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宗教问题”:概念、类型和实质,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实质论文,宗教论文,概念论文,民族论文,类型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民族和宗教是人类社会中普遍存在的两种社会现象,它们分别以不同的属性或形式标注人类社会的群体。作为社会总问题之一的民族-宗教问题广泛存在于当今世界,且有凸显之势。目前学术界、理论界和有关部门使用“民族问题”、“宗教问题”以及“民族宗教问题”的概念较多,但对其基本内涵、类型划分和实质等方面缺乏明晰的界定。本文拟从概念辨析入手,在正本清源的基础上对其类型和实质做一探讨,以期有益于民族-宗教问题的研究。
问题之一:概念界定应更明晰
民族和宗教都是十分复杂的社会历史现象。要想正确地认识“民族-宗教问题”,首先就要弄清“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和“民族宗教问题”的概念。
(一)“民族问题”的概念
“民族问题”的概念已多有讨论。彭英明在20世纪80年代认为,民族问题“就是民族这个人们共同体从产生、发展到消亡的历史过程中基于民族差别而产生的一切问题的总和。它不仅表现在民族之间(民族差别、民族矛盾、民族斗争、民族压迫等等),而且渗透于每一个民族的内部(经济、政治、语言、思想、风俗习惯等等),并贯串于民族兴亡的始终”。① 后来,彭英明发展了他关于民族问题的认识,认为民族问题的含义主要包括三个方面:“其一是民族自身的发展;其二是民族之间的关系;其三是民族与阶级、国家等的关系”。② 第一点在21世纪初期得到了进一步强调。③ 1992年1月14日,江泽民同志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讲话中指出:“民族问题既包括民族自身的发展,又包括民族之间,民族与阶级、国家之间等方面的关系。”④ 李德洙认为,江泽民同志的这个论断不仅适合于国内民族问题,而且也适合于世界民族问题。⑤ 舍楞认为,“民族问题,是指反对民族压迫,废除民族压迫制度,争取民族解放,实现民族平等和各民族共同繁荣发展的问题,它作为复杂的、长期存在的社会总问题的一部分,在不同的社会历史条件下有着不同的性质和内容”。⑥ 牙含章认为,包括民族内部矛盾在内的一切民族矛盾都是民族问题,即所谓“民族差别产生民族矛盾,民族矛盾就是民族问题”。⑦ 金炳镐认为:“民族问题是和民族存亡的一定历史阶段相联系的,表现在民族诸特征及其具体形式上的民族间的复杂的社会矛盾问题。”⑧
此外,有的学者认为,民族问题是在民族交往联系中,基于对民族文化差异、民族群体利益的关注,或者阶级不平等的延伸等原因而造成的民族间复杂的社会矛盾问题,应该在一种交往(contact)、互动(interaction)、关系(relationship)的动态场景中来分析和认识民族问题。⑨ 有的学者则认为,从民族的角度去理解,民族问题既可以存在于民族内部,也可以存在于民族之间,而民族矛盾不可能存在于本民族内部,因此,“问题”和“矛盾”就不是同一层面上的事情,也不是一个等同的概念。⑩ 还有的学者认为,民族问题是指在民族从形成、发展直到消亡之前的各个历史阶段,不同的民族和民族集团在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所发生的各种矛盾,即民族问题就是民族之间的矛盾问题;民族问题是一个十分复杂的社会问题,既包括民族自身发展的内容,又包括民族之间、民族与阶级、民族与国家之间等方面的关系,它表现在经济、文化、语言、宗教、生活方式和风俗习惯等许多方面,贯穿于民族存在和民族发展的全过程。(11) 更有学者综合诸家之说,认为“民族问题就是在民族自身发展过程中和民族交往过程中因民族差异和民族利益而产生的问题”。(12) 应该说,这些观点都有其合理之处,但对民族自身发展问题的看法却忽略了对民族共同体自身族体形态(即族体)发展问题的考察。
从世界范围看,民族是世界体系中的利益和政治表述单位。“各个民族在这个复杂结构中的交往关系和交往过程中的地位和权利,构成了现代民族政治关怀的核心,由此产生的民族意识和政治诉求,便成为现代世界各种民族主义运动的思想渊源”;“全球化时代民族问题的复杂性、多样性和普遍性,各种民族主义运动的激烈形式和多重国际联系,不仅暴露出全球范围经济活动和民族国家政治格局之间的逻辑冲突,暴露出建立在普遍排斥本质基础上的现代民族国家观念及其政治制度与多民族国家的社会现实之间的巨大矛盾和内在抵触,也暴露出建立在民族国家政治体系基础上的传统政治学理论的贫困,以及与此相联系的民族自决、民族自治等概念术语体系在解决多民族国家内部复杂的民族关系问题上的无能为力。”(13) 这样的“民族问题”意识虽然具备了国际或全球视野,不过它也同样忽略了对民族共同体自身族体形态发展问题的“观照”,因而也是不全面和不确切的。
近年来,一些学者从“民族”的概念入手剖析民族问题,认为对“民族”可以有两种理解:一是指具有国家背景的所谓政治民族,这类民族是放在国际关系的大背景中来讲的,相当于英文中的nation;二是指国家内部以种族、语言、宗教信仰等不同背景相区分的人们共同体,相当于英文中的ethnic group、people等,即所谓文化民族。由于对民族有两种基本理解,对民族问题也就存在两种不同的解释。其一指政治民族之间的关系问题,也就是国家间关系问题;其二指一国内部的民族(即文化民族)之间的关系问题。当前世界性的民族问题就是指文化民族之间的关系问题,也就是一国内部的民族矛盾、纠纷和冲突问题。(14)
上述有关“民族问题”的讨论之所以众说纷纭,主要在于学者们对于何为“民族问题”的不同理解。顾名思义,“民族问题”肯定与“民族”密切相关,离开了“民族”这个稳定的人们共同体,与人们共同体相关的“问题”也就不成其为“民族问题”了。换言之,“民族问题”必定有其内在的规定性。由“民族”到“民族问题”,它涉及的必然是“民族”这个稳定的人们共同体为何会成为“问题”。众所周知,任何一个民族共同体都是在自在、自觉抑或自在与自觉相互作用的过程中发展的,它既受到民族共同体内部因素的制约,同时也受到民族共同体外部交往因素的影响。值得注意的是,无论是民族共同体内部因素的制约还是外部条件的影响,其核心必然是对民族共同体的利益或权益的争夺与维护。因此,笔者认为,民族问题既包括民族自身的发展(含族体形态过程),又包括民族之间,民族与阶级、国家之间以及民族国家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关系问题。换言之,民族问题是民族社会发展过程中因民族利益和民族权益而产生的民族矛盾、民族冲突的总和。
(二)宗教问题的概念
许多研究者对“宗教问题”做过相关分析,但对于“宗教问题”的概念或什么是“宗教问题”尚无明确的界定。
有的学者认为,在汉民族原有的语言与文字的表述系统中,原本并不存在“宗教”类的概念。这类概念的形成主要是在西方文化传播进来后才有的认知,且其背后夹杂着东、西方文化碰触下长期的纠葛,以及多种意识形态的对立与冲突,以致造成对宗教定义的歧义,在各自表述下难以建构出基本的共识。也就是说,基于不同的立场、视角与层面形成迥异的价值认知,当人们提到“宗教”时已存在着各式先入为主的实体认知,导致产生各为其主的争端与纠纷。一般人所意识到的宗教实体,是指历史上早已存在的制度化宗教,是指西方社会的天主教、基督教、伊斯兰教,以及东方社会的佛教、道教。至于儒家可否称为儒教颇具争议性,所谓“儒释道三教”的“儒”,是否已成为制度化的宗教,早就存有各说各话的纷争。“宗教”的概念若专指制度化的宗教,在定义上是狭隘与偏窄的,忽略了从原始社会流传下来的各个民族非制度化的宗教形态,将民族性或民俗性的通俗信仰排除在宗教的范畴之外。(15)
一般认为,宗教由宗教观念或思想、宗教感情或体验、宗教行为或活动以及宗教组织与制度四种要素组成,前二者为内在要素,后二者为外在要素。这四种要素结合在一起,互为表里、相辅相成,形成一个严密而完整的体系。换言之,宗教是这四种要素相辅相成的一个严密、完整的文化体系。这个文化体系既有其相对的独特性,又不能独立于其所在的国家和社会之外,亦即任何一个国家对其国内的宗教都有不同程度的规束性。跨越国家边界的世界性宗教分布在不同国家或地区,它们若要在所在国家或地区存续、发展,都要无可争议地被纳入到所在国家或地区维护正常统治秩序和社会稳定的框架之内。超越国家边界的世界性宗教的联动,往往发展成为“泛宗教主义”,其结果是危害了该宗教所在国家或地区的政治安全和社会稳定。在民族国家主权依然是国际社会实践主体的今天,超越国家边界的“泛宗教主义”运动往往会引发国际争端,因此为民族国家所不容许。如此看来,宗教问题至少包括三个方面,即宗教体系自身、宗教与其所在国家或地区社会的关系、跨国分布的世界性宗教之间的关系,这三个方面中的任何一方面产生缺失、矛盾或不和谐,都会产生宗教问题。
在当今世界上,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同样相互交织,影响着世界政治。(16) 宗教的民族性和民族的宗教性使得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往往交织在一起,但二者的概念和范畴不同,不能把二者混淆起来。同一个民族的人们也可以信仰不同的宗教(其中很多人还可以不信仰宗教),而一种宗教又可以被许多民族的人们所信仰。宗教信仰可以改变,但宗教信仰的改变并不能使民族成分改变。(17)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宗教问题是指由于宗教文化体系构成要素缺失而导致的宗教文化体系不完整或不严密,或宗教与其所在国家的社会产生矛盾或不和谐,或因超越国家边界的“泛宗教主义”运动而引发的国际争端或宗教冲突。它有内部问题和外部问题之分。内部问题指的是宗教文化体系不完整或不严密问题;外部问题则是指宗教与其所在国家的社会产生矛盾或不和谐,以及因超越国家边界的“泛宗教主义”运动而引发的国际争端或宗教冲突。
(三)“民族—宗教问题”的概念
“民族—宗教问题”是学术界一个经常被提及甚至耳熟能详的词语,但从使用上看,这一词语多为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的“合成”,尚缺乏明确的概念界定。
民族是社会人群中特定的共同体,属于社会实体范畴。宗教是社会人群的思想信仰及实践,基本上属于社会精神文化的范畴。民族是宗教的社会载体,宗教则是民族的精神家园。民族与宗教虽然范畴不同,但确实又紧密相连。古今中外的历史发展状况表明,世界上没有一个民族没有过自己的宗教,而任何一种宗教都以民族作为载体而表现出它的民族性。宗教在民族形成的过程中发挥了一定的作用,民族关系的状况往往也同宗教因素有关。
从民族发展的纵向上看,许多民族在发展过程中形成了几乎全民信仰宗教的状态,宗教深深地影响到相关民族社会生活的各个领域。世界上的任何宗教都是从部落宗教发展成民族宗教的,并一直影响着相关民族的发展,无论是世界性的基督教、伊斯兰教、佛教,还是其他宗教都是如此。例如,印度人绝大多数都是印度教徒,阿拉伯人几乎都是穆斯林,犹太人几乎全部固守着犹太教的信仰,锡克人都信仰锡克教,希腊人基本上都信仰东正教,等等。宗教对民族文化的发展影响很大,一些宗教价值观内化为民族文化价值观,成为民族性,不仅反映到民族风俗习惯中,也体现在民族内在的心理认同方面,往往成为民族文化的重要内容。宗教的内容和形式渗透、融化于少数民族的风俗习惯中,一些民族的饮食禁忌、节日活动、婚丧仪式、衣服服饰等,有些来源于宗教的教义、教规,后来逐渐成为民族生活习惯的一部分。从某种意义上说,在部分民族社会中,宗教是一个民族的生命线。古今中外,一切民族都具有不同程度的宗教性,一切宗教也都具有不同程度的民族性。(18) 由于民族中包含有宗教因素,宗教又往往以民族为其载体,这就为民族问题的宗教性和宗教问题的民族性的相互影响提供了条件和前提。
从民族发展的横向上看,无论是民族自身(特别是族体形态)的发展,还是民族社会的发展,都离不开民族之间的交往和互动。“不仅一个民族与其他民族的关系,而且一个民族本身的整个内部结构都取决于它的生产以及内部和外部的交往的发展程度。”(19) 但在族际互动交往中,政治因素、经济因素和文化因素往往交织在一起,作为交往主体的民族及其共同体内部的文化因素特别是宗教因素和政治权益寓于其经济交往当中,使得表面平和的“理性”经济交往却暗含了潜伏其中的政治或文化因素,一旦政治局势动荡或以民族为载体的宗教摩擦出现,潜在的民族宗教问题便在民族共同体的共时性的横向交往中彰显出来。这样一来,民族的宗教性和宗教的民族性及其引发的民族宗教问题便成为主要的社会问题。
综上所述,笔者认为:民族的宗教性和宗教的民族性,决定了民族问题的宗教性和宗教问题的民族性。民族宗教问题是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的交织部分,是产生民族问题的宗教因素与产生宗教问题的民族因素相互作用、互相影响的结果,但它仍属于社会总问题的一部分。如图1、2所示。
图1 社会问题、民族问题、宗教问题与民族宗教问题关系图
图2 社会问题、民族问题、宗教问题与民族宗教问题关系图
问题之二:类型划分尚需规范
有的学者认为,我国的民族宗教信仰极其广泛,宗教问题经常以民族问题的形式表现出来,成为民族问题的重要组成部分和民族问题中的敏感因素之一。宗教问题首先是一个信仰差异的问题,但不能完全排除其在一定范围和条件下演变为社会政治问题的可能性。从信仰差异的角度看,宗教问题主要是指确立和保持不同信仰的个人及其团体或组织之间,由于信仰的不同而导致的世界观、人生观及价值取向的区别和差异,这些区别和差异可能会影响到信仰不同宗教的人们之间和宗教信徒与非宗教信徒之间的关系。从社会政治问题的角度讲,宗教问题主要表现为宗教与其所处国家社会的关系问题。(20)
民族问题中有宗教信仰问题,宗教问题又常常以民族问题的形式出现。“在现实生活中,我国的民族问题往往表现为经济问题与政治问题交织在一起,现实问题与历史问题交织在一起,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交织在一起,国内问题与国际问题交织在一起。”(21) 在一些历史上存在着“政教合一”制度的少数民族地区,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的关联度表现得尤为明显。“如果对宗教问题处理不慎或不当,也会影响民族关系。”(22)
当今世界范围内的民族问题,主要有三种类型:一是全球性民族问题,二是地区性民族问题,三是国内民族问题。(23) 移民问题和难民问题在某种程度上是民族问题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民族-宗教冲突或战争往往造成移民和难民问题,移民和难民问题又极易导致新的民族-宗教矛盾与纠纷。从某种意义上说,难民问题和非法移民问题亦是观察和了解民族矛盾、种族纠纷、宗教问题乃至地区局势的一种参照。(24)
有的学者主张,民族问题主要是一个地区的少数民族生存境遇及其社会发展问题。但对于我国台湾地区而言,也不可避免地会涉及“统独议题”。(25) 有的学者认为,民族宗教问题可表现为由经济利益引发的民族矛盾、由文化冲突引发的民族宗教问题、由于教派纠纷而引发的民族内部矛盾。(26)
还有的研究者认为,我国当前的民族问题可分为三种情况:一是少数民族地区经济、文化发展还比较滞后,这是我国民族问题中的主要矛盾,它不具有对抗性,属人民内部矛盾范畴;二是因风俗习惯、文化和民族心理差异及民族之间缺少相互了解和必要的尊重而引发的民族冲突和纠纷,尽管它具有一定的对抗性,但只要妥善处理,问题都能解决,仍属人民内部矛盾范畴;三是受国内外敌对势力分裂、分化活动的影响,部分地区少数民族群众思想波动,社会秩序受到影响。我国的宗教问题主要表现在四个方面:一是宗教事务中还存在一些同社会主义社会不完全适应的问题,宗教事务管理有待改善和加强;二是一些邪教组织屡禁不止,时隐时现,个别邪教组织屡打不散,邪教肆虐已经严重影响到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影响到社会的稳定;三是正常宗教中的一些非法宗教组织同国外宗教组织里应外合,同合法宗教组织争夺信众;四是一些民族分离主义分子以宗教为掩护,进行分裂国家的活动。(27) 此外,有的学者从实践的目的出发,从理论上把现实存在的民族问题分为显现性民族问题和潜隐性民族问题两大类。(28) 其基本的理论前提是把民族问题看作民族之间的矛盾关系,或称民族之间关系的矛盾方面(表现在社会的政治、经济、文化等方面)。
笔者认为,对于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及民族宗教问题类型的划分,应从概念入手,根据其内涵和外延进行分类。具体如下:
民族问题主要有六种类型:(1)民族自身发展(含族体过程)问题;(2)民族之间的关系问题;(3)民族与阶级的关系问题;(4)民族与国家之间的关系问题;(5)民族国家之间的关系问题;(6)民族国家与其他国家之间的关系问题。
宗教问题主要有内部问题和外部问题两种类型,宗教文化体系不完整或不严密的问题属于宗教问题的内部体系问题;外部问题则又分为宗教与其所在国家社会产生的矛盾或不和谐,或因超越国家边界的“泛宗教主义”运动而引发的国际争端或宗教冲突两种。
民族宗教问题可划分为两种类型:(1)因宗教问题而引发民族问题,进而形成为民族宗教问题;(2)因民族问题而引发宗教问题,进而形成为民族宗教问题。具体情况如图2所示。如果考虑到因超越国家边界的“泛宗教主义”运动而引发的国际争端(或宗教冲突)和民族问题,则还可以增加国际民族宗教问题“三位一体”这种类型。
问题之三:民族-宗教问题的实质是什么?
民族问题的实质是什么?宗教问题的实质又是什么?弄清了它们的实质,才能更好地把握民族宗教问题的实质。
有关民族问题实质的讨论很多。有的学者认为,民族问题的实质是由不同社会制度下的阶级属性决定的,即社会制度不同,民族问题的实质也有所不同。社会主义时期民族问题的实质是各族人民之间的内部矛盾问题。民族问题比较集中地表现在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要求加快经济、文化发展,逐步消除历史上遗留下来的经济、文化上的差距,实现各民族共同繁荣。(29) 有的学者则认为,民族问题的性质与民族发展阶段相联系,即由特定历史阶级组成的一定历史类型的民族,决定了那个历史时代民族问题的基本性质。由于奴隶制、封建制和资本主义(包括帝国主义阶段)时代都是激烈的阶级对抗时代,其民族问题基本上是不同民族的剥削阶级与被剥削阶级之间的对抗性矛盾问题;社会主义时期的民族问题主要是各民族劳动人民内部的矛盾问题而非对抗性问题。当然,在社会主义时期,如果处理不当,也会形成对抗性质的民族矛盾问题。(30) 还有的学者认为,社会主义历史时期民族问题的本质,主要表现为各民族在根本利益一致基础上的人民内部矛盾。(31) 在阶级社会中,民族问题往往与阶级问题、社会发展问题等相联系,但无论是阶级问题还是社会发展问题,其实质都是占统治地位的民族中的统治阶级与本民族或其他民族中的被统治阶级之间的利益矛盾或权益冲突问题。
宗教问题与宗教虽然不同,但宗教问题的实质与宗教本质相联系。因此,宗教问题的实质应该从宗教的本质当中去寻找。关于宗教的本质,马克思主义经典作家曾有过精辟的论述。马克思认为,“宗教是人的本质在幻想中的实现……宗教是人民的鸦片”。(32) 恩格斯在《反杜林论》中说道:“一切宗教都不过是支配着人们日常生活的外部力量在人们头脑中的幻想的反映,在这种反映中,人间的力量采取了超人间的力量的形式。”(33) 列宁在《社会主义和宗教》中指出,“宗教是人民的鸦片。宗教是一种精神上的劣质酒”。(34)“现代宗教的根源就是对资本的捉摸不定的力量的恐惧,而这种力量确实是捉摸不定的,因为人民群众不能预见到它,它使无产者和小业主在生活中随时随地都可能遇到,而且正在遭到‘突如其来的’、‘出人意料的’、‘偶然发生的’破产和毁灭。”(35) 在阶级社会中,宗教对人类的支配反映了社会内部经济关系的支配。或者说,经济是宗教之根。
从宗教本质的角度来看宗教问题,其实质亦主要在于经济或利益诉求。已有学者认为,当今世界因民族-宗教问题引发的重大冲突,其背后都是经济、政治利益的冲突。当代世界民族-宗教问题深受国际经济旧秩序的影响,因此,建立公正、合理和稳定的世界经济新秩序是解决世界民族-宗教问题的核心。(36) 还有的学者认为,利益的分配与冲突,权力的追逐与争夺,是一切宗教问题与民族问题结合的基础。在一个国家内部,当某一民族的利益集团为追逐利益和权利而与主体民族或其他民族发生矛盾和冲突时,往往打着民族和宗教的旗号进行民族分离运动。(37)“民族宗教或国家宗教的社会内容,就其本质来说,它是民族和国家利益的反映。”(38) 可以说,当今世界的宗教矛盾或冲突,是经济全球化背景下相关国家或地区经济、政治或其他利益矛盾、冲突的反映。恩格斯指出:“在宗教狂热的背后,每次都隐藏有实实在在的现世利益。”(39) 可谓一语中的。
事实上,无论是民族问题、宗教问题还是民族宗教问题,其根源和实质都在于民族权益或利益。
从历史上看,罗马帝国在消灭其帝国境内各民族政治和社会独特性的同时,也消灭了他们独特的宗教。原因很简单,“古代一切宗教都是自发的部落宗教和后来的民族宗教,它们从各民族的社会条件和政治条件中产生,并和这些条件紧紧连在一起。宗教的这种基础一旦遭到破坏,沿袭的社会形式、传统的政治设施和民族独立一旦遭到毁灭,那么从属于此的宗教自然也就崩溃”。(40) 不过,自然宗教、民族宗教和国家宗教这三类宗教形式及其内容,都曾经作为民族认同的文化根源作用于历史之中。这种根植于民族认同文化的宗教因素,在民族交往中会被或正或反地加以利用。正面利用会促进民族关系和宗教和谐;反之,则会产生民族矛盾和宗教冲突。
从现实情况看,当今世界的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更是复杂地交织在一起,且愈演愈烈,形成“相互建构”的关系。“当代社会之中的宗教民族主义问题,往往与政治的、经济的、种族的以及宗教等问题纠缠在一起。”(41) 冷战后的国际社会表明,各地区的民族冲突往往与宗教争端紧密交织,或以宗教争端形式表现着民族冲突的内容。例如,科索沃危机起源于信仰东正教的塞族人与信仰伊斯兰教的阿族人之间的斗争,波黑冲突在某种意义上也是东正教与伊斯兰教之间的斗争,其他诸如车臣问题、东帝汶问题、斯里兰卡僧伽罗人和泰米尔人的内战、以及北爱尔兰问题等民族冲突,便不同程度地夹杂着民族、宗教、政治、领土等诸多因素。
经济“嵌合”入文化是人类社会中的基本事实。人类学的“文化互为主体性”原则表明,人类社会的“理性”经济并不是客观存在的,人们所谓的经济“理性”事实上“嵌合”入非理性的文化之中。经济人类学的研究结果表明,“在不同的时间跨度内,任何一个给定的地理空间,会可能有不同的本地居民和新的移民。当这些内部结构不同的群体共享同一个经济体系时,每个群体都会努力维持各自的政治和经济条件,那些条件至少适合他们在接触前的各自内部存在的社会制度。这些相互交往的群体维持制度的条件可以不同,而且常常相互冲突。在交往过程中,循环的症结必然会涉及政治制度、社会制度和经济制度,其核心就是资源控制。”(42) 在恩格斯看来,“16世纪的所谓宗教战争首先也是为着十分实际的物质的阶级利益而进行的”。(43) 纵观世界民族国家近几十年来的发展状况,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世界上许多独立国家都不同程度地陷入了民族不和谐的困境中;到了20世纪90年代,民族之间的矛盾、对立与冲突,似乎已经蔓延到世界的每个角落。比较19、20世纪的民族或宗教冲突可以发现,“20世纪民族冲突的重点,已从19世纪的强调文化、宗教、语言等方面,转向对群体成员更为广泛的经济和政治利益的强调”。(44) 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以来,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保守政治势力在全球范围内推行新自由主义政策,加剧了发展中国家土著族群的生存困境。于是,“在经济资源分配过程中,当区域的、社会的差异也反映族群之间的差异时,社会和经济问题的冲突容易演变成族群冲突”。(45) 例如,尼日利亚国内族群长期竞争的焦点是如何利用国家的经济资源;斐济也长期存在族群长期争夺土地的斗争;而在马来西亚和圭亚那,族群众多的目标则主要是公务员和其他公共事业的工作与机会。而“当今世界的宗教则更多地与民族问题、文化问题和政治问题缠绕在一起。……宗教能把一个民族牢牢地捆在一起,一些人正是利用这一点来达到经济和政治上的目的”。(46)“在宗教狂热的背后,每次都隐藏有实实在在的现世利益。”(47) 很明显,经济利益和政治、文化等方面的权益之争,已成为当前民族问题、宗教问题和民族宗教问题的核心。正所谓:“诸神争吵难以止息,还是那个古老的主题:教义、利益、疆域。”(48) 可以说,民族之间的政治、经济利益等方面的冲突,常常以宗教冲突等形式表现出来;许多宗教问题的产生,其深层根源往往又是民族的实际利益冲突。
综前所述,无论是民族问题、宗教问题还是民族宗教问题,其根源和实质都在于民族权益或利益的诉求。
注释:
① 彭英明:《民族问题及其实质浅论》,载《民族研究》,1981年第1期。
② 彭英明:《再论民族问题的含义》,载《民族研究》,1993年第1期。
③ 彭英明:《论新世纪民族问题与民族自身发展》,载中南民族大学民族学与社会学学院编:《族群与族际交流》,民族出版社,2003年,第9—20页。
④ 江泽民:《加强民族团结,为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携手前进》。转引自金炳镐主编:《民族纲领政策文献选编(一九二一年七月——二○○五年五月)》,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758页。
⑤ 李德洙:《当代世界民族问题的基本特点和发展趋势(之一)》,载《民族团结》,2000年第9期。
⑥ 舍楞:《中国共产党解决民族问题理论的特点和经验》,载《理论研究》,1992年第3期。
⑦ 牙含章:《论社会主义时期的民族关系》,载《民族问题理论论文集》,青海人民出版社,1987年,第278页。
⑧ 金炳镐:《民族理论通论》,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4年,第172页。
⑨ 周传斌:《论民族问题的诸影响因素》,载《中南民族大学学报》,2001年第2期。
⑩ 乌力更:《关于民族问题理论研究中一些含混概念的几个问题》,载《贵州民族研究》,2004年第4期。
(11) 张焕金:《试论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的区别和联系》,载《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00年第11期。
(12) 徐黎丽:《论民族关系与民族关系问题》,民族出版社,2004年,第17页。
(13) 王建娥、陈建樾等:《族际政治与现代民族国家》,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年,第6、21页。
(14) 王联:《试析民族问题的国际化及其影响》,载《世界民族》,2000年第2期。
(15) 郑志明:《关于“民间信仰”、“民间宗教”与“新兴宗教”之我见》,载《文史哲》,2006年第1期。
(16) 龚学增:《民族与宗教关系述要》,载《西南民族大学学报》,2007年第1期。
(17) 包海龙:《试述正确处理好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的重要性》,载《内蒙古统战理论研究》,2000年第2期。
(18) 牟钟鉴:《试论民族的宗教性和宗教的民族性》,载《中国宗教》,2006年第1期。
(19) 马克思、恩格斯:《德意志意识形态》,载《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第68页。
(20) 张焕金:《试论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的区别和联系》,载《中央社会主义学院学报》,2000年第11期。
(21)(22) 胡锦涛:《在中央民族工作会议暨国务院第四次全国民族团结进步表彰大会上的讲话》(2005年5月27日),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15页。
(23) 云秀清、张春梅:《论世界民族问题的类型及其产生的根源》,载《阴山学刊》,2003年第5期;乌小花:《当代世界民族宗教问题与世界和平》,中央民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4年5月。
(24) 乌小花:《对解决世界民族宗教问题的新观察》,载《满族研究》,2005年第1期。
(25) 郝时远:《当代台湾的“原住民”与民族问题》,载《民族研究》,2003年第3期。
(26) 何玲、韩官却加、杨多才旦:《对青海移民地区民族宗教问题的思考——以海西州为例》,载《青海社会科学》,2006年第3期。
(27) 黎念青、温春娟:《对新时期我国民族宗教问题的思考》,载《西北第二民族学院学报》,2004年第3期。
(28) 丁绍龙:《浅论我国民族问题存在的两种形式》,载《前沿》,2003年第1期。
(29) 包海龙:《试述正确处理好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的重要性》,载《内蒙古统战理论研究》,2000年第2期。
(30) 金炳镐:《民族理论通论》,第170—171页。
(31) 张凤莲:《民族论》,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134—135页。
(32) 马克思:《〈黑格尔法哲学批判〉导言》,载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宗教和无神论》,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1—2页。
(33)(34) 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宗教和无神论》,第48页。
(35) 列宁:《论工人政党对宗教的态度》,载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宗教和无神论》,第157页。
(36) 乌小花:《当代世界民族宗教问题与世界和平》,中央民族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4年),第157—159页。
(37) 程人乾:《论当代世界的民族问题与宗教问题》,载《山西大学学报》,2001年第2期。
(38) 潘显一、冉昌光主编:《宗教与文明》,四川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77页。
(39)(40) 恩格斯:《论原始基督教的历史》,载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宗教和无神论》,第121、58页。
(41) 李向平:《属性与身份整合——宗教与民族认同资源的社会化路径》,载牟宗鉴、刘宝明主编:《宗教与民族》(第四辑),宗教文化出版社,2006年,第69页。
(42) 陈庆德:《经济人类学》,人民出版社,2001年,第468页。
(43) 恩格斯:《德国农民战争(节选)》,载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宗教和无神论》,第27页。
(44) 陈庆德:《经济人类学》,第469页。
(45) 王剑峰:《多维视野中的族群冲突》,民族出版社,2005年,第355页。
(46) 徐亚非、温宁军、杨先明:《民族宗教经济透视》,云南人民出版社,2000年,第5页。
(47) 恩格斯:《论原始基督教的历史》,载中共中央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著作编译局编:《马克思恩格斯列宁斯大林论宗教 和无神论》,第121页。
(48) 辛旗:《诸神的争吵——国际冲突的宗教根源》,华艺出版社,2007年,第16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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