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企股权流转：淄博的“三位一体”实验，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淄博论文,股权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步入初冬的淄博人仍然喜欢在各商店门口摆上几束花招揽顾客，有意思的是，地图上的淄博五区三县团团相围，恰如一簇灼灼绽放的梅花。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从市中心出发20公里，不问方向，都会依次穿过行人如织的闹市区、坦荡如砥的荒远去野抵达另一个市区。这种“城市包围农村”的格局流露出一种自信：这里的土壤更适合培育乡镇企业。
30多位专家惊呼：“三位一体”配套联动值得关注
山东淄博，一片中国乡镇企业改革领域精心耕作了十年的实验田。这里一直受到国内体改部门、农业部农村改革试验区以及一大批专家学者的悉心关注。
今年10月下旬，农业部农村改革试验区组织了30多位专家奔赴山东淄博，再次对淄博改革的经验进行总结和评价。这一次，“发展完善农村资本市场”成为探讨主题，而淄博“三位一体”的经验受到与会者高度关注。
如今在中国，乡镇企业已由三分天下居其一发展到目前的半壁江山，成为整个国民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与此同时，99%的乡镇企业分散在封闭性社区内，对社会化生产的操作方式一时难以适应。企业制度建设的相对落后，融资手段和融资渠道的相对狭窄，都阻碍着乡企的进一步发展。
为此，与会者指出，完善乡镇企业制度建设、建立适合乡镇企业发展需要的农村资本市场、为资本市场提供配套服务，帮助乡镇企业直接从市场融通资金，已成为搞好乡镇企业第二次创业，促进农村经济再次腾飞的着力点。而这“三位一体”配套联动的试验模式正是淄博乡企改革的核心所在。
所谓“三位一体”，具体化到淄博，即指其88年以来的企业改制、92年设立的投资基金和93年建立的自动报价系统。在一些专家看来，这三者首尾相联，恰如三角形相互支持的三条边，依照层层递进的步骤解决了乡企改制和股权流转这一课题。事实上，资本市场建设能够促进中小企业产权改革和公有资产的保值增值，在抑制过度投机、防范金融风险方面，也被认为具有积极效果。
万祥董事长对谁负责？——企业改制观察
今年年初的股东代表大会上，淄博市桓台县的万祥集团董事长沈致祥在字斟句酌地汇报了公司的运行状况后，仍然止不住台下股东的一片喧哗——众口难调，沈董事长开始体味到规范运作的现代企业的经营者被赋予的不可推卸的责任。大会开了整整一天，体会三次，重病在身的沈致祥急得声泪俱下，然而他面临的已不是以往百依百顺的职工了，而公司章程明明白白：董事会必须对股东权益负责，并接受股东大会监督。
万祥集团并没有面临什么覆顶之灾，相反这家淄博首批进行股份制改造、 首家在淄博自动报价系统挂牌的乡镇企业连年发展势头强劲，1994年以来公司销售收入、利税、利润分别以年均58%、65%、73%的速度递增。企业的主要经济指标已连续6年居全国同行业之首。 事实上，万祥人喜欢把这一成绩归因于股东主张自身权益的积极态度，而这又与股份制的制度安排密不可分。和淄博市众多参与改制的企业一样，七成股权落到公众手中，企业行为必须暴露在睽睽众目之下，主管人员身上的压力随着企业的高速发展也与日俱增。
股东大会争论不已，董事会也脱去了“家长制”的影子。1994年万祥集团在有关领导的授意下准备与德国合资生产通讯电缆， 计划投资1亿元。这种以往奉旨遵行的事情，此次董事会上却遭质疑，理由是公司资金紧张，只有3000万元能够立即到位，若匆忙上马，投资一半因资金不足中途停工，将造成巨大经济损失。董事会为此进行了充分讨论，最终该项投资计划被硬生生地否决了，此举一时被传为佳话。淄博企业股份制改造带动着诸多有形、无形要素的转换、重组和删节，至关重要的是企业社会化评价机制的形成。目前万祥集团已跻身全国乡企500 强之列，并于1996年被农业部列为全国百家乡企现代企业制度试点单位。
淄博市的股份合作制改造起步于1988年。当时，国务院将淄博市周村区辟为全国农村改革试验区，授权其在确立和保护股权问题、利润分配办法、建立企业积累机制、企业亏损和破产补偿办法、建立企业管理制度和股票的社会发行和转移办法等六个方面进行探索。显然前五个方面侧重于现代企业制度的主体构建，第六项则牵涉到股权流转这一软环境的塑造。借此机遇，淄博人走上了举目榛荆的探索之途。
试验初期，周村区按照谁投资谁拥有，谁积累谁拥有的原则，设置了集体股、法人股、个人股，其中70%为集体股、30%量化为职工基本股，职工对基本股只有收益权而无所有权。截止1991年底，进行改造的企业达1000家，试验结果表明，股份合作制尽管使乡企换上了新鞋，股权结构向集体股严重倾斜、同股不同权的做法却大有遗弊：乡镇行政领导仍然可以以大股东的身份操纵企业的舵盘， 很容易发生体制复归。1991年中央农村改革试验区办公室组织国家有关部门对周村试验区的工作专门进行了研讨，并由国家体改委等五家单位组成联合考察组，对淄博市的股份合作制试验进行了全面考察，提出要按照股份有限公司的要求规范企业制度，建立证券市场，健全与证券市场相配套的机构和法规。事实上，淄博的企业改制开始由股份合作制进入到了股份有限公司阶段。
1992年初，淄博市乡镇企业制度改革试验被列为山东省政府和国家体改委试验项目，整个试验范围由周村一区扩大到全市。自此，淄博市按照“面上抓发展、点上抓规范”的思路，将工作重心放在了规范化改制上。1992年3月，淄博市政府出台了一系列侧重于操作层面的文件，87家企业分期分批地进行了规范化的股份制改造，企业通过进行存量资产评估、财务会计帐目调整等工作后，面向社会公开发行股票。此举侧重于对股权结构进行调整，企业中的集体股由65%降到了20%，个人股则升至70%。戏剧性地换位还使“同股同权同风险”的承诺得以实行，这无疑大大提高了公众认购的热情。截止到93年底，87家企业规范化改制完成，总股本19.9亿元，其中共向社会发行股票6.67亿元，募集资金近9亿元。
截至1996年底，淄博市五区三县已有80%以上的乡镇企业完成股份合作制的改造，并且试验的范围由乡镇企业开始逐步扩展到集体企业、国有企业。试验的领域由第二产业扩展到第一、第三产业，试验的深度也由单一的企业改制向资产运营展开。1992年周村区王村镇人民代表大会决定建立镇集体资产经营公司，授权其代表全镇人民经营运作集体资产，该公司采用股份制形式确立了社区农民的权利主体地位，并且有效地用经济企划取代了行政指导，该公司主要从事短期借贷、发展新兴产业、投资入股等业务，把集体资产的效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淄博股改试验还有一段插曲，1993年底，《公司法》的出台为股份制改造提供了法律模式，试验品必须修改成标准产品。淄博马不停蹄地对上述87家企业进行了分析排队，对符合条件但与《公司法》有关条款规定相悖的地方进行了调整、补充和完善；对不符合条件的，帮助企业制定了周密的方案，进行了重新组装，使其最终安然渡过了省政府的验收确认，成为法律认可的募集设立的股份有限公司。
淄博基金在培育什么？——融资机构探索
关于股份制，淄博人有着自己的传说。据《史记·管晏列传》载：“管仲始困时，尝与鲍叔贾，分财利多自与，鲍叔不以为意，知管仲贫也。”管鲍之交中含有股份制的萌芽，这自然是淄博人的幽默，然而眼下淄博人的投资意识却是不容置疑的。据悉，淄博市397万人口中， 直接握有股票的就有40万人之多，间接持股者还要数倍于此。然而如果我们返回到股改初期，当时的问题却恰恰是群众金融意识薄弱、发行股票困难重重。
乡镇企业从整体上看，效益比较好，资产增值幅度比较大，投资回报率比较高。但从单一企业来看，规模比较小，抗风险能力比较弱，社会信誉度比较低，区域特征比较明显。因此群众积极性不高也是在情理之中的。在这种情况下，要保证乡镇企业改制试验和证券市场平稳健康发展，淄博市试图通过构建机构投资人，带动个人投资者加入市场，并通过市场运作，对市场进行有效调节，防范金融风险，保护中小投资者的利益。
1992年，淄博借鉴了国际证券二级市场上通行的共同基金的做法，按照“国际惯例，中国特色，发展乡镇企业，探索改革新路”的原则，会同一批全国性金融机构，发起设立了中国第一个公司型、封闭式基金——淄博乡镇企业投资基金，总规模3个亿，首期发行1亿元。
淄博基金在沪市亮相已有四年历史。根据央行有关规定，该基金公司主要投资于淄博乡镇企业以及为乡镇企业提供服务的有关产业的股权，其比例不可少于该基金公司投资总额的60%。也就是说，基金作为一种融资机制是有着乡企属性的。
专家们说，基金的设立对乡镇企业综合改革起了重要作用：一是利用基金所募集资金购买乡镇企业改制公司的股票，促使社会公众金融意识的觉醒，推动股份制试验的顺利进行；二是当二级市场建立以后，让个人投资者通过购买基金，委托基金管理公司在股票二级市场上运作，弥补个人经验、时间和精力的不足，最大限度地回避投资风险。同时，通过基金的运作有效地调控市场，防止市场股价大的波动。
可以说，在淄博综合改革的全局中，设计者期望基金起启承转合之效：为投资者和作为融资者的乡镇企业建立桥梁，与此同时，把股权流转的实施提上日程。基金购买股票后，如果没有二级市场供其运作，其购买的股票难以实现，基金持有人的利益难以保证，另外基金在二级市场的调控职能也难以实现。于是，一年后，又一家模仿美国那斯达克系统的证券交易自动报价系统在淄博呱呱落地。
二层市场如何成长？——交易所争议
今年《华尔街日报》的一名记者在淄博采访后称，他在中国又发现了一个股票交易所。这又一个交易所指的正是“三位一体”中的淄博证券交易自动报价系统。由于该系统从章程到运作，与上海、深圳交易所都有相似之处，而且已初具规模，难怪要被人误会。事实上，淄博不是发行市场，只能对原职工内部股进行流通变现，只能配股和在一定程度上送红股，而且在淄博挂牌的大多数企业为乡镇企业，据此报价系统与上交所划地为限。这种情形，专家们解释为与上交所、深交所不同的“资本市场的二层市场”。
淄博报价系统踞于市中心的张店饭店五楼，这座面目略显陈旧且未装电梯的大楼，与报价系统的先进的装备有点不协调。系统中心机房面积不大，其间数十台电脑分做几组，不停地显示着新的股市行情，分析一周来的大盘走势。据介绍，该系统采用分步式数据库体系结构及计算机网络交换设备实行无场化交易，利用会员联网终端直接报盘进入系统电脑主机进行撮合成交，另外，系统还配备了非正常情况下的电话报盘系统。
从报价系统乘车向西不到五分钟，坐落着淄博市占地面积最大的一家交易所——华夏证券交易所，这里从设备到股民的表情都似曾相识，事实上与京沪等地别无二致。两块巨大的电子显示屏前挤满了人。由于近来关于此类场外交易市场的前途又引起人们担心，淄博报价系统综合指数一路下跌。被套住的股民们自然是忧心忡忡。有位穿夹克衫的青年告诉记者，经过一周来的调整，股民的心态已趋于平稳。几年来“入市有风险”这句话已深入人心了。
淄博证券交易自动报价系统（ZBSTAQ）1993年9月发起设立。 按淄博有关方面解释，该系统“是根据国务院批准淄博市周村区农村改革试验区第六个项目的实施内容，以及国家体改委交给淄博市的乡镇企业制度建设试验任务，配合淄博乡镇企业投资基金的运作”而成立的，其发起单位，有九家全国性金融机构。据记者了解，这家报价系统的设立，在程序上经过市政府批准，但未经国家金融、证券监管部门正式行文认可。
中国实际的经济运行，本来就包含着诸多“准”与“不准”之间的空间。几年来，凭籍相对规范的操作和强烈的市场意识，淄博的报价系统就在这样的空间成长起来，从地方性的小市场已经发展为具有全国影响的中等市场。现在，这是国内唯一一家主要交易乡镇企业改制股份公司股票的场外交易市场，以挂牌公司最多、辐射范围最广而运作相对规范颇得到一批专家的肯定。
当地主管官员解释说，该系统的建立，主要依据国务院、中国人民银行、体改委、农业部农村改革试验区的批准文件和有关部门领导的讲话，但如今国家对证券场外交易的宏观政策还不明确，报价系统面临着政策的连续性和与政策对接的问题。此外据悉，有来自北京的意见，对这样的系统是否应当继续存在表示质疑。也有专家建议，此类系统属于资本市场的二层市场，在初步成长起来之后，应在中央统一规划内发展，从淄博移植到更具金融中心的地区进一步规范发展。例如深圳，或可成为理想的选择。
目前，加入自动报价系统挂牌公司已达55家，股本总额16.5亿元，流通股本7.9亿元，股本市价总值近50亿元，联网会员单位21家， 联网席位54个。挂牌公司和联网席位主要分布在本市五区，省内的济南、潍坊、青岛、临沂、烟台、滨州七个地市，江苏省的镇江、无锡、南通、宜兴四个地市，以及成都、重庆、武汉、珠海、深圳、上海等地，系统注册股民50万人，交易总额已达90亿元。
淄博自动报价系统的总裁王道云曾经两赴世界上最大的场外交易系统——美国的那斯达克考察，如今已经成为相关领域的专家。据他介绍，这种从柜台交易发展而来的交易所，最初是为那些盘子小不足以上市的企业提供的，然而时至今日，由于其筹资成本低，已突破了上述限制，成为各类企业共用的融资渠道。在上市额度紧俏的我国，淄博自动报价系统为那些不能在上海、深圳上市的企业提供了一条途径，并有望将鸡雏养成上市题材的肥鸡。
从制度安排上看，淄博证券交易自动报价系统是不以盈利为目的、实行自律性管理的会员制事业法人。业务上受淄博市证券管理委员会的指导和监督，行政上隶属淄博市体改委管理。根据系统章程，主要办理以下业务：提供证券交易的场所；管理在系统交易证券的买卖；办理在系统交易证券的清算交割；提供交易系统的信息服务；提供在系统交易证券的过户；组织会员单位代理发行各种有价证券及承担分红派息、还本业务；其他业务。系统设有理事会，为日常事务决策机构。
淄博交易系统如何保证投资人利益，特别是散户投资人的利益？面对这个问题，记者得到的回答是：在此挂牌的企业须经过资格审查，拥有经省级部门96年规范确认后的股本结构批文；异地上市企业，则必须经企业所在地体改委或证管办同意公司股票同系统挂牌交易的批文。与上交所、深交所相类，挂牌企业每年须向系统报送季度、中期和年度财务报表，并严禁知情者在报表公布以前利用内幕消息为己谋利。系统开市闭市时间为上午9∶30—11∶00，下午1∶30—3∶00。
据悉，淄博的报价系统在信息披露方面有其特殊做法，目前主要分三种渠道同步公布信息，首先通过报价中心向各地联网的终端公布；其次，通过淄博体改委主持的《股份经济报》和各地报纸公布；再次通过各地电视台同步播报股市行情。
“三位一体”如何调弦？
无论如何，“三位一体”的综合配套改革，使淄博等地的一大批乡镇企业获得了发展长成的坚实土壤。
据1996年度年报统计，所有在淄博交易系统挂牌的乡镇企业，股本总额平均扩大25 %左右， 资产总额平均增加30 %以上， 效益平均比1995年度提高近10%。从公布了1997年中期报告的48家公司看，股本利润率在30%以上的有8家，20%以上的有19家，10%以上的有37家。 据介绍，除去因国家宏观调控影响，效益出现滑坡的水泥行业外，自动报价系统挂牌公司均是同行业、同地区中的绩优企业。此外还有统计说，淄博市先后有124家企业改造为股份制公司共筹措资金15亿元， 通过配股为8家企业筹措资金1.8亿元，并通过分红股减少现金红利支付1 亿元，弥补了企业流动资金不足的缺陷，同时也为企业进一步的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不过，淄博实验田毕竟是从一个局部地区发展起来的，其成长环境、制度安排，有着不可否认的特殊性。而这片实验田成长到今天，又从产权运作的层面上渗入了中国资本市场渐次成长、股份制改造全面推开的全局，因此与后者产生了某种交互性影响。在未来的日子里，昨天的局部与明天的全局如何协调对接？已有的成果和更大的改革需求如何磨合统一？相关决策者应有积极现实的考虑，而等待淄博那些早期探索者的，可能是更加严峻的挑战、更加艰难的考验，但愿也有更加璀灿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