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怀旧”_理性与感性论文

流行“怀旧”_理性与感性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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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觉中,“怀旧”开始流行。从路边的老房子、老街道,到历经岁月磨去了原来光彩的旧式家具、祖传古董;从本世纪三、四十年代的香烟牌子、电影招牌画,到二、三十年前泛黄的老照片;从霉斑点点的绝版旧藉,到旧刊重印散发的淡淡墨香;从蓝天白云般清纯无暇的童真拾趣,到不久前尚身在其中而如今却已然“剪不断,理还乱”的昔日故事……“怀旧”已不仅仅是个人情趣与兴趣的一种悠悠传达,而是渗透在当前社会大众文化消费行为中的集体性爱好。“怀旧”就像一张巨大的网,笼罩了每个感性冲动的生活诉求,为喧嚣躁动而又渴望满足的现在平添了几分岁月流过的湿痕和皱褶。影像依稀的《老照片》(山东画报社出版),把我们带入尘封已久的往事回想之中,在一幅幅布满时代印迹的照片上留住了我们有关美丽或丑陋、欢喜或酸涩的往事经验;沐风淋雨已显苍旧的《老房子》(江苏美术出版社出版),让我们像校园歌手一样,一边喟叹“我的欢笑我的伤心/在这里出现又在这里忘记”(郁冬《老屋》),一边徜徉在行将消逝或已经消逝的生活空间里,遥想当年的旧景旧物;而从《旧年人物》(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出版)与《老香烟牌子》(上海画报出版社出版),我们重新拣拾着旧日的辉煌,重新走向那个连我们自己也并不清楚的时代氛围,翻阅着一页页褪色的光阴画像。

在这里,“怀旧”中掩映着在激烈竞争的经济环境里人的思想松驰,以及对未来的普遍失望情绪。而“怀旧”的流行,则为人在一个“现实感性”日益扩张的文化时代,人为地制造一种精神休息的自我形象,提供了必要的游戏乐趣。因为有两点是可以肯定的:首先,“怀旧”的流行,在一种安慰个人需要的大众集体行为方式中,融入了对当今时代日常性生存的特定补偿,即随着人从精神领域快速退出,大众在急剧高涨的感性发展中更渴望弥补现实生活快乐的不足——这种不足不仅是由于生活的紧张造成了大量情感缺憾,更在于过去的精神理想失去了现实支撑便必定导致人的心灵空落。在理性的思想活动无以为时代奠定持续不懈的未来追求信念的时候,感性的生活享乐便乘虚而入,借助快乐满足的形象塑造而引领大众回到自己的情绪感受之中。“怀旧”正是这样一副足以让人在现在产生出“回到过去的生活”满足的良药。在舒缓生情的“怀旧”中,你不必亲自去承受生命付出的艰辛,却仿佛耳闻目睹了生活的快步行进;你不必认真严肃地追踪光阴流逝的脚步,却又仿佛进入了一片不再喧闹拥挤的世界,旁若无人地收获着自己的感觉。“怀旧”的活动变成了一种独异欢快的现实享受过程,它摈弃了一切历史理性的精神存在方式,在旧日生活的影子里寻找现在的笑颜。

其次,“怀旧”活动的社会普遍性,既为人的记忆经验制造出各种生动流畅的感觉形象,也为大众的文化消费需要增加了一道精致内容。如果说,在“老房子”、“老街道”、“老照片”上,我们看到了岁月蚀刻的累累疤痕,那么,这种疤痕对于“怀旧”的集体情绪而言,正是一个个具体而形象的经验表象;它们对时间的诉说、对苍桑人事的诉说和对一切幼稚与成熟、浪漫与艰辛的诉说,在人的当下感觉中,统统是一连串感性消费的形象。这种形象与其说是对人生经历的叙述,不如说是拿过去同今天进行了交换,并由交换而令人感到“好玩”、“有趣”。而对《老照片》里刊载的“凌迟处死”、“上海十大名妓”等图像,人们不再感到恐惧、惊慌或厌恶、怜惜,而可以坐下来津津有味地浏览照片中每一个细节,从中感到一种形象欣赏的快悦——在无视生命和历史遭受的深重灾难之际,人们更庆幸自己能够毫无负担地把记忆重新翻腾了一遍。于是,每当“昔日重来”的时候,现在的感觉便多了一种令人欣然的滋味——虽然“怀旧”中不免会有那么一丝淡淡的愁绪或酸楚,可是浮现在记忆形象上的,依旧是那样一种撩人的美丽;道不尽的往事悠悠,数不尽的旧梦依稀,终究化作当下过程中人对形象的欣赏情绪,游戏娱乐的乐趣在其中全面封杀了生活反思的理性升华。也因此,人们可以无忧无虑地沉浸在各种传说、稗史、野闻之中,快活地流连于酒肆茶坊的民间趣话乃至前人的笔记钩沉之间,逐一发掘整理出足以感动现在的故事,在人的感觉经验中铺陈出一片浪漫的流行趣味。

很显然,“怀旧”的感觉是一种无根的形象。在“怀旧”中,过去与现在之间距离感的消失,以及“过去”在形象中对未来的颠覆,并不真正意味着“过去”作为一种历史性存在重新开始了它那充满生命力的行动,也不意味着“过去”对现实行动具有质疑能力。相反,在“怀旧”感觉的浪漫形象上,“过去”是一段没有自身本体性根据的形象活动,是生命在历史中的存在维度不断改变为形象直观的感性事件。因而,在“怀旧”的感觉快悦中,历史理性赋予生命存在的那种价值深厚性是不存在的;历史实际上已经从时间性存在中逸出,成了大众日常性感觉运动的一个空间变体。在这个空间变体上,大众所能够得到的,是一些无休无止进行着的同一主题的不断重复,是一些不作任何精神性暗示而只需要人们不断调动自身感性功能的形象片段。这样,在“怀旧”对“过去”的占有中,作为“过去”而出现的,始终是一些本身就以记忆形象来维持着的感觉方式:照片、街道、房屋、胡同等等,无一例外都通过形象而刺激着大众的感官。至于这些形象背后所藏匿的“历史”,则是人们根本看不见或看不清楚的东西——“过去”在取悦大众的形象中消解了历史的存在意义。对此,杰姆逊教授在分析美国好莱坞的“怀旧电影”时讲得很清楚:“怀旧影片的特点就在于它们对过去有一种欣赏口味方面的选择,而这种选择是非历史的,这种影片需要的是消费关于过去某一阶段的形象,而并不能告诉我们历史是怎样发展的,不能交代出个来龙去脉”,在这样的“怀旧”中,电影所“带给人们的感觉就是我们已经失去了过去,我们只有些关于过去的形象,而不是过去本身。”(弗·杰姆逝《后现代主义与文化主义》)人们在这里从事的,就是在形象的“怀旧”中补偿现在的失落和好奇,而非从事思想的历史追问。也正因为这样,“怀旧”可以在意义缺失的空间上,同时否定历史的端点和终点,将历史仅仅缩编为一片迷人的风景,使人们在有关“那个年代”的遥想中有滋有味地品尝旧日光彩,在记忆流淌中重新编织被现实围困的感觉之网,复活起对现在的补偿需要。当校园民谣歌手齐声吟唱《同桌的你》、《睡在我的上铺的兄弟》、《成长的烦恼》、《冬季校园》,荡漾在现在那片心意天空上的已经不复是某种失意的苦涩或往事怅惘,而是一种从心满意足的现在所连缀起来的自我补偿,因为虽然“这一片沉寂的城市已经淹没了我的心”,可是,“那一幕一幕的往事竟如此缤纷”。而当电视台、广播里一再传来那段“音乐老爷车”的节目序曲,人们所感觉到的则是那一份现在所需要的心情和气围:坐落在旧年老歌的甜蜜回忆中,人们感到了此在生活的舒适和惬意。

“怀旧”在现在这个时候制作了一个有关“过去”的寓言形象。在这则寓言中,历史不再是一种以本体方式获得肯定的精神性过程,而是抚慰当下层面人的感性需要的一种记忆形象。它切断了人们回归生命本性的历史之路,却制造了有关“过去”的大众乐趣。日常生活的满足在现在与过去的经验重合中有了自己的形象,因为人们已在“怀旧”的感觉中找到了修饰此在生活的生动方式:现在的渴望仿佛从“过去”的形象上得到了再现,尽管这是一种只重感觉而不重生命质量的情绪,是一份缓解需要冲动的自我享受。于是,我们便有了“新历史小说”这样的文学“怀旧”,有了醉心于文物市场的买家和卖家;新娘和新郎们希望自己的结婚照镀上一层灰黄的陈色,并在婚宴上穿起长袍马褂和对襟红袄……“怀旧”在大众情楮的普遍满足中成为一场生活的流行运动。

流行起来的“怀旧”无疑构成了一种时尚,一种感觉的时尚。由此,“怀旧”便也得以完成了对当代文化工业体制下大众消费活动的积极回应。因为显而易见的是,作为一种社会时尚,“怀旧”的现实满足经验充分符合了文化工业的两个生产性特点:其一是形象模仿的再生可能性,其二则是大众消费的普遍性。在前一方面,“怀旧”的流行因其对历史真实性和深刻性的感性消解,而在一种记忆形象和大众对形象的感觉性满足之间,形成了直接的联系;“过去”的记忆形象在大众的“怀旧”活动中,从一开始就失去了任何个人的独一无二的经验性——无根的飘浮表象使得“怀旧”排除了对个体实践的依赖;它不仅可以不断重复再生,而且可以为大众在感性层面所普遍仿效,不仅能够在“过去”中形象地补偿当下满足的利益需要,而且能够在大众传播媒介的帮助下迅速蔓衍为社会性的集体活动。所以,“怀旧”和“怀旧”的感觉在大众日常生活中便具有了自行复制的能力——在个人对社会的模仿和社会对个人经验的集合中,“怀旧”从记忆形象的空间变异上为现在的生活提供了一份对每个“怀旧者”都相似的高雅、稳健和沧桑感。“怀旧”在形象模仿的轻易之间,成了人人都得以分享其间乐趣的活动。而就后一方面来说,正是在“怀旧”与模仿的相互联系基础上,“怀旧”情绪的洋溢高涨与“怀旧”活动的大众参与性,决定了“怀旧”在形象的感觉性满足中并不需要生命经验的前提。“怀旧”不再是老年人的生活专利,也不再只是颁发给敏于思想者的资格证书,而是每一个成年人共同需要、也共同享受的一份生活情调、生活趣味。在“怀旧”的感觉中,人人都是平等的,因为作为精神休息状态中的生活调剂,沧桑往事不过是人们为安抚现在的失落所认可的一种感性修饰——“有趣的过去”对于大家都是一样的补偿、一样的浪漫。因此,在根本上,“怀旧”作为一种时尚之流行于世,在感性能力和需要的广泛表现中,便构造了一个文化工业的全新行当:“怀旧”形象的生产和大众传播。《老照片》、《老房子》等高踞畅销书排行榜,“校园民谣”在低吟的吉他声中游走四方,古典新刊的大肆贩卖,甚至老式汽车展览、仿古家具的红火、文物拍卖会上的槌起槌落,以及各种影视剧对民俗风情的肆意编织、梨园茶社对古装旧戏之情有独钟,凡此种种,都反照出“怀旧”作为一种时尚的文化魅力及其工业化生产的远大商业前景。

“怀旧”的流行成了一个时代感性泛滥的具体象征。寻找生活的轻松,寻找往日生活的诗意影子,成为文化工业所不断复制出来的大众文化的夸张感性。于是,流行歌坛在今天开始大唱其满足大众“怀旧”情绪的曲调,以便在若即若离的陈迹旧事中再度享受抚慰今生的情感余温:“朝花夕拾怀中酒/寂寞的人在风雨之后/醉人的笑容你有没有/大雁飞过菊花插满头…… ”在梦里依稀的旧日意象中, 一曲《中华民谣》让人信步今朝闲庭却又抚情弄怀,“人生能有几回合”的伤感流落于轻巧雅致的记忆形象,抹平了现实的情感深度而又带出几许形象的愉悦。生活在这里卸下了沉重的历史包袱,追逐着文化工业的感性潮水轻轻流到了记忆的小河边。非现实和非精神性的生活享受欲望在买到了那张“登上客船”的“旧船票”之后,用“怀旧”的形象感觉填满了人的每一个精神空隙;“月落乌啼总是千年的风霜/涛声依旧不见当初的夜晚/今天的你我怎样重复昨天的故事”,在日渐模糊的爱情故事中,《涛声依旧》把情绪的着眼点重新演绎为感觉表层的精致娱乐。同样的感觉,同样的心情,同样的温情脉脉,在辛晓琪的《味道》里也织就了同样的一份记忆形象:“今天晚上的星星很少/我以为我能过得很好/不知道它们跑哪去了/赤裸裸的天空星星多寂寥/我以为伤心可以很少/我以为我能过得很好/谁知道一想你/思念苦无药/ 无处可逃……” “无处可逃”的旧日“味道”在夜晚星星相伴下,直指“怀旧”的感觉性满足本身,既构成了记忆的内容,又完成了对当下欲望的一场动人传达;“思念苦无药”既为“怀旧”提供了堂皇的理由,又在感觉的行云流水间引发了现在对“过去”的平行转移,“记忆中曾被爱的味道”在感性还原的形象里再次满足了现在的“我”。

“怀旧”终于在大众的现实感觉中一路无阻地进入了现在的生活。“怀旧”的流行终于拆除了过去与现在的栅栏。在不事等待也不能等待的欲望之流中,“怀旧”的感觉一路收获着往事的形象,一路哼唱着快乐的生活小调。

“怀旧”的感觉有时真的很好。然而,当精神离开了思想的天空,当浪漫成了装饰现实欲望的一份点缀,“怀旧”的流行是否真的能起到疗治生活的作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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