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果茨基和苏俄心理语言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苏俄论文,语言学论文,心理论文,维果茨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B8409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3-5184(2001)-03-0003-04
苏俄心理语言学研究是世界心理语言研究不可分割的重要组成部分。苏俄心理语言学家在许多方面为现代心理语言学的发展作出了独特的贡献。西方著名的心理语言学家梅勒和诺瓦泽在他们的专著中曾将苏俄心理语言学派称为“第三代心理语言学中最大最有影响的支派。”[1]
列·谢·维果茨基(1896～1934)作为苏俄心理语言学研究的先驱以他深邃而富有远见的学术思想影响了一代又一代苏俄心理语言学家。尽管他在生前的学术著作里未曾直接使用过“心理语言学”这一专门的术语，但他在短暂的一生中从心理学的角度对言语／语言问题作过大量的研究，他的论述不是简单地将先辈或同辈在该领域的研究作一些概括和评论，而是“尝试构建一种完整的心理语言研究理论”（阿·阿·列昂捷夫语）[2]。
本文希望通过对维果茨基涉及心理语言学重要思想的回顾来阐明这位才华横溢，富于开拓意识的心理学家对苏俄心理语言学发展的深刻影响。
维果茨基在《意识是行为心理学的问题》(1925)、《高级心理机能发展史》(1931)、《思维与言语》(1934)等论著中提出一系列涉及对言语的心理学研究的重要论点，这些论点对日后苏俄心理语言学——言语活动论的形成具有重要的指导作用。
首先，维果茨基提出了“思想和词语的关系是一个动态过程”[3]的原理，他说：“思想和词语的关系不是一件物品，而是一个过程。这个关系是从思想到词语的运动，反之也是词语到思想的运动。”我们知道，在维果茨基之前，也曾有不少研究者论述过思维与言语的关系。但传统的观点认为思维与言语之间的联系纯粹是一种外部的和机械的联系，而且在很长一段时间中，将其归结为言语—物质／心灵—精神的两元对立。维果茨基则提出与之完全不同的观点。他认为，思想与词语的关系是“一种发展的过程，经历着一系列阶段和时期，经受了根据其最重要的特征能被真正称之为发展的一切变化”，“这一思想过程是作为要通过一系列阶段的内部运动，作为从思想转化为词语和词语转化思想的运动而发生的。”
维果茨基不仅提出了思维与词语的关系是一个动态过程的重要论点，而且进一步具体揭示了构成该过程的各个环节（阶段）。他曾明确指出：“希望把思想与词语的关系作为思想向词语的运动来研究分析的人，其首要的任务就是研究组成这一运动的各个阶段，区分体现在词语中的思想经历的各个阶段。”
那末，在他看来究竟具体包括哪些环节（阶段）呢？思想到词语发展（即言语产生）的第一个环节是动机，用他的的话说，即“意识的动机领域，该领域包含着我们的欲望和需要，我们的兴趣和诱因，我们的激情和情绪。”第二环节是思想本身。下一个环节是思想在内部词语中的表达，再接下去是思想在外部词语意义中的表达，最后一个环节是在词语中的表达。维果茨基就这样将言语的产生，即思想到词语的关系以十分简洁和十分清楚的方式描述出来了，他认为这是“一系列内部层次的运动，表现为由一个层次向另一个层次的转化。”
维果茨基的上述思想在后来不少苏俄心理语言学家提出的言语生成模式中得到了运用和进一步发展。如阿·阿·列昂捷夫在1969年出版的论著《心理语言学的单位与话语生成》中提出了“语言能力”模式。该模式将维果茨基的思想到词语的过程公式发展成涵盖一系列言语现象的阶段理论，从动机阶段到言语意图的形成，再到内部编序，最后到词语的发音。Т·В·阿胡金娜和И·А·齐姆尼亚分别在《言语生成对句法的神经语言学分析》和《外语口语教学中的心理学内容》中提出的模式也受到维果茨基上述思想的很大影响。
维果茨基在分析言语与思维关系时，提出了用单位分析法这样一种崭新的研究方法，来代替传统的“成分分析法”（或译成“要素分析法”、“元素分析法”）。这是维果茨基对心理语言研究领域的又一重要贡献。维果茨基认为，过去研究言语与思维关系的人之所以屡遭失败的重要原因是他们采用了“将复杂的心理整体分解为各种成分的分解法”。他一针见血地指出：“实际上这种分析……使我们得到的是丧失整体原有特性的结果，并不是真正的分析。”“这种用来对完整的心理构成物的分析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分析：这不能使我们用其来说明我们在童年时期言语思维的发展……。”于是，他就提出了被他称为“思维和语言学说中具有决定性的转折点”的“单位分析法”。他认为，这种“单位”与以前的“成分”不同，它像“一个小小的活细胞”，“具有整体所固有的一切基本特性。”“从而为用最简要的形式来研究心理机能系统提供了可能性。”
在心理言语学分析的对象问题上，苏俄心理语言学派和西方心理语言学派有着明显不同的主张。西方心理语言学派侧重对已生成的话语的分析，因此他们采用的是对话语成品的静态的结构成分的分析，简言之，采用成分分析法。而苏俄心理语言学派侧重于对言语生成的理解过程本身的分析，采用的是对言语活动的动态组合单位的分析，即单位分析法。而单位分析法的最早倡导者就是维果茨基。
那末，维果茨基认为什么是“无法进一步切分并保持着思维和言语作为一个整体的固有特性”的“单位”呢？他在《思维和言语》一书中把“词语内部的意义”作为这样的单位。
他是这样来阐述选择词义作为分析单位的理由的：“没有意义的词并不是词，而是无谓的音。丧失了意义的词也就与语言范畴无关，所以词义就本质而言，可看作语言现象，同样地也可看作思维领域的现象。”因此，研究言语和思维的关系只能是“分析语言意义方面的方法，研究词义的方法”，因为言语和思维的关系“本身就包含在我们选取的单位里。”
本世纪60年代之前，从心理学角度研究言语／语言最有影响的流派是行为主义。他们极端的经验主义和反心智论使语义问题在其研究中始终不被重视，而曾长期统治语言学界的结构主义由于把语言仅看成是一种抽象的符号系统，也同样把对意义的研究排斥在外。因此维果茨基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提出研究词的意义，并把其作为言语和思维关系的基本单位来进行分析，是具有非同寻常的重要意义的。心理语言学作为独立的学科形成之后，一直把语义作为一个重要的方面进行研究，在苏俄心理语言学中，就有不少研究语义问题的论著，如《意义的心理学结构》、《语言意义的心理语言学方面》、《意义存在的形式》、《“意义”和“意思”二概念试释》、《心理语言学语义学的哲学问题》等等。还有一些论文论述称名过程的实验研究，与言语联想实验分析相关的语义研究。
维果茨基在研究言语和思维关系的过程中还曾提出过言语具有两个层次：即内部语义方面和外部形态方面的论点。他强调指出：“言语的内部语义方面和外部形态方面虽然能形成真正的统一，但它们各有其特殊的运动规律。言语的统一是复杂的统一，而不是同质的、同类的统一。”他还形象地对此打了一个比方，说：“言语就其结构而言并不是简单地像镜子一样反映思想结构的。”他的这一观点在后来心理语言学家对深层结构的研究中得到一定的反映。心理语言学家认为深层结构的组织与表层的言语形式是不同质的，深层结构是话语的内容基础。
维果茨基在言语与思维关系影响最大的一项重要研究就是他提出的内部言语学说，尽管其中有一些论点后来引起了争议或批评。
维果茨基的内部言语学说包括以下一些重要内容：
1.“内部言语按其心理本质是一个特别的构成，是一种特别的言语活动形式，它有自己完全独特的性质，而且与其他的言语活动形式有着复杂的关系。”
2.“内部言语与外部语言对立。”“外部言语是思想转变为词语的过程，是思想的具体化和体现”，“是思想的物质化和客观化”。而内部言语“由外向内，是言语化为思想的过程。”
3.“内部言语毕竟还是言语，是和词联系的思想”，“在很大程度上是用纯意义所作的思维”，“内部言语是动态的、不稳定的、流动的环节”，“它间接表现了思想与词的动态关系”。
4.从发生角度看，“自我中心言语”和“内部言语”“有亲缘关系和联系”。“自我中心言语是内部言语发展之前一系列的阶段”，“是内部言语的早期形式”。“自我中心言语按其心理机能是内部言语，而按结构是外部言语，它的必然归宿是内部言语。”
5.内部语言与外部语言相比。“具有不连贯性、片断性和简短性”，“声响的消失”也是内部言语与外部语言的根本区别，“谓语化是内部言语的主要的和唯一的形式。”
6.构成内部言语的语义特性主要有三个：“第一个特性是在内部言语里词的意思凌驾于词的意义之上”，另一个特性“是接近于粘着现象”，最后一个特性是在内部语言里，“词几乎是无限地扩展了自己的意义范围，”具有“成语化趋向”，“总能用一个名称来表达全部思想和感受甚至完整的深刻的推论。”
维果茨基内部语言学说的提出吸引了人们对言语发展内部过程的注意，开创了对其进行分析性研究的先河。在维果茨基之后，苏俄一些心理学家，包括心理语言学家继续从不同方面对内部言语问题进行探讨，发展了他的学说。如鲁利亚指出，内部言语从同时综合出现的语义初迹向扩展的、有着结构的外部言语转化的过渡阶段。В·Т·阿纳耶夫和Н·И·任金也曾先后发表了论文《论心理学中的内部言语理论》和《内部言语的代码转换》，探讨内部言语问题。任金提出了与自然形式不直接相关的内部语言的特殊代码概念，他认为内部言语不仅通过词语，而且还通过形象、直观图形和简单的象征来操作。对内部言语的结构问题，阿·阿·列昂捷夫提出了“内部编序”阶段在内部言语发展中占有中心地位的论点，所谓“内部编序”就是不自觉地构建一种图式，在此图式的基础上今后会进一步产生言语。Т·Н·乌沙柯娃针对维果茨基对言语过程的心理生理机制具体研究不足在《心理生理学中的内部言语问题》等论著中提出了言语机制功能模式，这一模式揭示了内部言语复杂的多层面组织，其中包括基础功能构成体、将功能构成体连结在一起的联系系统（言语网络）、语法结构网络、适应各种不同的语义和语法操作的动态过程，交往语篇组织层面。
与内部言语的生产和机能研究相关的，是概念的形成和概念在高级心理机能发展中的作用问题。在维果茨基的理论中，概念的发展就是词义的形成，因此这一题目也涉及心理语言学一项重要的内容。维果茨基力图在概念形成的过程中揭示词的功能，这在当时是一个崭新的复杂的课题。为此他提出了专门的研究方法，后来称为维果茨基一萨哈罗夫法。他通过这一方法说明，词语使用的过程的结果形成了概括。他说：“在儿童第一次掌握一个与一定意义相联系的词时，词的发展并未结束，而仅仅是开始。这开始时是最简单类型的概括，随着自己的发展儿童便从简单类型的概括转向愈来愈高类型的概括，最终形成真正的、确实的概念而完成这个过程。”维果茨基对概念形成过程的分析对思维的实验研究作出了贡献，概念发展阶段的分类广泛运用于个体发生研究，跨文化差别分析等领域。
除了对言语和思维关系的研究之外，维果茨基在有关教育心理学的论著中涉及了心理语言研究的一些内容，对言语的反省问题。另外，他在心理诗学和应用心理语言学，特别是外语教学方面也有重要论述。
我们在这篇不长的文章中列举了维果茨基对现代心理语言学发展，特别是对苏俄心理语言学——言语活动论的形成产生较大影响的重要学术观点，尽管十分简略，但已经使我们看到这位天才的马克思主义的心理学家思想之深刻和丰富。尽管由于他英年早逝，未能参与苏俄心理语言学的实际创建工作，但他作为该学派的精神领袖和理论支柱是当之无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