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视角：中国农村金融发展理论分析，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中国论文,视角论文,农村金融论文,理论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一、用西方金融发展理论指导中国农村金融存在不足的原因
20世纪90年代以来发展起来的新金融发展理论，通过引入不确定性、非对称信息、交易成本等新的分析方法，对金融中介存在的原因做出了很好的解释，对金融中介和金融市场作用于经济增长的机制也进行了很好的研究(Beck、Demirguc-kunt & Levine2001，Beck，Demirguc-Kunt，Levine & Maksimovic2000，Asli Demirguc-Kunt & Levine1999，Levine & Zervos1998，Rajan & Zingales1998，Neusser & Kugler，1998，Demirguc-Kunt & Maksimovic 1998Levine1997，Thakor1996、King & Levine1993，Pagano1993、Levine1992，Gale1992、Bernanke1988)。这些文献无论是从国家、产业还是企业角度进行计量分析，基本上也是基于总量和结构视角来研究金融发展的。由新金融发展理论发展而来的金融新政治经济学，如比较金融制度理论(Allen和Gale，2002)、法律金融理论(LLSV，1997)、禀赋理论(Rajan & Zingales,2003；Beck et al．2002)和利益集团理论(Acemoglu et al，2001；Roe，1994)等研究了不同金融系统之间存在差异的原因，但也是基于金融中介与金融市场的对比关系开展研究的。金融发展的总量视角由于计量检验上存在许多问题而难以对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之间关系做出可信的回答①，而结构视角又无法回答结构变迁的背后原因是什么。金融功能观的首倡者Merton & Bodie(1995)及其追随者Allen & Gale(2000)和Levine(2002)等认为，金融功能相对于金融机构更为稳定，金融组织可通过竞争的方式生存下来从而发挥一定的金融功能。但是，以竞争作为变迁动力的解释显然过于宽泛而不能令人满意。总体看，运用西方金融发展理论来指导我国的农村金融发展，存在严重不足，其原因在于：
首先，无论旧金融发展理论还是新金融发展理论都来自西方，这些理论都是基于发达和发展中市场经济国家的经验，并未涵盖中国这样的转轨大国，也并非完全适用于中国的现实。中国是一个发展中国家，与发达国家有着完全不同的经济环境、经济结构及发展水平，在货币金融领域也具有截然不同的特点，因此，经济与金融的关系、金融作用的大小、金融作用于经济的途径是否等同于发达国家仍然不得而知。再者，中国是一个由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转轨的国家，市场经济刚刚起步，旧体制仍然在发挥作用，而且特殊的权利结构和独特的历史文化背景又极大地影响着金融发展的路径和水平。而新旧金融发展理论通常都把西方社会现有的市场制度和生产技术作为既定的条件。众所周知，一个抽象理论的适用性，以其前提的适用范围为限(林毅夫，2000)，因此，用现代西方经济学的观点来解释制度、技术条件和经济发展阶段不同的非市场经济或落后地区的现象时，往往会出现错误。
其次，金融发展本质上表现为过程而非结果。Goldsmith认为是金融结构的变化推动了金融发展。但具体到发展中国家的农村金融来说，显然这种认识仍未触及问题的本质。实际上，金融结构的变化既有作为金融组织获取最大化的金融工具的多样化过程，也有金融组织从无到有、从简单到复杂的过程，还有金融资源配置方式即金融制度的变化。这就要求我们在分析农村金融发展时，应该采取非均衡的、动态的和变化的思维方式。也就是说，农村金融既有从无到有的突变式(或超边际)的变化，也会有边际变化式的演进，而西方金融发展理论大多以一般均衡的眼光来分析，并且考虑更多的是边际变化式的金融发展模式。显然，西方金融发展理论并不完全适合我国的实际。
第三，农村金融发展必然要以农村地区为基本考察对象，对于发展中国家来说，农村地区是一国最后一块有待发展的区域，其经济发展水平较城市更低，在经济发展低水平下，农村金融的发展规律显然有别于处于农村经济发达阶段的西方发达国家农村金融的发展，也有别于城市经济与城市金融发展的规律。而且，在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之间关系问题上，新金融发展理论也没有一致的结论。Patrick(1966)认为，在经济增长的初期，金融的优先发展能够推动经济增长，而在经济发展进入成熟阶段后，经济增长则带动金融的发展。但他的理论无法解释为什么那么多贫穷的国家金融体系不发达?为什么不用发达的金融体系来解除贫困?而Greenwood & Jovanovic(1990)、Levine(1992)、Greenwood & Smith(1997)等从金融体系建设的固定成本角度分析认为，在人均收入低时无法抵补金融体系建设的成本，因此落后的金融体系又进一步拖累了经济增长；除非人均收入超过某个临界值，金融体系才能得以建立并促进经济增长。但临界值在哪儿呢?我们不得而知；而且如果完全依照这些理论办事的话，我们只有坐以待毙，只能等到农村经济增长到一定水平后再回头发展农村金融。显然这又有悖于金融发展推动经济增长这一金融发展理论的基本结论。倘若摆脱金融发展与经济增长之间的循环论证，则需要我们更新分析视角。
第四，在发展中国家，一般来说，农村金融体系残缺、金融工具单一、融资规模有限，那么农村金融发展从其表层看似表现为农村金融量的增长和结构(金融工具、金融机构等)的变化，但其背后的推动力是什么?深层次看，有效率的金融组织和金融企业家是推动金融结构变化的最原始和最持久的源泉。而有效率的金融组织和金融企业家的出现需要在制度上做出适当的选择方能实现。西方发达国家的金融制度结构相对稳定而且相对合理，而发展中国家在农村金融发展问题上，农村金融制度并非合理，需要改革制度来打破阻碍金融发展的桎梏。
二、分工视角下的农村金融发展与农村经济增长
农村金融发展表面看是农村金融工具、金融组织和金融结构不断专业化、多样化和复杂化，实质上是农村金融分工不断深化的结果。农村金融的这种不断深化的动力一方面来自于经济实体本身的需求，例如，随着农村经济的增长，对更为复杂的金融工具必然提出需求，因此，农村金融组织开发出相应的金融工具来满足经济实体这种诱致性需求，就实现了金融发展；另一方面来自于农村金融企业家主动的寻利活动，他们在面临农村经济的潜在金融需求所带来的未被挖掘的利润机会时，会主动开发金融工具、调整金融结构、变革金融组织以实现利润最大化。也就是说，正是农村经济增长的拉动和金融企业家的组织行为的推动才实现农村金融发展和农村经济增长的。
实际上，农村金融的分工水平是反映农村经济分工水平的一个侧面，从农村金融作为农村经济的一个子部门来看，农村经济分工水平决定着农村金融的发展水平。从金融的起源角度讲，它本来就是经济分工不断深化的产物。因为只有经济分工达到一定水平后，货币的引入才是有利可图的(杨小凯，1998)；而随着经济分工的进一步发展，分工协调失灵的风险会更大，分工的协调费用也不断增加，这要求金融分工演进得更为复杂和细化才能在储蓄转化、风险管理、公司监控等有利于降低分工协调费用的功能方面发挥更大作用。所以，在低分工水平下，引入复杂的金融系统显然成本高昂，并不划算。
但农村金融部门与农村实体经济的某个产业部门仍然存在诸多差异，实体产业部门有夕阳产业和朝阳产业之分，产业间有生有灭，但农村金融部门主导着资源的流动和配置、提供分工演进所需的资本，因此，资源动员的数量和配置效率的高低直接决定着经济实体部门的效率和发展水平。而且随着农村金融分工的演进，它会越来越独立于实体经济部门，在金融企业家的作用下，其运作也越来越有效率，金融结构日趋复杂，并逐渐演化成现代经济的核心，扮演了常青树的角色。下面具体分析农村金融发展对农村整体经济分工的影响。
(1)农村经济分工越为深化，分工协调失灵的风险和协调费用也就越高，而一个发达的金融市场如保险市场却能有效地降低分工协调失灵所造成的风险。所以说，对于农村经济分工的深化来说，一个发达的保险市场是十分必要的。
(2)实体部门的企业家要想推进分工深化，必须有金融部门的帮助，一个发达的金融市场将能有效地向企业家配置资本以帮助其发展分工，并能够帮助他们分担和化解因为实验有效率的分工组织所导致的失败风险。企业家实验分工组织的信息有正的外溢效应，对全社会都是有益的，企业家的实践推动了全社会知识的积累，而知识的积累又通过报酬递增从而推动全社会实现更为复杂的分工。
(3)企业家的专业化和企业家职能的专门化使得无论是金融企业家还是实体部门企业家，只有给予其企业的剩余索取权和剩余控制权，才能激励他们发挥企业家才能，推动企业创新。也就是说，激励企业家创新的有效方法就是实现企业家才能的资本化。当然仅有激励仍显不足，还需要有效的公司监控机制来制止企业家的偷懒行为，企业家一旦偷懒的话，就需要寻找更好的企业家来代替之。显然，一个高流动性和竞争性的股权市场通过股票期权、收购、控制权争夺等方式能有效地发现、激励和约束企业家，从而实现企业家目标与投资人目标的一致。
(4)农村经济作为国民经济的一个子系统，其分工演进的规律与国民经济整体的演进规律并非相同，其差异在于：相对于城市经济来说，农村经济自身的专业化经济水平相对较低。具体表现在，农村以家庭经营为主，分工组织简单且经营规模小，农村生产的性质又决定了农村的生产经营活动的迂回分工链条很难拉长，吸纳新技术和技术创新的能力较弱。因此在整体的分工演进中，城市的高专业化经济水平会吸引农村资本流入到城市，从而削弱了农村的分工潜力，导致农村专业化水平和农村金融发展水平更低。在这种情况下，推动农村金融的发展显然能够显著地推动农村经济的增长。
可以看出，农村金融和农村实体经济之间实际上是一个均衡的分工结构中的两个侧面，二者相互决定、互为因果，无法简单地分辨出到底是农村金融发展推动了经济增长还是农村经济增长推动了农村金融发展。农村金融的不断发展既是农村经济分工深化的反映，也是农村经济分工深化的结果；而从农村金融自身所具有的重要性而言，它的发展又能有效地推动农村经济的增长。二者相互作用、相互影响，均衡的分工结构在无需外力的帮助下，借助于报酬递增效果就能够使分工自发地向更为高级的形式演进。
三、决定农村金融分工演进的关键因素
农村经济和金融分工自发深化的自增强机制是有条件的，否则，世界上就没有贫穷国家和富裕国家之分，也没有落后的金融体系与发达的金融体系之分。换言之，虽然金融分工能够提高经济分工的交易效率，但金融分工本身以及经济分工背后还有更为深层次的决定因素，如果不对这些因素进行剖析，那我们将仍然无法深入探究农村金融发展的本质。
如果将金融组织和实体企业中的企业家的创新活动当作推动分工深化的发动机的话，那么我们可以从影响企业家创新才能发挥和经济体中企业家数量的因素中去寻找决定农村金融分工演进的关键因素。实际上，产权等制度效率状况是决定分工水平提升的关键性因素。产权的有效界定和充分保护程度，直接决定着经济整体分工的交易费用的高低，从而决定了分工演进的潜力以及农村经济和金融发展水平(李克，2002)。在正的交易成本世界里，产权的清晰界定和有效保护就十分重要，它是经济交易顺利运行的关键(Coase，1960)。人们在分工之前，实际上就已经预见到通过交易就能够分享分工带来的专业化经济剩余。在产权模糊不清和保护不力的情况下，人们之间会在分工剩余争夺上产生机会主义行为，从而带来极高的交易费用。农村经济分工所形成的交易费用包括两个方面：外生交易费用和内生交易费用。外生交易费用是指在交易过程中直接或间接发生的费用，它不是决策者的利益冲突导致经济扭曲的结果，在交易之前人们就能看得到它的大小。商品运输过程中所耗费的资源是一种直接的外生交易费用，而用于生产运输、通讯以及交易过程中的交易设施(计算机、汽车、信用卡)则是一种间接的外生交易费用。内生交易费用是指交易中人们争夺分工的好处，每人都希望分得更多的好处，而不惜减少别人从分工得到的好处，这种机会主义行为使分工的好处不能被充分利用或使一般均衡偏离了帕累托最优(杨小凯、张永生，2000)。显然，随着各种软硬件等基础设施的完善，外生交易费用比较容易降下来，但由个体的决策以及他们选择的制度(产权制度)和合约安排所决定的内生交易费用，相比于外生交易费用对分工演进的影响更大，而且更不易降下来。原因就在于在外生交易费用和内生交易费用之间存在两难冲突(Tradeoff)。通常，产权的明晰界定和保护能有效地降低内生交易费用，特别是第三方(比如国家)产权保护能改善制度效率，引起分工水平的提高、进一步的专业化以及实际人均收入的提高，可见，产权制度的实施是提高市场结构转换和分工水平的重要原因(李克，2002)。
四、结论与政策建议
上述分析表明，要想实现农村金融发展并最大限度地推动农村经济增长，保障产权和签约自由是关键性因素。以此论点反观当前农村金融和农村经济的欠发达状况可以发现，正是产权没有被有效地界定和保护，导致了人们在各种资本(包括物质资本、金融资本和人力资本等)的配置上受到了制度性抑制，从而导致了农村低经济增长和金融发展水平。这些表现在：在农村中，对非正规金融的压制以及对农村正规金融组织的行政干预，导致了金融资本无法有效地配置，农村金融市场无法发现更有效率的金融组织和合约形式；城乡之间设置了多年的户籍壁垒导致了农村剩余劳动力无法参与城市的高水平分工以获取分工收益，也使得农村无法享受因人口减少所带来的人均资本增加以及高水平分工的好处；农村中掠夺性的税收制度降低了农户收入并减少了分工所需的资本。
当前农村金融和农村经济的欠发达问题，实质是制度性障碍和历史条件形成的利益格局共同作用的结果。如果分析其个中原因，我们不难发现，是政府干预导致了产权残缺和企业治理失灵，导致了市场运行的失灵。因此我们的政策建议是：有效地界定和保护产权，特别是农户向(金融的和实体产业的)企业家的身份转变过程中农户的资源要求权、择业权和自由签约权。一个国家在产权等基本制度安排上做出有利于分工演进和经济增长的选择后，农村金融会因此而有质的改进，农村实体经济分工也会充分获取农村金融都改进的分工收益，农村经济和农村金融会在一个正的循环往复的相互促进关系中实现发展。
注释：
①这些问题包括：(1)难以对由回归分析所确认的相关关系给出因果解释。(2)解释变量之间可能存在的多重共线性和统计误差会影响到计量分析结果的稳健性。(3)相对较少的样本量会导致有限自由度问题的产生。这使得计量分析依然无法对金融发展作用于经济增长的机制给出令人信服的描述。(李鹏飞、郑江淮，2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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