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会与别人友好相处——对一位社会焦虑患者的治疗感悟,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焦虑论文,友好论文,患者论文,社会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无论人类在历史上有过多少恶行,也无论在人类当中至今还有多少人的心灵仍充满奸诈、险恶、自私和残暴,但是,我们绝不能动摇只有人才能作为我们最好的朋友的信念。
——作者题记
自我实现者能够不带忧虑地接受的人性,包括其中的种种缺点及与理想形象之间的种种差异。
——亚伯拉罕·马斯洛
距离2006年高考还有不足三个月,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全班前几名的秦弩突然向父母提出退学的要求。一天下午,秦弩放学回来之后一直显得闷闷不乐,他将书包丢在客厅的沙发上,一个人坐在自己的卧室里发愣。秦弩的母亲黄女士是一名纪检干部,她下班回来后发现儿子情绪有些不对劲,便赶忙关切地询问他怎么啦,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然而,任凭黄女士怎么问秦弩,秦弩都不开口说话。黄女士见秦弩的表现十分反常,她赶紧给秦弩的父亲打电话,让秦弩的父亲赶快回家。一个小时后,秦弩的父亲从单位赶回来,他关切地握着秦弩的一只手对秦弩说:“儿子,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告诉爸爸吧,爸爸一定为你解决!”秦弩听了爸爸的话后冷冷地说了一句:“我不参加高考了,我考上也没有用!”秦弩说完这句话就缄口不言了,父母反复问他为什么不愿意参加高考了,到底有什么缘由,但他就是一个字也不说。
从那天起,秦弩便不去上学了。这下可急坏了他父母。他们以为秦弩在学校与同学闹了矛盾,他是为了回避矛盾才不愿上学,不愿参加高考呢。但是,他们去了学校向老师一打听,老师说秦弩在学校表现蛮好,也没有和哪个同学发生冲突。这时侯,秦弩的父母才开始怀疑秦弩是出了心理问题,他们便带秦弩来见我。
原来他是怕别人的眼光
秦弩的父母带着秦弩走进我的协谈室的那一瞬,我看见秦弩是缩在后面的,而且不敢抬头看我。我对他的这一表现立刻作出反应,我在想:他该不是一个社会焦虑患者吧?
秦弩和父母坐在一条长沙发上,我开始问他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来观察他的反应。
“秦弩,你上高中几年级?”我问。
“高三。”秦弩说。
“你的学习成绩怎么样呢?”
“怎么样,这怎么说呢?你说吧。”秦弩吞吞吐吐,他不时转过头看他母亲的眼神,然后将回答问题的权利交给他母亲。
一个人在讲话时不由自主地老是看另外一个人的眼神一般有两种情况:一、说明讲话者依赖被看者,他没法为自己的观点作主,不能确定自己的观点正确与否,他想把被看者当成自己观点的裁判;二、说明讲话者害怕被看者,他一直受被看者支配和控制。那么,秦弩的情况属于前者还是后者呢?我认为,基本上是属于前者,我凭经验相信,秦弩非常依赖他的母亲,他有明显的俄底浦氏情绪。
为了观察秦弩单独与我在一起的反应,我让秦弩的父母去了另一协谈室。我发现在秦弩的父母离开秦弩之后的几分钟内,秦弩显得焦虑不安,身体不断地动来动去,他的手不时地触摸自己的下巴。
“秦弩,听说你不想参加今年的高考了,有这回事吗?”我问。
“是,我是不想考了。”秦弩说。
“能告诉我真正的原因吗?”
“没有什么原因,我就是不想考了。”
“世界上不存在没有原因的选择。我是研究心理学的,我明白,凡是人们不敢面对的事情,正是人们恐惧的事情。”我说。
“我不害怕高考,高考有什么可怕?哼!”秦弩用辩解的语气说。
“那你一定是怕另一种东西。”我很肯定地说。
“我不敢与人打交道,我怕看别人眼睛,我一看别人眼睛,就,就,就害怕。”秦弩说。
“你过去有过这样的体验吗?”
“当然有。看别人就紧张,全身出冷汗,头脑一片空白,那种滋味太难受了,所以我不想上大学。”
“你是怕在大学宿舍里同学们距离太近,同学们看你时你会紧张?”
“对,是这样。”
“你现在可以想象这么一个场景:在大学宿舍里,你一个人站在地板上,其余五个同学都已经爬上架子床,你觉得他们在干什么?你有没有一种被他们包围的感觉呢?”
“有,有,肯定有。”秦弩说。
呃,我终于明白了,秦弩原来是一个社会焦虑症患者,他正是因为惧怕与人交往才拒绝参加高考的。很遗憾,秦弩的父母和老师只重视他的学习成绩,关注他表面的东西,而并不了解秦弩是一个神经症患者。
他为什么如此羞怯
社会焦虑又称社会恐惧,即我们平时所说的“社交恐惧”。它在诊断与分类中属于“恐怖障碍”的范畴。在临床诊断当中,不少人容易将“社会恐惧”和“广场恐怖”混为一谈。实际上,这两种还是有明显区别的。美国心理学会编订的《精神疾病诊断和统计手册》中将社会恐惧定义为“患者对各种社交场合的持久害怕。在那些场合中,患者害怕自己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害怕自己当众出丑或显出尴尬相。”而广场恐怖则是指习惯性的对开阔空间的恐惧。在谈到这两种恐惧障碍的区别时,心理认知疗法的主要创立者、美国著名的心理治疗大师艾伦·贝克有这么一段形象精准的描述:广场恐惧症患者担心害怕的是万一自己迷路或独行时可能会发生某件可怕的事;而社会恐怖症患者则担心被人包围或成为注视对象。广场恐惧症患者好象是害怕被自己父母丢失或抛弃于异乡的孩子;而恐怖症患者则像害怕自己成为大人说三道四的孩子。
那么,社会恐怖是怎样形成的呢?当然肯定不是一种原因能造成这种疾病,我觉得有两种成因学观点最值得重视:一是家庭病因学观点。这种观点认为,社会焦虑症患者大都生长在封闭型家庭当中,在这种家庭当中,由于父母或其他长辈对孩子限制太多,管教太严,使孩子很少有机会与家庭之外的人接触,再加上家庭内部沟通不畅,这样就使孩子失去了发展人际关系的机会,造成交往能力低下。社会焦虑的根源在于患者对自己的交往能力没有自信,怕自己的语言、举止不得当,被人耻笑,因而不敢与人交往,惧怕交往。二是生理病源说。这种观点建立在循证的基础上,持这种观点的人曾对各种类型的焦虑障碍患者进行过脑部功能扫描(主要利用SPECT技术和PET技术),他们发现社会焦虑症患者的基底神经节生理活动与正常人明显不同,他们的基底神经节要么生理活动水平异常增强,要么生理活动水平异常减退。因此,他们认为,社会焦虑发病的根源是基底神经节生理功能异常。就我个人的治疗经验而言,我觉得两种病因学观点都是正确的,都有合理之处,那么,秦弩的社会焦虑又属于哪一种成因呢?
为了确定秦弩社会焦虑症的病因,我先让他在上海一家有名的医院接受SPECT脑部检查。检查结果证明他的双侧基底神经节(尤以右侧为主)的确存在着严重的生理功能性疾病(检查所见为放射性稀疏缺损区),这说明秦弩的确存在着生理性病因。了解到这一点,是否就否定了其他致病因素的存在呢?不,如果抓住一个病因,就否定其他病因的存在。那就不是整体心理学的观点。整体心理治疗的观点是,导致精神和行为问题的原因一定是多重的,就像一棵树肯定有好多根系,所以干预也必须是多角度、多层次干预。只抓住一个角度或只利用一种治疗方法来排除精神和行为障碍无疑是盲人摸象。
为了找到秦弩社会焦虑症的其他方面的原因,我又找秦弩谈了两次。
在两次谈话当中,秦弩为我提供了两条重要的信息。秦弩对我说,他的父母都是思想相当保守的人,他们对新鲜事物一律持否定态度,这对他多少有点影响,使他看问题偏消极。秦弩还给我讲述了他在初中二年级时的一段经历。他对我说,他在上初二上半学期时遇到过这么一件事:一次,他在上语文课时走了神,没有注意听讲,此时,老师正好让他回答一个问题,他便胡乱答了一通,结果逗得全班同学哄堂大笑。他当时觉得非常紧张、羞怯,简直有些无地自容。自此之后,他便发现自己不能与人对视,不能与人面对面讲话,一与人对视或面对面讲话就会十分紧张。
好,我终于将秦弩社会焦虑的原因基本搞清楚了,接下来,我该为他提供法疗了。
选择最好的治疗方法
任何人患上社会焦虑,都必须付出时间、精力和经济的代价,你绝对不要梦想会有什么一蹴而就的方法或灵丹妙药会让你立刻好起来,然后去交一大堆朋友。但是,你也没有必要对治疗失去信心,你应该相信,通过合理的治疗,你的社会焦虑症一定会得到改善,甚至会彻底治愈。
我在为秦弩提供治疗之前,首先向他表述了以上的观点。秦弩对我的这些观点是接受和赞同的,这也给了我极大的治疗信心。
我首先考虑的是药物选择,即采取药物治疗秦弩的社会焦虑。由于目前市面上销售的治疗社会焦虑的药很多,我经过慎重考虑,并结合秦弩的脑部SPECT显影所反映的问题,决定让他服用苯二氮卓类药物,因为这类药物起效快,并且对基底神经节活动有积极的作用。秦弩服用了这类药物后,一个多礼拜焦虑症状便减轻了,他开始上学去了。然而,依我的治疗经验而言,我对用药物治疗社会焦虑只抱部分希望,我认为药物治疗可能只能消除患者的症状,而不能将社会焦虑症连根拔掉,要真正治愈社会焦虑症,还得配合多种治疗手段。果然,过了几天之后,秦弩的母亲来电话告诉我,秦弩不愿意接受心理治疗了,他觉得自己完全好了,没有必要再浪费时间听我讲大道理了,秦弩的态度让我感到很意外,很尴尬。然而,治疗者永远只能无条件接受被治疗者提出中止治疗的要求,我也只能尊重秦弩的选择了。但我凭经验相信,他一定还会来找我的,或者去找其他治疗师或咨询师。原因是他的社会焦虑症没有得到解决,药物治疗只是给了他一个“似乎好了”的假象。
大约三周过后,我的猜想便被证明了。一天,秦弩的母亲大清早就打电话给我,说秦弩又不去上学了。我问到底是什么原因,秦弩的母亲黄女士说,秦弩回家后什么也不说,只是在家里乱发火,还扬言说他迟早会杀人,会做出让所有人吃惊的事。
为什么要扬言自己会杀人、做让人吃惊的事呢?这是一种病态的暴力念头还是情绪压抑的表现?为了弄清这些问题,将治疗深入下去,我决定马上约见秦弩。
“秦弩,你这次又不想去上学了,一定有你的理由,你能告诉我这个理由吗?”
“没有什么理由,我觉得上学没意思。”秦弩低着头说。
“但其他人却不这样认为,和你同龄的人几乎都在学校里学习新知识。”
“我怎么能和其他人比呢?我不会说话,见了人就紧张,说话结结巴巴,头脑一片空白,我有什么用?!”秦弩说。
秦弩向我勾画了一个极为消极的自我形象。秦弩的话使我又有了新发现,那就是我发现秦弩的“自我概念”完全是消极和失真的。所谓“自我概念”就是一个人对自我的基本认识和评价。心理学家认为,心理健康的人一个重要的人格特征就是他们有一种积极和客观的“自我概念”,他们通常认为自己是为人所欢迎的、有能力的、有价值的。而心理不健康的人大都拥有一个消极的“自我概念”,他们总认为自己身上缺点太多,优点太少,自己不能被人所接受和喜爱,自己注定是一个失败者。我的治疗经验告诉我,导致社会焦虑的原因很多,但消极的“自我概念”是一个绝对不能忽视的致病因素。所以,在治疗社会焦虑症时,治疗者一定要设法帮助患者改变其消极的“自我概念”。那么,我将选择什么样的治疗方法来改变秦弩的“自我概念”呢?我经过反复分析论症之后,决定采取IPT疗法与自助疗法来帮助秦弩。
IPT疗法是交往互动疗法(Interpersonal Psychotherapy)的英文缩写。这种疗法主张通过交往模式的分析、指导,使患者看到他们在交往观念、方式、习惯方面存在的问题,然后再通过交往实践的互动作用改变和矫正这些问题。为了让秦弩能清楚看到自己在人际交往过程中是如何使用自己错误的“自我概念”的,我在治疗中对他进行了长达一个星期的跟踪治疗,对他的每一个行为和观念进行具体分析指导。
在实施自助疗法的过程中,我让秦弩参加了一个自助治疗小组,并不断鼓励他在自我内心世界当中寻求战胜焦虑的资源,在与小组其他成员的互动中,学习交往技巧。
我对秦弩的治疗一直持续到高考前。他顺利地参加了2006年的高考,并考出了不错的成绩。如今,秦弩已成为一个能够和别人友好相处的人了,他不断拥有了新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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