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唯物史观中批判现代性意味着什么?,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唯物史观论文,现代性论文,意味着什么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自20世纪后半叶以来,现代性批判理论一直是国际理论界的热点话题。从唯物史观视角审理和反思现代性问题,既是现代性批判理论的重要构成部分,也成为马克思主义哲学研究的重要论域。研究取得了众多的积极成果,对于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当代发展起到了重大的推动作用。与此同时也应看到,尚有一些基础理论问题并未得到有效的澄清。比如,一些研究者把马克思解读为现代主义思想家,另一些研究者把马克思解读为后现代主义思想家,两种不同的观念都能够找到一定的根据并做出相应的论证。这实际上意味着一些基础问题仍需要深层的探讨,不加批判地接受西方的现代主义话语或是后现代主义话语,无论是在基本理论层面还是在意识形态层面都会造成一种误区。 一、马克思的“现代”概念 唯物史观的形成和发展,首先是和马克思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探讨唯物史观视野中的现代性问题,首先应把握马克思对“现代”概念的理解。准确理解了马克思的“现代”概念的含义,我们也就能在根本上比较准确地把握唯物史观对现代性的基本态度。在此之前,还需要明确并强调一个问题,即注意不同学科视野中“现代”概念的细微差异,不能把不同学科视野的“现代”概念完全等同起来从而不加区分地混同使用。 在当今世界范围内的各种主流语言里,“现代”一词被广泛地使用,但是人们对于这个词的理解和界定却存在很多差异。正如尼格尔·多德所指出的:“当现代社会被用来指一个特定的时代时,人们对于它什么时候开始——或许还包括它什么时候结束—— 一定给出了各不相同的说明,这要依据它定义的主要依据:使用文化术语还是政治或经济术语。”①无论是探讨唯物史观与现代性问题的关系,还是从唯物史观视野中审视现代性问题,这里的“现代”概念都是一个综合性的哲学概念,而不是单纯的文化术语或政治、经济术语。根据哈贝马斯的考证,“‘现代’一词最早出现在公元5世纪,意思是要把已经皈依‘基督教’的现代社会与仍然属于‘异教’的罗马社会区别开来”②。自出现的时候起,“现代一词在内涵上就有意识地强调古今之间的断裂”③,表明一种旧的传统的终结和一种新的传统的开始。因此,我们认为,在哲学上,“现代”根本上是指人的一种生存状态,是在生产方式基础上的生活方式的转换。它依然包含有时间维度的内涵,是古代社会或古典时期以后出现的人类社会状态,但在哲学的视野中,“现代”一词更强调现代社会中与古典时期人类生存状态的质的区别,侧重于强调人类的具体的生存方式、生存内容、生存观念的根本性差异。当然,这并不否认古代(古典)与现代的历史关联性,“现代”是在“古典”的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在“现代”概念的基础上形成了“现代化”与“现代性”两个相互区别又密切联系的概念。“现代化”概念尽管也包含着对现代社会人的生存状态这一内涵的表达,但它更为侧重于表达向现代社会变迁、转型的过程这方面的内涵,强调一种动态的过程。如艾森斯坦德所指出的:“就历史的观点而言,现代化就是社会、经济、政治体制向现代类型变迁的过程。它从17世纪至19世纪形成于西欧和北美,而后扩及其他欧洲国家,并在19世纪和20世纪传入南美、亚洲和非洲大陆。”④关于现代性概念,不同学者的理解也存在重大差别。吉登斯把现代性看作是社会生活的组织方式,从而把现代性与工业文明进程完全联系在一起,“现代性指社会生活或组织模式,大约17世纪出现在欧洲,并且在后来的岁月里,程度不同地在世界范围内产生着影响”⑤,“现代性是现代社会或工业文明的缩略语”⑥。国内有学者认为“现代性就是理性在现代社会各个领域中确立自身地位的进程”⑦,也有学者认为“‘现代性’是指从文艺复兴、特别是自启蒙运动以来的西方历史和文化”⑧。学者们对现代性概念的理解表现了一些共同的方面,即把现代性理解为现代社会所表现出来的特征、趋势与原则,是人的特定生存状态所具有的基本性质。比较而言,现代化主要以社会不同领域及层面的历史变迁为内容,现代性则涉及现代化进程所体现的一般趋向和原则。简单地说,现代性是人的特定生存状态所具有的属性、特征、趋向和原则,现代化则是向这种存在状态变迁的历史过程。 马克思从没有给“现代化”、“现代性”或“现代社会”的概念下过定义,但是他大量地使用了“现代”概念。从马克思对“现代”概念的使用和阐述中,我们可以把握到他对“现代”概念的基本理解。《德意志意识形态》阐明生产方式的历史转换时强调:“大工业仍使竞争普遍化了,创造了交通工具和现代化的世界市场……它建立了现代化大工业城市来代替从前自然成长起来的城市。”⑨在历史唯物主义创始人那里,“现代”是和大工业发展相联系的,大工业的发展造就了现代化的城市、现代化的世界市场。在《共产党宣言》中,大工业明确被表述为“现代大工业”,“现代大工业代替了工场手工业……现代资产者,代替了工业的中间等级。”⑩不仅如此,现代大工业的发展造就的是现代资产阶级,造就的是现代资产阶级国家,一句话,造就的是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现代资产阶级本身是一个长期发展过程的产物,是生产方式和交换方式的一系列变革的产物”,“从大工业和世界市场建立的时候起,它在现代的代议制国家里夺得了独占的政治统治。现代的国家政权不过是管理整个资产阶级的共同事务的委员会罢了。”(11)可以看出,在历史唯物主义创始人那里,现代社会指的就是现代资产阶级社会,现代工业的发展所代表的正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创造的生产力。正是由于这样,历史唯物主义创始人才强调,“现代工业已经把家长式的师傅的小作坊变成了工业资本家的大工厂”(12),“资产阶级在它的不到一百年的阶级统治中所创造的生产力,比过去一切世代创造的全部生产力还要多、还要大。”(13)这种理解在马克思1859年的《〈政治经济学批判〉序言》中得到了更为明确的表达,“大体说来,亚细亚的、古代的、封建的和现代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可以看作是经济的社会形态演进的几个时代”(14)。显然,马克思是把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看作是“现代”的,是同以往的生产方式相区别的。在《资本论》中,马克思继续坚持并深化了这一理解,同时把“现代社会”的概念进一步明确化。在《资本论》第一版序言中谈到德国资本主义发展状况时,马克思谈道:“在其他一切方面,我们也同西欧大陆所有其他国家一样,不仅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而且苦于资本主义生产的不发展。除了现代的灾难之外,压迫着我们的还有许多遗留下来的灾难。”(15)这里,“现代的灾难”显然指资本主义生产的发展所带来的消极后果。紧接着,马克思又谈到,“本书的最终目的就是揭示现代社会的经济运动规律”(16),这时,马克思明确把资本主义社会称为“现代社会”。 通过对马克思在几个不同时期代表性作品中代表性论述的考察,我们可以发现,在马克思那里,对“现代”的理解是同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的理解分不开的,换句话说,离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就无法理解马克思的“现代”概念。这样一来,关于马克思对“现代”概念的理解,我们可以清理出这样几层意思:第一,马克思是在生产方式的历史转换的意义上使用“现代”概念的,指的是由于生产方式的历史发展和转换所造就的不同于以往社会的生活状态。这与当代理论研究中在哲学层面对现代概念的把握是根本一致的。第二,现代的生活方式是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发展所造就的,现代社会就是指以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为基础的社会。第三,在马克思的时代,机器大工业是社会生产的主要方式,资本主义生产方式主要表现为工业资本主义。因此,在马克思的理论中,现代社会、现代工业社会和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是同义语,对现代社会的批判就是对资本主义的批判,对资本主义的批判也就是对现代工业社会的批判。“现代的灾难”是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必然结果,植根于“现代大工业”的历史本性,批判现代社会在根本理路上必然指向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性审理。 二、马克思批判“现代”社会根本上批判了什么? 以笔者的眼界所及,马克思并没有使用过“现代性”的概念,在此意义上谈不上马克思对“现代性”的明确评论。但是对于现代社会,马克思是有明确的理论立场和观念评论的。在这样的意义上,马克思有着自己特定的现代性理论,这也就是唯物史观视野中对现代社会的历史性审理。 马克思对现代社会的审视是以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性审理抑或说是以对资本关系的历史性审理的方式来实现的。我们已经指出,在马克思的理论中,现代社会的生活方式是由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所造就的,离开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历史发展也就不能真正理解现代社会生活,现代社会就是指资本主义社会。因此,在马克思那里,对现代社会的批判与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本就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情,批判现代性也就是批判资本关系,批判资本关系也就是在批判现代性。不能把握马克思理论中的这一核心之点,离开资本批判这一核心要义奢谈什么马克思的现代性理论,既是对马克思理论的误解,也是对马克思基本理论立场的背离。 从人类历史发展的整体视角,马克思首先肯定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所具有的历史进步意义,肯定了现代社会的历史价值。物质生产是唯物史观分析人类历史进程的起点,强调物质生产力的不断发展从而内在地肯定历史进步论的观念是唯物史观的一个基本理论特征。在审理现代社会时,马克思首先肯定了资本关系在促进生产力发展方面所具有的重大的历史进步作用,肯定了现代科学技术的发展与进步。“资本的文明面之一是,它榨取剩余劳动的方式和条件,同以前的奴隶制、农奴制等形式相比,都更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有利于社会关系的发展,有利于更高级的新形态的各种要素的创造。”(17)生产力是表达人与自然关系的范畴,生产力越发展,人与自然的关系越是拓展,人改造自然的能力越是强大,人自由发展的物质资料条件越是满足和充分。就此而言,现代社会较之于古典社会是一种根本性的改变,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创始人肯定并强调了资产阶级社会所创造的生产力,“它第一个证明了,人的活动能够取得什么样的成就。它创造了完全不同于埃及金字塔、罗马水道和哥特式教堂的奇迹;它完成了完全不同于民族大迁徙和十字军征讨的远征。”(18)正是由于马克思对现代社会中生产力发展的肯定,对现代社会中科学技术和实践发展水平的肯定,一些研究者把马克思解读为现代主义理论家。 较之于以往的社会形态,唯物史观充分肯定向现代社会转换所具有的历史进步性,与此同时,着眼于人类社会的未来发展,马克思又对现代社会、对资本关系展开了系统的历史性批判。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第1卷第2版的《跋》中所指出的:“辩证法在对现存事物的肯定的理解中同时包含着对现存事物的否定的理解。”(19)这里强调两个层面的问题。首先,关于对现代社会消极面的揭露和批判。马克思对现代社会发展的消极后果进行了全面的揭露和批判,他称之为“现代的灾难”。与当代各种现代性批判理论相比,马克思对现代社会的批判更侧重于描述社会关系特别是阶级关系方面的后果,当代各种现代性批判理论更侧重于描述自然关系方面的消极后果。但是,按照马克思的理论逻辑,当代各种现代性批判理论对现代社会消极面的揭露和批判,马克思都会认可并肯定,这些都是“现代的灾难”重要构成部分。这种状况的形成,一方面是由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程度的差异。在马克思的时代,工业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所造成的消极生态后果尽管有了一定程度的显现,但是尚未达到20世纪以来所呈现的那种威胁整个人类生存的严峻程度。因此,马克思对于资本主义社会的批判尽管有生态视角的审理,但是其理论重心并不在这个方面。另一方面,这也与基本理论立场密切相关,在马克思看来,“现代的灾难”是资本关系发展的必然结果,因此在揭露和批判现代社会的消极面时,马克思更侧重于社会关系后果的描述。就此而言,这也暗示了后现代批判理论与马克思的理论在理论立场上的差异。其次,对现代社会消极面根源的剖析。在揭露和批判“现代的灾难”时,马克思指向了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指向了资本的生产关系。资本的发展一方面造就了前所未有的无与伦比的生产力,另一方面由于资本的历史狭隘性,在发展中又造成了资本自身无法克服的消极后果。“问题本身并不在于资本主义生产的自然规律所引起的社会对抗的发展程度的高低。问题在于这些规律本身,在于这些以铁的必然性发生作用并且正在实现的趋势。”(20)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历史唯物主义强调,只有消灭资本主义制度、消灭资本关系,才能最终消除社会危机。当代各种现代性批判理论对现代性问题根源的理论剖析,尽管不能否认其理论价值,但总体上都这样那样地掩盖了对资本关系的历史性批判。总之,对现代社会的批判构成了马克思理论的重要的、基本的内容,也是在这样的意义上,马克思被一些研究者解读为后现代主义理论家。 通过以上论述我们可以看到,马克思对现代社会的批判根本上是对资本关系的历史性批判,现代社会的形成和发展是与资本关系的形成和发展、与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形成和发展联系在一起的。资本关系的发展既带来了现代社会的巨大历史进步,也是造成各种现代消极后果的根本社会根源。对资本历史本性的深刻解剖是马克思反思现代社会最重要的理论贡献,也为我们审视当代各种重大社会现象和时代问题提供了基本的理论视野和理论思路。 另一方面,在马克思的现有的理论分析中,也存在着不是“局限”的局限。之所以说不是“局限”,是因为马克思在深刻指明资本历史本性的基础上,宏观阐明了资本积累方式演进和发展的历史进程,阐明了资本运动所必然招致的社会后果,因而从人类社会整体历史发展进程的视角对现代社会进行了全面而深刻的剖析和批判。之所以说马克思现有的理论分析中还存在着局限,是因为在马克思那里尽管宏观上指明了资本运动的规律和演进过程,但是由于在马克思时代资本的主要形态是工业资本,资本积累主要依赖传统的工业生产,因此马克思对现代社会的批判或者说对资本的批判主要是对工业资本主义的批判。这样一来,就很容易造成一种误解,即把现代社会与以机器大生产为主要生产形式的工业社会联系起来,把现代性与工业文明联系起来。事实上,当代很多现代性批判理论家正是在这样的意义上理解现代社会和现代性的,比如吉登斯就强调“现代性是现代社会或工业文明的缩略语”(21),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的“反思性的现代性”概念正是针对工业现代性而言的。但是,按照马克思的理论逻辑,对现代社会的批判也就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整体历史发展进程的批判。在资本形态和积累方式出现了创新性转换的历史前提下,对现代社会的批判就不能再仅仅局限于对工业资本主义的批判,还必须对建立在资本历史形态和积累方式创新基础上的社会生活状况给予深入的批判性分析。工业社会是现代社会,但是现代社会的界限决不局限于工业社会。从唯物史观来看,仅仅从工业社会的角度来理解和批判现代社会和现代性,尽管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改良社会消极后果,但是不能在根本上消除现代性危机。相反,这种观念反而造成了一种意识形态后果,在根本上遮蔽了资本关系,遮蔽了资本的历史狭隘性。由此,在唯物史观中反思现代性问题还必须深入剖析各种后现代主义理论的实质。 三、当代语境中西方后现代主义话语的实质 在现代性发展的消极后果日益显现的条件下,以现代性批判为主要指向的各种后现代主义理论成为当代西方世界流行的话语形式。表面上看,各种后现代主义话语与现代主义理论是格格不入、完全对立的。但就其实质而言,是资本发展的不同阶段在理论上的要求和表现,从现代主义向后现代主义的转换是与资本的历史形态和积累方式的创新性转换相联系的。深入阐明这一点,需要从资本的历史本性及其运动规律谈起。 资本的本性在于实现自身最大限度的增殖,这种增殖在生产过程中完成,通过交换并最终通过消费来实现。因此,资本要实现自身最大限度的增殖,一方面要进行最大限度的生产,另一方面要进行最大限度的交换,并促进最大限度的消费。就生产方面而言,尽管资本可以通过最大限度压低工资并最大限度延长劳动时间来尽可能多地获取利润,但是延长绝对劳动时间有一个天然的限度,因此,资本运动的核心是通过不断提升劳动生产率从而相对延长剩余劳动时间来获得最大限度的利润。由此我们就可以理解《共产党宣言》中为什么会强调“资产阶级除非对生产工具,从而对生产关系,从而对全部社会关系不断地进行革命,否则就不能生存下去”(22),“资本的趋势,为了增加相对剩余时间,必然把生产力提高到极限”(23)。在大工业生产条件下,最大限度的生产也就是对自然的最大限度的征服、改造和利用,科学技术成为改造自然的根本力量。在这样的历史前提下,造就了现代主义的理念和话语。崇尚科学技术,强调对自然的征服和改造,成为时代的主题话语。就交换和消费方面而言,最大限度的交换的需要促进了世界市场的形成和发展,一切国家和民族都被卷入到资本的生产方式中来,“不断扩大产品销路的需要,驱使资产阶级奔走于全球各地。它必须到处落户,到处开发,到处建立联系”(24)。这时,一切国家和民族的生产和消费都成为世界性的了,“物质的生产是如此,精神的生产也是如此”,“一句话,它按照自己的面貌为自己创造出一个世界”。(25)大工业的发展,在生产和消费方面消灭了国家和民族的个性,“迫使一切民族——如果它们不想灭亡的话——采用资产阶级的生产方式”(26)。正是由于这样,在现代大工业条件下,我们看到的是世界各地大同小异的现代化城市,千篇一律的标准化厂房和生产流水线,到处一样的麦当劳和肯德基,而这些正是现代性话语的物质表现。 资本无限增殖的本性决定了资本具有不断创新的本能与冲动。在生产上,首先表现为生产过程的创新,不断提高劳动生产率,扩大产品总量。当某一产品在市场上饱和从而利润下降的时候,资本会转向其他产品的开发和生产,这时表现为产品的创新和生产领域的创新,从一个生产部门拓展到其他生产部门,从物质生产领域拓展到精神生产领域,资本生产呈现出全面发展的趋势和特点。就交换和消费而言,资本的创新表现为市场的扩张,从区域市场走向国内市场,从国内市场走向国际市场,从以武力保护市场转向以技术争夺市场,从跟从社会消费到引导、创造消费。通过创新,资本不断革新自己的存在形式,获得新的更为灵活的积累方式,从而摆脱既有危机,焕发出新的活力,造就了资本发展中一轮又一轮的繁荣神话。然而,尽管资本能够通过存在形态和积累方式的创新获得进一步发展的空间,但是在工业资本为资本主要存在形态的历史条件下,资本发展必然遭遇两大根本界限从而遭遇危机。一方面,资本尽管能够通过各种形式的创新来不断扩张市场空间,但始终都逃不脱市场最终走向饱和从而追求无限利润的本性遭到遏制的宿命;另一方面,在工业生产是资本主要增殖方式的条件下,最大限度的生产也是对自然资源和环境最大限度的消耗。相对于资本生产的无限趋势而言,自然资源具有相对有限性。生态环境危机也是对资本无限增殖本性的限制。资本的本性在于自身最大限度的积累和扩张,只要这种本性的实现受到妨碍,在现实性上就表现为资本的危机。就此而言,无论是经济危机还是生态危机,都是资本危机的根本表现。当资本无限增殖的要求越来越受到这种界限的遏制,就造成了现实生活中的各种社会问题、社会矛盾和社会危机。这也就是所谓的现代性危机。现代性构思根本上反映的是资本发展的要求,现代性危机则是资本原有发展方式新一轮全面危机的综合表现。在工业社会中,资本增殖的根本途径是具体生活资料的生产。现代性危机的爆发意味着资本的原有积累方式即单纯依赖于传统工业生产的积累方式越来越狭隘化,寻找新的增殖手段和发展方式成为资本的本能行动。这在理论上首先表现为对现代性和现代主义的反思和批判。而正是由于原来较为单一的积累方式已经无法充分满足资本发展的需要,历史本性驱使资本寻找并创新更为多样、更加灵活的积累方式。在这样一种历史语境下,以强调差异化、多样性为基本特征的后现代主义理念成为时髦的理论主张。 后现代主义理论对于现代工业社会的消极后果,尤其是在人与自然关系方面的生态后果进行了充分的揭露和批判。但是,在对现代性的理解上,在对危机根源的剖析上,以及在解决现代性问题的思路上,却又这样那样地表现出理论的缺陷与不足。首先,仅仅根据工业社会的具体发展方式来理解现代社会和现代性,而有意无意地避开了社会基本制度问题。撇开社会基本制度,撇开资本的生产关系,在基本理路上也就根本掩盖了现代性问题的实质。其次,与此相联系,在剖析现代性问题的根源时,尽管不能否认其分析存在合理的方面,但在总体上遮蔽了资本的根本性作用。这里强调指出两个基本观念,这些论点通常会被一些研究者不加批判地加以接受。第一,反思现代性问题时指向对科学技术的批判,强调科学技术是双刃剑。科学技术的发展给现代性问题比如生态危机问题的形成和发展提供了客观基础,但并不必然招致生态危机。问题的关键不在于科学技术本身,而在于科学技术的应用目的以及与此相关的应用方式。不能有效区分技术本身与技术权力,必然造成一种遮蔽,理论上也产生一种意识形态后果。第二,现代性问题根源于对生产力的追求。现代性问题的形成和发展是与生产力发展相伴随的,因而一些后现代主义理论认为是生产力的发展造就了现代性问题。在此基础上质疑马克思的生产力理论,并批判所谓的唯生产力论。实际上,与科学技术一样,生产力的发展只是提供了客观基础与可能,并不必然带来生态问题。生产力是人改造外部世界获取物质生活资料的能力。从人的历史发展进程来看,在生产力水平相对低下、人生存和发展所必需的物质生活资料相对匮乏的条件下,需要把生产力全部转化为现实的物质财富。而一旦生产力发展到一定高度,人的物质生活资料得到充分的满足时,就不再需要把生产力全部转化为现实的物质财富,这时生产力的发展表现为“作为目的本身的人类能力的发展”(27)。后现代主义理论不能理解这一点,把生产力的发展与对物质财富的追求等同起来,批判生产力的发展而不是批判以占有为目的的对物质财富的追求。在科学技术与生产力这两个问题上,根本上都指向了资本关系,问题背后都闪烁着资本的魅影。但是依照后现代主义的现有分析,恰恰遮蔽了资本的实质。后现代主义关于现代性问题根源的分析不局限于这两个方面,但是以这两个方面最为典型,也最容易带来误导。再次,在应对现代性问题的未来思路上,与问题根源的分析相联系,一些后现代主义理论拒斥生产力发展,主张回到古典社会中那种田园式的生活方式。这就不仅仅是理论的遮蔽,更是站到了历史退步论的错误立场上去了,而且或多或少还带有点西方中心论的色彩,因为如果按照这样的观念来指导行动,以牺牲生产力发展为代价来实现所谓的人与自然的和谐发展,对于发展中国家而言是非常有害的。 根据以上的论述可以看出,无论是现代主义的理论话语,还是后现代主义的理论话语,实际上都是适应资本历史形态和积累方式的转换而形成的理论观念。尽管不能说各种后现代主义理论在主观意图上就是要为资本关系的发展服务,但是在客观上的确起到了遮蔽资本历史本质的意识形态后果。在这样的意义上,无论是把马克思解读为现代主义理论家,还是后现代主义理论家都是有失偏颇的。不加批判地接受现代主义或是后现代主义的理论话语只会把我们的理论引向歧途。 四、结语 在唯物史观视野中,现代社会就是在资本主义生产方式发展的基础上形成的社会状态,离开资本的生产方式也就不能真正理解现代社会。而现代性也就是指现代社会所具有的属性、特征、趋向和原则,实质上也就是资本在历史发展中所表现出来的性质、要求和规律。资本的历史本性在于实现自身的无限增殖,一旦这种本性的实现遭遇障碍或是遏制,就造成资本的危机。资本的本性决定了资本具有不断创新的本能和冲动,创新也因此成为资本存在和发展的基本形式。通过不断的创新,资本不断改变着自身的存在形态和积累方式,从而能够克服既有危机状况,获得新一轮的发展与繁荣。在工业资本形态下,工业生产是资本增殖的根本源泉。尽管工业资本通过创新不断拓展自己的空间,但是通过具体生活资料的生产来实现自身增殖的积累方式没有根本的改变。随着资本的进一步发展,现有的积累方式遭遇危机,已经无法再充分实现资本的历史本性。换言之,工业资本的这种资本存在的历史形态遭遇了根本性的危机。这也就是西方理论界所谓的现代性危机。从现代主义话语向后现代主义话语的转换,实质上是资本创新存在形态和积累方式这一要求的理论表现。 因此,从唯物史观来看,对现代社会的批判根本上也就是对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批判。当代西方各种现代性批判主要根据资本的特定形态即工业资本的生产形式或积累方式来理解现代社会,主要根据工业资本在运动中所表现出来的具体特性来理解所谓的现代性。这样一来,就必然会造成一种理论上的遮蔽和误导,一旦超越了工业资本积累方式的局限,似乎资本的局限就被消除了。无论是现代主义的话语,还是后现代主义的话语,实质上都是资本意识形态的表现。强调这一点并不是说当代西方的现代性批判理论就没有任何理论价值,而是想强调在引进、借鉴西方理论的时候不能不加批判地吸收。那种以西方话语方式为模板简单地把马克思解读为现代主义理论家或是后现代主义理论家的研究方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掉入了一种意识形态的陷阱。 注释: ①[英]尼格尔·多德:《社会理论与现代性》,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2年版,《引言》第3页。 ②[德]哈贝马斯:《后民族结构》,上海人民出版社2002年版第178页。 ③同上。 ④[美]阿尔弗雷德·艾森斯坦德:《现代化:抗拒与变迁》,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88年版第1页。 ⑤[英]安东尼·吉登斯:《现代性的后果》,译林出版社2000年版第1页。 ⑥[英]安东尼·吉登斯、克里斯多弗·皮尔森:《现代性:吉登斯访谈录》,新华出版社2001年版第69页。 ⑦杨大春:《反思的现代性与技术理性的解构》,载《自然辩证法研究》2003年第2期。 ⑧佘碧平:《现代性的意义与局限》,上海三联书店2000年版第2页。 ⑨《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3卷第67~68页。 ⑩《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73页。 (1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74页。 (1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79页。 (13)《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77页。 (1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2卷第33页。 (15)[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9页。 (16)同上书,第10页。 (1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25卷第925~926页。 (18)《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75页。 (19)[德]马克思:《资本论》第1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第22页。 (20)同上书,第8页。 (21)[英]吉登斯、皮尔森:《现代性:吉登斯访谈录》,第69页。 (22)《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75页。 (23)《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46卷上册第409页。 (24)《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76页。 (25)《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76页。 (26)《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2版第1卷第276页。 (27)《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1版第25卷第927页。标签:现代性论文; 后现代主义论文; 现代社会论文; 资本主义经济危机论文; 资本主义制度论文; 资本主义社会论文; 社会关系论文; 历史主义论文; 形态理论论文; 创新理论论文; 资本论论文; 生产方式论文; 经济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