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钢报告文学艺术表现手法管见,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管见论文,文学艺术论文,表现手法论文,报告论文,黄钢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提要 黄钢报告文学创作借鉴运用了多种艺术表现手法,如电影手法(蒙太奇)、造型艺术的线条、色彩等,使表现对象具有立体的质感,使读者获得清晰的视觉美感。
主题词 黄钢 电影手法 报告文学 造型艺术
Huang Gang's reportage:skills in artistic expression
Wang Jian
(Department of Chinese Language and Literature,Shantou University,515063)
Abstract By drawing on experiences from the many skills in artistic expression such as montage for use in movies and lines and coloring for use in plastic art.Huang Gang has produced stereoscopic vision for the characters created in his reportage.hence the distinct estheticsensibility thereof.
Subject terms Huang Gang movie skills reportage plastic art
黄钢是著名的中国现、当代报告文学作家,从报道苏区生活开始,50年来,他一直坚持不懈地从事报告文学创作,写下了一系列作品,其中《开麦拉前的汪精卫》、《亚洲大陆的新崛起》等篇对我国报告文学创作产生过一定影响。他认为,无论是戏剧的、电影的、音乐与美术的综合因素,对于报告文学写作者来说,都是有其适应性的,报告文学这一独特的文学样式,对于溶合与运用多种表现手段去反映真人真事,自诞生之日起,就有着很强的可塑性因素,就存在着极其宽阔的途径。在实际创作中,他不断探索,广泛地吸收多方面营养,形成了自己的创作特色。这对今天的报告文学创作仍有着极大的借鉴作用。
一、电影手法
报告文学讲究严格的真实性,一方面,它要求所反映的对象必须是真人真事;另一方面,它又力求具体,生动、可感地再现人物、环境,让读者如临其境、如见其人,这就要求“具有社会意识的作家承担着双重的任务,即斗争的任务和艺术的任务”[①]。国际报告文学大师基希最先将电影手法移植运用到报告文学创作中,使得表现对象具有一定的动态性,在视觉上有一种逼真感,缩短作品形象与读者的审美心理距离。黄钢是极其推崇基希并深受他的影响的,在艰难的行军路上,随身都携带着《秘密的中国》中的几篇手抄本,其中章节像《南京》、《纱厂童工》、《黄包车!黄包车!》等篇,都能背诵。同时,黄钢又是一名新闻记者,在他年轻的时候,曾做过电影放映员,对于电影艺术有着浓厚的兴趣,故他自然而然地接受和采用了电影手法,且运用起来是那样得心应手。
《开麦拉前的汪精卫》是一部具代表性的作品。首先,从标题的“开麦拉”来看,即音译的Camera,中文意思为照像机、摄像机,一目了然的标题方式确定了作者的写作角度,即通过照像机的取景框来摄像,并通过一系列画面组合的方式来阐释报道的主旨,传达写作者的审美取向。
采用蒙太奇的叙述手法,作者精选几个典型的镜头画面:兵舰甲板上的汪精卫;欢迎大会上的汪精卫;警犬面前的汪精卫;集会演说中的汪精卫;开学典礼中的汪精卫;表演会上的汪精卫。这一组跳跃性的画面,似断实续似跳实连,画面的缀联和组合犹如电影的镜头互相联系,连续地向前推移,展现情节发展,凸现人物的性格,非常巧妙地逐渐完成了汪精卫这一汉奸卖国者粉墨登场表演的描绘,并揭示了其内心的丑恶、伪善和冷漠。正如雪莱说过的,一个新手就会把惊心动魄的雷电,全部朝人们心理扔去,结果毫无收获,而艺术家则不断放出小型的霹雳,一步一步向目标走去,正好这样完全穿透别人的灵魂[②]。
我们来看汪氏的首度出场亮相,作者采用远、中、近三景的摄录,使人物由远处的朦胧轮廊,过渡到近处清晰具体的形象,详尽地表现了汪氏的一系列动作以及他的神情变化,画面随摄像机的上下左右移动而变化,随移动速度的快慢有急有缓,具有一定的节奏感,镜头表现力强:
远景:身着白西服的汪精卫,挥着他的帽子,阳光照耀下,明显了他那凹凸的外廓;
中景:优雅的步伐,优雅的微向右倾的肩膀,探首窗外,挥巾示意;
一个突发性的动作细节:当“我”,按动摄像机的发条,发出响声,汪精卫突像受惊的猎物一般,中断原来的动作,转首向“我”。
又是一个瞬间的戏剧性动作:马上信任地拿出他的和霭,亲切地笑着,且从软椅上站起,对“我”微微地颌首——美好的伟人半身像。
随着摄像机的停拍,汪精卫收敛了笑容,坐回原位,不再理睬“我”。
近景:汪氏合度的笑容,外交官的鞠躬姿式,客气的、谦虚的外表。
由远到近,由大到小,把读者的视线从整体引向细节,把瞬息即逝的人物情绪缀联成完整的形象,给人由弱到强的视觉效果,情绪表达上逐渐高涨,由平静趋向强烈,汪氏的伪善、做作表露得完好无遗。
为进一步刻写、揭示汪氏的内心隐秘,作者让汪氏的动作来自我表演,不惜笔墨地记录了这一段特写:
“最先,两手操在后面,右脚伸向前;讲到高潮的时候,右脚换回来休息,左脚再伸向前;两手呢,便分开来运用,握成拳头,曲臂作宣誓状,或者指着辽远的上方,以示来日的光明。此外,大概就是紧紧地捂住心胸,然后乘机用力地向外成平行线推出,借之说明他的言语实是萌芽于灵魂的深处……”汪氏的这一组连续动作,颇有造型效果,神经质地不停地变换,借以遮掩内心的空虚。
与这组动作相配合,作者又将镜头定格在汪氏的那双手上,因为每一双手反映出一种独特人生。看看汪精卫的手“苍白、枯瘦、紫色的脉管已在手背上,像地图上的三大河流:珠江、扬子、黄河”。作者以冷静的语言极其愤慨地揭示背景,晓谕读者:这是一双签字的手,也是一双卖国的手,嘲讽意蕴包容其中。
对比蒙太奇的运用,展现同一时空下的人物情景,利用反差对比来加强形象的感染力,引起读者观众的情绪共鸣,使画面表达更有说服力。黄钢运用这种电影技巧来描绘四川学生集训的开学典礼:
台下:“雨不停地落着,露天的会场里,低凹的地方,水积成了潭。学生们年轻的身影,在水潭里映着。那些年轻的身影,都戴着斗笠,雨珠旅行到斗笠的边缘,便急遽地降下去,将年轻的人们的军衣润湿了。女学生们连斗笠也没有,雨珠在吻着她们的黑发,肉体叫制服紧紧地贴住……一片杂踏的脚步践乱了水潭的平静,救护队的队员抬着担架,忙碌地来去”。
台上:没有淋着雨的汪精卫,讲着负责替学生解除精神上痛苦的话,“照例的向其他的与会者点着应酬的头……照例的是先端起茶杯,又即刻去饮……当他想对身旁的人们说些什么的时候,照例的是犹豫着……随之又陷在不可节制,不可告人的思索里”。
无情的雨水像是滚落在观众读者的脸上、身上,更是打落在心上,隐隐作痛,充满着对学生的同情,饱含着对汪氏的憎恶和愤恨。
汪氏的表演到此已近高潮,作者又刻不容缓地将台词揉进画面中,用声音配合画面,听觉辅助视觉,音画同步,一起作用于观众的感官,进一步提高视觉形象的感染力。采用画外音,突破了镜头的限制,使表现空间延伸到镜头和画面之外,“我”的叙述语言,推动情节的发展,也体现出“我”对生活美丑的评价,蕴孕着强烈的审美感情。
作者巧妙地安置汪氏语言:在军事学校的集会上,如一个多情的卖糖人,他的“秘密话”,关于建国政策和外交问题的解释,撕破了他的丸药的糖衣,使得他的“像貌在我面前模糊起来,英雄希特勒演讲时的照片瞬息地从我眼中出现”。这一奇妙的联想,具有深刻的揭露意义,是汪氏伪善本相的裸露。
落着雨的会场上,汪氏的神情像是坐在候诊室里,等待医生的诊治,语气无情,面对着台下淋着雨的学生,不断地被救护队担走,他仍大谈特谈精神与肉体的痛苦,厚颜无耻地说到:“各位的身体都是像铁一样的!铁要变成钢呢,就要经过一番锻炼”,最后以“敬祝诸位健康”结束演讲,言不由衷,简直是辛辣的嘲讽,汪氏这一汉奸卖国者的形象表现得淋漓尽致。
二、丰富多样的艺术表现手法
黄钢是一位成熟的创作者,他亲历了中国社会主义革命和建设的各个阶段,远涉朝鲜、西欧,纵横深广的生活体验和知识阅历提供了广阔的写作背景。在其作品的表达中,根据不同的描写对象,有着一定的差异性,从创作整体来看,呈现出丰富多样的艺术表现手法。
黄钢曾经学过美术,对中国画有一定的了解和研究,这对于他的报告文学创作有一定影响。他借鉴了绘画艺术的语言材料和表述态势,运用中国画的表现形式和表现技法,形状、线条、色彩相配合,传达视觉信息,使作品增添明朗清晰的视觉美感。造型艺术的线条是画面构成的基本因素,也是一种外在形式,具有鲜明的表现力,塑造出可视的形象。黄钢常用简练的线条,突出强调人物富有特征的外部轮廓,描绘人物外形,再现生动的视觉形象。《我看见了八路军》中刻划了两个非正面角色:一个是外号叫“马尾巴”的战士,他“软而发黄的胡须和鱼一样青灰色的眼睛表明了他的懦弱,不自觉地摇着头,把那抚在胸前的手掌拿上又拿下”,说话“嘟嘟囔囔”。贾芸生的形象更简洁“塌鼻子、窄额头”,抓住他们的外貌、动作特征,给读者留下深刻的印象。
对我党高层领导的描绘是黄钢作品内容的一个重要方面,他刻划了毛泽东、刘少奇、周恩来、朱德……等一批革命领袖形象,展示了他们在中国革命的特定时期、特殊环境下卓越的领导风范,鲜明的个性特征。《两个除夕》中写到:“饶恕我的眼睛吧,同志们,在此时我看见毛泽东同志的农民风格的、深色的、平稳的脸上,存在着一种敢于接受任何命运,敢于决定任何命运,也敢于修正任何命运的神情”。从“我”的眼中看出了毛泽东同志的神韵,细腻、深透,投注了作者的羡佩、敬仰之情。渴望打篮球的朱德同志,因为老排不上号,只好寂寥地蹲在球场僻静的一角,“用那饱阅过世事风霜的眼睛,无所用心地朝着前面看着……”在李四光同志追悼会上的周恩来同志,缓慢地走出了八宝山革命公墓小礼堂,任冰冷的雨丝浸洗着他的头发。演讲中的刘少奇同志,眼中的光更现锐利了,鸭舌帽前沿下已经渗出了汗珠,整个脸容炽热而坚定……人物的描写以写意的方法求神似,着墨不多,极具传神之功,抓住典型细节,像出现在眼前一样真切鲜明,并借以抒发作者的感情。
战争是一个大的生活题材,如何表现,有不同的选择角度。黄钢擅长于抓住战争中的人物,并赋予战争以灵性,既展示了悲烈、悲壮的一面,又以独到的慧眼,抓住战斗与行军的间隙,展示了舒缓、充满人情味的一面,衬以周围环境景物的描写,情感的浸渍,使意境更为深沉。
《雨》以优美的文笔,展示了一幅生动的雨中景,交融着雨中情。雨过天晴后的河谷盘地,柔和的沙地和澄清的流水,河岸边草丛中飞来的花翅膀的鸟儿,愉快地鸣叫着,在夕阳的映照下,它扑动着翅膀,更加漂亮。在这幅清新柔和的图画中,衬以人的灵性和活力:陈赓第一个跃身跳入河内,紧接着战士们,他们互相嬉笑着,逐乐着,有一个战士,竟随身带着笛子,任他自己的意思吹起歌曲……这幅图画,景物描写生动、具体,并将雨中人的行动交织在一起,景物与人物、景物与情感自然地联系在一起,产生一种美的意境,给读者愉悦、亲切的感受,正是战火硝烟中的抒情插曲,激战前的反衬。
与此相对照的是,黄钢采用冷色调的景来映衬战争的残酷、悲壮。优秀的指挥员团长牺牲了,作者的笔调沉重起来,由黄昏,慢慢过渡到月上西头,再临近拂晓,时间似乎在逐渐凝固,月光如水,月光下一切静谧,一切物体的调子都是素静和单一的,战士们的默默怀念,哀痛的心情,复仇的火焰,都包裹在这一片静穆之中。
色彩,作为一种绘画手段,也具有造型作用和艺术表现作用,表达一定情绪和环境气氛。黄钢具有对色彩的敏锐艺术感受,巧于用色彩,宛如有一个语言的彩色碟,绘出一幅幅画面,给读者以鲜活的视觉美感。
语言的色彩,不同于绘画的色彩直接作用于观众的视觉,而是通过读者的审美联想来实现的。他写作了《朝鲜—晨曦清亮的国家》等关于朝鲜的报道:在朝鲜志愿军牺牲的地方,已经长满了茂密的落叶松林,放牧的羊群像白色的云层一样浮游在绿草地上,金黛莱花开得特别红艳……千里之外的景物经过作者的笔力,幻化成为读者眼前之景,这幅美丽的色彩搭配图,给读者以形象感,渗透着作者对志愿军由衷的敬意。又如:穿天蓝色绸衫的是抽纱工;穿浅紫色绸衫的是织布女工;穿粉红色的是针织工,绚丽多彩的女工们穿梭在五光十色的绢织机之间,构成一幅紧张而愉快的劳动景象。
在色彩的涂抹中,注意运用颜色的对比,恰当地利用颜色的象征性,把抽象的感情具象化,包孕着主观审美情感。如:盛开着红海棠花的松涛图,绿色海浪拍打着雪白的沙滩,明朗的色彩,表现出轻松畅快的心境。有时用两种颜色对比反衬,例如作者写到,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所留的是什么呢?是一道红色的、连绵成串的血。在白色中间再放一串红色,红、白色彩对比鲜明,暗示八路军抗战的艰辛和坚毅。
不仅如此,他还经常采用声音和音响这一综合艺术的要素,善用富于动态美感的语言。如:“火车的白色烟雾轻轻地滚过了湿润的地面,和风细雨拂动了车厢的窗帘。纯净的浓雾般的白烟亲吻着朝鲜的土地……”[③],一幅明快、极富动态的画面就呈现在眼前了,似乎举手可触。又如:“……午夜了,明月当头,夜色如昼。在明月和星光的衬托下,远远近近的山头像剪影一般。不远处,延河流水欢快奔流,河面上洒满了耀眼的银光”[④];而近处的会场,“可以听到大家的笔尖在纸面上迅速记录的沙沙声”[⑤]。静谧午夜的音响效果更突出了,无论如何,是难以忘怀的。
另外,我们也看到,在画面与形象之间,作者运用通感这一特殊的修辞手段和艺术技巧。视觉、听觉、触觉等互相感应和沟通,扩大了作品的表现力。法国大雕刻家罗丹曾说,他在抚摸古希腊的大理石雕像时,好像感到人的体温。无独有偶,黄钢在巴黎浮雕塑像人道女神前,“我看她是以那坚定安详的神态,挺立在弹痕累累的公社社员墙前——她似乎是在迎面扑来的枪林弹雨之中,视死如归地张开了他的双臂一直到今天,火热的生命在她身上并没有终止。”[⑥]紧接着,又写到:“当我接触到她那已经风化了的雕石上有粉末在脱落时,好像仍然听到了公社战士们心脏的跳动!”[⑦]这一段描述,作者的感觉由视觉到触觉,很快地,由触觉到听觉,突破了语言的局限,塑造出生动鲜明的形象。
在真实报道、追求理性的基础之上,探求多种艺术表现手法的综合运用,正是黄钢报告文学的魅力所在。
注释:
① 基希:《报告文学——一个危险的文学体裁》,刘半九译,《时代的报告》1981年,第3期。
② 转引自雪莱《电影艺术》1983年第6期。
③ ④ ⑤ ⑥ ⑦ 黄钢《朝鲜——晨曦清亮的国家!》;《难忘的延安之夜》;《巴黎,让我们仔细看看你!》,载于朱子南、苏姬编《时代的脉搏跳动》,长江文艺出版社,1982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