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租册、刑档看清代江苏地区的粮食亩产量，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亩产量论文,江苏论文,粮食论文,地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农业是国民经济的基础，在我国古代以农业为主的封建社会里更是如此，而集中体现农业发展水平的标志则是农田生产力，即亩产量。
对中国清代农田生产力作比较性的研究，困难有三：一是许多地区的度量衡未标准化，耕地面积有多种不同的测度单位，产量的度量单位也不统一；二是不同地区，甚至同一地区的不同田地，其生产力，也就是单位面积产量，出入很大；三是文献资料记载的亩产量不精确，或笼而统之，或一鳞半爪，难窥全貌。据此，我们另辟蹊径，即采用地主租册上的历年收租记录和档案资料所记载的地租额，来观察清代各个地区的农田单位面积产量之变动，这样，可以一举而扫除上述之三重困难。地主记录的收租额，因属内部帐目，既不会以少报多，也不会以多报少。而清代刑部档案中关于地租的记载，则是来源于命案双方当事人的口供，这些供词一般都要经官府从县、府（或州）、巡抚（或总督）到刑部衙门的层层审理。因此，上述两种资料都具有绝对的真实性和可信性。这是我们研究清代粮食亩产量的立足点。根据自秦汉至清，分成制地租惯例“见税什五”、“对半分租”计算，地租额占收获物的百分之五十。由于定额制地租是由分成制地租发展而来的，其租额大体上与分成制地租相当，即地主与佃户各占收获物的一半，所以我们按照对半分租的折算方法，计算亩产量。
江苏省地处长江三角洲一带，气候温和，雨水充足，作物生长期长，农田产量较高。自唐代全国经济中心由北方转向南方之后，历经南宋、元、明、清，一直是各朝的粮仓和生命线之一。
清代江苏省各州县的农田亩产量，文献资料记载颇多，但大都较为笼统，其说法也很不一致。以苏州地区为例，有的说，明清之际，苏州、松江地区，亩收1石余至3石①；有的说，康熙时，苏州府稻田岁稔时，1亩收谷3、4石②；有的则说，康熙时，苏州稻田亩产米1石5斗至3石6斗③；等等。上述记载，不仅笼统，对亩产的估计伸缩性也较大，而且很难反映出该地区在不同时期中，稻谷亩产量的升降情况。
我们从苏州市博物馆搜集到苏州沈氏《慎余堂租田簿》1册，苏州秦氏《宝善堂收租册》、《最详田租册》、《秦宝善栈礼记田房总册》、《宝记租册》、《本城东西乡租册》共5册。《慎余堂租田簿》是沈氏1746至1755年（乾隆十一年至二十年）期间收取地租的记录。秦宝善家的5本租册，则是记载了1879年至1916年（光绪五年至民国六年）期间的收租情况。兹分别综述如下。
《慎余堂租田簿》是苏州沈氏地主在上述10年中关于租契、退契、抵押契、借票、歉票等方面的契约。这些契纸共250余件。在租契和退契中，除相互雷同者外，其中56件详细地记录了每年出租田地的数量、租额和佃户的姓名。按照契约规定，沈氏地主全部采用定额铁板租制，并一律征收稻米。我们按照“一米二谷”和对半分租的计算方法，现将沈氏地主各年出租田地的田亩数、田租额与亩产量列表如下：
年代田亩数 租额亩租额亩产量
1746年 5（亩） 10.6（石） 2.12（石）4.24（石）
1747年6.1（亩） 12.2（石） 2（石）
4（石）
1748年 27（亩） 57.64（石）
2.1（石） 4.2（石）
1749年 22（亩） 47.8（石） 2.17（石）4.34（石）
1750年
29.8（亩） 86.56（石） 2.13（石）4.26（石）
1751年
25.6（亩） 47.2（石） 1.85（石） 3.7（石）
1752年 28（亩） 56.2（石） 2（石）
4（石）
1753年
23.4（亩） 52.85（石）
2.2（石） 4.4（石）
1754年 57（亩）114.17（石） 2.03（石）4.06（石）
1755年 58.96（亩）127.04（石） 2.02（石）4.04（石）
上表的统计数字表明，沈氏地主在1746年至1755年的10年中，每年每亩田地所收取的地租额是：1946年为2.12石，即亩产4.24石；1751年亩租额下降为1.85石，即亩产3.7石；1753年亩租额又回升到2.2石，即亩产4.4石；1754和1755两年，亩租额又有所下降，分别为2.03石和2.02石，即亩产4.06石和4.04石。但总的来说，在这10年中，沈氏地主的稻田亩租额较为稳定，变化不大，亩产量也较高。《慎余堂租田簿》仅仅是反映了18世纪前期的情况。遗憾的是，1755年以后即18世纪末期以后，沈氏地主的租田簿因未能保存下来，其亩租额与亩产量的变化情况，我们无法知晓。但是，庆幸的是，我们又搜集到苏州秦宝善家的五本租册，这就可以弥补上述之缺陷与不足。
苏州秦氏《宝善堂收租册》，记录了1879年到1883年（光绪五年至九年）期间的收租情况。该租册共162件，每件都有总的编号，号码下面是佃户姓名。在总号之下又分菜号、火号、地号等。秦氏地主的土地主要是稻田，但也有少量旱地。地租一般以征收稻米为主，亦有收取货币的，或二者兼而有之。由于清代的银两折算制钱的情况复杂，变化颇大，而稻田与旱地的租额差距又悬殊，所以为了准确的计算租额和亩产量，我们只能挑选稻田并仅征收稻米的资料进行统计，而对于旱地或旱地与稻田一并出租、征收货币或货币与稻米兼收的材料，一律不予采用（下同）。其计算方法同上。
田亩数
租额亩租额 亩产量
3（亩） 5（石）1.66（石） 3.32（石）
3（亩）
4.8（石） 1.6（石） 3.2（石）
3（亩）
4.8（石） 1.6（石） 3.2（石）
2（亩）
3.6（石） 1.8（石） 3.6（石）
1.25（亩）
2.22（石）1.08（石） 2.16（石）
2（亩）
3.6（石） 1.8（石） 3.6（石）
2（亩）
3.6（石） 1.8（石） 3.6（石）
3（亩）
4.8（石） 1.6（石） 3.2（石）
1.5（亩） 2.7（石） 1.8（石） 3.6（石）
1.62（亩）2.7（石）1.66（石） 3.32（石）
1（亩）
1.7（石） 1.7（石） 3.4（石）
1（亩）
1.7（石） 1.7（石） 3.4（石）
1.25（亩）
2.25（石） 1.8（石） 3.6（石）
3.24（亩）5.4（石）1.66（石） 3.32（石）
5（亩） 8（石） 1.6（石） 3.2（石）
7.5（亩） 13（石）1.73（石） 3.46（石）
《最详田租册》，记载1882年到1886年（光绪八年至十二年）期间秦氏地主的收租情况。该租册共70件，其内容和格式同上。我们计算亩租额与亩产量的方法，亦与上同。（下同。）
田亩数 租额 亩租额亩产量
7（亩） 14（石）
2（石） 4（石）
11.1（亩） 22.2（石）
2（石） 4（石）
7（亩）12.6（石） 1.8（石）3.6（石）
12（亩）
16.8（石） 1.4（石）2.8（石）
12.3（亩） 22.5（石） 1.8（石）3.6（石）
13.4（亩） 24.2（石） 1.8（石）3.6（石）
7（亩）10.2（石）1.45（石）2.9（石）
1（亩） 1.7（石） 1.7（石）3.4（石）
1.5（亩）
2.7（石） 1.8（石）3.6（石）
2（亩） 3.6（石） 1.8（石）3.6（石）
1.5（亩）
2.4（石） 1.6（石）3.2（石）
22.5（亩） 40.5（石）
8（石）3.6（石）
《秦保善栈礼记田房总册》，记载了1899年（光绪二十五年）秦氏地主收取地租的51件材料。其租额和亩产量如下表：
田亩数
租额亩租额 亩产量
3（亩） 5（石）1.66（石）3.32（石）
3（亩）
4.8（石） 1.6（石） 3.2（石）
3（亩）
4.8（石） 1.6（石） 3.2（石）
2（亩）
3.6（石） 1.8（石） 3.6（石）
1.25（亩）
2.22（石）1.77（石）3.54（石）
3（亩）
5.4（石） 1.8（石） 3.6（石）
3（亩）
5.4（石） 1.8（石） 3.6（石）
《宝记租册》，是秦氏地主1909年到1912年（宣统元年至民国二年）期间的收租记录。该租册共29件，其租额与亩产量如下表：
田亩数租额 亩租额亩产量
3（亩） 5.4（石） 1.8（石）3.6（石）
13（亩） 23.65（石）1.82（石）
3.64（石）
1（亩） 1.7（石） 1.7（石）3.4（石）
1.5（亩）
2.7（石） 1.8（石）3.6（石）
2（亩） 3.6（石） 1.8（石）3.6（石）
1.5（亩）
2.4（石） 1.6（石）3.2（石）
秦宝善栈《本城东西乡租册》，则是秦氏地主1913年至1916年（民国三年至六年）期间的收租记录。该租册共45件，其租额与亩产量见下表：
田亩数 租额
亩租额 亩产量
3（亩） 5.4（石）
1.8（石） 3.6（石）
13.09（亩）23.56（石）
1.8（石） 3.6（石）
1（亩）
1.7（石）1.7（石）
3.4（石）
1.5（亩） 2.7（石）1.8（石）
3.6（石）
2（亩） 3.6（石）
1.8（石） 3.6（石）
1.5（亩）2.4（石）
1.6（石） 3.2（石）
上述苏州沈氏和秦氏两家地主的稻田亩租额和亩产量的统计资料，基本上反映了从1746年到1916年整整170年间苏州地区农田生产力的水平及其变化。沈氏租簿中56件地租资料表明：1746年至1755年的10年中，稻田平均亩产4.1石。而秦氏租册41件地租资料所显示的情况是：
1879年至1890年的20年中，稻田平均亩产3.4石；1909年至1916的7年中。稻田平均亩产3.5石。上述实证资料的统计数字，突出地说明了自18世纪后期至20世纪初期近2个世纪中，苏州地区的农田生产力水平显著的下降，即由1755年以前的亩产4.1石，下降为1879年以后的3.4石和3.5石，其下降率分别为17%和16%。可见下降的幅度是相当大的。
同时，上述统计资料还显示出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苏州地区的农田生产力开始出现回升的势头，即1879年至1883年间，稻田平均亩产3.32石；1899年稻田平均亩产上升为3.43石；1909年期间，稻田平均亩产再度上升至3.5石。即是说，从19世纪末至20世纪初，稻田亩产上升了0.18石，上升率为6%。在20世纪初期，由于受到西方农业生产技术的影响，在江南地区，又特别是江苏省，农田生产力水平略有回升。
自18世纪后期以来，清代农田生产力水平逐渐下降的趋势，不仅反映在苏州地区，在江苏省的其他州县，也同样存在。根据乾隆、嘉庆两朝刑部档案中关于江苏各州县地租资料的记载，如果将乾隆、嘉庆两朝作比较，其稻田平均亩产量，后者的下降幅度则异常惊人。
在乾隆刑科题本中，记载江苏各地有关地租的资料共18件，包括了15州县。由于上述缘故，我们只能选择稻田出租并征收米、谷的7件资料（涉及6州县）进行统计，其中1件则是属于康熙年间的地租资料，其亩租额与亩产量，如下表：
年代地区 田亩数 亩租额
亩产量
1721年 武进县
1.8（亩） 2.6（石）5.2（石）
1745年 宜兴县
4.2（亩） 2.19（石）
4.38（石）
1753年 江阴县 3.24（亩） 1.8（石）3.6（石）
1765年 奉贤县 2（亩） 2.6（石）5.2（石）
|1768年太仓州
5.8（亩） 2.17（石）
4.34（石）
1770年 武进县
8.8（亩） 1.73（石）
3.46（石）
1784年 金匮县 2.25（亩）2（石） 4（石）
嘉庆刑科题本，记录江苏各地地租资料共11件，包括9个州县，其统计方法同上。
年代地区田亩数亩租额 亩产量
1789年华亭县
6（亩） 1.16（石） 2.32（石）
1801年金匮县 2.5（亩）
0.7（石） 1.4（石）
1805年新阳县
2（亩） 1.05（石） 1.1（石）
1806年 泰州2（亩）
0.6（石） 1.2（石）
上述乾、嘉两朝的地租统计资料，虽然件数有限，所反映的地区也不够广泛，当然不很理想。但是，作为实征资料，它却具有高度的可信性。无独有偶。乾隆刑科题本所提供的资料表明，在1745年至1784年期间，从江苏省6州县6家业主的稻田平均亩产4.16石的情况来看，这与上述几乎相同时期的苏州沈氏的稻田平均亩产量极其吻合，整数均为4.1石，相互得到印证。此外，乾隆刑科题本记载1721年（康熙六十年）江苏武进县1件地租资料，其稻田亩产5.2石。但在49年之后的1770年（乾隆三十五年），该县另1件地租资料所显示的亩产量则下降至3.46石，下降率为33%。可见下降的速度相当惊人。
嘉庆刑科题本关于租额和亩产量的统计资料，反映18世纪末期至19世纪初期，江苏金匮、华亭、新阳、泰州4州县4家业主的稻田亩产量。统计资料表明，4家业主的稻田平均亩产是1.5石。我们将这个亩产数与1745年至1784年间金匮、武进等6县6家业主的稻田平均亩产量相比较，就不难看到前者的亩产量呈现出惊人的下降趋势，即平均每亩下降了2.16石，下降率为66%。当然我们不能将这种下降趋势看作是金匮等4州县的普遍情形，更不能以此概括江苏全省。上述4州县4家业主的稻田亩产量，是否具有代表性和典型性，我们姑且不论。但是，使人感到震惊的是，在我们所能作出的统计中，金匮等4州县的4家业主，竟无1人的稻田亩产达到2石之谱。此外，我们从金匮县在不同时期里稻田亩产量的变动情况，亦能看出当时稻田亩产量急剧下降的势头。上述乾、嘉两朝的地租统计资料表明，1784年，金匮县地主辛瑞雍的稻田亩产量是4石，而在17年后的1801年，该县地主蒋雨太的稻田亩产骤然下降至1.4石，下降率与上面基本持平，即为65%，岂不发人深省吗？
18世纪末至19世纪，江苏某些地区的农田生产力水平大幅度下降的趋势，还反映在道光朝刑部档案的个别案例中。在道光刑科题本中，我们只发现2件属于江苏省的地租资料。其中1件因田地亩数记载不明，无法利用。另1件是记载1828年（道光八年），崇明县地主龚观郎出租沙田425步，年收麦租0.64石。清代江苏省通行官府颁布的“步二百四十为亩”的计量单位。照此折算，425步应折合1.7亩余。又按包世臣所说，嘉庆时，苏州府“麦七斗，抵米五斗”④的折算法，麦0.64石应折合米0.48石，再折合稻谷0.96石，平均亩租0.506石，即亩产1.12石。如果我们抛开包氏所说的折算法，而依照清代大多数地区的习惯折算法，即麦1石折合稻谷2石计划，崇明县龚氏的麦田亩产应是1.41石。换言之，无论按照何种方法折算，都只能说明当时崇明县龚氏地主的麦田亩产量出现大幅度下降的趋势。可见19世纪初期崇明县龚氏地主的麦田，同18世纪末期金匮等4州县4家业主的稻田生产力水平十分相近。
上面是根据清代苏州的几本租册和乾、嘉两朝的刑部档案资料，对18世纪中期至20世纪初期，江苏苏州等地区的农田生产力水平及其变动情况所作的初步分析。至于文献资料所记载之亩产量，我们曾在前面说过，由于缺乏精确性，所以我们引用时，必须慎重。但也有一些资料的记载，比较接近实际，可供参考。
比如《蕲文襄公奏疏》记载，1662年至1722年（康熙年间）间，苏州、松江、嘉兴、湖州4府，平均每亩收米2.3石至2.5石⑤，折合稻谷4.6石至5石。这件材料反映了17世纪中期至18世纪初期，即“康熙盛世”时期农业经济处于发展时期的生产力水平，所以亩产量较高。这和上面我们根据租册与刑档资料所作出的稻田平均亩产量统计数据较为接近，因此可以信赖。
又如，反映18世纪后期至19世纪农田生产力水平逐渐下降的一些地方志书与文献，也是值得重视的。根据资料记载：1796年至1820年（嘉庆年间）间，苏州、湖州地区，“中岁亩得三石”⑥；1821年至1850年（道光年间）间，松江县丰收之年，富裕农民“近来每亩不过收二石零”⑦；1862年至1874年（同治年间）间，苏州府“每亩岁收不过二石上下，瘠区仅可一石二、三斗不等”⑧；1875年至1908年（光绪年间）间，江苏句容县，“从前每亩收米一石者，今只收谷一石”⑨；同一时期，南汇县“稻田遇大熟，年可收二石，中年只一石五、六斗，歉则一石左右”⑩；等等。我们认为，上述记载，比较接近历史实际，它有力的说明了自17世纪初期至20世纪初期这246年中，随着时间的推移，江苏地区的农田亩产量呈现出逐年下降的趋势，即由4.06-5石下降至3石、2石零、2石上下、2.23石、1.56石乃至1石。总的下降趋势，犹如上引《续纂句容县志》的记载所说：“从前每亩收米一石者，今只收谷一石”，其下降率为50%。由此可见，上述文献资料的记载，也充分地证明了自18世纪末期以后，江苏地区农田生产力的下降，其下降幅度之大，令人震惊。
注释：
①顾炎武：《日知录集释》卷一○，《苏松二府田赋之重》。
②《李煦奏折》，中华书局一九七六年，页二三三。
③陈世仪：《思辨录辑要》页一一。
④包世臣：《安吴四种》卷二六。
⑤蕲辅：《蕲文襄公奏疏》卷七，《生财裕饷第一疏》。
⑥《皇朝经世文编》卷三八，陈斌：《量行沟洫之利》。
⑦姜皋：《浦泖农咨》。
⑧王炳燮：《毋自欺堂文集》卷六。
⑨光绪《续纂句容县志》卷五。
⑩光绪《南汇县志》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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