦统一六国前,它主要是指战国秦国的人,其主体已成为战国诸夏的一个组成部分,其余边远地区还有一些民族则正处于与华夏族融合的过程之中。到秦统一六国后,秦人则是指统一多民族国家秦朝的人,包括华夏族(原六国之民均包括在内),也包括秦朝统治的地区内其它的民族。而后者往往是在对外关系中才包含在内的。

三、汉人和汉族

汉朝继秦朝统一全国后,汉朝人在很长时期内,犹被称为“秦人”。如《史记·大宛列传》记汉贰师将军的话说:“闻宛城中新得秦人,知穿井……。”《汉书·匈奴传》记:“于是卫律为单于‘穿井筑城,治楼以藏谷,与秦人守之……’。”《汉书·西域传》武帝诏内有云:“匈奴缚马前后足置城下,驰言秦人,我⑩若马。”今新疆拜城有东汉永寿四年(公元158年)“刘平国治关亭颂”刻石,内记“龟兹左将军刘平国以七月廿九日发家,从秦人孟伯山、狄虎贲、赵当卑、万口羌、石当卑、程阿羌等六人……”。以上“秦人”,意为秦朝人。可见,到汉代初仍有时沿用“秦人”的称呼。

尽管如此,汉朝建立后,“汉”、“汉民”、“汉军”、“汉人”等称谓也开始流行起来。“汉”的来源,是刘邦入关后,项羽封他于汉中,为汉王。后刘邦灭项羽,统一诸夏,建立汉朝,“汉”这个名词使用则逐渐广泛。汉武帝以后,正式出现了“汉人”、“汉民”之称,如《汉书·张骞传》记武帝时,贰师将军伐大宛,宛贵人杀其王,遣人与贰师约:“汉无攻我,我尽出善马,恣所取,而给汉军食。”贰师“闻宛城新得汉人(《史记·大宛列传》作“秦人”)知穿井,而其内食尚多”。汉元帝时,郎中侯应说:“……近西羌保塞,与汉人交通……”(35)。到东汉时,“汉人”,“汉民”的称呼更加普遍。如《后汉书·西羌传》引司徒掾班彪上言:“今凉州部皆有降羌,羌胡被发左衽,而与汉人杂处,习俗既异,言语不通……”。如果说,“汉人”称谓在西汉时更多地表示以朝代名为称的话(即“汉朝之人”意);那么,在东汉时,汉人已有表示一个族的共同体的族称之意,以与“羌胡”等其它民族相区别。即是说,我们今天所称的“汉族”的“汉”,是源于汉朝的“汉”。这是华夏、诸夏族发展到汉代时才正式形成的族名。

汉代以后,汉人、汉民,即汉族的称谓开始广泛使用。特别是到了魏晋南北朝时,由于外族大批内徙,民族矛盾尖锐,区分“夷夏”更为严格,故“汉人”的称谓更加固定,内含也更为明确。隋唐以后,除了继续使用华夏、夏、华、诸夏等族名,以及以朝代名称之而外,“汉人”(汉族)的称谓使用更为广泛,以致使用至今。这就是汉族名称长期发展、演变的历史(36)。

由此看来,华夏族与汉族在质的方面没有根本的变化;但是,华夏族仅是汉族的前身,经过秦汉两代数百年中央集权制封建国家的统治,无论在名称及其它各方面都有所发展和变化。从这个意义上讲,汉代可以说是中国汉族正式形成的时期。春秋战国时的华夏族分裂为各个诸侯国,各国有大致相同,但又有区别的文字、度量衡和风俗,并未完全统一,甚至包括了许多不同的族体。然而,经过秦、汉的统一,诸夏族又进一步融合、同化,基本上具有共同地域(处于统一的国家之内),有相同的语言文字、共同的经济生活及表现在共同文化上的共同心理素质,成为巩固的族的共同体,有了共同的族称,正式形成为一个强大的民族。

总之,通过对周人、秦人、汉人和汉族名称及演变、发展的初步研究,可以帮助我们进一步探索汉民族形成的轨迹,了解汉族的形成,并非由单一民族发展而来,而是不断吸收、融合了周围的其它民族之后,最终于汉代形成的。即是说,汉族的形成是多元的,而非单一的。在这一过程中,夏人、商人、周人、秦人、汉人则起了主导的作用。

注释:

①《马克思恩格斯全集》卷二○,页五一六。

②《尔雅·释诂》。

③《尚书正义》卷一一《甘誓》;《史记·夏本纪》。

④北京大学考古教研室考古报告编写组:《华县、渭南古代遗址及发掘》,《考古学报》一九八○年三期等。

⑤《史记》卷四《周本纪》。

⑥《孟子·离娄下》。

⑦《史记》卷四《周本纪》;《孟子·梁惠王下》。

⑧《史记》卷四《周本纪》。

⑨《诗经·大雅·大明》。

⑩(11)见《太平御览》卷八三《皇王部分八注引〈竹书纪年〉》。

(12)《晋书》卷五一《束皙传》引《竹书纪年》。

(13)《史记》卷四《周本纪》。

(14)见陕西周原考古队:《扶风刘家姜戎墓发掘简报》,《文物》一九八四年七期。

(15)《陕西省城固县出土殷商铜器整理简报》,《考古》一九八○年三期。

(16) 以上所论请参阅:张长寿等《关中先周青铜文化的类型与周文化的渊源》,《考古学报》一九八九年一期;尹盛平等:《先周文化的初步研究》,《文物》一九八四年七期;邹衡:《论先周文化》,《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一九八○年文物出版社等。内也有笔者个人的意见。

(17)陈全方:《周原与周文化》页一五一——一五三,一九八八年上海人民出版社。

(18)翁独健主编:《中国民族关系史纲要》页六三,一九九○年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参见马长寿:《氐与羌》页九二——九三,一九八四年上海人民出版社。

(20)《史记》卷一三○《太史公自序》。

(21)《史记》卷五《秦本纪》。以下所引未注出处者,皆《秦本纪》文,不再附注。

(22)历代注释此“瓜州”在今甘肃敦煌,此据顾颉刚先生考证,见其所著《史林杂识》页四六——五三。关于陆浑之戎迁徙情况,见《左传》僖公二十二年及襄公十四年。

(23)参见王宗维《西戎八国考述》,载《西北历史研究》86年号,1988年三秦出版社。

(24)《史记》卷五《秦本纪》。

(25)《左传》闵公二年:“虢公败犬戎于渭汭。”

(26)上引马长寿:《氐与羌》页九六——九七,李绍明等《羌族史》页四三——四四,一九八四年四川人民出版社。

(27)李白凤:《东夷杂考》附《义渠考》,一九八一年齐鲁书社;上引王宗维《西戎八国考述》。

(28)(29)《后汉书》卷八七《西羌传》。

(30)《汉书》卷九四《匈奴传》等。

(31)《汉书》卷四九《晁错传》。

(32)《史记》卷一一一《骠骑将军列传附公孙贺传》。

(33)《史记》卷六八《商君列传》。

(34)“支那”一词,源于拉丁文Sina,最早见于公元80~89年间完成之《爱利脱利亚海周航记》。最初提出支那为秦之译音者为卫匡国(Martin mar-tini),其于1655年刊印之《华新图》中提出。后为伯希和、白乌库吉等国外汉学家所赞同,并加以论证。国内学者一般也从此说。

(35)《汉书》卷九四《匈奴传下》。

(36)参见贾敬颜《汉人考》,《中国社会科学》一九八五年六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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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秦、汉、汉_汉族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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