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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职免费走出“试验田”
2009年9月11日，时任教育部部长周济在国务院新闻办公室召开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目前中国中等职业教育规模已经和普通高中大体相当，从今年开始，要逐步实现对中等职业教育免费，并先从涉农专业和农村家庭困难学生做起。
周济介绍说，中国采取一系列措施提升职业教育对学生的吸引力。目前，约90％接受职业教育的学生都能够享受每年1500块钱的助学金。在此基础上，中职免费政策将逐步推行。
中职教育免费政策的出台可谓众望所归，中职学校、学生家长以及专家学者都对这一政策给予了高度评价。有学者指出，中职免费搬掉了中职教育发展道路上最大的“绊脚石”，是釜底抽薪的根本解决办法。
记者在采访中了解到，中职教育免费政策酝酿已久。教育部有关负责人在不同场合曾多次表态，指出中职教育免费是“大势所趋”，但时机尚“不成熟”。比如，2007年7月18日，教育部有关部门负责人就称，“中等职业教育是非义务教育。学生家庭应为其子女上学交纳一定的费用。”这位负责人说，国家加大学生资助投入力度的目的，是帮助解决有困难学生上学期间的生活费用问题，但仍不能实行免费教育——至少目前还做不到。
实际上，为了引导青少年接受职业教育，我国先后推出了一系列资助政策，目前中职学生受资助面达到九成。尽管如此，却依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中职教育发展滞后的现状。甘肃一位职教工作者告诉记者，目前，西部地区职业教育发展资金普遍比较短缺，基础设施投入不足，而职业教育的职业性、产业性特点，决定了职业教育需要产学结合、需要建立实训基地，这就需要对职业教育进行比较大的投入，否则，职业教育发展只是“纸上谈兵，希望不大”。
在此背景下，职业教育免费的社会舆论呼声日高，各地中职教育免费政策逐渐浮出水面。从2007年起，个别省份开始了中职免费的“试点”工作，广西壮族自治区首开中职免费试点的“先河”。
2007年12月，广西壮族自治区政府决定，从2008年开始，广西将投入60亿元，在全国率先开展免费中等职业教育试点，以逐步实现免费职业教育。在国家每年补助1500元生活费的基础上，广西对农业、林业、水产、地质、矿产、卫生、演艺等难以通过工学结合、顶岗实习获得稳定收入的特定专业继续进行第三学年助学金资助。与此同时，还加大了资助困难群体子女的力度，以此达到逐步实现免费中职教育的目标。
随后，一些省份积极跟进。2008年，重庆市永川区政府通过了《永川区义务中等职业教育实施意见》，明确提出，从9月新学期起，凡具有永川籍的城乡居民子女、有基本学习能力和愿望的应往届初中毕业生，2008年及以后经教育主管部门新注册或备案的中职在校学生，只要就读永川的中职学校，均可免收学费。
浙江、福建、湖南等部分省份的部分区县也纷纷试行中职免费“试点”。虽然“试点”规模、范围、资助力度都没有广西大，但这些省份对中职免费的模式进行了积极探索，为中职免费政策的最终出台提供了宝贵的“样本”。
有学者分析，尽管各“试点”省市区政策不尽相同，在试点的范围、力度、效果等方面有所差异，但中职免费政策的推行，切实减轻了当地中职就读学生的负担，得到了中职学校、学生、家长等各界的认可，中职教育的吸引力得以彰显。
作为试点区，重庆永川区区长唐建华认为，“实施免费中等职业教育，是时代所需，民生所盼。”
在“试点”过程中，各地遇到了一些困难，发现了一些问题，总结了一些经验，这正是“试点”意义所在。通过近两年的“试点”摸索、论证，中职免费政策最终走出了“试验田”，上升为国家层面的政府决策。
中职免费并非一片“坦途”
免费政策的推行，有助于改变职业教育这一“短板”，但作为一项“大工程”，在国家财力尚不充足的条件下，它的实施在实际中遇到的困难可能比想象中还要多。
免费中职教育涉及三方：一是出资方——政府，二是出力方——学校，三是受益方——学生及家长，因此，“免费”能否顺利实施，要从国家、学校、学生及家长三方来分析。
政府：资金是最大难题
免费中等职业教育的关键词就是“免费”二字。中职免费，卸掉了学生、家长身上的费用重担，而将担子转嫁到了政府身上，这对中央财政和地方财政都是严峻的考验。正是因为财政问题，教育部有关负责人曾多次表示“时机”不成熟。有学者认为，此时公布该项决策，“时机”成熟，能力却未必足够。
在全国实行免费中等职业教育的花销是多少？资金由谁来出？单纯靠国家财力能够承担吗？这一系列问题引起了人们的热论。
从2001年到2009年，中等职业学校招生从400万人跨越到860万人，增加了一倍多。按平均每个学生每年3000元（现在国家补贴中等职业学校学生每人每年1500元左右，在此基础上提高一倍）来算，860万人共需258亿元，加上2007年、2008年所招的各810万人，每年中职免费所需资金大约在700亿元。而今年春季国家财政拨款24.7亿元中职学校国家助学金。从两组数据的对比情况来看，目前国家的财政支持力度，远远不能满足中等职业学校免费的需求。
专家指出，如果免费中等职业教育在全国全面实施，必然吸引更多的学生到中等职业学校学习，学校的招生人数预计会比现在增加三分之一，即大约每年1100万人，这样计算下来，全国每年中等职业学校在校生总数将在3000万人左右，那么满足整个中等职业学校在校生的需求大约需要900亿元，以目前国家的财力是无法承担的，因此，很多人开始质疑“免费”中等职业教育的道路能走多远。
学校：吸纳力成问题
实施免费中等职业教育之后，国家每年将有3000万中职在校生，如此庞大的学生数量，中等职业学校的吸纳能力如何？教学设施够用吗？师资力量能够满足需求吗？实习实训基地呢？学校同样面临这一系列问题。
甘肃省教育厅副厅长王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中等职业教育存在的最突出的问题就是学校办学规模小、基础办学单位形不成规模效益。很多学校实习、实训条件非常差，所谓的实训基地，充其量是一所学校的实验室或实训设施。如此多的问题，在免费政策实施之后，将变得更加严峻。因此，届时学校能否满足学生日益增加的需求，更是受到置疑。
永定县是福建省第一个实行免费中职教育的县，早在2D07年永定县政府就出台了免费读中职的政策，在近两年的实施过程中，他们切实感受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以永定县侨荣职专为例，2007年该校招生718人，实施免费中职教育以后，2008年招生2224人，几乎是2006年的3倍。学校招生人数的巨大变化，给学校带来很大的压力，校舍、实习、实训设备远远不能满足学生的需要，学校需要加大建设，为此县政府多方筹措。
永定县侨荣职专的情况还算差强人意，但从全国看，并不是每个县都能拿出那么大的资金支持中等职业学校的建设。尤其是中职教育基础设施薄弱的中西部地区，中职学校的吸纳力是个大问题。
此外还有师资问题，这是困扰中职学校的沉疴，不仅仅是钱能解决的。王萍认为，中职学校要扩大规模，必须具备充足的师资队伍，而目前中职学校非常缺乏既懂理论知识、又擅长实践操作的“双师型”教师，这一情况在学校扩招之后将令学校更为棘手。
学生及家长：是否“买账”
中职免费了，学生、家长是否会“买账”呢？从目前看，情况并不明了。
长期以来，社会对职业教育存有一定的偏见，从现有情况看，普通高中依然是大多学生、家长的第一选择。王萍坦言：“职业教育基础薄弱、办学水平和办学能力有限，吸引力不足；普通老百姓重普教、轻职教的认识尚未根本转变。”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地质大学（北京）教授蔡克勤谈起职业教育很是感慨。2008年年初，蔡克勤走访了一所河北省的中职学校。由于读中职学校的学生都能享受国家资助，该校当年招到400多名学生，比往年几乎多招了一倍，但是不到两周，就走了一半人。为什么？“就是因为学校办学条件差，尤其是实习实训基地建设不能满足学生增加后的需求。”
全国人大代表、河南周口科技职业学院院长李海燕认为，中职免费了当然是件好事，但好事办好，还需要让家长对职业教育感兴趣、有信心，要让学生真正感到学有所值，毕业后能找到一份称心如意的工作，只有这样，家长才愿意把孩子送来，免费中职教育才能顺利实施。
好政策无疑会激励更多学生选择中职，但职业教育的吸引力还需要靠教育质量来提高，而教学质量的提高是一项系统的工程，需要优质的生源、充足的教育资源以及优秀的教师等，而这些问题恰是束缚中职教育发展的因素，很难在短时间内改观。
在发展中破解难题
针对免费中职实施的资金问题、学校吸纳力问题、学生及家长的认同问题，教育官员与教育专家广献良策，很多地区甚至进行了有效的探索。
分类承担
面对国家财力不能够完全解决中等职业教育免费的情况，全国人大代表、华中师范大学教育学院教授周洪宇建议分类承担，即中等职业教育经费投入实行中央和地方按比例共同负担，地方承担的比例视地区经济发展程度而定。
具体来说，对于东部发达地区，主要由地方政府来承担。例如“以县为主”，因为这些地区经济发达，县级政府有这个财力和能力，由县级财政依法安排本地区中等职业教育经费是有保障的。
对于中部一般发达地区，实行以“中央和省级政府共同负责，以地方为主”的教育财政投资体制，具体可按省市承担70～80％，中央承担20～30％。
对西部欠发达地区，应当完全或主要由中央财政来承担。其经费由中央财政直接列入预算，以防止地方财政挪用和截留。
“分类承担”考虑到了我国经济、社会和文化发展不平衡的国情，有助于保障中等职业教育免费所需经费的来源，使中等职业教育免费真正落到实处。
政府主导
考虑到我国教育的实际情况，中职免费政策的有效推行，政府主导作用是不可或缺的。专家认为，政府的主导作用不仅包括单一的资金投入，更重要的是政策保障以及相关配套设施的跟进。
在这方面，广西壮族自治区采取了“多元投入机制”。首先，确保政府经费的到位。各级政府将职业教育攻坚经费纳入财政预算，落实专项经费。还将农村税费改革专项转移支付补助资金、城市教育费附加、地方教育附加等经费在中职教育的提取比例作了“硬性”规定，并确保经费的及时到位。
与此同时，积极拓展职教融资渠道，以政策换资金。如职业教育机构接受社会资助和捐赠，依法享受国家规定的税收优惠政策；建立信用担保融资平台，由各级政府采取财政全额贴息等措施，协调金融机构放贷支持职业院校建设等。还规定企业独立举办职业学校在校生达到较大数量的，将按一定比例返还教育费附加；凡与中等职业学校和高等院校签订3年以上期限合作协议的企业，支付给学生实习期间的报酬，准予在计算交纳企业所得税税前扣除。各地要优先保障职业院校建设用地需求，职业学校基础设施建设的各项收费按最低收费标准收取，等等。
实践证明，以政府为主导的这一“多元投入机制”是有效的。
分步实施
为解决中职学校的吸纳力不足问题，周洪宇教授提出了中等职业教育免费工作分步实施、先点后面的建议。即今年可以先对考入农村中等职业学校和城市涉农专业的农村贫困家庭子女实行免费，明年扩大到考入城市中等职业学校的农村和城市贫困家庭子女，后年再扩大到考入农村和城市中等职业学校的所有农村家庭子女。
从类型而言，可以先从农村中等职业教育开始，然后推广到城市中等职业教育；从专业来看，可以先对农村中等职业学校和城市涉农专业实行免费，再过渡到非农业中等职业专业免费；就群体而言，先免农村地区贫困家庭子女的学费，然后逐步推广到城市贫困家庭子女；从层次上看，先低年级后高年级，分层次逐步实施；从地区来讲，发达地区和少数中西部条件较好地市可先行一步，之后中西部地区再广泛实施。
总之，实施农村中等职业教育免费，要从中国国情出发，因地制宜，分类承担，分步实施，不搞“一刀切”。
目前，北京、上海、湖北等地已经开始实施涉农专业中职生免除学费的政策。以上海为例，为鼓励上海市优秀初中毕业生选择就读上海城市发展急需、紧缺的专业，满足上海产业发展对紧缺技能型人才的需求，日前，上海市教委出台了《2009年上海市全日制普通中等职业学校专业奖励目录》，其中就包括上海中职学校招收的涉农专业学生可享受免费入学政策。
区域合作
众所周知，一些西部地区中职教育薄弱，中职学校较少，免费中等职业教育即使实施了，那里的孩子也没办法受益。为了解决这个问题，一些专家认为“区域合作”值得一试。具体做法是东部和西部、城市和农村中职学校联合招生、合作办学。
今年3月，四川省实施“藏区‘9＋3’免费中职教育计划”，组织甘孜州首批300名藏族学生到内地5所重点职业学校学习，在藏区引起强烈反响。为使“9＋3”免费中职教育这一惠民政策深入人心，该县结合实际，因地制宜，邀请今年上半年选送的部分“9＋3”免费中职教育在读学生及内地中职学校老师现场讲解，鼓励、动员学生报读“9＋3”免费中职学校。
四川省的做法无疑解决了甘孜州中等职业教育资源缺乏的问题，真正使免费中职教育落实到了最需要的地区，给予了最需要的人，为其他西部与中部地区，农村和城市的相互合作作出了表率，也从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中等职业学校吸纳力的问题。
毫无疑问，职业教育发展中职教育免费政策是人心所向、大势所趋，但是，假使免费中等职业教育实施的资金没有问题，学校也有足够的吸纳力，而中等职业教育的质量却无法提高，那么也很难吸引家长送孩子读中职。所以，中职学校的教学质量才是左右中职教育成败的胜负手，中职学校需要借力中职免费政策，练好内功，树立中职教育在社会中的威望，方能铸就发展壮大的宏伟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