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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长期以来，人们把生态学和环境科学视为两门不同的学科，由此引起了一系列的概念混乱。本文考察了这个问题产生的历史渊源，指出随着人类生态学的兴起，生态学和环境科学的界线已经消失，并提出了当今生态学的学科体系。
生态学与环境科学是两门学科吗？
全球性环境问题的急剧发展，使得相应科学在社会中的功能与地位与日俱增，由此也引起了对它的学科体系的认识问题，与环境有关的学科有人称之为“生态学”，有人称之为“环境科学”。两者都是一个包含许多分支的学科体系。传统的观点认为，生态学是一门研究生物之间及生物与非生物环境之间相互作用规律与机理的科学；环境科学是一门研究环境质量及其保护与改善（主要是非生物环境的污染防护与治理）的科学。生态学理论在环境科学中发挥方法论功能。也就是说，前者是基础理论学科，后者是应用学科（也有人认为，生态学是环境科学的一个重要分支）。但是现在看来，这种观点正在被动摇。
从生态学的发展来看，已经有了理论生态学和应用生态学之分。应用生态学中有：污染生态学、放射生态学、热生态学、野生动物管理学、自然资源生态学、城市生态学等。从环境科学的发展来看，到现阶段，它的主导原则已经得到确认。这一原则规定，环境科学的根本目标是：通过理论研究，说明人类发展与地球生物圈演化实现协调和统一，并求得最终形成整体优化的人类生态系统。这种态势表明，生态学和环境科学的界线已经模糊，要把它们截然分开是越来越困难的了。
界限的模糊在边缘学科之间反映得尤其突出。例如，按照过去的认识，在生态学与经济学的边缘上产生了生态经济学，在环境科学与经济学的边缘上产生了环境经济学。一种比较有代表性的观点认为：这是两门具有血缘关系但又不能相互替代的姊妹学科。从研究对象的侧重面来看，两个学科则有明显的区别，生态经济学侧重于研究社会经济与生态系统、生态平衡的相互关系；而环境经济学则侧重于研究经济增长与环境保护的关系，两者不但研究的对象不同，而且分工侧重研究的细微程度也不同。在狭义的环境保护视野内，这种分界可能是有道理的，然而形势的发展正在开拓人们的视野，使它遇到了严重的挑战。狭义的环境保护主要指对大气、水域和土壤污染的控制，而且控制的重点放在排污性生产的尾部。实践证明，这种保护活动是不全面的，也容易走到生产的对立面，因而是消极的、难以深入持久的保护活动。积极的保护活动是要从根本上改变资源的利用方式，把资源尽可能地转化为产品，并且使资源尽可能地循环利用，减少废弃物的排放甚至使排放为零，从而使经济效益、生态效益与社会效益内在地统一起来，这里就必须考虑人工生态系统的建立问题，因而与生态经济学的研究对象和思路是完全一致的。在生态伦理学和环境伦理学之间也遇到同样的困难，许多人曾对它们进行过区分，但始终没有得到令人满意的结果。
类似问题，还可以找到很多。名称的混乱，对学科发展是不利的，它必然会给理论思维造成障碍。
对“生态”和“环境”概念的再认识
解决问题的关键是要对“生态”和“环境”两个概念的涵义进行再认识。
“生态学ecology”一词，源于希腊文“oikos（原意为房子、住处或家务）”和“logos（原意为学科或讨论）”， 两者合起来的意义是：研究生物住处的科学。1866年，德国动物学家E.H.海克尔（Haeckel）首次为生态学下的定义为：生态学是研究生物与其环境相互关系的科学。他所指的环境包括非生物环境和生物环境两类。可见，“生态”一词，本来就指的是环境。
据考证，“环境科学environmental sciences”这一名词最先是美国学者为解决宇宙飞船中的人工环境问题而提出的，后来逐渐演变为防治环境污染和破坏的学科名称。 “环境科学”中的“环境environment”的涵义，与前苏联学者B.и.维尔纳茨基（Bepнaдck ий）所提出的“生物圈biosphere”概念有密切关系。本世纪20年代， 维尔纳茨基看到，由于人对周围自然界的影响日益增长，对有机体与其居住环境的相互关系的研究已经成为特别迫切的问题。他把承载生物的“我们行星的表面”——对流层、水圈、沉积岩石圈——称为“生物圈”（后来他认为生物圈演化为智慧圈）。维尔纳茨基的原意是要用以阐明生命的地质表现，但由于他是从地学角度出发来考查问题的（这本身并不错），而前苏联许多地理学家又十分强调非生物因素的意义，对生物圈，前苏联地理学家称之为“惰性环境кocHая cpeда”， 认为地理系统的发展差不多总是决定于初始的条件，这样的条件往往决定于非生物因素〔1〕。受这种思想影响，“环境”往往被理解为非生物环境。 对环境概念作类似界定的还有英国生态学家A.G.坦斯勒（Tansley）1935 年，他在建立“生态系统”概念时提出：“我们对生态系统的基本看法是，必须从根本上认识到，有机体不能与它们的环境分开，而与它们的环境形成一个自然系统。”“我们所谓的生态系统，包括整个生物群落及其所在的环境物理化学因素（气候土壤因素等）。”〔2〕
上述界定，显然是由于把生物作为生态系统的主体而造成的。主体是生物，客体——“住所”——自然就是无机环境，这种认识的出现并不奇怪，因为早期的生态学扮演的是生物学的一个分支学科角色，从人类认识的发展规律来看，这个阶段有不可逾越性。受上述界定的影响，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人们对环境问题的认识集中于非生物环境的破坏，早期的环境科学就是围绕这个问题产生和发展起来的，但实际上，它要解决的是人与非生物环境的矛盾，而生态学所反映的却是生物与非生物环境的关系，因而不能不与生态学有所区别。
随着人类生产、消费活动的猛烈扩张，人类在生态系统中的中心位置越来越明显。“环境”概念的内涵也正在随之变化。
1972年《联合国人类环境宣言》指出：“在现代，人类改造其环境的能力，如果明智地加以使用的话，就可以给各国人民带来开发的利益和提高生活质量的机会。如果使用不当，或轻率地使用，这种能力就会给人类和人类环境造成无法估量的损害。在地球上许多地区，我们可以看到周围有越来越多的说明人为的损害的迹象：在水、空气、土壤以及生物中污染达到危险的程度；生物界的生态平衡受到严重和不适当的扰乱；一些无法取代的资源受到破坏或陷于枯竭；在人为的环境，特别是生活和工作环境里存在着有害于人类身体、精神和社会健康的严重缺陷。”〔3〕在这里，环境是相对人而言，而不是相对生物而言的。
1974年，比利时学者P.迪维诺（Duvigneaud）在《生态学概论》这本国际流行的出版物中说：“当前，环境问题是研究中的热门，特别是随着污染的日趋严重，它更成了每人都非常关心的问题。但是人们对其含义的理解常常是很不相同的。因此最好是能给以统一的定义。”“生态学家所谈的环境显然包括两个方面：①物理的和化学的非生物环境。②生物环境。”“在法语系国家的国际会议上对环境所下的定义是：环境是指一定时间内，物理的、化学的以及生物的景况同各种因素（这些因素能对各种生物和人类的活动产生直接的或间接的，迅速的或缓慢的影响）的总合。”“因而，以此为定义的环境必然与人之间的社会关系和内心的联系密切相关，并且影响着人们的福利和幸福。”“人们曾在维尔纳茨基所希望的那种人类圈的范围内以极大的努力去改善环境，并进行环境的规划和管理，但是这些努力都很少获得成功，有时甚至还遭到极大的失败。”〔4〕
类似论述，不胜枚举。观察现今的有关人类活动，很少有不是以人为主体来界定环境的。狭义的环境概念，在联合国各有关机构和各国政府环境机构的视野中，早已不复存在。
在人与自然激烈作用的背景下，不仅环境科学的研究对象发生了变化，而且生态学的研究对象也逐渐从生物之间以及生物与环境的相互关系，转向人与非生物环境、生物环境和社会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从而产生了人类生态学，它的任务是解决当代人类面临的人口、食物、资源和环境等全球性问题。美国生物学家P.亨德莱（Handler ）主编的《生物学与人类的未来》（1970）一书说：“当人类的活动相互渗透到所有的生态系统中，一切生态学都朝向人类生态学转变；它的应用范围自然而然地继续增强。现在它已扩展到人类社会的重大问题上去，从水源与环境卫生到地区规划和精神病的预防。〔5〕应该说， 生态学本来就是一门具有可操作性的学科，现在由于人类生态学的诞生，其可操作性的提高达到了空前的程度。
人类生态学的学科性质
于是，由于环境概念的演变和人类生态学的兴起，环境科学的任务已经完全纳入人类生态学的探索范围，因而它再也没有必要保留自己的独立地位。
学术界有这样一种观点，认为人类生态学是一门研究人类种群的体质特征、类型、分布及其演变与自然环境和生活条件相互关系的规律的科学，它既是社会学的一个组成部分，又是人类学和生态学的一个分支。这是对人类生态学的一种有代表性的误解。“人类生态学”这个名称是美国地理学家Harlan H.巴洛斯（Barrows）在1922年首次提出的。他说，地理学应当致力于研究人类的生态，或人类对自然环境的适应。他认为地理学应该有一个统一的课题，以便把地理学研究联成整体，人类生态学研究的就是这样的统一课题〔6〕。显然， 人类生态学一开始就是以综合性科学的姿态出现的。70年代以后，人类生态学的论著纷纷问世。绝大多数论著都认为，人类生态学是一门大跨度的综合性学科，是生态学在现时代的必然拓展，是生态学的归宿。美国P.亨德莱等认为：“随着知识的积累，生态学者能够对更大的生态系统提出更为周到的看法。尽管有些物种生态学不包括人类，一旦经过充分的研究，几乎总是变得把人或他的工作包括在内”〔7〕。比利时P.迪维诺认为：“借助于专门研究人和生物圈之间相互作用的人类生态学，一方面使生态学与各自然科学之间建立起密切的联系，另一方面又使其与经济、政治等社会科学保持接触。”〔8〕前苏联著名地理学家B.C.普列奥布拉任斯基（ПpeoбpaжeHckий）认为：“今天的人类生态学问题， 不仅是解释环境因素对人体健康影响的问题，而且是人和环境的相互作用及环境的应答性反应的问题。”〔9〕
当然，原则上说，任何一个学者在把思维的触角伸向外部世界的时候，都有划定自己研究领域自由，但作为学科体系的建立，却总是遵循两大原则的：一是客观性原则，二是发展性原则。科学分类反映着人们对客观世界的认识程度，而人对世界的认识进程又是由社会实践（不是单个人或少数人的实践）所决定的。只有以人们的社会实践为基础建立的学科体系，才会对科学活动产生指导意义，从而才会有生命力。很明显，如果到现在还把人类生态学视为某某学科的分支，实际上是无视人化的生态系统正在取代天然生态系统，以及人与自然的冲突问题是一个包含全方位因素的复杂巨系统问题这一事实。可以说，人类生态学引起的生态学革命是不可抗拒的潮流。
爱因斯坦说过：“建立一种新理论不是象毁掉一个旧的仓库，在那里建立起一个摩天大楼。它倒是象在爬山一样，愈是往上爬愈能得到新的更宽广的视野，并且愈能显示出我们的出发点与其周围广大地域之间的出乎意外的联系。”〔10〕
与经典物理学和现代物理学的关系一样，经典生态学可以被人类生态学包容但并不被后者否定，前者的结论作为后者在某些可以忽略人类活动影响场合下的近似。
当今生态学的学科体系
依据以上分析，当今生态学的学科体系应该如下：
位于整个学科体系顶端的是生态学哲学，它的研究对象是生态学的本体论、认识论和价值论。所谓环境哲学，实际上就是生态学哲学。
位于第二个层次的是经典生态学和人类生态学。
经典生态学研究生物与其环境之间的相互关系，研究生态系统的结构和功能的相互关系。按照传统的观点，它分为理论生态学和应用生态学两大部分。
理论生态学中的普通生态学是经典生态学的基础理论，通常包括个体生态、种群生态、群落生态和生态系统生态四个研究层次。它阐述生态学的一般原则和原理。
依据生物类别，理论生态学可以分为：动物生态学、植物生态学、微生物生态学。在动物生态学中还可以分出：哺乳动物生态学、鸟类生态学、鱼类生态学、昆虫生态学等。
依据生物栖息地，理论生态学可以分为：陆地生态学、海洋生态学、河口生态学、森林生态学、淡水生态学、草原生态学、沙漠生态学等。
经典生态学还有一些分支，如数学生态学、物理生态学、化学生态学、进化生态学等。它们不能视为生态学与其他学科的边缘学科，因为生态学本身就已经是一门综合性很强的学科，其中已经包含着大量的数学和其他自然科学理论的运用，而上述学科都是从各自关注的某一个侧面来对生态系统展开研究的学科，因此，它们仍然属于经典理论生态学。
按照传统的划分，应用生态学包括：污染生态学、放射生态学、热生态学、古生态学、野生动物管理学、自然资源生态学、经济生态学、城市生态学等。这部分研究除古生态学以外，都与现实的人类活动密切相关，完全可以归入人类生态学体系的应用基础理论和应用理论。古生态学的研究对象是古代生态学系统，它通过对生态系统历史演变的考查来加深对生态系统的认识，这是基础研究的任务，因此，把它划归应用层次不妥，它应当根据与古代人类活动相关与否，分别属于人类生态学的基础理论和经典理论生态学。于是，经典生态学只保留下理论生态学层次，这是恰当的。
人类生态学是自然科学和社会科学相互渗透的、综合性更强的科学。与传统自然科学不同，它关注的不是组分的物理结构和因果关系，而是系统的组织程度和功能特征，研究方法不是传统的分析方法而是系统方法。
人类生态学可分为三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基础理论，其中包括生态动力学、生态控制论、生态系统学和古人类生态学。
第二个层次是应用基础理论，其中包括：生态规划学、生态管理学、生态经济学等。过去划入环境科学体系的环境物理学、环境化学、环境生物学、环境地学等，从各门基础科学的角度，来探讨由于人类活动而引起的环境质量变化规律，及其保护和改善的原理，这些学科和热生态学、放射生态学、污染生态学等，统称为环境质量学，划归人类生态学的应用基础理论。野生动物管理学、自然资源生态学等属于生态管理学。生态经济学和经济生态学、都是研究同一个系统——生态系统和经济系统的复合系统——的各要素相互关系及其变化规律的科学，过去说它们是从不同侧重面展开研究的姊妹学科：一门的主体是经济学，另一门的主体是生态学。但现在由于生态学已发展到人类生态学阶段，它们之间界限的消失是自然的，环境经济学也与生态经济学完全融合，统称生态经济学。
第三个层次是应用理论，按研究对象的系统类型分，有农村生态学、城市生态学、工矿生态学、交通生态学、医学生态学、教育生态学、宇航生态学等；按系统调控的侧面来分，有生态设计学、生态工程学（环境工程学）。
“生态环境eco—environment”，是一个广泛使用的名称，在生态学中，由于环境概念内涵的变化，在其前面再冠以“生态”二字就语义重复了，因此，还是称“环境”为好。考虑到习惯称谓，“生态环境”一词并不是不可以使用，但只适用于非生态学专业场合，并理解为“生态学所称的环境”，以示与“社会环境”等概念的区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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