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泷冈阡表》（熙宁三年，即1070年）是欧阳修为祭祀亡父欧阳观而作的一篇墓碑文，是在初稿《先君墓表》（皇祐年间，即1049年—1054年间）的基础上修改完成的。欧阳修的文学创作简明自然，纡徐有味，他把实用性的墓碑文写为一种不仅具有应用文章之特点，而且也富于抒情性、文学性的美文，情词并茂，感人肺腑。对比“二表”，可以看出欧阳修文章修改功力之深厚，本文通过对“二表”的比较，意在分析欧阳修文章改写“谨于布置”、善用虚字等特点，以及分析其文章中以自然平易，感慨委婉为特点的“六一风神”的具体表现。
关键词：欧阳修；《先君墓表》；《泷冈阡表》；对比；六一风神
欧阳修，宋代散文革新运动的领导者，他继承韩愈的古文运动，将古文风范发扬光大，并引导北宋文坛逐渐形成了一种平易自然，流畅婉转的文风。欧阳修之父欧阳观卒于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次年归葬于永丰县沙溪凤凰山泷冈，其母郑氏卒于皇祐四年（1052年），欧阳修将母柩送归故里与父合葬，并作初稿《先君墓表》。熙宁三年（1070年），又在原表基础上进行修改补充，定名《泷冈阡表》并刻石立于永丰沙溪父母墓道前。这篇墓碑文文学价值极高，影响深远，后人把它与韩愈的《祭十二郎文》和袁枚的《祭妹文》合称为“千古至文”。欧阳修的文章以简而有法，自然平易闻名于世。他善于修改文章，其文章的魅力是来自于不断地修改的，来自欧阳修所云“不畏先生嗔，却怕后生笑”的一片苦心。《墓表》到《阡表》的创作和增删修改达20年之久，正所谓“文不厌改”，“二表”作为他在创作实践中的修改典范，对其的深入剖析才更有意义和价值。
一、对“二表”相同之处分析
（一）主要内容：父德母仪一碑双表
“二表”在文章所选取的具体事迹上没有改动，写父亲的美德借母亲之口选取日常生活中常见并且有代表性的三件事，充分体现了父亲“为吏廉而好施”、“为子孝而能养”、“为政宽宏仁厚”的品德。写母亲借父之仁德教育儿子，恭敬仁爱，治家俭约，遭受患难也能安贫乐道。以母亲之口还原父亲形象，明表其父，暗表其母，父德母仪两者明暗交叉，互相衬托，父亲的高大形象塑造起来的同时母亲自身的优秀品质也渐渐清晰地呈现出来。正所谓“一碑双表”、“一箭双雕”。
（二）思想感情：缅怀双亲至诚感人
文章的思想由两个成分构成，一个是观点，一个是材料。观点是对文章思想的直接揭示，材料是文章思想的蕴含。材料和观点相结合共同完成文章给出思想的使命。“二表”所传达的思想感情是相同的，材料即上文所述的主要内容，观点则是通过主要内容直接表达了欧阳修追思悼念双亲，情感真挚感人。一方面追思父亲的清廉仁孝，一方面怀念母亲的恭俭仁爱，缅怀双亲以及对自己的谆谆教诲，亲情的温暖和生离死别的感慨在文中表现的淋漓尽致，同时也可侧面反映出欧阳修的孝心和对父母及祖辈的敬爱和瞻仰。
二、“二表”对比凸显文章修改的力量
（一）谨于布置，突出题旨
《阡表》与《墓表》相比，开篇增加一段，这一段主要交代了欧阳修在父亲葬后60年才修此表的原因，即“非敢缓也，盖有待也”这是提起全文整体结构的一个中心句，结尾又加了一个总束全文的总结句：“为善无不报，而迟速有时，此理之常也”，这就把开头的“有待”点明了。《阡表》结尾的总结以及对它的阐释补充和交代，又扩充为一整段，这一总结段主题鲜明，即告诉人们“惟我祖考，积善成德……是足以表见于后世，而庇赖其子孙矣。”虽然在《墓表》中也可以找到“疾迟几何，善无不报”这样的话，但并不突出，没有作为结构上的呼应明确的凸显出来。相比之下，《阡表》的结构更加完整严谨。
除收尾呼应外，《阡表》中“有待”贯穿全篇，起到了文章文眼的作用。纵观全篇，“有待”二字复现了三次，看似不多，实则全片围绕“有待”二字展开。
期刊文章分类查询,尽在期刊图书馆第二段借太夫人郑氏之口，选取亡父生前的三个事例展开，父亲为官清廉，淡泊名利，去世后没有留下赖以生存的家产，母亲却立志守节，是因为了解父亲，把希望寄托在儿子身上，虽然不能断定儿子将来有成就，但知道丈夫积善成德，一定后继有人，即母亲对儿子“有待”；父亲为官办案认真严谨，为死囚寻求生路以免错杀留有遗恨，并要求母亲把这些话教给欧阳修教育他，这是从母亲口中转述父亲对儿子“有待”，同时这个事例也能侧面反映出北宋当时官场吏治的黑暗，经常有冤假错案的发生。母亲郑氏俭约持家，也是“有待”儿子安于贫贱，不要在遭受患难时难于接受。全篇通过“有待”连接成为一个严谨的整体，造成一种前后的呼应，从而更鲜明的突出对双亲的追忆和怀念，这是《阡表》修改后高于《墓表》之处。
（二）善用虚词，情致纡徐
《阡表》修改于欧阳修晚年，此时他的技法已达到出神入化之境，改动皆是于细微之处见出匠心，表判断的虚词“也”的运用是文章改动的一大亮点。例如：《墓表》：“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阡表》则改成了“求其生而不得，则死者与我皆无恨也”。“也”的使用使文章更加流畅清新，逻辑鲜明，语句读来更加舒畅。除此之外，《阡表》还在断句上下功夫，增加了短句和停顿，这使文章读起来舒缓而不急促，更显其自然平易、纡徐有致的文体风格。除了照顾到阅读上的朗朗上口，这样改动在情感的表达上也显其微妙之处，《阡表》在“至于终身”处做停顿，同时有强调作用，强调父亲怀念孝顺他的母亲，守孝一直伴随一生不忘，更强调了父亲的“孝”的品德；下句“常求其生，尤失之死”，同样起到了强调作用，表现父亲为官断案严谨缜密，尽己所能减少冤假错案的发生，断案不留遗憾。
三、“六一风神”的鲜明表现
最早用“六一风神”来指称欧文特点的是吕思勉，他在《宋代文学》中说：“今观欧文全集，其议论之文，如《朋党论》、《为君难论》、《本论》，考证之文，如《辨易系辞》，皆委婉曲折，意无不达，而尤长于言情。……碑志如《泷冈阡表》……皆感慨系之，所谓‘六一风神’也”。这大致概括了欧阳修写文章的主要特点，即选材炼字自然平易、情感抒发纡徐感慨。通过“二表”的改动，“六一风神”的文章特点也可从中略窥一二。
（一）自然平易的风格体现
自然平易的文章风格可以从欧阳修选材简而有法的特点上体现出来。所谓“其事不便举，故举其要者一两事以取信”。欧阳修在《泷冈阡表》中所选事例皆为表现亡父廉而好施、孝而能养和宽宏仁厚的美好品德，选取的是日常生活中富有典型性的小事，于叙事的不经意间把亡父的优秀品质表现的淋漓尽致，没有矫揉造作的痕迹。材料的增删和炼字中也能看出风格的成熟。“平易”就在于用容易之字和常用之子表达深刻的思想。文中删除了一些不必要的文字，如后面对亡父的介绍删去了“身怀正道，不及其施”八字、对《墓表》最后一段对于“耕”“学”比较的铭文等，均与文章中心无关，删去这些不必要的修饰使得文章更加简明自然。正如赵秉文所言“不为尖新艰险之语……丰而不余一言，约而不失一词”，是对六一风神中自然平易特点的内涵阐释。
（二）纡徐感慨的情感抒发
欧阳修的文章情感内容非常激烈而表现出来的语词却是“和平”的特点，这得益于他抒情的纡徐委婉和善用虚词带来的感慨效果。例如《阡表》把《墓表》中“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以庇其生”改为“故其亡也，无一瓦之覆，一垄之植，以庇而为其生”，“一瓦之覆，一垄之植”造成了反复的效果，内容上凸显了父亲为官清廉，去世时一无所有的贫困，加强读者的阅读体验，形式上则改变了原句急促的声调，有一种情韵之美。此外，欧阳修的文章中多用虚字，造成了文章纡徐的特点，如“而”、“也”“尔”等，用委婉从容的笔调写文章，又经过了作者情感的浸润，使得文章婉转纡徐，也令人回味不尽。造成文章“感慨”的原因还有感叹词、感叹句的使用，如“呜呼”、“邪”等，通过语言的感染力，引起读者共鸣。
所谓“文章不厌百回改”，欧阳修的《泷冈阡表》是他经过精心修改后的一篇佳作。“二表”向我们生动展示了文章修改的艺术，也展示了欧阳修文章非凡的艺术魅力，这对于现在的文章写作同样具有很大的启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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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孙移山．文章学[M]．1986年8月第1版.北京：档案出版社，1986．
论文作者:韩晨飞
论文发表刊物:《文化研究》2017年2月
论文发表时间:2017/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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