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诗外传》编排体例考,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体例论文,外传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I222.2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293(2003)03-0099-07
汉代韩婴的《韩诗外传》(以下简称《外传》)是现存最早一部说解《诗经》的著作,也是汉代今文诗学流传下来惟一的一部较为完整的著作。然据《隋书·经籍志》著录,此书隋唐之际,卷次增多,已非其旧,成为学界不解之谜。且自宋以来,不少学者认为此书“多记杂说,不专解《诗》”[1](P35);“大抵引《诗》以证事,而非引事以明《诗》”[2];甚至“无关于《诗》义”[3](P136)。这类否定《韩诗外传》说《诗》性质的观点渐被奉为权威,影响深远,以至《外传》一直不受《诗经》研究者的重视。本文着重对《外传》的编排体例进行探讨,为正确认识此书的说《诗》性质,追寻其卷次增改的踪迹提供一个基点和桥梁。凡引文、卷次、章次以中华书局1980年版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本为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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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在体例上最显著的特点就是几乎每章皆引《诗经》语句。这也是研究其编排体例最重要的突破口。《外传》是否每章皆引《诗》呢?清以来的学者有不同的看法。《四库提要》说:“是书之例,每条必引《诗》词,而未引《诗》者二十八条;又‘吾语汝’一条,起无所因,均疑有阙文。”明文肯定地认为“每章必引《诗》词”是《外传》的条例,28条未引《诗》,疑为流传过程中脱佚所致。然而,许瀚《韩诗外传校议》说:“韩君说《诗》,自有《内传》,其《外传》或引《易》,或引《书》,或引《礼》(见四之八),或引《论语》(见五之三十三,六之六,十之十八),或引《传》(见九之二十七),或竟不引《诗》,不必拘《诗》本义,并不必尽为《诗》发也。”以《外传》或引《易》、《书》、《礼》、《论语》、《传》,或竟不引《诗》为证,不仅否定了《外传》释《诗》的性质,也基本否定了《外传》每章引《诗》的条例。今人许维遹《韩诗外传集释》、屈守元《韩诗外传笺疏》皆引许瀚之论,予以认同。其实,许瀚之论,很难成立。许瀚所举引《易》、《书》、《礼》、《论语》、《传》等《外传》的篇章,皆非独一无二的引用,大多同时在章末引了《诗》语,这不仅不能作为否定“每章必引《诗》词”的证据,反而说明了《外传》博采百家众说,与《诗经》句子相互阐发的特点。且将章末未引《诗》句看成本来如此甚至是条例,也不合情理。今考《外传》共310章,只有24章引《诗》阙如,不到总章数的8%,其中有一些是后人强分章节所致。如七(24)(七表卷次,24表其章次。下同)未引《诗》,屈守元说:“元本与下章相连,故其未引《诗》辞也。韩传此例甚多,下文更端,当分断提行,该类书引,亦不两章相连,故今仍定为两章,不相连接。”[4](P655)又如九(3)章末未引《诗》语,许维遹引赵怀玉说:“此下各本皆不提行。案此书末不引《诗》者亦多有,下当别为一条是。”[5](P309)并从之。从文意看,上举两例皆与相邻的下一章语意吻合,如合为一体,共一《诗》辞,并没有背理之处,且有版本依据。因此,《外传》真正属《诗》辞遗佚的篇章比例较小,几可忽略。《四库提要》认为此书“每条必引《诗》词”的结论是较为合理的。
《外传》每章引诗,使所引《诗经》语句具有组织《外传》各章论说材料的纲目与索引的功能。如一(4)、(5)、(6)、(7)等4章就是以《诗·魏风·相鼠》中“人而无仪,不死何为”,“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两诗句为线索,紧扣其“礼、仪”和“死”等关键词及其相互关系来选取组织前人有关的论说材料。其中一(4)选取孔子论“三死而非命”,突出礼、仪的重要,一(5)、(7)两章选取“传曰”,论礼仪与死的关系,最终达到阐发所引《诗》句所蕴含的社会人生哲理,为诗教服务的目的。一(6)章末引《诗》语为“人而无礼,胡不遄死”,其论说文字又见《荀子·修身》,但《荀子》这段文字之末引《诗》句为“礼仪卒度,笑语卒获”,与一(6)处不同。这充分表明《外传》是以“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为主题句,去选取《荀子·修身》篇文字资料,以阐发《诗》语,并不是对前人引《诗》论述的简单截取与选录。又如四(6)、(7)两章,皆以《小雅·大东》中的诗句:“维南有箕,不可以簸扬;维北有斗,不可以挹酒浆”为线索,以其比喻义“有名无实”为中介,来组织政治教化方面的材料,构成两章内容。《外传》各章的构成大体如此,引用《诗》句虽大多放在章末,实际上成了组织各章材料的网上之纲。六(22):“《诗》曰:‘恺悌君子,民之父母。’君子为民父母何如?曰:‘君子者……使人知亲尊。亲尊故父服斩缞三年,为君亦服斩缞三年,为民父母之谓也。”此章开头引《诗》,然后组织与诗句关键词相关的阐释论说,在全书中虽为特例,但其体例逻辑与《外传》各章是完全相同的,并且形象直观地体现了《外传》以所引《诗经》语句作为纲目纽带组织阐释论说材料的编撰体例。
《外传》每章所引《诗》语,既是组织此书篇章内容的纲目,也是此书章次先后排列的依据和线索。关于《外传》各卷内的章次排列,学界关注较少。今人屈守元《韩诗外传笺疏》在六(27)下说:“本书编次,本无一定先后次序”,但无详细考证与说明。清人许瀚在《外传》二(22)、(23)两章记伊尹、田饶事后,又据《新序·节士》篇补介之推事262字附于二(23)田饶事后,并在校语中列有6证。其第三证曰:“伊尹事引《诗》‘适彼乐土’,田饶事引《诗》‘适彼乐国’,介子推事引《诗》‘适彼乐郊’,按之《诗》文,次序恰合。”许瀚似乎意识到了《外传》篇章编次按所引《诗》句在《诗经》篇章中出现的先后来排列。这对探讨《外传》章次先后排列次序具有很大的启发作用。只要我们将《外传》各卷每章所引《诗经》语句及其具体出处篇名按《外传》章次排列,就可以发现其许多卷内《诗》句及其出处篇名的先后排列很有规律,其中卷2、卷4、卷10等3卷最为典型突出。为了直观地说明问题,现就此3卷章次、引《诗》出处篇目和今本《诗经》相关篇名先后次序列表1如下:
表1 《韩诗外传》卷次章次与《诗经》篇目对照表
卷次章次
引《诗》出处篇目 《诗经》相关
篇目次序
二(1) 鄘·干旄鄘·干旄
二(2)-(4) 鄘·载驰鄘·载驰
二(5)-(6) 卫·淇奥 卫·淇奥
二(7) 卫·氓卫·氓
二(8)-(9) 王·中谷有蓷王·中谷有蓷
二(10)-(12)
郑·大叔于田 郑·大叔于田
二(13)大雅·旱麓郑·羔裘
郑·羔裘
二(14)-(15)
郑·羔裘 郑·羔裘
二(16)郑·野有蔓草 郑·野有蔓草
二(17)-(18)
魏·汾沮洳魏·汾沮洳
二(19)-(20)
魏·伐檀 魏·伐檀
二(21)-(23)
魏·硕鼠 魏·硕鼠
二(24)唐·山有枢唐·山有枢
二(25)唐·椒聊 唐·椒聊
二(26)唐·鸨羽 唐·鸨羽
二(27)秦·小戎 秦·小戎
二(28)秦·终南 秦·终南
二(29)陈·衡门 陈·衡门
二(30)桧·匪风 桧·匪风
二(31)-(32)
曹·鸤 鸠 曹·鸤鸠
二(33)豳·东山 豳·东山
二(34)豳·伐柯 豳·伐柯
四(1)-(5) 小雅·巧言小雅·巧言
四(6)-(7) 小雅·大东小雅·大东
四(8)-(9) 小雅·小明小雅·小明
四(10)大雅·文王有声小雅·楚茨
小雅·楚茨
四(11)-(12)
小雅·楚茨小雅·楚茨
四(13)小雅·信南山 小雅·信南山
大雅·桑柔
四(14)小雅·大田小雅·大田
四(15)大雅·文王有声小雅·頍弁
小雅·頍弁
四(16)-(17)
小雅·采菽小雅·采菽
四(18)-(24)
小雅·角弓小雅·角弓
四(25)小雅·菀柳小雅·菀柳
四(26)-(28)
小雅·隰桑小雅·隰桑
四(29)-(32)
小雅·白华小雅·白华
四(33)小雅·绵蛮小雅·绵蛮
十(1)-(3) 大雅·文王大雅·文王
十(4) 大雅·大明大雅·大明
十(5) 大雅·皇矣大雅·皇矣
十(6)-(10)大雅·板 大雅·板
十(11)-(12)
《诗》缺
十(13)-(15)
大雅·荡 大雅·荡
十(16)-(17)
大雅·抑 大雅·抑
十(18)-(21)
《诗》缺
十(22)-(25)
大雅·桑柔大雅·桑柔
列表显示,二(13)、四(10)、四(13)、四(15)皆两引《诗》语。考原文发现二(13)、四(10)、四(13)的主题句分别出自《郑·羔裘》、《小雅·楚茨》、《小雅·信南山》,另一引《诗》或阐释材料所固有,或进一步阐发附带引用。四(15)两引《诗》是作为正反相对的主题句出现的,但可以以《小雅·頍弁》中的诗句为代表。十(11)、(12)、(18)、(19)、(20)、(21)共6章引《诗》阙如,如前面所论,暂且忽略不计。这样表中第二列《外传》引《诗》篇名按章排列的次序正与第三列《诗经》有关篇目先后次序完全相同。
现仿前列表考察卷3,如表2所示。
表2 《韩诗外传》卷次章次与《诗经》篇目次序对照表
卷次章次引《诗》出处篇目
《诗经》相关
篇目次序
三(1)
周颂·天作 周颂·天作
三(2)-(3)
周颂·我将 周颂·我将
三(4)-(6)
周颂·时迈 周颂·时迈
三(7)
周颂·执竞 周颂·执竞
三(8)
周颂·臣工 周颂·臣工
三(9)
大雅·板
三(10) 周颂·有 周颂·有
三(11) 小雅·楚茨
三(12) 周颂·潜周颂·潜
三(13) 大雅·大明 周颂·武
周颂·武
三(14)-(17) 周颂·敬之 周颂·敬之
三(18) 大雅·板周颂·丝衣
周颂·丝衣
三(19)-(20) 周颂·酌周颂·酌
三(21) 鲁颂·駉 周颂·駉)
小雅·节南山
三(22) 周颂·敬之 鲁颂·泮水
大雅·大东
鲁颂·泮水
三(23)-(25) 鲁颂·泮水 鲁颂·泮水
三(26) 鲁颂·閟宫 鲁颂·閟宫
三(27)-(36) 鲁颂·长发 鲁颂·长发
三(37) 小雅·巷伯
三(38) 唐·鸨羽
卫·有狐
从列表情况看,三(13)、(18)两章皆两引《诗》,三(22)竟四引《诗》。考此三章原文,只有章末所引《诗》语是各章的主题句,也就是说三(13)、(18)、(22)等章作为章节主题句引用的《诗》句分别出自《周颂·武》、《周颂·丝衣》、《鲁颂·泮水》,其余引《诗》为阐发材料所固有,可不作为探寻《外传》编排体例的参考篇目。这样《外传》卷3引《诗》出处篇目的先后排列大多与《诗经》相关篇目的排列顺序是一致的,不合此规律的只有三(9)、(11)、(37)、(38)等4章。其中三(9)、三(38)由《外传》他卷错入,有据可考。屈守元《韩诗外传笺疏》说:《群书治要》引《外传》三(9)在八(34)后,引三(38)在五(23)后。《群书治要》是唐太宗召魏徵、虞世南、褚亮及萧德言,“裒次经史百代帝王所以兴衰者”而成,其书前10卷为经,采辑《毛诗》、《外传》等书12种,清阮元撰《群书治要》提要云:“所采各书,并属初唐善策,与近世刊多不同”[3](P1852)。《群书治要》引《外传》三(9)在八(34)后,引三(38)在五(23)之后,表明初唐时今本为卷3的卷次内没有今本三(9)、三(38)两章内容。今本此两章为后世传抄刻印过程中由他卷错入。又清人许瀚在《韩诗外传校议》中将三(38)原文列在五(23)之前,说这两章“本为一章,并在第五卷内,《群书治要》引上段,即三(38)在‘智如泉原’章下,‘蓝有青而丝假之’章上,可证。‘则无立士’句下《治要》有‘百姓内不乏食,外不患寒,乃可御以礼矣’三句,即下段即五(23)之首三句,尤本为一章之明证矣。……盖上段偶脱简,读者不得其处,误认版心卷5为卷3,因附3卷之末耳。向疑其当合为一章,苦无明据,今读《群书治要》所引,乃确然不疑。”许瀚对三(38)错入《外传》卷3的考证,有助于了解该书脱简错乱情况。至于三(11)、三(37)的错乱情况,虽无证据,我想也如三(9)、三(38)两章,由他卷错入。
再看《外传》卷7、卷9、卷5的具体情况。此3卷各卷内引《诗》篇目的先后排列也大致与今本《诗经》相关篇目的先后顺序相同。如果引《诗》缺脱的篇章忽略不计,不合这种规律的篇章,卷7仅两章,即七(4)、七(27);卷9仅九(7)至(12)整体一处和九(25);卷5仅五(23)(以《周颂·酌》中诗句为主题句)、五(26)至(27)整体一处、五(28)、(29)至(34)整体一处。以上均表现出明显的卷内错乱痕迹,特别是在卷9中,只要将九(7)、九(8)、九(9)、九(10)至(12)这一引《诗》排列合规律的整体,移至九(19)和九(20)之间,卷9每章引诗篇目的先后排列几乎全合上述规律,九(25)疑他卷错入或在卷末。同样在卷7、卷5中,只要将不合规律的章节在卷内稍作调整,整卷引诗篇目的排列顺序就与《诗经》相关篇目先后次序完全相同。
如果以上述《外传》7个卷次所表现出来的共同规律来审视余下的卷1、卷6、卷8,其卷内各章引《诗》篇目的排列,错乱现象显得较多,卷8尤为严重,但卷1、卷6符合《诗经》篇目顺序的引《诗》章数也不少,按《诗经》篇目顺序编次的迹象尚依稀可辨。卷1引《诗》集中出自《诗经》15国风前4国风中。其中一(17)、(18)两章和一(19)至一(27)9章引《诗》篇目的排列,皆合《诗经》先后顺序。又一(4)至(7)4章、一(8)至(12)5章、一(13)至(15)3章引《诗》语分别出自同篇,甚至完全相同,以《诗经》篇目先后顺序为参照,其在引诗篇目排列上的错乱分别只能整体上统计一次,其余的3章、4章、2章计9章引诗篇目排列仍应视为合《诗经》篇目顺序,因为按《诗经》篇目先后秩序,给引《诗》句子排序,出自同篇的总是排在一起。如此前后合计,卷1共有20章引《诗》篇目排列符合《诗经》篇目顺序,在总章数28章中占绝大多数。另外一(17)、一(18)、一(28)三章引《诗》篇目排列本符合《诗经》顺序,因一(19)至一(27)排列合规律的9章整体错入一(18)之后,形成了今本的状貌,其错乱痕迹十分明显。在卷6中,六(27)由他卷错入。屈守元《韩诗外传笺疏》引许瀚云:“《群书治要》引此在‘赵简子有臣曰周舍章’下,‘宋燕相齐见逐章’之上,‘赵简子’、‘宋燕’二章,在今本第7卷。然则此章亦本在第7卷中,偶因脱简,读者不得其处,误附第6卷之末”。这样卷6引《诗》篇目集中在《诗经·大雅》的后十几篇内,且六(1)到(12)引《诗》排列,完全符合今本《诗经》次序。加之六(13)至(14)、六(16)至(20)、六(23)至(25)引《诗》分别出自同篇,其排列位置与《诗经》先后次序相校,整体上确显错乱,但其整体内部还应视为合规律性的,因此,卷6引《诗》先后排列符合《诗经》次序的仍占很大比例。六(26)引《大雅·召旻》中诗句居卷末,与《召旻》居《大雅》末的巧合,也是卷6引《诗》按《诗经》篇章先后排列的遗迹之一。卷8可以视为《外传》中错乱最严重的一卷,但其所引同篇《诗》句的章次几乎都是排列在一起,且八(13)至(15)、八(17)至(19)引《诗》先后秩序符合《诗经》篇目顺序。因此,又不能完全否认卷8所引《诗》句是按其在《诗经》中的先后而选取的。
以上考察了《外传》一卷之内出处不同的引《诗》篇目按章次排列的规律,而所引出自《诗经》同一篇的诗句排列规律,也不可忽视。《外传》中出自《诗经》同一篇的引用诗句分两种情况,一是引用的《诗》句相同或大体相同;一是引用的《诗》句完全不同。后一情况对研究《外传》章次编排尤具典型意义。
据笔者统计,《外传》所引《诗》句出自《诗经》同一篇的章节排列在一起的共59组182章,占《外传》总章数310章的59%。其中引《诗》出自《诗经》同篇但诗句不完全相同的篇章共33组121章,占《外传》总章数的39%。在33组121章中,以三(27)至(36)、四(18)至(24)、六(1)至(8)三组最为典型。现将这三组情况列表3如下:
表3 《韩诗外传》引诗集中出自《诗经》同篇举例表
卷次章次
引《诗》原文
出处篇目
三(27) 率礼不越,遂视既发
三(28) 帝命不违,至于汤齐
三(29) 帝命不违,至于汤齐
三(30) 汤降不迟,圣敬日跻
三(31) 汤降不迟,圣敬日跻
三(32) 汤降不迟,圣敬日跻 商颂·长发
三(33) 不竞不絿,不刚不柔
三(34) 不竞不絿,不刚不柔
三(35) 敷政优优,百禄是遒
三(36) 武王载发,有虔秉钺
如火烈烈,则莫我敢遏
四(18) 民之无良,相怨一方
四(19) 民之无良,相怨一方
四(20) 如蛮如髦,我是用忧
四(21) 受爵不让,至于己斯亡小雅·角弓
四(22) 雨雪麃麃,曣聿消
四(23) 如蛮如髦,我是用忧
四(24) 如蛮如髦,我是用忧
六(1) 人亦有言,靡哲不愚
六(2)
有觉德行,四国顺之
六(3)
訏谟定命,远猷辰告
敬慎威仪,惟民之则
六(4) 夙兴夜寐,洒扫庭内
六(5) 告尔人民,谨尔
大雅·抑
侯度,用戒不虞
六(6) 无易由言,无曰苟矣
六(7)
惠于朋友,庶民小子
子孙承承,万民靡不承
六(8) 不僭不贼,鲜不断则
将表3中三(27)至(36)、四(18)至(24)、六(1)至(8)三组引《诗》原文分别与今本《商颂·长发》、《小雅·角弓》、《大雅·抑》全篇核对,就会发现各组引《诗》原文的排列次序与其在出处诗篇中出现的先后完全一致,先出现的排在前,后出现的排在后,诗句相同的并列在一起。四(20)引《诗》似乎例外,但四(20)全章文字除最后“小人之行也”5字外,皆与四(23)章末文字相同,显然从四(23)衍出,实际不能篇作一章,因而也不算破例。在《外传》引诗出自《诗经》同篇但诗句原文不完全相同的33组121章中,像上述引《诗》原文的排列次序与其在出处《诗》篇中出现的先后完全一致的有27组97章;其余6组24章,各组都只有1章不符合这一规律,6组中其他18章仍合规律,总计合规律的章节达115章,仍占《外传》章数的1/3还多。这种现象和规律进一步表明,《外传》一卷之内,各章所引《诗》句不仅是按《诗经》篇目顺序选取的,而且是按其在《诗经》完整篇章中出现的先后次序选取的。正因如此,选用的诗句出现在同一篇中,其最先出现的自然被最先引用,故处章次的前面;在不同《诗》篇中,出现在前一篇中被引用的诗句也自然排在后一篇被引诗句之前。
当然需要指出的是,由于今文三家没有完整的经文注解著作传世,在探讨《外传》引《诗》次序时,只有参照今本《诗经》的篇章次序。那么《韩诗》与《毛诗》的篇章次序是否完全一致?《史记·孔子世家》说:“《关雎》之乱以为《风》始,《鹿鸣》为《小雅》始,《文王》为《大雅》始,《清庙》为《颂》始。”这里司马迁引用的“四始”说出自三家诗说,传达了三家诗诗篇编次信息。今本《诗经》编次与“四始”编次完全一样。且在唐以前,从未见有关《毛诗》与三家诗在篇章次序上不同的讨论。这说明《毛诗》与三家诗在篇章次序上是相同的,只有文字和说解的差异。至于《困学纪闻》引曹粹中《诗说》:“《齐诗》先《采》而后《草虫》”,这是据《仪礼》记载的诗篇顺序猜测为说。唐孔颖达《毛诗正义》也注意到《仪礼》的记载,只说“盖《采蘋》旧在《草虫》之前”,没说三家诗篇次如此。
综上所述,《外传》几乎每章皆引《诗》句为主题句,围绕《诗》句中关键词或《诗》句比喻引申意义,来组织前人论说、故事、佳言懿行等阐释材料,构成一章的内容,并在大多数卷次内,章次的编排按所引《诗》句在《诗经》完整篇章中出现的先后顺序进行。这就是《外传》独具特色的编排体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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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的这种编排体例对正确认识此书释《诗》的性质很有意义。表面上看,《外传》采辑前人论说、故事和引《诗》,与《荀子》、《说苑》无异,实则差别很大。《荀子》、《说苑》采用前人论说、故事都围绕着不同的话题和篇目来进行,其引《诗》句只是偶尔为之,且纯起论断作用;而《外传》采辑前人论说、故事是围绕着所选《诗经》语句进行的,故每章引《诗》,独具规模,卷数虽少于《荀子》、《说苑》,但其引《诗》总数达307次,分别是《荀子》引《诗》82次和《说苑》91次的3倍还多。所引《诗》句不仅是组织篇章材料的纲领,而且也是章次编排的主要串线,其所记杂说故事全被《诗》句纵横交织的网络所覆盖,其说解和阐发《诗经》的性质是十分明显的。因此,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说《外传》“多记杂说,不专解《诗》”,王世贞说它“大抵引《诗》以证事,非引事以明《诗》”,《四库提要》说它“无关于《诗》义”,将它附录于说《诗》著作之后,都是不正确的。他们没有把握《外传》的编排体例,混淆了《外传》引《诗》与《荀子》、《说苑》等诸子杂说著作引《诗》的本质区别。
《外传》独特的编排体例也为探寻其卷次增改踪迹提供了津梁。据《汉书·艺文志》,《外传》本为6卷,至《隋书·艺文志》著录,其卷数增到10卷,多了4卷。今天存世的版本皆为10卷本,是隋唐之际增加了卷数的10卷本流传下来的。如从《外传》的章次按其所引《诗》句在《诗经》完整篇章中出现的先后排列编次这一编排体例来考量《外传》10卷之间的排列,就会发现只有卷1和卷2是紧相衔接的。卷1所引《诗》句皆出自今本《诗经·鄘·相鼠》篇及其前面《周南》、《召南》、《邶》、《鄘》四风的篇章中,卷2引诗从今本紧接《鄘·相鼠的》的《鄘·干旄》篇中的诗句开始,直到《豳·伐柯》,且全合上述编排体例。尽管卷1章次排列有些错乱,所引《鄘·相鼠》中诗句的章节不在卷末,错置于一(4)至(7)的章次,但卷1卷2紧相衔接的迹象是很明显的。卷2与卷3,卷3与卷4,直至卷9与卷10,虽其卷内各章的排列大多有其规律,体现出《外传》的编排体例,但其卷次间并不是按其所引《诗》句出自《风》、《小雅》、《大雅》、《三颂》这种先后次序排列。这表明自卷3始,《外传》卷次排列开始打破其编排体例,疑6卷本《外传》是从此卷开始,被改动卷次、增加卷数而成10卷本的。又卷5所引《诗》句大致依次出自《风》、《小雅》、《大雅》、《颂》,不仅章次编排基本符合《外传》体例,而且《诗》句按序跨越《诗经》《风》至《颂》4大部分,独成体系,疑是后人仿《外传》体例另行增补。卷8虽章次排列错乱严重,但引《诗》跨《小雅》、《大雅》、《颂》三大部分,卷9引《诗》依次出自《周南·螽斯》到《曹·鸤鸠》,卷8接卷9,又横跨整部《诗经》4大部分,自成一体,疑另一人仿《外传》体例增补。又卷7各章引《诗》出《小雅·四牡》至《小雅·白华》,卷4各章引《诗》出《小雅·巧言》至《小雅·绵蛮》,且两卷内章次均是按引《诗》出现在今本《小雅》篇章的先后来排列的,两卷所引《诗》句皆有各自的系统性,但没有前后紧相承接的关系,加之引《诗》范围重叠部分达整个《小雅》诗篇的一半,必有一卷出自后人仿补。余下的卷10所引《诗》句自《大雅·文王》至《大雅·桑柔》,卷6所引《诗》句自《大雅·抑》至《大雅·召旻》,中间虽错入《大雅·抑》之前的《大雅·假乐》、《泂酌》、《卷阿》3篇诗句,但引《诗》范围重叠部分较少,大致按所引《诗》句在《诗经》完整篇章的先后次序排列,疑为原6卷本《外传》中相连的两卷,后在卷次增改和流传过程中稍有错乱。总之,按前述《外传》的编排体例去考察各卷情况,可以推测出原来6卷《外传》尚保存在今本《外传》之中,其大致卷次是今本的卷1、卷2、卷7或卷4、卷10、卷6、卷3,其余4卷是后人仿照6卷本《外传》编排体例增补的。
收稿日期:2001-09-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