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源平战不过是个拐角处_儒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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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唐革》、《钓》二赋考订补

1972年4月间于山东临沂银雀山发得两座西汉武帝前期(公元前140年—公元前118年)[1]的墓葬,一号墓中有大批竹简,竹简书写年代自然早于墓葬时期,从简文字体推断,当属西汉文、景至武帝初这段期间抄录的[2],则被抄录的作品撰成年代也就可知绝不晚于文、 景之世。

其中有简背题作《唐革》的赋简残文,罗福颐、汤漳平两位先后根据传述文献指出:革当读作勒[3]。 其实现有出土材料中有足与传述文献相比照、更具说服力的证据。今本《周易》遁六二“执之用黄牛之革”、革初九“巩用黄牛之革”、六二“巳日乃革之”、上六“小人革面”、鼎九三“鼎耳革”,于湖南长沙马王堆汉墓所出的帛书《周易》中,诸革字俱写作勒[4]。至于出土实物彼此间的异文可资证明革、 勒相通者,王念孙《读书杂志》八之六《荀子·礼论》“金革”条自注已引及。

其次,罗、汤以及谭家健[5]三位都认为这篇赋的作者乃唐勒。 按:首简(简号0184)明言:

唐勒与宋玉言御襄王前,唐勒先称曰:“人谓造父登车揽辔,马协齐敛整调均,不挚步趋……”

另一简(简号3588)有残文:

……御有三,而王良,造(父)……对照改述本篇的《淮南子》卷六《览冥》,可知王良、造父之御,世俗固以为巧,非御之贵者也,也就是说:在御的三重境界中,它们仅居次或末,钳且、大丙“以弗御御之者”方属上乘。再持与传世宋玉名下的《大言》、《小言》、《钓》[6]相较, 发现都是就同一课题采二段或三段的渐升论式,先称者襄王、景差。登徒子率作为后称者的陪衬,主人公系宋玉。传世三赋既系于宋玉名下,则此湮沈逾千载、同一论式的《唐革》残赋依例亦当属诸宋玉[7]。再者, 先秦以来命题方式不外两类:或取一篇一章首出而足与其它篇章首出者有别之二、三字;或取全篇全章内容主干所在。《唐革》命篇显系根据前一条例,与《孟子》书中《万章》、《公孙丑》同。《万章》、《公孙丑》或可假“退而与万章之徒……作《孟子》七篇”[8]为辞,谓篇题名即著者名, 然《告子》、《离娄》又当如何解释?且纵如彼曲说,万章、公孙丑也只能视为述者、编者,岂能迳指为该二篇的作者?举《孟》、《庄》、《荀》等书以证:战国诸子于自行记述与它人论辩际,不乏自道姓氏自称子之例,实系昧于文献发展所致,尤种因于未辨作者一词的意义,将内容意思大体孰属与述意编写成文者谁混同为一。《万章》等既仍系于孟子名下,则《唐革》不得归诸唐勒著作篇目中。

第三汤、谭二位均由出土的《唐革》申论宋玉名下的《钓》赋不如近代所疑[9],俱引《文心雕龙》卷二《诠赋》语:

荀况《礼》、《智》,宋玉《风》、《钓》,爰锡名号,与诗画境。为证。《文心雕龙》于齐末成书[10],萧齐政权不过二十四年( 479—502年),则至晚于宋、齐之交《钓》赋应已见诸《宋玉集》中。 考《列子》卷五《汤问》“均天下之至理也”章:

詹何以独丝为纶,芒针为钩,荆筱为竿,剖粒为饵,引盈车之鱼于百仞之渊、汨流之中,纶不绝,钩不伸,竿不挠。张湛注曰:

夫饰芳饵,挂微钩,下沈青泥,上乘惊波,因水势而施舍,颉颃委纵,与之浮沈,及其驰绝,故生而获也。注文显系《钓》赋原文:

夫玄洲芳水饵,挂缴钩,其意不可得退而牵行,下触清流,上则波扬,玄洲因水势而施之,颉之颃之,委纵收敛,与鱼沈浮,及其解弛也,因而获之。的节述。张湛引书时或不标出处,如同篇“匏巴鼓琴而鸟舞鱼跃”章,于“虽师旷之清角”下注云:

师旷为晋平公奏清角,一奏之,有白云从西北起;再奏之,大风至而雨随之;三奏之,裂帷幕,破俎豆,飞廊瓦,左右皆奔走,平公恐伏。晋国大旱,赤地三年,平公得声者或吉或凶也。事见《韩非子》卷三《十过》,张湛一样不标出处,迳行节述。若夫卷八《说符》“杨子之邻人亡羊”章“仁义使我爱身而后名”句下注:

身体发肤不敢毁伤也。“仁义使我杀身以成名”下注:

无求生以害仁,有杀身以成仁也。“仁义使我身名并全”下注:

既明且哲,以保其身其例更夥,不足为异。张湛注《列》至晚不逾东晋孝武一朝[11],业引及《钓》,是该赋于渡江初当已面世。然尤有进者,张氏期表明《列子》乃先秦初叶旧籍,以至“《庄子》、《慎到》、《韩非》、《尸子》、《淮南子》、《玄示》、《旨归》多称其言”[12],此后方“散在民间,未有传者”[13],因而于释证故实、“后”人属辞引类多同之际,除了极少数可能的例外,所采书籍未有晚于西汉者[14]。或曰:这只能显示时人已误将《钓》赋视为先秦宋玉名下之作,并不能由此推断《钓》赋果真如彼。今考《淮南子》卷二《俶真》:

是故以道为竿、以德为纶、礼乐为钩、仁义为饵,投之于江,浮之于海,万物纷纷,孰非其有?显系《钓》赋原文:

昔尧、舜、汤、禹之钓也,以圣贤为竿、道德为纶、仁义为钩、禄利为饵……投之于渎,视之于海,漫漫群生,孰非吾有?的改写,是则《钓》赋确属西汉武帝前的作品。

二 “赋者将以讽也”义证

《钓》赋以玄渊特“水滨之役夫也”[15],“未可谓持竿”,真正高明的钓道乃尧、舜等圣王“以四海为池,万民为鱼”之钓,“其竿非竹,其纶非丝,其钩非针,其饵非螾”。

《淮南子》卷一《原道》、卷六《览冥》改写《唐革》论御,指出:王良、造父等“末世之御”仗恃的乃“轻车、良马、劲策、利辍”;真正可贵的乃冯夷、钳且、大丙式的御术,“以天为盖,以地为舆,四时为马,阴阳为御”,“除辔衔,去鞭策”,“不招指,不咄叱”的“弗御御之者”。

《史记》卷四十《楚世家》载顷襄王十八年有楚人以弋术见召者,自认“以弱弓微缴加归雁之上”,乃“小矢”,何足为道?当“以圣人为弓,以勇士为缴”,“秦、魏、燕、赵者,雁也;齐、鲁、韩、卫者,青首也;驺、费、郯、邳者,罗也”,方可谓发矢之乐[16]。

《吕览》卷十五《顺说》载宋康王“所悦者勇有力”,惠盎表示有道可教,使人“刺之不入”、“击之弗中”,但接着指出此不过最末一流,不及使人虽有勇力弗敢刺击,更不及使人“本无其志”,不愿刺击,而上上之道则非特销解对方刺击之志,且能积极引生爱利我之心,此即孔、墨人格的效应。

《庄子》卷十上《说剑》载“赵文王喜剑”,太子悝请庄子谏止,庄子语王所好“蓬头突鬓垂冠”、“瞋目而语难”的剑士所持不过“庶人之剑,无异于斗鸡”;佳者乃诸侯之剑;上者系“天子之剑,以燕溪、石城为锋,齐、岱为锷……制以五行,论以刑德,开以阴阳,持以春夏,行以秋冬”,一用则天下服。

综合以上诸例观之,可得数点通性:

1.进谏者乃微宦或布衣之士,甚至是无名小卒。

2.进谏者率取“俗主”[17]夙习耽好处,如钓、御、射、剑击等,为切入口,绝不直接正面说教。

3.谏言采二段或累层高下对比论式[18],对君上所赞佩,认为无以复加的技艺,指出犹有高一筹者在。

4.对比两极的高下实为质的转化,因为彼技与此技类属并不同,只是巧用同一语词,除了字面常识义,还可有寓意用法,将两个绾合在一起。

5.目标都在诱导当事国的首脑为贤明之君。

为行文便利,我们将此劝谏模式标为(甲)。

如果以劝谏模式(甲)为准,检视彼时有关记述,至少还可以发现其它六种与它某些通性犬牙交错的劝谏模式,兹分述如下:

(乙)模式(甲)中诸例甚易于让我们想起:《孟子》卷一《梁惠王下》所载孟子说齐宣王好乐、好勇、好货、好色之辞,尤其是“交邻国有道乎”章,孟子提出匹夫之小勇,与文王之大勇对比。但两者有一细微差异:模式(甲)于君王所好者持贬抑态度,彼等于其领域范围中层次颇低,但在模式(乙)中,对君上感官欲求本身及欲求对象并无微辞,只是假涂质疑对方欲求本身的真挚性:是否诚好,指出欲望莫不希望获得满足后的快感,但现有欲求手段并不足以充分配合这项目的,唯有修正欲求手段,才能有相应的更大快感。易言之,劝谏者期盼扭转的并非君上所好的对象:由感官欲求跃升为精神层面合乎道德的欲求,而是落在欲求方式上:由独乐转为众乐,所谓“与百姓同之”[19]。固然这种欲求满足者量的变动本身实际上无形正涉及质变:由一己之私转为与人之公,但就形式层面来说,模式(甲)期盼达到的境界跃升,乃纵贯面的变动;孟子劝谏期盼达到的欲求满足者范围扩充,乃横切面的改异。

(丙)这种劝谏模式可以《六韬》卷一《六韬·文师》吕尚以钓说文王、《韩非子》卷十三《外储说右上》唐易鞠以弋术说齐宣王、《史记》卷四六《田敬仲完世家》驺忌以鼓琴说齐威王、《说苑》卷二《臣术》第九章百里奚以饭牛说秦缪公等例为代表。它与模式(甲)同样以君上一般所好为进谏点,也同样以前者与治国之术为对比两极,但不认为两下有何质异,以致君上所好的技艺境界有待跃升,反面视钓、弋、饭牛、鼓琴之术与治国之术相通,乃同一原理在不同项限的展示。故曰:“以饵取鱼”犹“以禄取人”、弋贵谨廪,“为天下何以异此廪”、“饮食之以时,使之不以暴,有险先后之以身”乃肥牛、牧民所共守者、鼓琴须为主(君)的大弦、为辅(臣)的小弦等恰当配合,所谓“琴所以象政”[20],张琴“大弦急,则小弦绝矣”[21]。至于《荀子》卷二十《哀公》所载对鲁定公论东野毕善驭否,则可谓是(甲)、(丙)两模式的综合:一方面贬抑东野毕驭术不及造父;一方面又认为象造父那样真正高明的驭术与驭民之术同条共贯,所谓:

舜巧于使民,而造父巧于使马;舜不穷其民,造父不穷其马。是舜无失民;造父无失马也。故颜渊虽未必工于驭,得“以政知”东野毕之马将失。这一模式最主要希望让君上认为:所推荐的治国之术非挟泰山超北海之属,就在日用常行间,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丁)对于君上的物欲非但不贬抑或要求转化,反而竭力展现欲求对象的诱惑力,刺激对方欲望的强度,等到对方被吸引到非要不可的地步时,指出足欲别无他途,而那条途径就其本身属性而言乃道德的。这种劝谏模式最著之例当数伊尹以割烹要汤。《吕览》卷十四《本味》记述得很详密:

(伊尹)说汤以至味。汤曰:“可对而为乎?”对曰:“君之国小,不足以具之,为天子然后可具……肉之美者:猩猩之唇、獾獾之炙……;鱼之美者:洞庭之、东海之鲕……;菜之美者:昆仑之蘋、寿木之华……;和之美者;阳朴之姜、招摇之桂……;饭之美者;玄山之禾、不周之粟……;水之美者:三危之露、昆仑之井……;果之美者:沙棠之实……云梦之柚……;马之美者:青龙之匹、遗风之乘。非先为天子,不可得而具。天子不可强为,必先知道,道者止彼在己,己成而天子成,天子成则至味具……。此说所以见非于孟子,恐怕并不仅如孟子表面所说的,乃“枉己而正人”[22],殆因照这种传闻,劝谏成效乃在于鼓动人心私欲至极,以辩证地达到公利之义,非纯王之道,用后世朱熹评汉祖唐宗的话来说,不过暗与理合,底子全不堪闻问[23],这就将受谏者、儒门崇奉的商汤描绘成一个“依乎仁而蹈利”的“小人之杰”[24]了,非本乎仁义而诛暴的圣王。

(戊)对于君王坚持要作或正在作以逞个人情欲的事,表面上与模式(丁)颇近似,非但不劝阻,还迎合助阵,可是在变本加厉的过程中显示君上作为的荒唐或个中危机。换言之,这乃是以“劝”为讽。《史记》卷一二六《滑稽列传》中优孟谏楚庄王葬爱马、优旃谏秦始皇大苑囿即此一模式的著例。《新序》卷六《刺奢》第三章:

魏王将起中天台,令曰:“敢谏者死。”许绾负操锸入,曰:“闻大王将起中天台,臣愿加一力。”王曰:“子何力有加?”绾曰:“虽无力,能商台。”王曰:“若何?”曰:“臣闻天与地相去万五千里,今王因而半之,当起七千五百里之台,高既如是,其趾须方八千里。尽王之地不足以为台趾。古者尧、舜建诸侯,地方五千里,王必起此台,先以兵伐诸侯,尽有其地,犹不足,又伐四夷,得方八千里乃足以为台趾。材木之积、人徒之众、仓廪之储,数以万亿。度八千里之外当定农亩之地,足以奉给王之台者。台具以备,乃可以作。”魏王默然,无以应,乃罢起台。也属同一类型。至于象《晏子春秋》卷七《外篇》第十三章:

景公好弋,使烛邹主鸟而亡之,公怒,诏吏杀之。晏子曰:“烛邹有罪三,请数之以其罪而杀之。”公曰:“可。”于是召而数之公前,曰:“烛邹!汝为吾君主鸟而亡之,是罪一也;使吾君以鸟之故杀人,是罪二也;使诸侯闻之,以吾君重鸟以轻士,是罪三也。”数烛邹罪已毕,请杀之。公曰:“勿杀!寡人闻命矣。”《淮南子》卷十八《人间》:

鲁哀公欲西益宅,史争之,以为西益宅不祥。哀公作色而怒,左右数谏不听,乃以问其傅宰折睢,曰:“吾欲益宅,而史以为不祥,子以为何如?”宰折睢曰:“天下有三不祥,西益宅不与焉。”哀公大悦而喜。顷复问曰:“何谓三不祥?”对曰:“不行礼义,一不祥也;嗜欲无止,二不祥也;不听强谏,三不祥也。”哀公默然深念,愤然自反,遂不西益宅。也可归于这一模式,只是在谏阻手段——“劝”的程度上有强弱之别:宰折睢并未进一步鼓励哀公往其它三方益宅,仅除去西益宅的障碍;晏婴也未火上添油,好比建议夷三族,只帮助使眼前行为合理化。另外,在迎合助阵外衣下的谏阻实质方面也有差异:优孟等人都未尝明言君上举动的荒唐,荒唐乃是揉合在喜感中的;宰折睢谏哀公时,虽也未道破,但指桑骂槐的暗示性甚强;晏婴一例则直接在数主鸟人之罪时,把君上之罪挟带进来,暴诸日下。

(己)君上对于和自身欲恶无关的事象表示意见或征询臣下看法,臣下在回应中藉机申论更当措意的事象,并暗将矛头掉转向君上本身,提醒对方讨论的事象并非不干己,实情或许是自身隐患更大。这一模式的例子可参《新序》卷一《杂事一》第十七章:

晋平公闲居,师旷侍坐。平公曰:“子生无目眹,甚矣子之墨墨也!”师旷对曰:“天下有五墨墨,而臣不得与焉。”平公曰:“何谓也?”师旷曰:“群臣行赂以采名誉,百姓侵冤无所告诉,而君不悟,此一墨墨也;忠臣不用,用臣不忠,下才处高,不肖临贤,而君不悟,此二墨墨也……国有五墨墨而不危者,未之有也。臣之墨墨,小墨墨尔,何害乎国家哉?”《说苑》卷十《敬慎》第二四章:

鲁哀公问孔子曰:“予闻忘之甚者,徙而忘其妻,有诸乎?”孔子对曰:“此非忘之甚者也,忘之甚者忘其身。”哀公曰:“可得闻与?”对曰:“昔夏桀贵为天子,富有天下,不修禹之道,毁坏辟法,裂绝世祀,荒淫于乐,沉酗于酒。其臣有左师触龙者,谄谀不止。汤诛桀、左师触龙者,身死,四支不同坛而居。此忘其身者也。”哀公愀然变色曰:“善。”这与(甲)模式实同型,都采取对比论式,先指出君上所论者乃其间之小者,续道甚者,只因劝谏的触媒相反:(甲)模式资藉的是君上赞佩的技艺;本模式资藉的是君上视为不佳的事象,故(甲)模式降低陪衬者的价值;本模式则冲淡陪衬者的反价值,一期盼达到振奋的果效;一期盼发挥警惕的作用。唯上举二例自始至终均未直斥“人君之蔽”[25],《吕览》卷十五《顺说》:

田赞衣补衣而见荆王,荆王曰:“先生之衣何其恶也?”田赞对曰:“衣又有恶于此者也。”荆王曰:“可得而闻乎?”对曰:“甲恶于此。”王曰:“何谓也?”对曰:“冬日则寒;夏日则暑,衣无恶乎甲者。赞也贫,故衣恶也。今大王,万乘之主也,富贵无敌,而好衣民以甲,臣弗得也。意者为其义邪?甲之事,兵之事也,刈人之颈,刳人之腹,隳人之城郭,刑人之父子也,其名又甚不荣。意者为其实邪?苟虑害人,人亦必虑害之;苟虑危人,人亦必虑危之,其实人则甚不安。之二者,臣为大王无取焉。”荆王无以应。则直揭君非,就本模式而言,殆为变例。

(庚)君上提出问题征询意见时,臣下故惊人之语,颠覆一般认为具有正面价值事象的观感,一方面借着闻所未闻带来的新奇感唤起君上的注意力,因而追问;一方面将惊人之语放回原有的语言、思考脉络中,提醒对方的短视以及所谓正面事象本身的不足处。例如《淮南子》卷十二《道应》:

魏武侯问于李克曰:“吴之所以亡者,何也?”李克对曰:“数战而数胜。”武侯曰““数战数胜,国之福,其独以亡,何故也?”对曰:“数战则民罢;数胜则主骄,以骄主使罢民而国不亡者,天下鲜矣。骄则恣,恣则极物;罢则怨,怨则极虑,上下俱极,吴之亡犹晚矣,夫差之所以自刭于干遂也。”《韩非子》卷九《内储说上七术》:

魏惠王谓卜皮曰:“子闻寡人之声闻亦何如焉?”对曰:“臣闻王之慈惠也。”王欣然喜曰:“然则功且安至?”对曰:“王之功至于亡。”王曰:“慈惠,行善也,行之而亡,何也?”卜皮对曰:“夫慈者不忍,而惠者好与也。不忍则不诛有过;好予则不待有功而赏。有过不罪,无功受赏,虽亡,不亦可乎?”至于《新序》卷四《杂事四》第二十章善善恶恶国反为墟,尤可见惊人之语的必要。野人的回应虽大出齐桓公意表,尚不足令其自反,何况无之?有时甚至须采取更戏剧性的手段,不惜激怒君上,期收愤悱而后启发之效。如《韩诗外传》卷八第二八章:

魏文侯问狐卷子曰:“父贤足恃乎?”对曰:“不足。”“子贤足恃乎?”对曰:“不足。”“臣贤足恃乎?”对曰:“不足。”文侯勃然作色而怒曰:“寡人问此五者于子,一以为不足者,何也?”对曰:“父贤不过尧、舜,而丹朱放;子贤不过舜,而瞽瞍顽;兄贤不过舜,而象傲;弟贤不过周公,而管叔诛;臣贤不过汤、武,而桀、纣伐。望人者不至,恃人者不久。君欲治,从身始,人何可恃乎?”但这种已可归诸谲谏模式的规谏前提在君上主动询问,为了弥补操之在彼的缺失,臣下有时不得不以反常的行动——肢体语言取代第一阶段故作骇俗的口头语言,引发君上垂问。如《韩非子》卷十五《难一》:

晋平公与群臣饮,饮酣乃喟然叹曰:“莫乐为人君,惟其言而莫之违。”师旷侍坐于前,援琴撞之。公披衽而避,琴坏于壁。公曰:“太师谁撞?”师旷曰:“今者有小人言于侧者,故撞之。”公曰:“寡人也。”师旷曰:“是非君人者之言也。”左右请除之,公曰:“释之,以为寡人戒。”《说苑》卷九《正谏》第十四章:

赵简子举兵而攻齐,令军中有敢谏者,罪至死。被甲之士名曰公卢,望见简子,大笑。简子曰:“子何笑?”对曰:“臣有宿笑。”简子曰:“有以解之则可;无以解之则死。”对曰:“当桑之时,臣邻家夫与妻俱之田。见桑中女,因往追之,不能得;还,其妻怒而去之。臣笑其旷也。”简子曰:“今吾伐国失国,是吾旷也。”于是罢师而归。已沾隐语规讽的特性了。

《白虎通》卷五《五谏》说:

谏有五:一曰讽谏;二曰顺谏;三曰窥谏;四曰指谏;五曰陷谏。前乎此的《说苑》卷九《正谏》第一章、后乎此的《公羊传》庄公二四年“冬戎侵曹曹羁出奔陈”何休注、《孔子家语》卷三《辩政》也都言及五谏,名目颇有出入[26],对于五谏内容何以取此舍彼,率乏说明。然而这方面带给我们理解上的困挠尚属小事,真正令人迟疑的是:一椿劝谏行为能单纯地全然划归为某一类,而不与其它劝谏类别交涉吗?以上述各模式而言,固有讽谏、顺谏者流的素质,也时带谲谏的特色,可得而言者,彼等俱非指直不讳或犯颜抗争,甚至强君挢君的方式。

事实上,当战国之际;士人“生于乱世,事乱君,焉能直言正谏”?[27]“敢有谏者死”[28]为当时是类传闻记述中的习套语。在“欲谏不敢”[29],“欲默则不能已”[30]的内心交争下,“出词逊顺,不逆君心”等劝谏方式就发达起来了。再者,时君的文化素养相当低落,声色犬马之好却甚深,道地的微妙之言既不乐闻,宋康王就明说:“无为仁义者”[31];纵闻,也未必能解,故惟有假涂其所好,所谓“大王喜剑,故以剑见王”[32]、“主君好乐,故以乐见”[33]、“周王子穨好牛,臣以养牛干之”[34],寓阳春白雪之意于下里巴人之声中,即今之乐为古之乐也。但采取讽谏、顺谏等模式,也有它积极面的考虑因素。《战国策》卷十《齐策三·孟尝君在薛》编者有总结经验的按语:

颠蹶之请、望拜之谒,虽得,则薄矣。善说者陈其势,言其方,人之急也,若自在隘窘之中,岂用强力哉?令对方自悟利害是非、自发进退行止的原则,不仅适用于教育、国际间的纵横游说,也是于国内劝谏君上的最佳法门。因此,随着专制威势的阴影日深,鼓励有心劝谏者,述、记、编、修、作那些劝谏案例以供学习技巧的活动也就应运勃兴。该活动衍化过程中的成果之一即是后代文体分类中赋曰者的出现!

赋的渊源多端,但就现有材料来看,不论是荀况《礼》、《智》等篇,还是宋玉《钓》、《唐革》之作,均涵规导君上的强烈性向,讽原本是那些赋作的根苗,而且这基因也一直遗传下来,或显或隐。像班固《两都》、张衡《二京》明显在采用上述的劝谏模式(甲),先称的西都宾、凭虚公子不过在作东都主人、安处先生的陪衬,以示道德富贵的卓越性。扬雄《长杨》整篇似乎都在为今上荒淫畋猎辩护,但真所谓反言若正,乃模式(戊)的孑遗。至于司马相如的《子虚》、《上林》更是(甲)、(戊)二模式的综合。一方面藉后称的亡是公痛批诸侯王僭越;一方面假称天子于穷奢极乐之余自悟“此泰奢侈”,“非所以为继嗣创业垂统也”,转而“游于六艺之圃,鹜乎仁义之途,览观春秋之林”,“修容乎礼园,翱翔乎书圃,述易道,放怪兽”。[35]并非如今人所说,由于处在儒门诗教教条的笼罩下,创作赋这种宫廷游戏文学时,不得不曲终奏雅,讲几句讽谏的门面话。诚然,赋的渊源既多端,那讽谏的基因有时就会被来自其它渊源的成分压抑至不彰的地步,甚至在作品生产过程中全数被淘汰,但就见存早期大部分赋作而言,讽谏之义确确实实系内具于彼,非外袭取的。

三 “好辞而以赋见称”申释

战国时,国际间合纵连横风气鼎盛,为讲究游说技巧,以达到游说果效,乃有人纷纷将说客的廷对、上君主的书信,以及流传的权变故事渲染、改写,编纂成各种册子,其中还夹杂着设想某类情境自造的案例,以供有心此道者学习模仿。这些册子或以国为别,如《国策》、《国事》之畴;或以治术为经,如《韩非子》中《说林》、《储说》之编;也有以享誉人物为中心进行汇编的,如《汉书》卷三十《艺文志·诸子略·纵横家》著录的《苏子》三十一篇、《张子》十篇。司马迁早已指出:“世言苏秦多异,异时事有类之者皆附之苏秦”[36]。述、记、编、修、作者均未尝措意个中史实程度,所重乃在不同时、地、人、事交相配合的类型以及相应各类型揣情摩意的售说技巧。

既有因应国际间阴谋诈说乃集结指导性的教本如彼,岂会独乏配合国内劝谏需求而撰辑文献之举?宋本《说苑》末所附刘向《叙录》说:

所校中书《说苑杂事》,及臣向书、民间书诬校雠,其事类众多……一一条别篇目,更以造新事十万言以上……号曰《新苑》。是当时本有将持治道百端规君之“说”汇集成书者。刘向再整理时,又参以一己新造,事与蒯通叙战国游士并自身权变诸说八十一首,结为《隽永》[37]。同型异脉,足相映发。

上引那些材料非但同一故事的情节、措辞载诸甲书者经常异乎录于乙书者,其中人物也每每出入。好比:孟子说齐宣王好色诸节,于《新序》卷三《杂事三》第一章中竟成了说梁惠王;《荀子》卷二十《哀公》所载颜渊对鲁定公论御,《吕览》卷十九《适威》则作颜阖与鲁庄公相问答;《淮南子》卷十八《人间》宰折睢对鲁哀公西益宅,《新序》卷五《杂事五》第十一章谏者系孔子;《淮南子》卷十二《道应》问吴何以亡者乃魏武侯,《韩诗外传》卷十第二三章则作魏文侯;《韩非子》卷十五《难一》师旷以琴撞晋平公,《说苑》卷一《君道》第三八章易为师经与魏文侯。实因战国末叶以至西汉元、成这段时期内,记、述、编、修这类材料者多重义不重事[38],他们固然尽量不托诸空言,但对于依附的行事并不如所理解的那般严格,须是史实,传曰、野语、寓言、轶闻无不可,甚至不妨自我作古,按往旧造说,只要一能使为政者粗明治道,二足供给当时士子练习规谏之用即可,情节、措辞、人物真妄俱非所计。

另一方面,在籀读这类文献时,很容易发现:故事人物有箭垛式倾向。被劝谏的君上在齐总是桓公、景公;在晋不外乎晋文、晋平;鲁则哀公;赵则简子、襄子;魏乃文侯、惠王。劝谏者不出管仲、晏婴、孔子、咎犯、师旷、段干木等人。这种现象固可再度显示这类材料重义不重事的特性,记述中的人物宜视同小说意义下的角色——未必全无现实底子为媒介,但主要成份系虚构,然而这并未解释:在那些劝谏场景中活动的何以经常是某些人物。换句话说,引介虚构的那点现实底子是什么?这恐怕当从那些劝谏内容的性质上臆推。既然劝谏内容俱欲归止于仁义法正,而在那段历史期间持论行事确曾属于这范围的不过那寥寥数贤,虚构角色既不能离了谱,声口要能吻合一般印象,则角色选取也没有多少余地了。劝谏者既锁定在有限名单内,被劝谏者自然也相应地不脱与那几位贤人并时的君上,因此虽代出昏君庸主,史实上有更待劝谏的,却只有那几位经常入选。

由此揣度,宋玉盖楚国末叶一小有名气的劝谏者[39],随着发迹楚地、好楚歌楚辞的汉室君臣登上政治舞台中心,而声光渐显,故环绕他述、记、编、修、作,被后世归类为辞赋的作品不在少数。也正因重义不重事,故于此赋中他为登徒子谗谤[40],在彼赋中系唐勒短之[41],甚至人物全面改易成邹阳谮司马相如[42],然模式犹同。

《史记》卷八四《屈原列传》末有段世以为费解因而曲说的论述:

屈原既死之后,楚有宋玉、唐勒、景差之徒,皆好辞而以赋见称,然皆祖屈原之从容辞令,终莫敢直谏。如今应可得到比较切近的诠释。要诠释一个语词或一句话,最要紧的依据之一乃是它的上下文。宋玉等好的“辞”非楚辞之谓,乃是下文“从容辞令”中“辞令”的省称。无论如何异想天开,“辞令”俱与楚辞无涉,因为传末这句话乃在呼应传首所说的“娴于辞令”,“出则接遇宾客,应对诸侯”。这可取证于《史记》全书它文唯一用过的一处,即卷八六《刺客列传》:

(齐)桓公与(鲁)庄公既盟于坛上,曹沫执匕首劫齐桓公……桓公乃许归鲁之侵地。既已言,曹沫投其匕首下坛,北面就群臣之位,颜色不变,辞令如故。复可征诸与《史记》撰成时代相先后各书的用法,如《韩诗外传》卷三第十章:

饰其辞令币帛以礼俊士。《春秋繁露》卷一《玉杯》:

“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推而前之,亦宜曰:“朝云朝云,辞令云乎哉?”《大戴礼》卷十二《朝事》:

天子之所以抚诸侯者……七岁属象胥,喻言语,叶辞令。《说苑》卷七《政理》第二二章:

……使公孙挥为之辞令,成,乃受子太叔行之,以应对诸侯。俱指境内、境外官式交际语言。“辞”亦然[43]。《史记》卷六《秦始皇本纪》:

受命应对,吾未尝敢失辞也。卷一百十《匈奴列传》:

数使使于汉,好辞甘言求请和亲。至于它书,如《晏子春秋》卷六《内篇·杂下》第八章:

吾闻晏婴,盖北方辩于辞、习于礼者也。《韩诗外传》卷十第八章:

出正辞而当诸侯乎?吾乃始壮耳。《公羊传》庄公十九年秋:

聘礼,大夫受命不受辞。《说苑》卷十一《善说》第一章:

昔子产修其辞,而赵武致其敬;王孙满明其言,而楚庄以惭;苏秦行其说,而六国以安;蒯通陈说,而身得以全。夫辞者,乃所以尊君重身,安国全性者也。故辞不可不修,而说不可不善。尽人皆知:屈原并非专业的文学创作者,本系政坛活跃人物,在楚国外交界主张联齐合纵的策略,与亲秦派针锋相对。政坛斗争失败,又见放逐,这才有《离骚》等文之作。

宋玉、唐勒、景差之徒所好的就是担任那种行人之官或纵横家。这本为当时一般士人的志向之一,君不见:孟子学生景春就艳羡“公孙衍、张仪岂不诚大丈夫哉?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熄”[44]。尤其对于宋玉这种生长“南楚穷巷”[45]中,赖友人推荐才得“以为小臣”[46]者,格外具有魅力。唐勒、景差[47]生平事迹全然不悉,但《战国策》中有:

楚王甚爱,奉命使秦;又尝为苏秦说薛公的景鲤[48]。

邯郸之难时,沮昭奚恤议,图令赵、魏相弊的景合[49]。

爵为执圭,官为柱国,领楚众救周;又尝奉命以六城赂齐、太子为质的景翠[50]。

奉命救燕,攻魏以解兵的景阳[51]。

为楚将,见禽于魏的唐明[52]。

为楚说韩相公仲,而为公仲士于诸公,主韩、楚事的唐客[53]。《史记》卷四十《楚世家》中还有:

为楚国干城,怀王二八年为秦兵所杀的唐昧。

为楚将,怀王二九年为秦兵所杀的景缺。昭、屈、景本楚国公族;唐氏似亦楚之巨室,故既任楚将,且世掌天官,至汉初犹有唐都[54],唐勒、景差岂贵游子弟欤?[55]然则彼二人若从身兼行人、大巫的屈原游习,殆不足怪。王逸或许也因此类推宋玉,称其为屈原弟子。无论如何,宋玉之徒本衷是冀望在国际外交界扬名立万,惟时欤命欤,竟止于文学侍从、诸大夫之列,以顺谏谲讽略收德音,有关这方面的记述在后世传写中被颜曰赋,竟以此见称。奉使造命、婉陈政教善恶固俱属言语一科,但前者出疆外,后者居内廷;前者诸侯拥彗侧席,后者纵不胁肩谄笑,也须谨伺颜色[56],焉得同日而言?然彼等规谏君上手法多取自行人及纵横家游说技巧之一端:从容,揣摩君上所能接受者以为立说门径,因对方声色味榭弋钓剑御之好进行诱导,此所以非切言直谏,所谓“口多微辞,所学于师也。”[57]

《汉书》卷三十《艺文志·诸子略》说:

纵横家者流,盖出于行人之官。而行人须深谙《诗》学,否则无以言,诵《诗》三百的作用之一就是为了使于四方时专对之便[58],当时诸侯卿大夫交接,“当揖让之时,必称《诗》以谕其志”。[59]《汉书》卷八八《儒林传·王式传》又载式对钦使责问语:

臣以《诗》三百五篇朝夕授王,至于忠臣孝子之篇,未尝不为王反复诵之也;至于危亡失道之君,未尝不流涕,为王深陈之也。臣以三百五篇谏,是以亡谏书。按诸《国》、《左》,可知《诗》谏在春秋时期已有,汉人直踵事扬厉而已。照本文上述,见存早期赋作一大渊薮即顺谏谲讽者流,则在这个角度上,确如《文选》卷一《赋甲·京都上·两都赋序》所载或人之言:

赋者,古《诗》之流也。赋与辞[60]诚然同源,数典固不可忘其祖,却也不当淆乱昭穆房脉。像《艺文志·诗赋略》:

春秋之后,周道坏,聘问歌咏不行于列国,学《诗》之士逸在布衣,而贤人之失志之赋作矣,大儒孙卿及楚臣屈原离谗忧国,皆作赋以风,咸有恻隐古《诗》之义。以至章学诚后世文体备于战国诸语[61],就不免此嫌了。行人与讽谏者乃《诗》学嫡裔,前者蜕变为纵横家之辞;后者衍化出宋玉等名下之赋。双方在某些表述技巧上有相袭或互通之处,自属当然,但由上文诸例清楚可见:前者驰骋辞令乃在外交活动中;后者言说针对范围系内政,此其一。前者辞令内容不出阴谋变诈;后者言说内容率归止于仁义法正,此其二。前者卖国鬻权,史不绝书;后者虽也不乏图个人富贵的动机,但主要还是斤斤于当事国之安荣,欲致君三五列,此其三。宋玉名下若《唐革》、《钓》之属真正的精神父系乃是绝大多数成员无名姓的顺谏谲讽者流。

注释:

[1]吴九龙:《银雀山汉简释文·叙论一,墓葬的年代和墓主人》,7~8页,文物出版社,1985。

[2]同上书,《叙论二,汉简的书写年代》,13页。

[3]罗福颐:《临沂汉简所见古籍概略》,载《古文字研究》, 第11辑38页,1985;汤漳平:《论唐勒赋残简》,载《文物》,1990( 4),48~49页。孔颖达:《毛诗正义》(台湾,中华书局,1986)第二册卷十一之二《小雅·鸿雁之什·斯干》第4b页:“如鸟斯革”,《释文》:“革,如字。《韩诗》作,云:‘翅也。’”罗氏殆据上海涵芬楼影印通志堂本《经典释文》卷六《毛诗音义》,故迳引为“《韩诗》作勒”。考《说文解字》,、勒兼收,系二字。又,王先慎:《韩非子集解》(台北,世界书局,1983)卷十四《外储说右下》第251页:“故王良、造父,天下之善御者也, 然而使王良操左革而叱吒之;使造父操右革而鞭笞,马不能行十里,共故也”,汤氏引此,认为“左革”、“右革”即左勒、右勒,殆据孙诒让《札迻》(台北,世界书局,1961)卷七第5页之说。

[4]马王堆汉墓帛书整理小组:《马王堆帛书〈六十四卦〉释文)》,载《文物》,1984(3),1、6、7页。

[5]谭家健:《〈唐勒〉赋残篇考释及其他》,载《文学遗产》,1990(3),32~34页。

[6]章樵注:《古文苑》,卷二,41~42、42~45、48~51页, 鼎文书局,1973。

[7]李学勤:《周易经传溯源》(长春出版社,1992 )第二章第三节第93~94页已指明此点。

[8]泷川龟太郎:《史记会注考证》(台北,艺文印书馆,1972。以下简称《史记》)卷七四《孟子荀卿列传》,919页。

[9]汤漳平之文52页;谭家健之文38、39页。

[10]范文澜:《文心雕龙注》卷十《序志》,注6,22b~24b页,台湾,开明书局,1970。

[11]沈约:《宋书》(台北,艺文印书馆,1972)卷九二《良吏列传·王歆之传》附,第1096页:“高平张祐……祖父湛,晋孝武世以才学为中书侍郎、光禄勋”;杨勇《世说新语校笺》(台北,明伦出版社,1971)下卷《任诞第二十三》,第43条,刘孝标注引《张氏谱》,第 571页:“湛仕至中书郎”,按古代传记叙事及宦海文化惯例,张湛当卒于孝武世,光禄勋乃追赠官衔。自《任诞第二十三》,第45条,第572页,知桓冲及闻张湛酒后挽歌,据吴士鉴、 刘承干:《晋书斠注》(台北,艺文印书馆,1972)卷九《孝武帝纪》第93页、卷七四《桓冲传》第1293~1294页,桓冲自太元二年(377年)十月出镇荆州后,即未返京,则张湛养成此癖不得晚于此时,且其父张旷必已卒,否则大干名教,而张湛序《列子注》时,称“先父”,故推断耳。

[12]杨伯峻:《列子集释》(中华书局,1996)附录二,张湛:《列子序》,279~280页。

[13]同上书,附录二,刘向:《列子新书目录》,278页。

[14]所谓极少数可能的例外是指三处引用的图纬:卷一《天端》,“昔者圣人因阴阳以统天地”章,于“浊重者下为地”下,第8页, 引《乾凿度》;卷五《汤问》“殷汤问于夏革”章,于“实惟无底之谷”下,第151页,引《含神雾》;于“其国人犹数十丈”下,第155页,引《河图玉版》。图纬篇录虽于两汉之交已定,但难保此后不仍有个别段落字句的附益。至于卷五《汤问》“均天下之至理也”章,于“引盈车之鱼”下,第172页,张湛注引《家语》曰:“鲲鱼其大盈车”, 此句不见于王肃注《孔子家语》,盖传自战国、为汉人著录的古本遗文。

[15]役夫一词不经见,多集中在战国末叶的作品里。如王先谦:《荀子集解》(台北,世界书局,1981。以下简称《简子》)卷七《王霸》,第139页:“何故必自为之?为之者,役夫之道也、墨子之说也”,卷十七《性恶》,第297页:“有圣人之知者、有士君子之知者、 有小人之知者、有役夫之知者”;吴则虞:《晏子春秋集释》(台北,鼎文书局,1977)卷二《内篇谏下》第5章,第111页:“夫子曷为至此?殆为大台之役夫”;《韩非子集解》卷十《内储说下六微》,第 190页:‘江芊曰:“呼!役夫!宜君王之欲废女而立职也。”’当即役人,陈奇猷:《吕氏春秋集释》(上海:学林出版社,1995。以下简称《吕览》)卷十五《顺说》,第906页:“鲁束缚而槛之,使役人载而送之齐,其讴歌而引”;赵善诒:《说苑疏证》(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5。以下简称《说苑》)卷十九《修文》第30章,第581 页:‘津人曰:“向也役人固己告矣,夫子不听役人之言……。”’或亦人役、厮役、役徒之谓,系贱称,故可移作詈人语。

[16]谭家健文第39页已引此条。

[17]《吕览》卷十五《顺说》,906页。

[18]按境界高下记述古人对话,甚早即出现。如刘宝楠:《论语正义》(台北:世界书局,1956)卷六《公冶长》,“颜渊季路侍”章,第109页;卷十四《先进》,“子路曾哲冉有公西华侍坐”章,第252~261页。直至战国末叶专论性篇章中此式犹存, 如《荀子》卷十《议兵》,第179~181页论魏、秦、桓文、汤武之兵,第191~192页论以德、以力、以富兼人三术;卷十二《正论》,第228~229页论势荣势辱及义荣义辱,只是表现高下诸境之语咸由一人自道。这也同样反映于对话式这类记述中,由早先不同人代表不同境界改为尽出一人之口,除了正文所引《吕览》、《庄子》二条外,最明显的例子莫过于屈守元,《韩诗外传笺疏》(巴蜀书社,1996)卷八,第10章,693页。

[19]焦循:《孟子正义》(世界书局,1956。以下简称《孟子》)卷一《梁惠王章句下》,81页。

[20]赵善诒:《新序疏证》(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1989)卷二《杂事二》,39页。

[21]《韩诗外传笺疏》卷一,第23章,79页。

[22]《孟子》卷九《万章章句上》,387页。

[23]朱熹:《晦庵集》,见《景印文渊馆四库全书·集部八三》,卷三六《书·答陈同甫》,第四书,1118页、第六书1121~1122页,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

[24]《荀子》卷三《仲尼》,68页。

[25]同上书,卷十五《解蔽》,259页。

[26]《白虎通》:讽顺窥指陷

《说 苑》:讽降正戆忠

《解 诂》:讽顺直戆争

《家 语》:风降直戆谲

陈立:《白虎通疏证》(台北,鼎文书局,1973)卷五《五谏》,第78页:“顺谏者……出词逊顺,不逆君心”;“指谏者……指者,质也,质指其事而谏”,质、直正可互训。而《孔子家语》(台北,世界书局,1983)卷三《辨政》,第33页,王肃以“卑降其体”注降谏,与顺谏似,故聊且如此归并。戆、赣或当读作坎,今本《周易》坎卦卦、爻辞中诸坎字,于帛书《周易》中俱写作赣。而孔颖达:《周易注疏》(台北,学生书局,1967),“习坎”《释文》,799页:“本亦作埳;京、刘作欿,险也、陷也”;卷九《序卦》,第 756页:“坎者,陷也”。《说苑》卷二《臣术》第17章,第53页接受《荀子》,卷九《臣道》,第165页“逆命而利君谓之忠”之说, 而何休:《春秋公羊传何氏解诂》(台北,台湾中华书局,1970)卷八,第8a页以宣公十五年子反迫使楚庄王罢宋围例释争谏,则二者或属同一类别。

[27]刘向集录:《战国策》卷十一《齐策四·先生王斗造门而欲见齐宣王》,414页,上海古籍出版社,1985。

[28]《说苑》卷九《正谏》第6章,244页。

[29]同上。

[30]王先谦:《汉书补注》(台北,艺文印书馆,1972)卷八七上《扬雄传》,1253页。

[31]《吕览》卷十五《顺说》,905页。

[32]郭庆藩:《校正庄子集释》(台北,世界书局,1971)卷十上《说剑》,1018页。

[33]《说苑》卷九《正谏》,242页。

[34]《史记》卷五《秦本纪》,88页。

[35]同上书,卷一一七《司马相如传》,1220~1221页。

[36]同上书,卷六九《苏秦列传·太史公曰》,889页。 以上参杨宽:《战国史》增订本,635~637页,谷风出版社,1986。

[37]《史记》卷九《田儋列传·太史公曰》,1055页。

[38]即使在儒家经典中也流露这种重义不重事的倾向。《公羊传》即其著例。卷八,庄公二十五年六月“辛未朔日有食之鼓用牲于社”传,第9b页:“以朱丝蒙社,或曰胁之;或曰为暗,恐人犯之。”卷九,闵公二年冬“齐高子来盟”传,第11b页:“立僖公而城鲁, 或曰自鹿门至于争门者是也;或曰自争门至于吏门者是也”、卷二三,昭公二十年夏“曹公孙会自出奔宋”传,第76页:“曹作庐卒于师,则未知公子喜时从与?公子负刍从与?”是器用、地理、人事均可不定,弗以为讳。这与疑则传疑或师说多歧无本质关系,因为人品甚不可取而被借来寓托贤德典范的固甚夥,全悖史实的地方更不胜枚举。《公羊传》借事明义,与《周易》假象况道乃同一路数,详见阮芝生,《从公羊学论春秋的性质》(台北,国立台湾大学文学院《文史丛刊》之二十八,1969),123~132页。

[39]李善注:《文选》(台北,艺文印书馆,1971)卷四《对问·对楚王问》,第639 页载楚襄王责问宋玉:“何士民众庶不誉之甚也”,可见他于当时社会中绝非默默无闻者,特非令闻耳。由宋玉自诩“瑰意琦行”来看,则传闻记述赋予他的形象也不是一个和柔媚上的人。

[40]《文选》卷十九《赋癸·情·登徒子好色赋》,274页。

[41]《古文苑》卷二《讽赋》,45~48页。

[42]同上书,卷三《美人赋》,74~78页。

[43]笔者无意宣称:辞或辞令在当时只有这种语义,惟欲证明:这种语义是辞或辞令当时通行用法之一。

[44]《孟子》卷六《滕文公章句下》,244页。

[45]同注39。

[46]虞世南:《北堂书钞》(台北,宏业书局,1974)卷三三《政术部七·荐贤十八》,“姜桂因地”注引《宋玉集序》,119页。

[47]《说苑》卷七《政理》第34章,194页:“景差相郑, 郑人有冬涉水者,出而胫寒。后景差过之,下陪乘而载之,覆以上衽。叔向闻之曰……”,恐系同名的另一人。

[48]《战国策》卷六《秦策四·楚王使景鲤如秦》,237页; 卷十《齐策三·楚王死》,371页。

[49]同上书,卷十四《楚策一·邯郸之难》,484~485页。

[50]同上书,卷一《东周策·秦攻宜阳》,5~7页,卷十五《楚策二·齐秦约攻楚》,524页。

[51]同上书,卷三一《燕策三·齐韩魏共攻燕》,1119页。

[52]同上书,卷二一《赵策四·魏败楚于陉山》,766页。

[53]同上书,卷二八《韩策三·公仲使韩珉之秦求武隧》,1020页。

[54]《史记》卷二七《天官书》,477、480页。

[55]贾公彦:《周礼注疏》(台北,台湾中华书局,1968)卷十四《地官·师氏》3b页。

[56]《新序疏证》卷五《杂事五》第25章,157~158页:“宋玉事楚襄王而不见察,意气不得,形于颜色。或谓曰:‘先生何谈说之不扬、计画之疑也?’宋玉曰:‘不然。子独不见夫玄蝯乎?当其居桂林之中……从容游戏,超腾往来……及其在枳棘之中也,恐惧而悼我膛慄,危视而迹行……此皮筋非加急而体益短也,处势不便故也……。’”

[57]同注39。

[58]《论语正义》卷十六《子路》,285页。

[59]《汉书补注》卷三十《艺文志·诗赋略》,902页。

[60]《文选》,萧统《序》,第1~2页在说明不收经、子、史当中,特别提到世俗一直不知如何名目的某类:“若贤人之美辞、忠臣之抗直、谋夫之话、辨士之端,所谓坐狙丘,议稷下、仲连之却秦军、食其之下齐国、留侯之发八难、曲逆之吐六奇”,指出“若斯之流……虽传之简牍,而事异篇章”,正属本文所说规谏者之言与纵横家之辞这两部分。

[61]章学诚:《文史通义》(台北,汉声出版社,1973)《内篇一·诗教上》,1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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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源平战不过是个拐角处_儒家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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