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股文与古文谱系的嬗变,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谱系论文,古文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国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7326(2008)04-0136-05
八股文是明清两代科举考试中最为重要的文体,又是中国历史上最为臭名昭著的一种文体,在许多人的心目中,它就是封建、保守、愚昧和僵化的代名词。而古文就大为不同,提起古文,人们自然就会想起韩愈、欧阳修、苏东坡和归有光,想起《唐宋八大家文钞》和《古文观止》,觉得它是古代文学遗产的优秀代表。古文与八股文,一好一坏,似乎是永远不搭界的。然而通过对文学史的考察,我们发觉两者并不是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而是时有交集,甚至重合,由此构成了明清文学史的一个重要特色。
一、不一样的八股,不一样的古文
一般认为,明代八股文是成化年间在李东阳、丘濬、吴宽、王鏊这些台阁文人的手中定型的。在八股文文体标准的形成过程中,丘濬等人起了重要的导向作用。成化十一年丘濬担任会试副主考,八股大家王鏊正是此科的会元,所以有人说“明兴举业尔雅,自丘文庄公知贡举始。”[1]晚明八股名家钱禧说:“论文者首成、弘,而当时前后典文者如徐时用(溥)、丘仲深(濬)、吴原博(宽)、李宾之(东阳)、谢于乔(迁)、王济之(鏊)、张廷祥(元祯)诸公,有厌古喜新、生心害政之忧。故其取士刊文,必以明经合传为主。所传诸程墨,凡理学题必平正通达,事实题必典则浑厚。明体达用,文质得中,彬彬称绝盛者,诸君子挽回之力也。”[2](P57)从此,纯雅通畅成为制义的典型风格,“成化、弘治文体”也就成为历来官方所推崇的经典制义文体。
就明代的古文而言,依然是台阁文人在主导。黄宗羲认为这些人就是明代的文统之所在,他说:“予谓有明之文统始于宋(濂)、方(孝孺),东里(杨士奇)嗣之。东里之后,北归西涯(李东阳),南归震泽(王鏊)、匏庵(吴宽)。”[3](卷二,王守仁《谏迎佛疏》评语)而这些台阁词臣大致是属于韩、欧以来的古文谱系,其文以典则正大为风尚,主要以欧阳修、苏轼和曾巩为师法对象。张慎言《何文毅公全集序》云:“当代名相之业,莫著于楚石首杨文定,值缔建之初,补天浴日,策勋亡两,于是文章尚宋庐陵氏,号台阁体,与世向风。其后权散而不收,学士大夫各挟其所长,奔命辞苑,至长沙李文正出,倡明其学,权复收于台阁。”[4]这一段文字说明以台阁重臣而兼文坛领袖的杨溥、李东阳等人,论文是以韩、欧为宗的。至于吴宽的文章,王鏊评论说:“纡馀有欧之态,老成有韩之格”,[5](卷十三,匏翁家藏集序)表明他也是学宗韩欧的。而王鏊自己呢?霍韬序其文集云:“先生早学于苏,晚学于韩,折中于程朱”,[5](卷首,震泽集序)也属于韩欧一系。这些台阁文人在正、嘉之前不但被视为古文正宗,也是八股文的奠基者,他们主导了成化以至正、嘉的古文和八股文的发展。
但这种局面在正、嘉之后开始受到挑战。唐宋派及归有光等人提出了“以古文为时文”的主张,这个主张隐含着这样的意思,即台阁文人所写的八股文不够好,需要援引古文来改造。事实上,俞长城在康熙年间编选的《一百二十名家制义》中对成化时期制义大家吴宽、王鏊等人的八股文已经许以“古文”的评语了,也就是做到了“以古文为时文”。唐宋派之所以旧事重提,说明他们对“古文”的理解存在差异,属于不同的“古文”谱系。由此看来,唐宋派所提倡的“古文”是他们自己绍述的唐宋古文,决不是台阁文人所绍述的唐宋古文。李东阳、王鏊等人虽然也是师法韩欧的古文,但他们的古文确实与韩欧有着不同之处。韩欧为文强调与道合一,正如欧阳修所谓的“我所谓文,必与道俱”(苏东坡《祭欧阳文忠公夫人文》引)。而明代自宋濂以至吴宽、王鏊等台阁诸人皆崇尚博雅,道学气息不甚浓厚,与韩欧诸人不尽相同;他们绍述的唐宋古文在风格上偏重平易雍容之致,结果却流于肤廓空泛,进而影响及制艺。正是如此,才引起归有光等人的不满,试图重建他们认为已经失落的文统。他们采取的策略就是越过台阁诸人,以唐宋派直接上承唐宋八大家。这一策略在启、祯之后得到艾南英、吕留良等人的积极响应,影响日重,终于形成了一种有别于台阁体的新文统。
但在唐宋派内部,对台阁文人的看法仍有分歧。在茅坤看来,作为有明一代制艺宗师的王鏊,其时文与古文已经融而为一了。茅坤认为:“妄谓举子业,今文也。然苟得其至,即谓之古文亦可也。世之为古文者必当本之六籍以求其至,而为举子业者,亦当由濂洛关闽以诉六籍,而务得圣贤之精,而不涉世间,不落言诠。本朝独王守溪为最上乘,唐太史辈间亦从而羽翼之。”[6](卷六,复王进士书)这说明在茅坤生活的嘉、隆时期,王鏊作为制义宗师、古文大家的地位依然无人可以撼动。而其时所谓“以古文为时文”的大家归有光依然寂寞江滨,九上春官,年及六旬,最后才博得一第。由此可见,归有光的“时文”是不怎么入“时”的,他的大家地位要待以后追认。
归有光本来在古文和时文领域里的影响力很有限,在启、祯之后受到学宗程朱、尊崇道学的吕留良等人的追捧,于是才逐渐成为震烁一时的古文、时文大家。对归有光而言,无论是成化时期的台阁词臣,还是同时代的唐顺之诸人,声望皆在他之上。要真正成为明代文坛的祭酒,就必须把以前这些老名家的影响消除掉,当然这项工作是由景仰归有光的后学来做的。吕留良就是这样一位后学,作为明末清初八股文评选大家,他以道学自命,故对于唐宋派提出的“以古文为时文”之说颇不以为然。文即文耳,何古与时之分?他认为:“王守溪、瞿昆湖、邓定宇、李九我、汤睡庵、许锺斗诸公,非时文家所称正宗者乎,然其文集具在,曾无足与太仆平衡者,何也?大都不能一者也。不能一者,非其古文不如,乃其时文故卑也。若太仆则不知有所谓时文者,故其文集亦不知有所谓古文焉,一而已。”[7]王鏊是明代的八股圣人、制艺之祖,而吕留良却来个釜底抽薪,干脆否定他在八股文上的崇高地位。在吕留良看来,以王、瞿等历科会元为代表的时文正宗,其地位已远不能与归有光相比了,他们八股文的体格过于卑弱,不能做到古文与时文合而为一。虽然王鏊等人也是学宗韩欧的,但在吕氏等人的眼里,他们不配做韩欧的嫡传,归有光才是时文与古文一身而兼之的大师,才是韩欧的真正嫡传。明代八股文和古文的不同谱系以此为分野。
唐顺之作为唐宋派的主将,又是“以古文为时文”的中坚,本来他的地位是高于归有光的,但后来也逐渐让位于归有光。吕留良的一段评论也许可使我们明白其中的原委:“荆川之学,初时根柢于程朱,甚正。第所得浅耳,亦自知其浅也,而求上焉。虽为王畿、李贽之徒所惑,而骎骎于良知之说,于是乎,荆川之学遂无成。然其制义,虽晚年游戏宦稿,未尝敢窜入异旨,流露离叛之意。此犹入门时从正之功也。其文超诣剪剔,写无形之境于眼前,道难尽之词于句外,言各如人,人各生面,得史汉不传之妙。惟震川先生熟于经,故其文广渊;荆川先生熟于史,故其文精卓。足配震川者,惟荆川耳。自余诸公,则不过时文而已矣,于古人实未深得也。”[7]短短一段话,已将唐不如归之处和盘托出。自宋代以来文统与道统之间一直存在着紧张的关系。明代的唐宋派、清代的桐城派都试图消弭这种紧张关系,以追求一种文道合一的境界,故谈文必论道。盖唐氏于程朱之学不甚纯正,中途又误入良知之说,况且唐精于史,而归精于经,四部之中,经高于史,故唐只能居归之次。
在吕留良等人之后,桐城派也不断提升归有光的地位,终于成功地改写了历史,归有光在明代古文与八股文历史上的地位也随之确立了,且逐渐获得了官方的认可。如乾隆二十四年奉上谕:“有明决科之文,流派不皆纯正,但如归有光、黄淳耀数人,皆能以古文为时文,至今具可师法。”(《制义丛话》卷九引)归有光文学史地位的崛起,标志着明代台阁词臣主导的古文和八股文谱系逐渐式微。
八股文和古文本来是一对相互依存的概念。就明代古文与八股文的关系而言,大致可分为两个阶段,一是自化、治以至隆、万,以王鏊、钱福等为时文大家的时期,这是明代八股文的正统所在,也是明代八股文发展的自足自然阶段,大音希声,谈无可谈;一是启、祯以后,经吕留良诸人的努力,突出了归有光等人的地位,人为的因素显著增加,援古文入时文,此一趋势肇始于正、嘉,而大兴于启、祯之后,清代以后被视为八股文的正宗。后人谈八股与古文一般偏重后一阶段,即突出唐宋派及归有光的影响,进而上溯唐宋八大家,下及桐城派,逐渐成为中国古代文学史上的经典叙述。
二、古文对八股文的影响
唐宋八家古文与科举的关系至深至远。《制义丛话》卷二引胡调德之言曰:“唐以前,无专以文为教者。至韩昌黎《答李翊书》、柳柳州《答韦中立书》、老泉《上田枢密书》、《上欧阳内翰书》、苏颖滨《上韩太尉书》,乃定文章指南。”韩、柳、欧、苏为什么能成为古文大家,这一段话道出了原因。一方面固然与其自身才能有关,一方面也不能忽视其作为老师的地位。以前所谓的老师,主要是教章句之学。抗颜为人师,示人以文章的法度,引领无数后学,使人有规矩可循的,唐有韩愈,宋有欧阳修,这才奠定古文的地位,同时也奠定了他们古文宗师的地位。
本来在宋代古文与科举考试之间就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如《古文关键》、《文章轨范》等选本已为当时应试人说法,开明人之陋习。古文家谈文法,示人以作文的途径,其手段主要就是评点标识。评点标识的好处是直观明白,便于初学。如吕祖谦《古文关键》“论作文法”云:“文字一篇之中,须有数行齐整处,须有数行不齐整处。或缓或急,或显或晦,缓急显晦相间,使人不知其为缓急显晦。常使经纬相通,有一脉过接乎其间然后可。盖有形者纲目,无形者血脉也。”这种评选与科举考试相结合的方法,对后世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吕祖谦之后,谢枋得《文章轨范》踵事增华,直至明代唐顺之的《文编》、茅坤的《唐宋八大家文钞》,无不是沿着这条道路来编选的,其初衷无非是指导初学作文罢了,当然这种作文一般是为科举做准备的。既然为科举而设,难免会以时文的标准来取舍,于是在编选的过程中,自然选取那些与科举考试相近的文章,士子们耳濡目染,在科场里作文自然与文选里的那些古文相接近,这就为古文与时文的合流提供了契机。一般读书人在这选定的古文世界里摸爬滚打,做时艺,求功名,浑然不觉古文之外尚别有天地,这是古文与时文合流的社会背景。正是挟世俗之力,这些选本才获得了令人难以想象的权威地位,也正是与科举的势力相结合,这些选本才在后人的心目中塑造了古文经典的地位。经过千百年的积淀,逐渐塑造出了中国古文的经典系统,即唐宋八大家——唐顺之、归有光等唐宋派——桐城派这一谱系。
方苞作为古文名家而兼八股大家,对于八股文与古文的关系自然十分关心,在《钦定四书文》中不时地发表他的意见。如在《正嘉四书文》卷三归有光“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一章文评语云:“以古文为时文,自唐荆川始,而归震川又恢之以闳肆。如此等文实能以韩欧之气达程朱之理,而吻合于当年之语意。纵横排荡,任其自然,后有作者不可及也已。”同卷归氏“先进于礼乐”一章文评语云:“原评拟之史汉,未免太过,方之唐宋八大家中,其欧曾之流亚欤。”在诸多明清八股文选的评语中,“韩欧”、“欧曾”往往并称,在八大家中出现的几率最高,由此也说明此三人的古文对八股文的影响最大。
选家们选古文以资时文,为初学指点迷津,获得广泛的社会影响。正反开合、虚实照应是所谓“以古文为时文”的惯用法宝,也是唐宋八大家以来所总结的作文经验,唐宋派诸人又将其总结发挥,施之于八股和古文中。如王慎中提出为文要“正反、开阖、抑扬、唱喏、顺逆、周折、骋控、张歙,其变不穷”;[8]茅坤也说,为文要“起伏、呼应、虚实、开阖”,[6](卷三十一,文诀五条训缙儿辈)这是讲布局谋篇。此外,古文所谓的跌宕之气,则主要体现在节奏上,注意平仄的协调,以及虚字的使用。所有这些都对八股文产生了重要影响。朱锡庚序其父朱筠文集云:“元明以还,迄于本朝,以古文辞自命者,辄以韩、柳、欧、曾、王、苏诸集为宗,号称八大家。似近著作之旨,然不师其意,徒袭其貌;未成文章,先生蹊径;初无感发,辄起波澜。不问事之巨细,专以简练为工;无分言之短长,每以诘声为古。遂乃划段为文,模仿蹈袭,雷同剿窃,如出一手。苟不如其所为,转相非笑。自是文道榛塞,不绝如线矣!”[9]学古文者如此,学时文者也如此。流风所及,黄茅白苇,弥望皆是矣。
三、八股文对明清古文的影响
唐宋的古文曾经滋养过八股文,八股文知恩图报,又将反哺古文。然而由于它的势力太大,古文势将不堪。前面讲过古文对八股的影响首先是通过古文选本来进行的,到了后来八股文对古文的影响也是首先通过古文选本进行的。明代茅坤的《唐宋八大家文钞》和清初储欣的《唐宋十大家全集录》都是重要的古文选本,然而它们的编选评点也深受八股文的影响。四库提要云:“茅坤所录,大抵以八比法说之。储欣虽以便于举业讥坤,而核其所论,亦相去不能分寸。夫能为八比者,其源必出于古文,自明以来历历可数。坤与欣即古文以讲八比,未始非探本之论。然论八比而沿溯古文,为八比之正脉;论古文而专为八比设,则非古文之正脉”[10](P1727)王应奎更具体指出了茅坤的评选之法,《柳南续笔》卷三“茅选唐宋八家”条云:“余观此书,颇斤斤于起伏照应、波澜转折之间,而其中一段精神命脉不可磨灭之处,却未曾着眼,有识者恒病之。”[11]起伏照应、波澜转折就是他的法宝,也是宋代以来古文和时文共同遵守的律令,这就为古文与时文逐渐合流提供了基础。
八股文对明清的读书人来说是一种“素质”训练,无人不读,无人不做的。其结果当然就成为读书人的一种内在的素质,经常会自觉不自觉地表现出来。唐顺之是唐宋派的首领,也是被后人视为“以古文为时文”的主将,他的古文应该很醇正了,然而也难免杂有八股的成分。其《答茅鹿门书》一文是因茅坤对自己的责难,“本是欲工文字之人,而不语人以求工文字者”而作的回复,文章具有明显的八股格式。文末黄百家评曰:“只六股便无限转折。”[3](卷二十一)如果再加上最后重论秦汉与唐宋存与不存两股文字,则俨然八股矣。黄氏在文章中勾画圈点,纯然八股评点法。在明代八股文的发展史上,唐顺之被视为“以古文为时文”的大家,而这篇文章说明唐氏也能反其道而行之,“以时文为古文”。这也说明,时文与古文是可以合二为一的。其实,自唐顺之、归有光开始,八股与古文发展的趋势就是走向融合。
方苞作为桐城派古文的主将,曾经受到汉学大师钱大昕“以时文为古文”的批评,观其古文《原过》中的一段文字,说是制艺中的六股,恐怕也不算为过吧。 《原过》云:
君子之过,值人事之变,而无以自解免者十之七,观理而不审者十之三;众人之过,无心而蹈之者十之三, 自知而不能胜其欲者十之七。故君子之过,诚所谓过也,盖仁义之过中者尔;众人之过,非所谓过也,其恶之小者尔!上乎君子而为圣人者,其得过也,必以人事之变,观理而不审者则鲜矣;下乎众人而为小人者,皆不胜其欲,而动于恶,其无心而蹈之者亦鲜矣。[12](P75)
做惯了八股的人,虽然高喊古文义法,试图借此展示自己的博雅,终究难免放脚女人的尴尬,走起路来扭扭捏捏,难以掩饰其自小缠足的真相。明代盛期的八股作者,例如王鏊等人,文章气象博大,裁对整齐,终为一代典范。后来的八股作者,故意在作文中弄些不甚整齐的对偶,以便增加文章的古意,适与方苞此类文章相仿佛,也正好说明两者之间渐行渐近的因缘。
更有甚者,有以截搭题之提挽钓渡之技法来写古文的。清儒李绂《狄文惠公李文正公论》一文,就是将唐代的狄仁杰和明代的李东阳拉在一起做文章。清末范当世《武昌张先生七十寿言》一文本来是为曾国藩四大弟子之一的张裕钊做的,竟能拉来李鸿章、黄体芳作陪客,将毫不相关的三个人的祝寿之言天然绾合在一起,极搭题狡狯之伎俩。[13]
四、八股化古文的批判
自明中叶以后,唐宋派和桐城派在古文领域占据着主导地位,他们自觉地提倡“以古文为时文”,却不自觉地做到了“以时文为古文”,八股文与古文相互融合,逐渐形成一种八股化的古文,成为明清社会最为通行的文体。而清代汉学兴起的文化背景之一就是八股的弥漫四海,造成士子的空疏不学,故汉学家对八股及其近亲唐宋派以来的古文大加挞伐。汉学家与桐城派的争论一直持续到“五四”新文化运动前夕,章太炎之友生如黄侃、刘师培等在北大提倡魏晋六朝以对抗桐城派的古文,周作人更是终其一生都在反对桐城古文。
周作人对于古文与八股深有研究,他曾指出:“古文与八股之关系不但在桐城派为然,就是唐宋八大家传诵的古文亦无不然。韩退之诸人固然不曾考过八股时文,不过如作文偏重音调气势,则其音乐的趋向必然与八股接近,至少在后世所流传模仿的就是这一类。”[14](P669)所以清代学者对八股化古文如桐城派的批判,逐渐又演变为对唐宋八大家的批判,有追根溯源的目的。对于桐城派、归有光与唐宋八大家的关系,朱一新总结说:“桐城名学八家,实则祖欧阳而祢震川,高者兼法《史记》,但法其隽峭者多,雄伟者少,归太仆之家法,固如是也。宋文惟介甫最高,而最难学。次则南丰,源出匡刘,渊懿质厚,南宋人多效之,朱子尤为具体,而稍缓弱。震川兼师欧曾,然不逮南丰之质厚,虽时代为之,亦由经术深浅之异耳。桐城冲淡,乃其佳处。文境惟冲淡最难,但未学雄奇,专学冲淡,易流薄弱。桐城之不能为班、马、韩、柳者,亦以此。”[15](P87)所谓的桐城派,是在姚鼐之时才有意识地建立宗派,上溯至刘大櫆、方苞,再到归有光,再追溯当然就是唐宋八家了。这一统系的古文在其形成发展的过程中确实与八股有着密切的关系,即便是唐宋八大家地位的凸显也与宋代以来的科举考试密切相关。本来唐宋八家已不能完全代表唐宋文学的演变,而后来的古文家却连八家也不能全学,他们主要关注的是欧曾,路子越来越狭窄,弊病也就越来越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