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宋赋的文体_宋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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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图法分类号 I207.22

治文学史者,一般都不太看得起宋赋,特别是看不起宋代律赋。如李调元《赋话》卷五云:“宋人四六,上掩前哲,赋学则不逮唐人,良由清切有馀而藻缋不足耳。故意致平浅,远逊唐人。”又云:“《秋声》、《赤壁》,宋赋之最擅名者,其原出于《阿房》、《华山》诸篇,而奇变远不之逮,殊觉剽而不留,陈后山所谓一片之文押几个韵尔。朱子亦云,宋朝文章之盛,前世莫不推欧阳文忠公、南丰曾公与眉山苏公,相继迭起,各以文擅名一世,独于楚人之赋,有未数数然者。盖以文为赋,则去风雅日远也。”今人马步高先生的《赋史》也说宋赋“思想性较唐赋是显著的降低了”,“艺术水平较唐赋和魏晋南北朝赋也降低了”。

说宋赋作得来与唐和唐以前赋不同是对的,但说它们的思想性和艺术性都降低了,恐怕未必符合实际。宋人王铚《四六话序》云:“国朝名辈犹杂五代衰陋之气,似未能革。至二宋兄弟始以雄才奥学,一变山川草木、人情物态,归於礼乐刑政、典章文物,发为朝廷气象,其规模闳达深远矣。继以滕、郑、吴处厚、刘辉,工致纤悉备具,发露天地之藏,造化殆无余巧。其栝声律,此可谓诗赋之集大成者。亦由仁宗之世,太平闲暇,天下安静之久,故文章与时高下。盖自唐天宝远讫於天圣,盛於景祐、皇祐,溢於嘉祐、治平之间,师友渊源,讲贯磨,口传心授,至是始克大成者,盖四百年於斯矣,岂易得哉!岂一人一日之力哉!”“归於礼乐刑政、典章文物,发为朝廷气象”,能说思想降低了吗?“工致纤悉备具,发露天地之藏,造化殆无余巧”,能说艺术性降低了吗?不止宋人如是说,元人刘埙《隐居通议》卷四云:“班孟坚赋《两都》、左太冲赋《三都》,皆伟赡巨丽,气盖一世,往往组织伤气骨,辞华胜义味,若涉大水,其无津涯,是以浩博胜者也。六朝诸赋,又皆绮靡相胜,吾无取焉耳。至李泰伯赋《长江》,黄鲁直赋《江西道院》,然後风骨苍劲,义理深长,驾六朝,轶班、左,足以名百世矣。”清康熙《历代赋汇序》亦云:“至於唐宋,变而为律,又变而为文。而唐宋则用以取士。其时名臣伟人,往往多出其中。”这都说明历代赋各有其特点,宋赋未必就逊于两汉、六朝、隋唐。

赋是诗的变体,界于诗文之间,但更接近于文,故历代古文选集和文章总集皆收辞赋。明人吴讷的《文章辨体·赋》云:“分赋为四体:一曰古体,二曰俳赋,三曰文赋,四曰律赋。”吴讷所说的古体指六朝以前的赋体,包括楚辞(骚体)、两汉大赋和抒情小赋。唐宋的文赋实由汉代的抒情小赋演变而成,唐宋律赋实由六朝骈赋演变而成。宋赋可说诸体(骚体赋、汉代大赋、骈赋、文赋)皆备,并均有佳作,赋之为用,宋人实超过前人。文学史家论宋赋,主要是论宋代文赋,因其论述已多,本文限于篇幅,故不具论。本文侧重论前人论述较少的宋代骚体赋、汉式大赋,而重点论述为人看不起的宋代律赋。

楚辞是战国时楚国出现的一种新兴文体,因以屈原《离骚》为代表,又称骚体。《文心雕龙·辨骚》云:“自《风》《雅》寝声,莫或抽绪,奇文郁起,其《离骚》哉!固已轩翥(高飞)诗人之后,奋飞辞家之前,岂去圣之未远,而楚人之多才乎!”祝融《古赋辨体》以“《离骚》为词赋祖”。吴讷《文章辨体·楚辞》亦云:“风雅既亡,乃有楚狂《凤兮》、孺子《沧浪》之歌,发乎情,止乎礼义,与诗人六义不甚相远。但其辞稍变诗之本体,而以兮字为读,则夫楚声固已萌孽于此矣。屈平后出,本诗义以为骚,盖兼六义而赋之义居多。厥后宋玉继作,并号楚辞。”屈原、宋玉的作品具有浓郁的感情、丰富的想象、华美的词藻,对后世文学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历代文人仿屈、宋楚词而作的骚体甚夥。

宋代的骚体赋也不少,最早的应算朱昂的《隋河辞》。《宋史·朱昂传》云:“尝作《隋河辞》谓濬决之病民,游观之伤财,乃天意之所以亡隋也。使隋不兴役费财,以害其民,则安得有今日之利哉!”可惜《宋史》本传只录了他的《广闲情赋》,而此文已失传。

欧阳修作有《啄木辞》和《哭女师辞》,前首寓意较深,颂啄木鸟力去害虫(“虫不尽兮啄不息”);后一首是为八岁小女夭折而作的行文很短(全文仅116字)、抒情色采很浓的哀词:“暮入门兮迎我笑, 朝出门兮牵我衣。戏我怀兮走而驰,旦不觉夜兮不知四时。忽然不见兮一日千思,日难度兮何长,夜不寐兮何迟。暮入门兮何望,朝出门兮何之?恍疑在兮杳难追,髡两毛兮秀双眉,不可见兮如酒醒睡觉,追惟梦醉之时。八年几日兮百岁难期,于汝有顷刻之爱兮,使我有终身之悲。”全词以生前的朝挽暮迎与死后的朝出何之、暮入何望作对比,以生前的日戏于怀和死后的一日千思作对比,特别是以倾刻之爱换得的是终生之悲作对比,“遗哀遣卷,殆骨肉之情不能忘。”(刘埙《隐居通议》卷五评)确实充分抒发了失去爱女的悲伤之情。

苏轼的《伤春词》虽是代吕文甫丧其妻安氏而作,但其感人似乎可与欧阳修的《哭女师辞》媲美:“佳人与岁皆逝兮,岁既复而不返。付新春於居者兮,独安适而愈远。昼昏昏其如醉兮,夜耿耿而不眠。”

晁补之才气飘逸,为文温润典雅,凌厉奇卓,尤精楚辞,作有《望涡流辞》、《追和陶渊明归去来辞》、《返迷辞》、《冰玉堂辞》、《漫浪阁辞》、《遐观楼辞》、《山坡陀辞》等。17岁作《七述》,描写杭州形胜,苏轼为之阁笔。他还把《楚辞》、《离骚》以后的仿作,编为《续楚辞》20卷、《变离骚》20卷,使“缘其辞者存其义,乘其流者反其源。”(《离骚新序上》)南宋朱熹也编有《楚辞后语》等骚体选本。由此可见宋人对骚体赋的重视。

汉代大赋的特点是大,“尚事实”,重铺陈排比。就其构思宏伟、辞藻华丽、文采飞扬、状景摩物、穷妍极态、铺陈排比、气势磅礴而言,是我国古典文学的巨大进步,是文学作品与非文学作品脱离的重要标帜。但正如明人胡应麟《诗薮》卷一云:“骚与赋句语无甚相远,体裁则大不同:骚复杂无伦,赋整蔚有序;骚以含蓄为尚,赋以夸张庞巨为工。”清程廷祚《骚赋论》云:“骚则长于言幽怨之情,而不可以登清庙;赋能体万物之情,而比兴之义缺焉。骚主于幽深,赋宜于浏亮。”刘熙载《艺概》云:“楚辞尚神理,汉赋尚事实。”但大量的类事排比,词藻堆积,反而冲淡了文学应有的抒情色彩。

宋代汉式大赋亦不少,如《宋史·赵邻几传》云:“赵邻几字亚之,郓州须城人,家世为农。邻几少好学,能属文,尝作《禹别九州赋》,凡万余言,人多传诵。”《宋史·艺文志七》载:“赵邻几《禹别九州赋》三卷。”王禹偁《著作佐郎赠国子博士鞠君(常)墓碣铭》:“公举进士时著《四时成岁赋》万余言,声振场屋。”《玉壶清话》卷七云:“钱熙,泉南才雅之士。进《四夷来王赋》万余言,太宗爱其才。”动辄万余言,这是典型的汉式大赋。

汉赋几乎通篇是摩写,只是曲终寓讽,以数句议论点明主旨。宋人好议论,宋初丁谓的《大蒐赋》已表现出这一特点。此赋前半写天子打猎的盛况:“视军众寡,度地本末。高表四立,坦荡中豁。限田防而兰织,志辕门而旌揭。青龙白虎(皆旗名),拥护乎行在之所;左罕右毕(罕、毕皆捕兽工具),分囗乎侍卫之列。风萧萧而野鸣,云阴阴而昼结。麋鹿狼狈以投林,狐狸踉跄而迁穴”;“由是司马举职,群吏咸秩,各有司存,皆给名物。备囗驾而六龙集,开武库而五兵出。辂车金玉,旗章日月,戟牙刺举,旄头雪密。画蚩尤(古代部落酋长)于旆颠,匣干将(古剑名)于剑室。騠駃妥贴以负轭,骕骦徘徊而转轶。召佽飞(汉武官名,掌弋射)以前导,命玄武而殿卒。(龟蛇合称,《礼记·曲礼上》:前朱鸟而后玄武。)目光罗列,神惊经栉。师敕战法,帅董戎律。始建旗以誓众,亦斩牲而戒失”;“上乃乘七驺,拥六军,白旄方下于北极,黄纛已搴于应门。服章天地,车驾风云。日随月侍,岳走川奔。列缺(天门)收声而听跸,丰隆(云神)鼓力以扶轮。队仗乎八百诸侯,殿呼乎七十二君。”全赋笔力恢宏,描写生动,善于镕铸古语,对仗既工稳而又灵活,与汉赋的铺陈几无区别。后半近占二分之一的篇幅都是议论,认为大阅之制,合于古礼,称颂宋太宗的大蒐 “动必法度,举皆故常。缉牺、轩之绝绪,新姬、孔之旧章。郊焉而五帝肃肃,享焉而百神洋洋”。读起来不但不觉得繁冗,而且因其言之成理,理直则气壮,反而增添了文章的气势。

苏辙说:“余《黄楼赋》,学《两都》也,晚年来不作此工夫之文。”(苏籀《栾城遗言》)赋云:“东望则连山参差,与水皆驰。群石倾奔,绝流而西。百步涌波,舟楫纷披。鱼鳖颠沛,没人所嬉。声崩震雷,城堞为危。南望则戏马之台,巨佛之峰,岿乎特起。下窥城中,楼观翱翔,嵬峨相重。激水既平,眇莽浮空。骈洲接浦,下与淮通。西望则山断为玦,伤心极目。麦熟禾秀,离离满隰。飞鸿群往,白鸟孤没。横烟澹澹,俯见落日。北望则泗水湠漫,古汴入焉,汇为涛渊,蛟龙所蟠。古木蔽空,乌鸟号呼。贾客连樯,联络城隅。送夕阳之西尽,导明月之东出。金钲涌於青嶂,阴氛为之辟易。窥人寰而直上,委余彩於沙碛。激飞楹而入户,使人体寒而战栗。息汹汹於群动,听川流之荡潏。可以起舞相命,一饮千石,遗弃忧患,超然自得。”象这样东西南北的铺陈描写,也是典型的汉式大赋写法。吴祖修《示汉荀玉文舒文旭初觏文》云:“眼处生心自一奇,遗山此语古今师。《滕王阁》句《黄楼赋》,不到登临妙不知。”

唐宋科举,考试诗赋,又出现了一种既讲俪偶,又限制音韵的律赋。律赋就是骈赋,只是限制更严,一般限以八韵。康熙《四朝诗选序》:“熙宁专主经义而罢诗赋,元祐初复诗赋,至绍圣而又罢之,极后又复与经义并行。”可见除熙宁、元丰、绍圣年间外,宋代都以诗赋取士,至少兼试诗赋。律赋历来为文学史家所不取,认为它限制太严,没有什么文学价值。如吴讷《文章辨体·赋》云:“隋唐宋取士限韵之制,但以音律谐协、对偶精切为工,而情与辞皆置弗论,呜呼,极矣。”马步高《赋史》说:“这时律赋好的更少,也不作专门论述了。”似乎完全不值一谈。

其实不可一概而论。唐宋以诗赋取士,宋人为入仕计,不得不从小练习诗赋,名篇佳作,代不乏人,不可完全否定。宋初孙何《论诗赋取士》云:“诗赋之制,非学优才高不能当也。破巨题期于百中,压强韵示有余地。驱驾典故,混然无迹;引用经籍,若己有之。咏轻近之物,则托兴雅重,命词峻振;述朴素之学,则立言遒丽,析理明白。其或气韵飞动,而语无孟浪;藻绘交错,而体不卑弱。倾国政则金石之奏间发,歌物瑞则日华相照。观其命句,可以见学植之深浅;即其构思,可以觇器业之大小。穷体物之妙,极缘情之旨,识《春秋》之富赡,洞诗人之丽则,能从事于斯者,始可言赋家者流。”康熙《四朝诗选序》云:“若夫宋之取士,始以诗赋。……士於其时,以其余力兼习有韵之言,专之则易美,兼之则难工。”余性初《万宝诗山序》:“宋以词赋科取士,故有省监之诗,而文人才子业于是者,未免淘金拣玉以用其心。词语之华,篇章之粹,真希世之宝也。”

对于王安石废除诗赋考试,历来就有不同看法。在王安石推行新法之初,苏轼在《议学校贡举状》就说:“自唐至今,以诗赋为名臣者,不可胜数,何负於天下,而必欲废之!”元祐初恢复诗赋考试,苏轼在《复改科赋》中又说:“祖宗百年而用此,号曰得人;朝廷一旦而革之,不胜其弊。”沈作喆《寓简》卷五云:“本朝以词赋取士,虽曰雕虫篆刻,而赋有极工者,往往寓意深远,遣词超诣,其得人亦多矣。自废诗赋以后,无复有高妙之作。”叶适《习学记言序目》卷四七《皇朝文鉴·律赋》亦云:“汉以经义造士,唐以词赋取人。方其假物喻理,声谐字协,巧者趋之;经义之朴,阁笔而不能措。王安石深恶之,以为市井小人皆可以得之也。然及其废赋而用经,流弊至今,断题析字,破碎大道,反甚於赋。”

律赋并非全是试院仓猝所为,宋人文集往往存律赋甚多,既有试前习作,也有为官后所作。叶适同书又云:“诸律赋皆场屋之伎,於理道材品,非有所关。惟王曾、范仲淹有以自见,故当时相传,有‘得我之小者,散而为草木;得我之大者,聚而为山川;如令区别妍媸,愿为轩鉴;倘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之句。而欧、苏二赋,非举场所作;盖欲知昔时格律宽暇,人各以意为之,不拘碍也。”这里就指出了王、范二赋为举场所为,仍可以表现自己的观点(“有以自见”);欧、苏二赋,非举场所为,更不拘格。

文学如带有枷锁跳舞,限制越严,就越能表现作者的才华。正如律诗限制很严,但仍出现了大量的名作一样,律赋限制虽严,但也不乏情辞并茂的名篇。《山堂肆考》卷一二九云:“宋真庙朝徐奭作《铸鼎象物赋》,有‘王臣威重’之句;蔡齐作《置器赋》,有‘安天下於覆盂’之句,皆以文辞理致擢为第一。仁庙朝吕臻作《富民之要在於节俭赋》,有‘国用既省,民财乃丰’之句,上方崇俭,亦擢第一。”;李调元《赋话》卷五:“宋初人之律赋最夥者田(锡)、王(禹偁)、文(彦博)、范(仲淹)、欧阳五公。黄州(王禹偁)一往清沘,而谏议(田锡)较琢炼,文正(仲淹)游行自得,而潞公(文彦博)尤谨严。”又云:“田锡《晓莺赋》云:‘关关枝上,带花露之清香;喋喋风前,入月帘之静影。’文彦博《雁字赋》云:‘水宿近蒹葭露下,垂露势全;云飞经桥边,题桥象著。’范仲淹《天骥呈才赋》云:‘首登华厩,嘶风休忆於穷途;高骋康衢,逐日巨思於长坂。’唯此数公,犹有唐人遗意。”

田锡作赋甚夥,《咸平集》30卷中有赋5卷,其《春色赋》、 《晓莺赋》、《春云赋》、《雁阵赋》皆“传诵人口”。田锡以“叶落南翔,云飞水宿”为韵的《雁阵赋》开篇云:“绝寒霜早,阴山顺飞。有翔禽兮北起,常遵渚以南归。一一汇征,若隈行之甚整;嗷嗷类聚,比部曲以相依。当乎朔野九秋,湘天万里,风萧萧兮吹白草,雁嗈嗈兮向寒水。单于台下,繁笳之哀韵催来;勾践城边,两槊之幽音惊起。”《赋话》卷五评云:“如此起法,恰好是雁阵先声。”又评其“羽翼自高,不让于汉家飞将;烟霞远没,疑沉于胡土孤军”,谓“兴会淋漓,音节嘹亮,妍辞腻旨,不让唐人”。

王曾是真宗朝的宰相。《宋景文公笔记》卷上:“莒公(宋庠)尝言:‘王沂公所试《有教无类》、《有物混成》赋二篇,在生平论著绝出,有若神助云。’杨亿大年亦云:‘自古文章立名不必多,如王君二赋,一生衣之食之不能尽。’”欧阳修《归田录》卷下云:“咸平五年,南省试进士《有教无类赋》,王沂公为第一,赋盛行於世,其警句有云:‘神龙异廪,犹嗜欲之可求;纤草何知,尚薰莸而相假。’”《青箱杂记》卷一云:“王沂公《有物混成赋》曰:‘不缩不盈,赋象宁穷於广狭;匪雕匪斫,流形罔滞於盈虚。’则宰相陶钧运用之意,已见於此赋。”《邵氏闻见录》卷七:“王沂公初作《有物混成赋》,识者知其决为宰相,盖所养所学发为言辞者,可以观矣。”

范仲淹现存赋38篇,有36篇为律赋,吴处厚《青箱杂记》卷十云:“范文正公作《金在镕赋》云:‘倘令区别妍媸,愿为轩鉴;若使削平祸乱,请就干将。’则公负将相器业、文武全才,亦见於此赋矣。公又为《水车赋》,其末云:‘方今圣人在上,五日一风,十日一雨,则斯车也,吾其不取。’意谓水车唯施於旱岁,岁不旱则无所施,则公之用舍进退亦见於此赋矣。盖公在宝元、康定间,遇边鄙震耸,则骤加进擢;及后晏静,则置而不用,斯亦与水车何异?”李调元除称《天骥呈才赋》“犹有唐人遗意”外,对《金在镕赋》也评价很高,《赋话》卷五云:“文正生平实不负此四语。此等题须正寓夹写,考江都本旨,言上之化下如良冶之铸金,文正借题抒写,跃冶求试之意居多,而正意只一点便过,所谓以我驭题,不为题缚者也”;“宋范仲淹《临川羡鱼赋》中幅云:‘惜矣空拳,眷乎颁首。止疚怀而肆目,自朵颐而爽口。几悔恨于疱无,徒讽咏于南有。心乎爱矣,愧疏破浪之能;敏以求之,愧速冯河之咎。’虚处传神,句句欲活,唐人无以过之,而前后尚嫌平懈”;“宋范仲淹《用天下心为心赋》中一段云:‘於是审民之好恶,察政之否臧,有疾苦必为之去,有灾害必为之防。苟诚意从乎亿姓,则风化行乎八荒。如天听卑兮惟大,若水善下兮孰当?彼惧烦苛,我则崇简易之道;彼患穷夭,我则修富寿之方。’此中大有经济,不知费几许学问才得到此境界,勿以为平易而忽之”;“仲淹《天道益谦赋》云:‘高者抑而下者举,一气无私;往者屈而来者信,万灵何遁?’取材老易,俪语颇工”;“范希文仲淹少时作《壑赋》,其警句云:‘陶家瓮内,淹成碧绿青黄;措大口中,嚼出宫商角徵。’盖亲尝世味,故得之妙处。”王、范之赋均表明,律赋也无妨于言志抒情。

文彦博现存赋19篇,其中17篇皆为律赋。除被李调元称为“犹有唐人遗意”的《雁字赋》外,对其以“鸿在于陆,为世仪表”为韵的《鸿渐於陆赋》和以“明识经旨,能若神矣”为韵的《经神赋》也评价甚高。《赋话》卷五云:“宋文彦博《鸿渐於陆赋》云:‘翻迅羽以嗈嗈,弋人何慕;冲层峰而翩若,阳鸟攸居。’运成语如自己出。又‘将候雁以同宾,羽融既就;与时龙而共起,燕雀焉知?’则自然合拍,并忘其成语矣”;“文彦博《经神赋》结处云:‘盛德昭然,遗芬若此,神兮神兮,与百神而有殊,吾亦祷之久矣。’恰好作结,不露押韵痕迹,亦是神来之笔。”

典型的律赋是北宋前期的律赋,古文运动兴起以后的律赋已多具有散文化倾向。《赋话》卷五云:“欧公佳处乃似笺表中语,难免於陈无己以古为俳之诮。故论宋朝律赋当以表圣、宽夫为正则,元之、希文次之,永叔而降,皆横骛别趋,而偭唐人之规矩者矣。”又云:“唐人篇幅谨严,字有字限。宋初作者,步武前贤,犹不敢失尺寸。田司谏、文潞公其尤雅者也。嗣后好为恢廊,争事冗长,剽而不留,转觉一览易尽矣。揆厥正宗,终当以唐赋为则。”

苏轼现存律赋6篇,以“神圣功用, 无捷於酒”为韵的《浊醪有妙理赋》云:“酒勿嫌浊,人当取醇。失忧心於卧梦,信妙理之疑神。浑盎盎以无声,始从味入;杳冥冥其似道,径得天真。伊人之生,以酒为命。常因既醉之适,方识此心之正。稻米无知,岂解穷理;麹有毒,安能发性。乃知神物之自然,盖与天工而相并。得时行道,我则师齐相之饮醇;远害全身,我则学徐公之中圣。……故我内全其天,外寓於酒。浊者以饮吾仆,清者以酌吾友。”黄彻《溪诗话》卷八不满其“浊者以饮吾仆,清者以酌吾友”一联,认为是“复立分别,则是浊醪无妙理矣,岂非万斛汹涌,不暇点检故欤!”姚宽《西溪丛语》卷上反驳道:“仆谓我也,或以为奴仆,误矣。”看来姚宽所说更符合苏轼原意。李调元《赋话》卷三特别欣赏“得时行道,我则师齐相之饮醇;远害全身,我则学徐公之中圣”一联,认为“穷通皆宜,才是妙理。通篇豪爽,而有隽致,真率而能细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以“通物之变,民用无倦”为韵的《通其变使民不倦赋》云:“制器者皆出于先圣,泥古者盖生于俗儒。昔之然今或以否,昔之有今或以无。将何以鼓舞民志,周流化区?王莽之复井田,世滋以惑;房琯之用车战,众病其拘。”以“王用三法,断民得中”为韵的《三法求民情赋》云:“刑德济而阴阳合,生杀当而天地参。后世不此务,百姓无以堪。有苗之暴以虐民者五,叔世之乱以酷民者三。因嗟秦氏之峻刑,丧邦甚速;倘踵周家之故事,永世何惭。”以“先圣之贵,廉也如此”为韵的《六事廉为本赋》云:“此盖周公差次之,小宰分掌者,考课则以是黜陟,大比则以为用舍。彼六条四曰洁,晋法有所亏焉;四善二为清,唐制未之得也。”李调元《赋话》卷五评此三赋云:“以策论手段施之贴括,纵横排奡,仍以议论胜人,然才气豪上,而率易处亦多,鲜有通篇完善者。……寓议论于排偶之中,亦是坡公一派。”“寓议论于排偶之中”这是宋代不少律赋的共同特点。

赵孟攽《第一山人文集序》批评南宋律赋说:“宋以科举取士,士之欲见用於世者,不得不由科举进,故父之诏子,兄之教弟,自幼至长,非程文不习,凡以求合於有司而已。宋之末年,文体大坏。治经者不以背於经旨为非,而以立说奇险为工;作赋者不以破碎纤靡为异,而以缀缉新巧为得。有司以是取,士以是应,程文之变,至此尽矣。狃於科举之习者,则曰钜公如欧、苏,大儒如程、朱,皆以是显,士舍此将焉学?是不然,欧、苏、程、朱,其进以是矣,其名世传后,岂在是哉?”纤靡新巧的南宋赋确实不如北宋律赋的浑厚雄丽,兴会淋漓。

汉代大赋以学为赋,袁枚讥汉代大赋可“当类书”读,虽然刻薄,但也切中其弊。宋人更是以学为赋,甚至有以赋的形式写作类书者,如吴淑《事类赋》、徐晋卿《春秋经传类对赋》。

徐赋价值不大,正如《四库全书总目》卷137所云:“此赋尚存,凡一百五十韵,一万五千言,属对虽工,而无当于义理,其徵引亦多舛误。”这是以汉代大赋的形式作类书。

吴淑是宋初的大学问家,他曾参预三部大书即《太平御览》、《太平广记》、《文苑英华》的编纂,“作《事类赋》百篇以献,诏令注释,淑分注成三十卷之上”。(《宋史》本传)其《进注事类赋状》云:“臣先进所著一字题赋百首,退惟芜累,方积兢忧,遽奉训词,俾加注释。伏以类书之作,相沿颇多,盖无纲条,率难记诵。今综而成赋,则焕焉可观。然而所征既繁,必资笺注。仰圣谟之所及,在陋学以何称。今并於逐句之下,以事解释,随所称引,本於何书,庶令学者知其所自。又集类之体,要在易知,聊存解释,不复备举,必不可去,亦具存之。”可见此书本来就属“类书之作”,凡一百篇,皆以一字为题,如《地赋》、《海赋》、《江赋》、《河赋》、《金赋》、《玉赋》、《歌赋》、《舞赋》、《衣赋》、《冠赋》、《舟赋》、《车赋》之类。与徐赋不同,每篇篇幅不长,是以骈赋形式作类书。《四库全书总目》卷135云:“唐以来诸本骈青妃白、排比对偶者, 自徐坚《初学记》始。镕铸故实,谐以声律者,自李峤单题诗始。其联而为赋者,则自淑始。……淑本徐铉之婿,学有渊源,又预修《太平御览》、《文苑英华》两大书,见闻尤博。故赋既工雅,又注与赋出自一手,事无舛误,故传诵至今。”正因为此书较有价值,故中华书局还出过此书的校点本。

宋赋与宋诗、宋词、宋文一样,力求革新,不肯蹈袭前人。宋初丁谓《大蒐赋序》云:“司马相如、扬雄以赋名汉朝,后之学者多规范焉,欲其克肖,以至等句读,袭徵引,言语陈熟,无有己出。观《子虚》、《长扬》之作,皆远取傍索灵奇瑰怪之物,以壮大其体势。撮其辞彩,笔力恢然,飞动今古,而出入天地者无几。然皆人君败度之事,又于典正颇远。今国家大蒐,行旷古之礼,辞人文士不宜无歌咏,故作《大蒐赋》。其事实本之于《周官》,历代沿革制度参用之,以取其丽则。奇言逸辞,皆得之于心,相如、子云(扬雄)之语,无一似近者。彼以好乐而讽之,此以勤礼而颂之,宜乎与二子不类。”丁谓这则短序既充分肯定了汉赋的艺术成就,又批评汉代大赋描写的内容有失典正,所赋“皆人君败度之事”。特别值得注意的是他反对模仿,尖锐批评后世文人多模仿(规范)汉代大赋,同其句读,袭其典故,语言陈旧,意无己出。他强调创新,主张作品的内容、言辞都要得之于心,他自称他的《大蒐赋》与相如、扬雄之赋皆不同,内容皆本于周代礼制,参考历代制度沿革,取其美好的法度(“丽则”);言辞皆得于心,无一近似相如、扬雄之语。张咏《声赋序》云:“《声赋》之作,岂拘模限韵,春虫秋雷之为事也?盖取诸声成之文,王化之本,苟有所补,不愧空言尔。”北宋中叶刘攽的《鸿庆宫三圣殿赋序》、《雕虫小技壮夫不为赋》,也对历代赋的层层相因、有失雅正表示不满,后文云:“古人之赋,辞约而旨畅;今人之赋,理弱而文壮。……必若明敦厚之术,闲淫丽之途,首必合乎雅颂,道必通乎典谟,亦可谓登高能赋,宜为天子大夫。”正是在这种思想指导下,宋赋力避前朝赋之陈熟,题材较前代更广泛,并好在赋中发议论,往往以文为赋,语言散文化,由艰深华丽而变为平易流畅,追求理趣,如张咏《声赋》、狄遵度《凿二江赋》、崔伯易《感山赋》、苏轼《屈原庙赋》,而司马光的《交趾献奇兽赋》、邵雍的《洛阳怀古赋》、王回的《爱人赋》,都以议论见长,这大概也是后人不太喜欢宋赋的原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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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宋赋的文体_宋朝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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