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马史诗所反映的君主制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君主论文,史诗论文,荷马论文,制度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1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2456(2004)01-0088-08
关于荷马时代政治制度的性质，在当代史学界存在重大分歧。格罗特认为，古典时代 希腊政府的基本特征是多数人执政且对被统治者负责，而传说时代是国王掌权，国王个 人做出决定，其他人很少、也不可能批评他[1](p180-185)。格罗兹指出，史诗时代的 希腊实行君主制，因为荷马笔下的巴赛列斯地位世袭，且拥有重要的政府职能[2](p33- 61)[3](p93-94)。他们的观点在中国史学界也有反映。日知先生认为，雅典政治制度的 发展经历了从君政、王政到贵族政治的演变。在日知先生看来，巴赛列斯是君，瓦那克 斯是王，而拉瓦格塔斯是卿一类的角色[4](p181)。胡庆钧先生对荷马时代的政治制度 做过比较深入的研究，认为至少阿家门农、普里阿摩斯等人是具备国王特征的[5](p237 -241)。然而，早在19世纪后期，摩尔根就对格罗特的观点进行了批评。在摩尔根笔下 ，荷马时代属于军事民主制时期，其政治制度是三权分立的民主制。所谓的王，不过是 个酋长或者军事首领而已[6](p243-254)。在现代西方史学界，巴赛列斯是否是国王也 逐渐成为问题。一些学者如德鲁等完全否认巴赛列斯享有王权，另一些学者如格德斯等 认为，荷马并不知道君主制究竟是什么概念，还有些学者虽然承认荷马描写的是某种君 主政体，但又认为荷马笔下的巴赛列斯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国王[7](p361-384)[8](p280) 。
国王享有最高统治权
要解决这个问题，首先我们必须能够大体肯定，荷马时代已经出现了国家。可是，自 从《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发表以来，荷马时代是氏族社会末期军事民主制的观 点就在马克思主义史学界成了正统。对此已有学者提出批评，认为荷马时代的希腊应当 已经出现了国家[9](p52-58)。因此，荷马时代有君主制存在的先决条件。
在讨论君主政体的分类时，亚里士多德特别把史诗时代的王制作为一种类型。“它根 据成法，其统治符合于臣民的公意，王位则由父祖遗传于子孙。王室的始祖都由军事技 术起家，或团结一族的人民而创立了城市，或开疆拓土，为公众树立了不朽的勋业；于 是大家共戴为君王(basileis)，而且议定了传统的世袭制度。”[10](p1285b4-19)对亚 里士多德来说，史诗时代存在王政是没有问题的，其基本特征是王位世袭。
可是，事情似乎不像亚里士多德设想的那么简单。因为在史诗中，在一个国家内，拥 有国王称号的往往不止一人。例如在特洛伊，除了老国王普里阿摩斯拥有瓦那克斯称号 外，他的儿子得伊福波斯、海伦诺斯等人都曾被称为瓦那克斯，而领导特洛伊人抗击入 侵者的赫克托尔，从来没有获得这一称号，尽管他肯定是普里阿摩斯的继承人(注：本 文引用荷马史诗时，按学界惯例，只注卷数和行数，卷数用拉丁数字表示，行数用阿拉 伯数字表示。)[11](iv,96;xiii,582)[7](p369)。在《奥德赛》中，拥有巴赛列斯(荷 马时代国王的称号)头衔的人好像更多。在法埃西亚人那里，阿尔西诺对漂流到岛上的 奥德修斯说，“在这个国家有十二个巴赛列斯在统治人民，加上我一共有十三个”[12] (viii,384-386)。在伊大卡，奥德修斯的儿子特勒马科虽然认为当巴赛列斯是一件好事 ，“但在四面环海的伊大卡还有许多其他的阿凯亚王公(basileis)，不论年轻或年长， 在奥德修斯死去后谁都可能当国王”[12](i,394-396)。当时特勒马科正在和求婚者的 首领安提诺奥斯论辩。也就是说，至少在求婚者之外，伊大卡还有其他的人拥有巴赛列 斯头衔，而且他们拥有这种头衔并不被视为僭越，反而得到包括特勒马科在内的所有伊 大卡人承认。一些学者在否认荷马时代的巴赛列斯是国王时，所根据的正是这些材料。 在他们看来，既然在荷马的公社中不存一个人的统治，统治者是一个封闭的贵族集团， 荷马时代的国家政体自然只能是贵族政治而非君主政治[9](p52-58)。还有一些学者推 测，当奥德修斯不在的时候，伊大卡仍然存在合法的统治。既然奥德修斯在特洛伊征战 或在外漂流，他的朋友门托尔只是负责照顾他的家庭而非国家事务，那么可以肯定，这 种统治不是由国王或其代表进行的，国王的存在因此可有可无[7](p371-377)[13](p82- 96)。
但是，如果深究的话，这种观点似是而非。在特洛伊，虽然得伊福波斯、海伦诺斯等 有瓦那克斯的称号，但他们在战斗中必须服从统帅赫克托尔的指挥，他们的权威也远在 普里阿摩斯和赫克托尔之下。当帕理斯因受伤回到家中休息时，从战场上下来的赫克托 尔严厉地批评了他。帕理斯不敢有任何不满的表示，立刻返回了战场[11](vi,312-341) 。从《伊利亚特》的叙述看，帕理斯对普里阿摩斯也处在依附地位。赫克托尔阵亡后， 普里阿摩斯悲痛欲绝，决定亲自到阿克琉斯那里赎回赫克托尔的尸体。临行之前，他大 骂帕理斯、海伦诺斯等人无用，说他们只会撒谎、跳舞和偷人民的羊群。这些话并不完 全符合实际，但他们谁也没有反驳[11](xxiv.248-280)。另外，从阿克琉斯对埃涅阿斯 所说的话看，普里阿摩斯完全有权决定将来把王位传给哪一个儿子[11](xx.177-183)。 所以在特洛伊，实际的权力仍然掌握在普里阿摩斯和他将来的继承者赫克托尔手中，帕 理斯和海伦诺斯等人并没有真正的统治权力，其地位远在普里阿摩斯之下，根本不能被 视为共治者。
但是，如何解释帕理斯等人所享有的巴赛列斯或瓦那克斯称号?在这里，我们有必要提 到史诗的特点。尽管与其他史诗相比，荷马史诗有更多的创作史诗特点，可以视为一个 完整的艺术整体。但同样不可否认的是，史诗是在长期的民间口传传统基础上形成的， 包含着许多不同时期的因素。史诗所要描述的是晚期迈锡尼时代的战争，其内容也确实 保留了相当多的古代因素[14](p225)。安德列耶夫在分析了有关阿家门农的王权后，也 认为《伊利亚特》中包含了更多的关于迈锡尼时代的回忆[7](p369-371)。事实上，普 里阿摩斯所拥有的瓦那克斯称号，就是迈锡尼时代的显明标志。因此在这里，王权的存 在是确定无疑的。
在法埃西亚人那里，阿尔西诺固然自称是第13个巴赛列斯，而且明确说到那12个巴赛 列斯拥有统治权力。但细观奥德修斯在法埃西亚人那里的全过程，我们不难看到，在有 关奥德修斯归返的各种问题上，阿尔西诺都起着决定作用。当公主瑙西卡第一次向奥德 修斯介绍西里亚岛的情况时，她便告诉他，阿尔西诺是法埃西亚人“强盛和威力的体现 ”[12](vi.197)；在指点奥德修斯应当求援的对象时，瑙西卡说的也是她父亲，而且特 别说明，她父亲的住宅人人皆知，与众不同，很容易辨认，显示了阿尔西诺在法埃西亚 人中的独特地位[12](vi.315)；当瑙西卡到家准备晚饭时，诗人再一次提醒我们，阿尔 西诺“统治法埃西亚人，国人敬他如神明”[12](vii.11-12)；在奥德修斯进入宫殿以 后，他虽然抱着王后阿瑞塔的双膝，但在他正式求助时，并没有忘记把阿尔西诺包括在 内。在他提出请求后，首先发言的固然是那年高德劭的埃克涅奥斯，但他建议的对象是 阿尔西诺而不是王后阿瑞塔，作出决定的也是阿尔西诺。在这个过程中，阿瑞塔始终未 发一言。直到众人已经决定送奥德修斯返家后，阿瑞塔才开言打听奥德修斯的情况。此 后，不管是举行运动会，还是送奥德修斯礼物，都是阿尔西诺在做决定。即使在奥德修 斯被送回，海神波塞冬用高山将西里亚岛包围起来时，还是阿尔西诺在指挥法埃西亚人 采取补救措施[12](xiii,170-186)。其他的人，不管是和他一起的12位巴赛列斯，还是 阿瑞塔，除了执行命令外，似乎不曾作出任何重大决定。因此，安德列耶夫正确地指出 ：当阿尔西诺说他是第13位巴赛列斯时，他是把他和其他的巴赛列斯相区别。诚如阿尔 西诺本人所说，法埃西亚人所有的权力都应归于他[12](xi.353)。只是由于诗人的误解 ，阿尔西诺才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巴赛列斯主席团的主席[7](p376-377)。
由于奥德修斯长期不归而在伊大卡造成的形势更加复杂一些。首先应提出的问题是， 当奥德修斯在外征战和漂泊的时候，谁在伊大卡行使统治权力?安德列耶夫根据奥德修 斯在地府向他母亲提出的问题以及特勒马科仍在举行和掌权者身份相称的宴会等资料， 推测奥德修斯并不是伊大卡惟一的或绝对的统治者。当奥德修斯不在国内时，伊大卡仍 然存在合法的统治。但是，这个推论不是没有问题的。由于当时国家事务并不复杂，也 许在这20年中，伊大卡确实没有什么人在行使统治权。事实上，在特洛伊战争进行的10 年中，希腊很多地区都没有国王，可是社会并没有出什么问题。在奥德修斯屠杀了求婚 者以后，尽管他们是伊大卡精英，但除了他们的亲属外，也没有任何其他机构出面干涉 [12](xxiv,412-471)。如果真的在王权之外还有其他机构存在，这种情况应不大可能出 现；当特勒马科试图赶走求婚者时，他除了向伊大卡的德莫斯呼吁外，也没有寻求任何 其他机构的援助。在他之后发言的门托尔，除抱怨伊大卡人忘恩负义外，好像也没有想 到会有其他的掌权者主持公道。以门托尔的经验和智慧，如果这种机构或人物存在的话 ，他不会不去求得他们的帮助[12](ii.1-259)。相反，那张只有奥德修斯能拉开的大弓 ，多少向我们显示了奥德修斯的特殊地位。在试拉大弓一节中，求婚者无一能够拉开那 张大弓，甚至弓弦都安不上。奥德修斯不但轻易地拉开了大弓，而且一箭射穿了12把斧 子的斧孔[12](xxi,80ff)，从而有力地表现了他的与众不同。所以，即使在伊大卡，除 了奥德修斯的王权之外，剩下的也许只有人民大会和贵族议事会的权力了。
世袭制度的萌芽
学者们否定荷马时代存在王权的另一个根据是，在荷马时代，王权不是世袭继承的。 根据他们的看法，荷马时代巴赛列斯的地位，或者是一个人依靠自己的力量、影响和声 望，逐渐建立起一种非正式的、个人化的地位，直到整个公社承认他为事实上的头领； 或者因为他的正直、智慧，他得到了比其他人更多的尊敬，从而为自己逐步争取到巴赛 列斯的地位；或者依靠个人的财富、能力，在公社内获得了最多的支持，成为众多头领 中的大头领。这样一种职位，完全取决于个人的能力与资源，既不能继承，也不能转让 ，因此，在同一个公社中，有时会有许多巴赛列斯在行使统治权。这样一种个人化的权 力和地位，当然不能被称为王权。另一些学者如芬利等人，虽然承认荷马时代的巴赛列 斯是国王，但否认有制度化的安排。他认为，“国王死了，国王万岁”是君主制中王朝 原则取得最终胜利的标志。但在荷马时代，王权还没有达到那种程度。荷马笔下的贵族 们还能强迫其代言人宣布，“国王死了，争夺王位的斗争开始了”。所以在荷马世界， 即使王权存在，王朝世袭原则也远远没有确立[13](p81-82)。
如果我们希望证明荷马时代存在王权，那我们必须有资料说明，国王握有相当大的权 力，王权基本成为一种制度化的安排，一般在家族内世袭。王位能否世袭，是判定一个 政府是不是君主政府的重要标志[15](p304)[16](p431-432)[17](p339)[18](p184-185) 。但从世界历史的实际来看，世袭继承有多种形态，既可以兄终弟及，也可以父死子继 ，甚至可以夫妻相传，偶尔还会出现由旁系入主的情况。在王权出现初期，为保证统治 稳定，应以成年人继位者较多，也更注意继承者的能力。所以在罗马帝国，除父死子继 外，帝位多由义子继承。但这并不影响我们把罗马帝国的元首制作为世袭君主制的一种 类型，因为在继承过程中，现任元首的意愿具有决定意义。商朝前期，王位继承中兄终 弟及比较常见。在中世纪的西欧，父死子继、兄终弟及、旁系入主的继承方式都曾经存 在。当王权巩固，特别是专制王权形成后，父死子继一般是通例。如在商代后期，嫡子 继承制渐成制度。到周朝，父死子继成为根本原则，其中嫡长子继承又占了绝对优势。 基于此，我们认为，判定王权是否世袭有两个标准，一看继承者和现任之间的血缘关系 ，即王位是否在同一家族内相互继承。二看现任统治者在选定继承人中所发挥的作用， 也就是说，如果现任统治者在继承人问题上有绝对的权力，那不管他的继承人和他之间 是否有直接的血缘关系，世袭制实际上是存在的。
应当承认，荷马为我们提供的材料极不完整，直接提及继承制度的更少。但在叙述过 程中，他仍然为我们描绘了一些王室的情况。他们分别是迈锡尼的阿特瑞乌斯家族、吕 凯亚的柏勒罗芬家族、特洛伊的达尔达诺斯家族和伊大卡的阿克西阿德斯家族。
迈锡尼的阿家门农是希腊联军的统帅，他的王位就是继承而来的。在描写阿家门农的 权杖时，诗人告诉我们[11](ii.101-108)：“那是赫淮斯托斯为他精心制造。匠神把它 送给克罗诺斯之子、大神宙斯，宙斯送给杀死牧人阿尔哥斯的天神，赫尔麦斯王送给策 马的帕罗普斯，帕罗普斯送给人民的牧者阿特柔斯，阿特柔斯临死时传给多绵羊的提埃 斯特斯，提埃斯特斯又交给阿家门农，使他成为许多岛屿和整个阿尔哥斯的国王。”这 段话清楚地说明，到阿家门农时，王杖已经在阿特瑞乌斯家族内世袭相传了4代。如果 我们把后续的统治者埃吉斯托斯、奥瑞斯提斯算上，共有6个。他们都出自阿特瑞乌斯 家族。据希腊神话，6个统治者的继承过程都充满了明争暗斗，腥风血雨。阿特柔斯和 提埃斯特斯先是共同除掉了他们的竞争者，接着阿特柔斯击败提埃斯特斯取得了王位。 若干年后，阿特柔斯被提埃斯特斯的儿子杀死，提埃斯特斯登上了王位。阿特柔斯的儿 子阿家门农又借外力帮助，赶走提埃斯特斯取得王位(注：另一种说法是，阿家门农与 其弟麦涅拉俄斯流亡到斯巴达，在提埃斯特斯死后回国和平继承了王位。)。但当阿家 门农远征特洛伊时，提埃斯特斯的儿子埃吉斯托斯诱使阿家门农的妻子与他合谋，在阿 家门农归来时将其杀死，成为迈锡尼的统治者。阿家门农的儿子为父报仇，杀死埃吉斯 托斯和自己的母亲，取得迈锡尼的统治权。因此，在这里，我们似乎看不到任何制度化 的继承。但值得注意的是，所有仇杀活动均限于家族内部，外人难得参与。统治阿尔哥 斯的权力也始终留在帕罗普斯的后代手中。另外，所有继位为王者都已成年，符合我们 前面所说的王权产生初期，一般较为注重能力的标准。因此，迈锡尼的情况至少符合我 们为世袭确定的血缘标准。更重要的是，从《奥德赛》给我们的印象看，从天神到凡人 ，都对埃吉斯托斯谋杀阿家门农持否定态度，而对奥瑞斯提斯赞扬有加。这样一种判断 事物的双重标准，或许向我们暗示，君主制下特有的正统观念开始萌芽，王权的存在对 人们的思想观念发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吕凯亚王位在亲属间相传的时间似乎短些。据格劳科斯称，他的祖父是吕凯亚的国王 柏勒罗芬，他因自己的英勇表现得到了吕凯亚王权的一半。其子希波罗科斯继承了他的 权力，在他之后，大概是格劳科斯和萨尔培冬共同统治(注：萨尔培冬和格劳科斯都被 称为吕凯亚的basilekes，但在XVI，542，史诗又说是萨尔培冬“用判决和力量保卫着 吕凯亚”。凡韦斯据此推测，萨尔培冬作为长子，也许享有某种程度的特权。但并未得 到学者们的赞同，参见Hans van Wees,Status Warriors,Amsterdam,1992,p284.)[11]( vi,150-211,xiii,318-319;xvi,542)。
在这里，史诗为我们提供了一个由两名国王共同统治的王权类型。这种王权我们在古 典时代只在斯巴达等极少数城邦见到。从史诗的叙述看，萨尔培冬和格劳科斯都是吕凯 亚的王者，二者之间难以区分出高下。但在这里，我们同样看到，王权只是在一个家族 内世袭继承。此外，从史诗的叙述看，虽然柏勒罗芬的土地是由吕凯亚人集体送给他的 ，但王权却来自吕凯亚国王的赐予。而且在叙述中，王权的给予是因，吕凯亚人送土地 是果。所以情况可能是，只是在国王已将王权的一半送给柏勒罗芬以后，吕凯亚人才把 象征王权的封地(temenos)封给他[11](vi.193-195)。在这里，我们不但看到王位在亲 属间的相互传承，而且还第一次看到现任国王对王权的处置权。他可以将王权留在自己 的手中，也可以把王权分一部分出去。据此我们可以基本肯定，吕凯亚的王权是世袭的 。
关于特洛伊的王权，我们在前面已有所涉及。特洛伊常被称为“国王普里阿摩斯的城 市”，普里阿摩斯的头衔是瓦那克斯而非通常的巴赛列斯，都说明普里阿摩斯的地位不 同寻常。据埃涅阿斯说，特洛伊王室的历史十分悠久，宙斯的儿子达尔达诺斯在伊达山 的山坡上建立了一个城市。达尔达诺斯死后，儿子厄里奇特尼乌斯成为“凡人中最富有 的”人和国王。他死后，其子特罗斯继位，当了“特洛伊人的王”(wanax)。特罗斯有 子伊罗斯。伊罗斯是否是国王，史诗没有明言，只在一个地方提到他是“人民的长老” 。但到他的儿子拉奥麦冬，在希腊的传统中又成了国王。最后一位国王是普里阿摩斯[1 1](xx.200-240)。没有人会怀疑在他死后，只要特洛伊存在，他的儿子之一，很可能是 赫克托尔，会继承王位，成为特洛伊的新统治者。事实上，这正是阿克琉斯嘲笑埃涅阿 斯不知死活要与自己决斗的根据之一[11](xx.177-182)。在阿克琉斯看来，不管埃涅阿 斯表现得多么英勇，普里阿摩斯都不会把王位传给埃涅阿斯，而只会传给自己的儿子。
在达尔达诺斯的后代中，只有伊罗斯不曾被称为国王。可是，既然伊罗斯的父亲、儿 子都是国王，我们看不出有什么理由不把他看成国王。至少在希腊的传统中，特洛伊不 曾有其他人在拉奥麦冬和特罗斯之间称王。如果是这样，那特洛伊的王位已经在一个家 族内世袭了6代。即使我们承认伊罗斯不曾成为特洛伊的国王，在特洛伊的王位继承中 ，父死子继仍然占主流。另外，在特洛伊的王位继承中，看来现任国王的影响是不容置 疑的，阿克琉斯明白无误地告诉埃涅阿斯，就算埃涅阿斯侥幸杀死了阿克琉斯，“普里 阿摩斯老王也不会把权力交给你，因为他有那么多儿子，他自己也还康健”。由此推测 ，在特洛伊，现任国王对让谁继承王位有决定权。按照我们对世袭的定义，王权世袭在 这里已经成为确定不移的原则。
因奥德修斯的迟迟不归在伊大卡造成的形势要复杂得多。从史诗给我们提供的材料看 ，求婚者好像承认特勒马科在王位继承中有优先权，认为那是他父亲的遗产；安非诺摩 斯在反对谋害特勒马科时，提出的理由也是，特勒马科是国王的后代，而谋杀国王的后 代是可怕的行为[12](I,387;xvi,400-401)。但实际上，在伊大卡，王权世袭的历史要 短得多。史诗明白提到的只是，奥德修斯的父亲拉埃提斯曾经统治过克发伦尼亚人[12] (xxiv,378)。但不知何故，早早退位了。拉埃提斯如何取得王位，我们不得而知，但史 诗似乎暗示，拉埃提斯的父亲并非国王，因为在叙述奥德修斯的世系时，史诗特别强调 的是奥德修斯家的一线单传，从未提到他祖上有过显赫的地位[12](xvi,117-120)。在 那个十分注重门第的时代，如果祖上曾经为王的话，奥德修斯和他的儿子没有理由不把 那段“光辉”历史在众人面前炫耀一番。在求婚者们咄咄逼人的攻势面前，奥德修斯和 特勒马科更有理由借助祖先的功劳增添自己在斗争中的筹码。但他们从未这样做。
值得我们特别注意的还有，如果伊大卡的君主制相当巩固，退休的太上皇应仍能发挥 一定作用。但是，拉埃提斯从来没有对求婚者进行反击。看到求婚者在他儿子的家里胡 作非为，他只能以避居乡下，不再进城来逃避。而他在乡下所过的日子与一个王者应当 有的地位也完全不相合，“每当他因繁重的劳动累得困乏无力，疲惫地缓缓地爬上葡萄 园地的斜坡，身边唯有一老妪伺候他饥餐渴饮”[12](i.188-193)，完全是一副失意老 人的情景。奥德修斯归来后，面对不利的形势，从来没想到要去找他父亲帮忙，或者打 着他父亲的旗号，从国人中求得道义上的支持。在求婚者方面，拉埃提斯根本不曾引起 他们的忧虑。他们担心的，一是奥德修斯的突然归来，二是特勒马科的日益成长，所采 取的措施也都针对他们二人。这些情况说明，拉埃提斯一旦退休，就真的丧失了所有政 治影响，与一介平民没有任何差别。这和君主制传统不太符合。
作为王位继承人的特勒马科的作为也令人深思。他深知作为国王有很多好处，可以使 自己的家中很快富有。然而通观全诗，他的意图似乎不在维护他作为王位继承人的权利 ，更多地是要作为一家之长，作为所有者保卫自己的财产。他第一次在史诗中露面，是 他和假扮成商人的女神雅典娜交谈。当时女神问他为何那么多人在他家吃喝，他回答说 ：因他的父亲奥德修斯迟迟未归，伊大卡及其周围岛屿上的贵族都来向他母亲帕涅罗帕 求婚，“母亲不拒绝他们令人厌恶的追求，又无法结束混乱，他们任意吃喝，消耗我的 家财，很快我也会遭不幸”[12](I.240-251)。在女神的鼓励下，特勒马科开始反击。 回到家中后，他明确宣布，他是一家之主，“这个家的权利属于我”。要求求婚者离开 他的家，按惯常的方式各家轮流举办宴会。如果求婚者不听，“我却要祈求无所不在的 众神明，宙斯定会使你们的行为受惩罚，遭报应，让你们在这座宅邸白白地断送性命” 。在回答求婚者安提诺奥斯的问题时，特勒马科承认，“在四面环海的伊大卡还有许多 阿凯亚王公(basilees)，不论年青或年长，在奥德修斯死去后谁都可能当国王(wanax) 。然而我总是这一家之主，这家奴隶的主人，神样的奥德修斯为我挣得他们”[12](I,3 59-398)。在第二天召开的人民大会上，特勒马科控告求婚者的罪状也仍然局限于家产 问题。他说：由于他失去了奥德修斯的支持，无法赶走求婚者，以致他们“每天聚集在 我的家里，宰杀许多壮牛、绵羊和肥美的山羊，无所顾忌地饮宴，大喝闪光的美酒，家 产将会被耗尽”[12](ii.55-58)。
在所有这些以及以后的各种场合，特勒马科都没有提及他作为王位继承人的权利，而 总是强调他是家庭的主人，是奥德修斯留下的家产的主人。其他人似也不认为特勒马科 这样做有任何不妥，提醒他注意的也是求婚者对财产的消耗。如在奥德修斯归来时，女 神雅典娜要求特勒马科立刻返回伊大卡，原因不是因为他即将因母亲出嫁而丧失王位继 承权，而是因为特勒马科回家后，可以阻止帕涅罗帕把家产带走，同时还可以防止求婚 者继续消耗家产[12](xv,1-26)。特勒马科从派罗斯回伊大卡时，收留了一个逃亡者。 此人自称善卜，他说：“在伊大卡地方没有任何其他家族比你家更能为王，你们会永远 兴旺”[12](xv,533-534)。言下之意是，在伊大卡，觊觎王位者大有人在，而特勒马科 在争夺王位继承权的斗争中终将获胜，但仅此而已。试想，如果特勒马科的王位继承权 没有受到威胁，或者说世袭制已经牢固确立，这位逃亡者的话有什么意义?
奥德修斯本人的行动和那些世袭国王的行为也有所不同。在阴间见到他母亲的魂灵时 ，他曾经问她，他的美好王权是否已因他迟迟不归被移交[12](xi.174-176)。如果世袭 原则已在伊大卡根深蒂固，奥德修斯绝对不应提出这样的问题。在诛杀求婚者前夕发表 的简短演说中，奥德修斯指控求婚者“消耗我的家产，逼迫我的女奴们与你们同床共枕 ，我还活着，便来向我的妻子求婚”[12](xxii,34-41)。根本没有提到他会因妻子的改 嫁而丧失王权的问题。他是作为一家之主在与擅自闯入家中的恶人作战[7](p371-376) 。
上述事实表明，在特洛伊等地，王权的世袭继承可能已经成为传统，相对稳定。但在 伊大卡，王权虽然已经存在，但还十分不巩固，世袭继承的原则尚未取得统治地位。借 用芬利的话说，王朝原则在伊大卡还没有扎下根来，这里的国王所依靠的不是制度化的 安排，而是强力。因此，“国王死了，争夺王位的斗争开始了”在这里是主流[13](pp8 3-85)。奥德修斯所以能继续掌握权力，就是因为他具有超人的智慧和强大的力量，那 张大弓也许真的成了伊大卡王权的象征。一旦有一天奥德修斯无力再拉开那张大弓，他 的王权可能就会被移交了。
在希腊传统中，狄奥麦德斯、阿克琉斯、涅斯托尔、大埃阿斯等人的祖先都曾经为王 。也就是说，在这些人统治的国家中，王权至少延续了两到三代，世袭原则好像比较稳 定(注：狄奥麦德斯的祖上至少曾4代为王，但只是从其父开始在阿尔哥斯为王，从父系 计算，他的王权只有两代，但如把母系也算上，当在4代以上。)[8](p282,292-294)[11 ](xiv,110-130)。但在希腊的传统中，这些人也都是希腊数一数二的英雄，最勇敢的战 士，完全有资格成为国王。他们中的一部分人如涅斯托尔得到了善终，但也有些人如狄 奥麦德斯在归国后被赶走。他们的后代是否顺利继承了王位，没有什么证据，史诗也没 有交代他们的结局。勉强归类的话，他们也许更接近伊大卡的奥德修斯，靠自己的力量 和智慧来保持统治。他们的父亲在老迈后，好像也丧失了当年的威风，因此阿克琉斯不 无担忧地询问奥德修斯，佩琉斯是否因年事已高不再受到尊重，甚至会受伤害。阿克琉 斯还担心他的儿子能否顺利继承王位。直到听说涅奥普托勒莫斯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 在人民大会上表现都十分突出时，才放心地离去[12](xi,494-503)。这些事实表明，阿 克琉斯对他儿子能否顺利继承权力并无把握。
宙斯在众神中的地位也许是人间国王地位的某种反映。作为奥林匹斯山上拥有最高权 威的神灵，宙斯手中掌握着雷电。不管是波塞冬的三叉戟，还是雅典娜的长矛，都不是 它的对手。尽管赫拉、雅典娜和波塞冬极力想使希腊人获胜，但当阿家门农得罪了阿克 琉斯、女神忒提斯为了她的儿子而请求宙斯使阿凯亚人遭受暂时的失败并得到宙斯支持 后，特洛伊人在战场上就取得了优势。宙斯在答应忒提斯后，曾把他的决定向全体天神 宣布，要求天神们不得参战。他威胁说，如果有哪位神灵竟然不服从命令私自参战，他 要把违反命令的扔入塔尔塔罗斯深渊，即使是全体天神和他对抗，他也不会在乎，因为 “我比全体天神强得多”。果然，当赫克托尔攻到海边，要放火烧船时，赫拉难以忍受 ，企图煽动海神波塞冬和他一起出动。但波塞冬警告说：“我并不愿看见我们全体的天 神同克罗诺斯的儿子争斗，他强大得多。”当赫拉和雅典娜决定不顾一切，公然准备帮 助阿凯亚人时，宙斯大发雷霆，命令她们立刻返回天庭。赫拉和雅典娜无可奈何，只得 从命[11](viii,17,210-211,397-408)。即使是宙斯的兄弟波塞冬，虽然当初他曾和宙 斯、哈德斯共同瓜分世界，也不能不服从宙斯的决定。因此，在众神之中，宙斯占有特 殊的地位，可以说他享有某种程度的王权。
但是，宙斯的权力是靠强力来维持的。他所以能够统治众神灵，不过是因为他手中掌 握着世界上最强大的武器——雷电。如果说奥德修斯拉不开他的大弓会丧失王位，那我 们相信，一旦宙斯失去雷电，他可能也不再是众神的首领了。此外，尽管宙斯十分强大 ，他还要受到那不可捉摸的命运之神的限制。他的决定也不能违背命运。他支持特洛伊 人，让特洛伊人取得胜利，是因为当天阿凯亚人注定要遭到失败[11](viii,69-74)。当 他的儿子萨尔培冬要被杀时，他虽然心中怜悯，但因命运所限，也只能听之任之。即使 他同情赫克托尔，但并不能扭转命运之神的决定。而所谓的命运，有时实际上不过是全 体天神的意志。赫拉就公开声称：“你(指宙斯)想做什么都可以，但我们别的神不赞许 。”[11](iv.29)从这里我们不难看出，尽管宙斯的地位远在众神灵之上，但要违背众 神的意志，也不能不冒风险。在这方面，宙斯在天神中的地位与奥德修斯在伊大卡人中 的地位接近。
国王在内政和外交领域的权力
巴赛列斯在内政、外交上所拥有的权力也使我们相信荷马时代存在某种程度的王权。 在内政方面，巴赛列斯最重要的权力可能是立法和司法权力。在阿凯亚长老举行的一次 议事会上，涅斯托尔对阿家门农说，“你是大军的统帅，宙斯把权杖和法律(skeptron
te ede thmistas)赐给你，使你能够为你的人民出谋划策”[11](ix.98-99)。在这里， 涅斯托尔把权杖和法律并提。不过，既然当时没有文字，所谓的法律，大概也只是一些 不成文的习惯而已。稍后，阿家门农决定送给阿克琉斯大笔礼物，在讲话时也提到“他 (指阿克琉斯)的法令在他的权杖下顺利执行”[11](ix.156)。在这两处，法律都和权杖 有关。大概凡拥有权杖者，都有权执行法律。史诗也给我们提供了一些有趣的例子。在 阿家门农试探军心导致阿凯亚人逃跑的一场中，雅典娜要求奥德修斯阻止士兵上船。奥 德修斯首先去阿家门农那里接过权杖，然后拿着它在军队中巡行，恐吓士兵而劝诱首领 们[11](ii.183-206)。当特勒马科在伊大卡人民大会上发言时，传令官也把权杖交给他 [12](ii,37-38)。这两个例证给人的印象是，在一个特定地区的特定时间里，权杖只有 一个，他可能就在最高统治者的手中[8](pp276-280)。奥德修斯也说，“多头制不是好 制度，应当让一个人称君主，当国王，是狡诈的克罗诺斯的儿子授予他权杖和特权，使 他统治人民”[11](ii,204-206)。如果其他人要行使最高统治者的权威，他必须取得权 杖。也就是说，他要得到权杖所有者的同意。在这里，权杖本身就是权力的标志。所以 ，不管走到哪里，国王总是带着自己的权杖。在阿克琉斯的盾牌上，我们看到了手握权 杖的国王[11](xviii,556)；在阿凯亚人的人民大会上，阿克琉斯凭权杖起誓[11](i,23 4)；阿家门农也曾经凭权杖起誓。在某种意义上，它意味着最高权力只能由一个人执掌 。而权杖所代表的，在很大程度上是立法和司法权力。除了前面涅斯托尔和阿家门农的 话以外，阿克琉斯也说他的权杖是由那些立法者，“那些在宙斯面前捍卫法律的人”执 掌的[11](i.238-239)。奥德修斯拿着阿家门农的权杖，实际是代表阿家门农执行他们 事先作出的决议，也可以看成是在执行法律。既然权杖只能由一人掌管，而且立法和司 法权力又都在国王手中，我们可以说，国王享有某种程度的最高权力。
但是，国王并不能独断专行。涅斯托尔刚把立法和司法权力授予阿家门农，立刻又补 充说，“你应当比别人更能发言，听取意见，使别人心里叫他说的于我们有益的话成为 事实”[11](ix,101-102)。无形中给国王套上了一个紧箍咒。在阿克琉斯的盾牌上出现 的一个审判场面中，是长老们手握权杖做出判决，而诉讼费也只送给那裁判最公正的人 。此外，审判时还有许多其他公民到场旁听，他们大呼小叫，各自支持一方[11](xviii ,498-508)。裁决之时，国王和长老大概不能完全无视旁听者的意见。
在对外政策领域，国王的主要权力是统兵打仗。每逢重要的出征，如阿凯亚人远征特 洛伊时，总是由国王统帅军队。在战场上，他决定战斗计划，给每个单位分配任务，选 择头领，对手下的将领和士兵拥有生杀大权。因此在阿凯亚人和特洛伊人即将开战时， 阿家门农警告他的士兵们：“我如看见有人想在弯船边逗留，远远地离开战斗，他这样 一个逃兵没有机会避免被野狗和飞鸟吞食”[11](ii,391-393)。但在史诗中，似乎没有 任何国王行使过这一权力，表明国王在这个领域的权威终究有限，在使用有关权力时十 分谨慎。如有外人前来求助，其请求似乎也由国王处理。至少在有关奥德修斯的问题上 ，法埃西亚人的国王阿尔西诺从始至终发挥着决定作用，其他的人则只有建议权。特勒 马科在斯巴达和派罗斯时，也都是向涅斯托尔和麦涅拉俄斯求助。
结论
综合荷马史诗所提供的材料，我们发现，在荷马世界，王权的存在是普遍现象，代表 君主制根本特点的世袭制在荷马世界的某些地区如迈锡尼、特洛伊、吕凯亚已经比较牢 固地树立起来。但在更多的地区，王权似乎并不巩固，国王的统治需要依靠强力维持。 世袭原则的不稳定还表现在巴赛列斯的世系上。除迈锡尼、特洛伊等有限的几个地区外 ，它们少有可以追溯到4代以上的。这或许意味着，他们的祖上本就是名不见经传的小 人物。他们的父辈或祖辈因某种特殊的功勋得到拥戴成为国王，自己又因能力而保住了 王位，但他们的后代中失去王位的不在少数。这说明荷马时代的王权极不稳定。此外， 所有的国王在行使权力时，只能自己出马或者派亲信代替，缺少后世完备君主制所有的 那种官僚体系的支持。王权能否得到有效的行使，主要取决于国王个人的能力和实力， 制度化的因素较少。更重要的是，国王还不能为所欲为，要受到人民大会和贵族的制约 (注：关于王权与人民大会及贵族的关系，因篇幅限制，这里无法进行深入讨论。但无 可置疑的是，二者对王权有相当大的制约作用。)[19](p110-116)。与此相适应，荷马 时代的国王似乎也没有专门的称呼[9](p52-58)。象征最高统治权的巴赛列斯和瓦那克 斯称号，不仅最高统治者可以使用，一般的贵族或者合法、或者非法地也僭取了这些称 号，而享有最高权力的国王也不以为忤。这些事实表明，荷马时代的国王虽然取得了高 于一般贵族和民众的地位，但其权力还非常有限。基于上述史实，我们或许可以将荷马 时代的王权界定为某种形式的早期王权，以区别于民选的首领和成熟的君主制。所不同 者，是这种与早期王权类似的制度并不是从原始社会末期军事首领的权力转化而来，而 是迈锡尼文明崩溃后，希腊世界独特的历史环境造成的。迈锡尼时代的巴赛列斯们，虽 然因为中央政权的瓦解取得了所在地区的最高统治权，在某些地区甚至建立了世袭统治 ，但他们的政治和经济实力，都与迈锡尼世界的瓦那克斯不能相提并论。希腊历史发展 的下一幕，是那本就不强的王权逐渐衰落，被贵族政治取代。王权的衰落，是希腊城邦 制度最终形成的重要条件之一。从这个意义上说，荷马时代是古典希腊历史的起点。因 为正是从此时开始，希腊走上了与近东、埃及等地区不同的历史发展道路[20](p110-11 5)[21](p82-87)。
收稿日期：2003-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