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上市公司缘何全军覆没——剖析国有企业改革中的“济南现象”（下），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济南论文,全军覆没论文,上市公司论文,国有企业改革论文,现象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政府篇
在济南市政府办公室里，一位负责人与记者交流了如下情况：2002年济南市上市公司资产负债率总平均达134.31％，资不抵债；与同省、同级别城市青岛相比，青岛上市公司平均主业收入和主营利润，分别是济南上市公司平均数的15.8倍和32.1倍；济南5家公司经营现金流量净额为-1.11亿元，流动比率平均低至0.35元，每股净资产有4家低于面值。如何解决这种失调的现状？该人士的一番话引人深思：“证券市场考验城市水平和驾驭能力，政府行为没有充分到位，国有资产管理就行不通。”
城市竞争力不足
据统计，在我国15个副省级城市中，2001年济南市财政收入排位倒数第三，出口总额为倒数第二，实际利用外资倒数第四。与同省的青岛市相比，济南市2002年1-6月份国内生产总值、规模以上工业增加值、地方财政收入、出口总额、实际利用外资等分别仅相当于青岛市的76％、59％、66％、6.3％、2.7％。
有关专家和研究人士认为，济南市一些主要经济指标相对落后，其原因除了政府职能调整、经济结构调整尚未到位外，一是要素市场发展缓慢，资本市场、产权交易市场、技术转让市场等发育和运作不适应企业改革发展的要求，尤其是证券市场发展滞后，证券机构少，实力弱，业务单一，社会中介机构职能未得到有效发挥等；二是科研开发投资体系不完善，核心经济竞争力培育不足。
2000年，仅青岛海尔和海信两集团研发经费支出5.86亿元，超过济南市当年全部工业企业该项支出1.66亿元。城市竞争力不足，上市公司缺乏有力的支撑，并造成上市公司重组备用资源短缺，也削弱了拟上市公司储备量。企业家队伍培育与选择市场机制尚未健全。ST小鸭上市不到四年，董事长换了四任，总经理换了五任，离任董事长多去担任“同等级别”的政府官职，企业家“从政”意识浓厚，难有长远发展之计。
政府定位不明确
反思济南上市公司的衰落，首先应考虑企业发展中的政府定位与环境支持。政府在企业发展中如何定位？应该是服务与监管而不是直接参与；是培育市场，而不是替代市场。企业重组的主体应该是企业而不是政府。他强调，政府的工作效率与开明程度，已成为衡量区位优势的重要因素。
山东大学经济研究中心主任黄少安教授认为，政府应该定位准确，不能越位行动。中国的企业改革，特别是国有企业改革，没有政府参加，是没有道理的，也是不可能的。问题是政府充当什么角色、如何行动、在什么范围和程度上作为？从济南几家上市公司的情况看，无论是兼并重组，还是经营决策以及企业管理者的安排，政府的不当干预或变相干预现象，不仅存在，而且不少。例如，一些上市公司的不当兼并作为，既有企业领导人决策失误的原因，也有政府干预的原因。
山东大学孙天琦教授认为，应该讲，各级政府发展经济、造福百姓的急切心理是可以理解的，但问题是方式上没有按经济规律办事。尤其是在企业重组中，非市场性的政府行为更多。他提出，目前对于济南上市公司研究的重点应放在下一步该如何办上，比如国有资产管理体制在省会城市这一级如何改，如何提高运作的有效性；如何在保“壳”过程中实现战略调整，推进所有制结构的优化；企业经营战略如何才能科学化；山东其他上市公司如何避免重蹈覆辙等等。
黄少安建议，政府不要再去干预企业的经营行为。从目前情况看，不要去安排哪个企业负责哪个ST公司的重组之类的事情，即使某个企业确实适合并重组某个上市公司，也应该让市场去决定。孙天琦教授也认为，在保“壳”的时候，政府要避免出现“强扭瓜”行为。
政府重组不力
“政府对ST渤海重组寄予了很高的期望。”济南市国资局的官员表示，为支持ST渤海走出退市的阴影，国资局抛弃前嫌，在股权转让和历史遗留的土地问题上做出了最大的让步。
实际上，“通过资产重组实现资本市场的资源配置功能，以此推动公司主业转型，切入高科技行业，或利用高新技术改造和提升传统产业”，一直是济南市政府颇为推崇的一条道路。上述上市公司也“一直在努力”，但迄今成效并不明显。鉴于此，济南方面考虑在政府的主导下更多地引进市场化的重组方式，ST渤海的先行探路将为此积累经验。
政府重组还是市场重组？当地券商研究人士认为，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政府可否参与当地上市公司的重组，而是在参与过程中是否遵循市场规律。
据悉，济南方面为此确定的一个大原则是：“无为而治”、“不干预就是最大的支持”。
北京和君创业咨询有限公司总裁何劲松，长期从事购并重组的研究及实际操作。他表示，随着市场化进程的加快，上市公司重组更应该是企业行为和市场行为。不过由于济南上市公司大多是国有企业，而且济南上市公司问题的形成在一定程度上与政府行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在个别上市公司经营管理的背后，甚至是政府多年来在影响上市公司大股东及管理层的运作，因此，下一步政府以什么样的姿态推动上市公司的重组非常重要。另一方面，就目前济南上市公司的现状而言，大多包袱沉重、亏损巨额、资产状况和经营情况堪忧，在这种状况下，如果仅凭上市公司自身努力，恐怕难有回天之术。
何劲松认为，政府在推动济南上市公司的重组进程中，应该本着积极的态度，但又不能完全以行政方式和手段参与甚至干涉，不能再发生类似当初济南百货重组那样反反复复的现象。济南上市公司的新重组，应努力使上市公司各方股东利益、管理层利益以及职工利益达到统一平衡，寻找最佳契合点。在这一过程中，政府应更多地帮助协调解决好上市公司的历史遗留问题，包括银行债务、大股东欠款以及职工安置等。
对中国企业问题有着深度研究的国务院发展中心企业研究所副所长张文魁强调，“济南现象”不仅在济南有，在全国其他地方也或多或少都存在，但有些地方的幸运之处在于，能看到问题并利用证券市场比较成功地对上市公司进行再一次重组，从而延长上市公司的生命。这方面最典型的就是上海市政府对本地上市公司的重组。
他同时表示，面对中国证券市场日趋市场化发展以及日趋与国际接轨的形势，面对中国国有管理体制改革不断向深层次推进，如果现在各地再来走多年前上海市的那条重组之路，已经很难。面对新形势，应该推崇新的重组方式，即“民营化重组”。他认为，济南政府可能更应该积极地推动当地上市公司走民营化重组的道路。
何劲松也认为，在国资管理体制改革以及国有企业改革步伐逐步加快的大背景下，济南上市公司的重组应该更加市场化和民营化。政府应以更加开放的心态，积极支持上市公司实施跨地区、跨所有制以及跨行业的大规模重组，使济南上市公司真正脱胎换骨。
两位专家还强调，如果在对济南上市公司的重组过程中，有个别公司已无力重组，致使公司面临破产境遇，那么政府也不应该回避，更不应该为了避免企业破产而采取过度的非公平交易以及非市场化手段。
国资管理体制改革理应提速
“济南现象”已引起了社会各界的强烈关注。近期，山东当地的多位专家、学者提出了“针对济南市上市公司全被ST，我们应该反思什么？”的课题，准备进行全方位的剖析。这些专家对资本市场有着较为深入的研究，同时对当地的实际情况比较熟悉，故记者日前采访了其中的几位专家。
“济南现象”引起专家学者的强烈关注，深层次剖析济南上市公司集体ST现象，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企业研究所副所长张文魁、上海证券交易所研究中心主任胡汝银博士均表示，该现象凸现了进一步通过企业部门和公共部门深化改革来加速解决这些问题的迫切性。
张文魁分析指出，沪深证券市场有1200多家上市公司，由于各种原因，大部分上市公司都是由国有企业改造而来，而且这些国有企业基本上都是分拆式上市因此，中国多数上市公司天生就有两个问题，第一是国有股一股独大，第二是母公司从上市公司抽血。国有股一股独大，上市公司就不可能真正转换经营机制、理顺同政府的关系，国有企业的所有毛病在上市公司中都找得到，有的人干脆将这些上市公司称为国有企业。母公司从上市公司抽血，首先在于母公司认为这是上市公司应尽的义务，其次在于公司治理还缺乏有效制约上市公司与母公司之间的自我交易和利益转移的手段，所以母公司通过各种方式，将上市公司“掏空”。
张文魁强调，由于这是先天性的，所以不仅济南，全国其他地方都有类似的问题。但有些地方的幸运之处在于，能早看到这个问题并利用证券市场比较成功对上市公司进行再一次“补血”和延长生命。这方面最典型的就是上海市政府对本地上市公司的重组。但现在再来走多年前上海市的那条重组之路已经很难了，所以，我们比较推崇新的重组方式，即“民营化重组”，济南应该走这条路。
从国有资产运作的角度来看，济南现象暴露出的问题值得深入思考和分析。胡汝银分析说，透过济南上市公司集体ST，可以看出地方政府未能建立起以市场为基础的、有效率的国有资产管理和运行机制，包括既未在上市公司内部形成一种良好的微观监督和控制机制，同时也缺乏活跃的公司外部治理机制，如经理人市场。
两位专家一致认为，济南上市公司集体ST这一现象，进一步说明当前推进我国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改革和收缩国有资产管理战线的重要性和紧迫性。他们强调，国有资产管理体制改革应该尽快到位，应该尽快以更加商业化、专业化和市场化的机制，运作国有资产，成立国资委的目的就是要保证国家、政府作为所有者，非常到位地履行所有者责任，使企业及上市公司建立规范的现代企业制度。
经验篇
“这样的教训在济南、在山东实在是太多了，”一位济南创业者如是说，“‘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确实到中国上市公司警醒的时候了。”
先天不足后天不补
济南市政府有关人士认为：历史上“额度制”和“成分论”所形成的遗留问题多，这是从国企或民企改制而来的共同特点。因此，济南市属上市公司可以说是先天不足，这主要表现在改制不彻底。
在这方面，ST轻骑就是典型一例。该公司1993年12月上市，上市之初集团拿出一部分资产募集设立，产供销系统不完整，自身长期没有拥有完整的资产链条，与母公司轻骑集团间自然是“藕不断、丝也连”——公司大部分材料采购与产品销售均通过母公司进行。而轻骑集团又因盲目扩张，患有严重的“资金饥渴症”，由此形成了公司对轻骑集团高达数十亿元的应收款，上市公司彻底沦落为集团的“提款机”。
ST渤海更是当时政策环境下通过戴“红帽子”改变民营出身的典型。
实际上，上述几家公司改制上市只是“新瓶装旧酒”，更严重的还在于，在“额度制”计划管理之下，公司只顾跑上市，对于现代企业制度、法人治理结构及规范运作等知之甚少，以致这些公司上市多年还带有浓重的计划经济色彩。无论大股东、经营层，还是员工，都还是老观念，难免不在市场化的道路上处处碰壁。
一股独大治理失控
改制不彻底带给济南市属上市公司最直接的后果就是公司的法人治理结构失控，绝大多数公司都存在国有股“一股独大”现象和“内部控制人”现象。现行的国有资产管理体制和运行机制尽管已经开始改革，但还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所有者虚位”、“监督者缺位”和“管理层激励”等问题，使得这些公司的法人治理结构改革步伐缓慢，有甚者至今仍是“三位一体”，这已成为济南市属上市公司及有关部门必须直面的“硬伤”。
ST轻骑、济南百货、ST渤海等公司上市已近10年，但通过上市实现资源配置、转换机制的功课却并没有用心做好，至今这些仍带有浓重的计划经济色彩，内部管理层也极为混乱。济南百货自上市后，从未实现过再融资，其内部管理的混乱从公司本次重组纷争中可见一斑——该公司个别原管理层人员在华建电子已入主“控制”董事会的情况下，仍能组织职工屡次三番、千方百计地阻挠华建方面高管正常办公，直至最后用暴力将其赶走；从1998年至今，ST轻骑的总经理换了一茬又一茬，董事长也从张家岭、杨仁发到王为换了一届又一届，可不管高管如何换来换去，公司始终还是老样子——主业经营困难、盲目扩张、资金黑洞等等……实际上，对上述公司真正拥有控制权的大股东应是济南市国资局，上市公司的母公司只是国有资产授权法人代表——但济南市国资局似乎拿轻骑集团毫无办法。
“所有者虚位”使上述公司大股东或管理层的行为缺乏有效地监督和约束，“人治”逾法的个人崇拜、眼花缭乱的走马换将造就了公司管理层的不稳定，也使公司对自身的市场定位和价值取向缺乏一个理性的判断；再加上公司经营业绩持续滑坡，大股东或管理层们就开始为所欲为地靠倒卖资产、“赚外快”甚至“做报表”来弥补亏损、维持业绩。内部控制的结果更是花样繁多地不规范运作——巧立名目的关联交易、语焉不详的三项费用、随意拿捏的信息披露、弹性十足的折旧计提，甚至在二级市场炒作股票非法“淘金”、谋求暴利。但是，这些“拆了东墙补西墙”、甚至是“拆了地基盖房子”的做法终不能长久——ST轻骑1996年底就因违规炒股被管理层处罚，有关负责人更被认定为“证券市场禁入者”；ST渤海也曾因在二级市场上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受到证监会处罚。
如果说投资者对上述内部控制行为和违规运作还难查其细的话，那作为公司治理结构的核心之一——股东大会则可以将公司不规范的问题集中暴露无疑。公司股东大会直接开成了大股东会或扩大化的董事会，ST轻骑的董事长更亲自将记者“请”出股东大会现场，真正“关起门来”开会。试想，如此的决策怎么能保证科学、民主？中小股东的权益如何保护？近三年的净资产收益率已低于配股、增发最低要求的小鸭电器，开始试图挣脱高达47％国有股的束缚，公司高层也承认不从国有股减持上下手，公司的资金困境就将“积重难返”。
创业环境亟待改善
“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有创业者向记者透露：来济南市投资创业“的确有些感受”，不要说“引凤”，就济南市属上市公司及拟上市企业后备资源差强人意这一现状而言，的确与当地的创业环境有很大关系。
山东大学一教授曾大声疾呼：深受儒家文化浸染的济南人的现代市场观念、创业意识远远落后于东南沿海，从人文环境讲就是“官本位”、“商而优则仕”压倒了“商业文化”和“创业冲动”，企业家很难对自己的经营者职业抱有自豪感和坚定的态度，更缺乏做企业家的欲望，这也是导致济南企业及其经营者难有作为的深层次原因。实际上，ST轻骑、ST渤海的掌门人都曾有过从政的想法。另外，公司职工也常因观念落后而对外来者进行抵触，由此很容易被一部分既得利益者拿来利用和操纵，济南百货的部分干部职工能“坚持斗争”一年多硬把新东家逼走就是鲜活的例子。因此有专家认为，济南市的公司多属传统行业，但并不是传统行业就一定要亏损，关键还是创业精神和创新能力的问题。
政府部门服务意识和企业市场观念的保守和落后，正破坏着济南市的形象和吸引力。济南市的投资创业环境问题是一个从上到下的问题，更是一个由表及里的问题，需要所有各方进行深刻的自我解剖与反思。可喜的是，新一届山东省政府倡导的“无为而治”、“不干预就是最好的支持”的企业管理理念以及“政府提速”工程正开始被贯彻落实。在这样一个大背景下，济南市能否重塑城市的核心竞争力，成为经济大省的新窗口，济南的企业尤其是上市公司能否走出困境，争当区域经济的新龙头，让我们拭目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