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合成复合词的构词机理及韵律限制_汉藏语论文

汉语合成复合词的构词机制与韵律制约,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复合词论文,汉语论文,韵律论文,机制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 引言

近年来,汉语合成复合词(synthetic compound)的构词机制问题引起了国内外众多学者的兴趣(Lu&Duanmu,1991; Duanmu,1997;端木三,2000;顾阳、沈阳,2001;王洪君,2001;Packard,2000;Cheng,2002;石定栩,2002a、2002b、2003;冯胜利,2004;何元建,2004;何元建、王玲玲,2005;He,2006;程工,2005;杨永忠,2006;周韧,2006等)。关注的焦点,基本集中在合成复合词内部的语序问题上,尤其是VOH型和OVH型的差异。①举例如下:

(1)VOH型

好事者、荷蓧丈人、播音员、理事长、理发师、毕业生、吹鼓手、发言人、造谣者、投资商、讨厌鬼、探险队、接线生、司务长、带头人、炒股专家、灭鼠能手、节能标兵、喷气飞机、留言簿、签名册、讲课法、骑马术、猎兔犬、度假村、司令部、遮羞布、洒水车、计数器、见面礼、知己话、动员令、制造谣言者、盗窃国宝犯、走私毒品罪、发放贷款银行、审查资格小组、压缩通货政策

(2)OVH型

肉食者、客运员、客运站、空调器、汽修厂、货运司机、货运码头、文学爱好者、资料分析员、古玩收藏家、飞机设计师、遗嘱执行人、武器核查团、水文勘测队、产品经销科、论文指导教师、人口统计中心、成果鉴定委员会、期刊阅览室、珍珠养殖场、垃圾焚化炉、文物走私车、房屋装修图、教学辅助设备、商品展销会、标兵选拔赛、项目审批程序、汽车生产线、原煤输送带、鲁迅纪念日

总体说来,VOH型合成复合词与OVH型合成复合词有明显的差异:前者的V和O多为单音节,而后者的V和O多为双音节。此外,多数V和O皆为双音节的VOH型合成复合词都可以变成OVH型,如:

(3)制造谣言者谣言制造者发放贷款银行贷款发放银行

盗窃国宝犯国宝盗窃犯审查资格小组资格审查小组

走私毒品罪毒品走私罪压缩通货政策通货压缩政策

要解决的问题是:(一)汉语合成复合词是怎么生成的?存在一个还是多个构词机制?(二)为什么汉语中会存在VOH型和OVH型两类合成复合词?是否除了构词规则还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下面首先回顾前人的研究,找出其存在的问题及不足,之后再来回答这两个问题。

一 前人研究回顾

对于汉语合成复合词的构词机制问题以及存在两种类型的原因,以往各家意见很不一致。大体说来,可以分为三类:词法/句法说(lexical hypothesis/syntactic approach)、韵律构词法说(prosodic morphology)以及混合说。词法/句法说重在探讨合成复合词的构词机制,认为合成复合词在词汇层面或句法阶段生成;韵律构词法着重于解释存在两类合成复合词的原因,认为其差异为韵律因素所致;混合说则兼顾二者甚至多个方面的因素。

1.1 词法/句法说

目前,持词法/句法说的有顾阳、沈阳(2001),Packard(2000),Cheng(2002),石定栩(2002a、2002b、2003),何元建(2004),何元建、王玲玲(2005),程工(2005),He(2006)等。

顾阳、沈阳(2001)采纳了Hale&Keyser(1993、1999)的“界面”(interface)理论,提出OVH型合成复合词是由动词短语推导出来的。具体操作如下(顾阳、沈阳,2001:131-132):

(4)

即“原始论元结构”经中心语移位或/和附接得到“汽车修理工”一词,之后将“原始论元结构”删除。然而,顾阳、沈阳(2001:128)虽然注意到了OVH型合成复合词与VOH型合成复合词的差异,却仅对OVH型合成复合词的推导做出了说明,而对VOH型合成复合词只是一带而过,至于二者之间差异的成因,也未做出解释。由于种种原因,该文很快就受到了批评(何元建,2004)。

Packard(2000)采用形式形态学理论,坚持汉语合成复合词的推导在句法推导之前就已经完成。他指出,汉语复合词是按形态学的构词规则组合起来的,并且是按照句法中X-阶标结构推导而来。通过对汉语复合词的大量研究,他得出汉语中词语结构的复杂性不是通过设定更多的阶标层来说明的,而是经由规则的递归性来允许更复杂的词由简单词或是语素构成。然而,遗憾的是,对于两类合成复合词差异的成因,他并没有做出解释。

石定栩(2002a、2002b、2003)指出,汉语复合词可采用形式句法的修饰结构,在句法规则应用之前,以一套词汇生成规则来完成,所生成复合词的性质由在结构中占主导地位的被修饰成分决定。以“纸张粉碎机”为例,动词“粉碎”修饰“机”,形成一个名词性复合词,“纸张”则直接修饰“粉碎”,与之组成复合词,一起修饰“机”。至于为什么“纸张”不能出现在“粉碎”后作补足语,石文的解释是“粉碎”已经名词化,不能再带补足语。然而,同样是“纸张粉碎机”,人们还可以叫它“碎纸机”,难道这里的“碎”就没有名词化,就可以带补语?石先生并没有把问题说清楚。

Cheng(2002)、程工(2005)在解释“VO-者”与“OV-者”两种语序并存的现象时,认为汉语语法中存在两种相互矛盾的原则性规定,一个是句法的要求:它规定合成复合词保留动词与其补足成分之间的典型语序,从而产生前者;另一个是形态的要求:它规定词缀紧接动词出现,从而造成后者。可是,为什么音节短的词倾向于采用VO语序,而音节较长的词倾向于采用OV语序?程文在解释这一问题时顾左右而言他,最终只得归咎于修饰语和补足语之间界线的模糊性上,给读者留下了许多疑惑。

何元建(2004)提出“OVS型”②可以按照“中心语素右向原则”③生成,而VOS型合成复合词则是“短语入词”现象,认为这是语法的两种生成机制——模式联体记忆(pattern associator memory)与运符处理规则(symbol processing rules)互为补充的结果。显然,何文是把“中心语素右向原则”当作词的生成规则了。然而,该规则虽然要求语词的中心出现在最右边,但对其内部的情况并没有做进一步的规定,如此一来,怎么能说OVH型合成复合词是按照该规则生成,VOH型就不是呢?更何况,如杨永忠(2006)所言,该文对动宾倒置的生成机制及其条件的解释仍欠充分,未从根本上回答动宾倒置的生成机制、生成条件及生成原因等问题。此外,何元建、王玲玲(2005)在何元建(2004)的基础上,进一步提出了“假复合词”的概念;He(2006)则将Chomsky(1995)的广义转换(Generalized Transformation)应用到汉语合成复合词研究中。两文都试图把传统意义上的复合词纳入到讨论范围之内,努力做出统一解释,但遗憾的是,两文未能脱离何元建(2004)一文的窠臼,上述问题依然存在。

1.2 韵律构词法说

以上研究都是在“词法/句法”的框架内进行的。总体而言,单纯在词法/句法的层面上做出的解释常常是捉襟见肘,难以取得让人满意的效果。那些认为OVH型合成复合词为基础类型的,对VOH型难以做出解释;认为VOH型为基础类型的,面对OVH型合成复合词则又难以自圆其说。或许正是这样的原因,促使韵律(音系)很早就进入学者们的考虑范围。以韵律(音系)解释汉语合成复合词现象的文章已有不少,仅比较有代表性的研究就有Lu&Duanmu(1991),Duanmu(1997)、端木三(2000)、王洪君(2001)、冯胜利(2004、2005)等。限于篇幅,本文只讨论冯胜利(2004、2005)的研究。

冯胜利(2004、2005)在批评“重音说”(端木三,2000)的基础上,提出了韵律构词的观点。他设定了“无向”、“左向”、“右向”音步组合机制,并利用音步的实现方向解释了现代汉语合成复合词的两种语序。为什么“*饲养军马方法”非法?冯先生指出,“军马饲养方法”属于词汇形式,要构成这一合法的词汇形式,其中的音步组合必须一律“右向”;然而,“饲养军马”作为动宾短语,其音步为左向。其结果就造成了构词规则和短语规则的彼此冲突。如下:

(5)

因此,如果宾语一定要出现,根据构词音步必须左起的要求,它只能移到动词左边的附加位置,即为“军马饲养方法”。

“养马场”、“植树法”则有所不同。[1+1]型的音节组合是无向音步,因此在充当构词成分时不会与整体右向的词汇音步相抵触:

(6)

冯先生的分析精辟而有洞见。但其分析主要解释了韵律因素对表层语序的制约问题,而没有讨论深层的构词机制。应当说,冯先生并不否认存在一种深层构词机制,并且认为合成复合词的默认语序为VOH(如“植树法”),而OVH语序的词语(如“军马饲养方法”)则是在韵律机制下倒置的结果。至于这种默认语序的构成机制是什么,冯先生虽并没有谈及,但通观冯先生一文,可以断定,这一机制应由词法或句法决定。事实上,冯先生完全不排斥词法/句法作用;相反,在解释“*树植法”被排除的原因时还借鉴了最简方案的理论成果(冯胜利,2004:16;2005:112)。

1.3 混合说

冯胜利(2004、2005)之后,对于合成复合词的研究大都把韵律因素纳入到了考察范围之内。其中,比较有代表性的有周韧(2006)、杨永忠(2006)。

周韧(2006)对多种语言进行了对比研究,得出如下结论:汉语OVH型合成复合词体现了语言共性,而VOH型则体现了汉语的个性;汉语OVH型合成复合词中动宾倒置是动词短语“去动词化”(deverbalization)的要求使然,因为动宾倒置后表现出更强的名词性。至于V和O为单音节的VOH型合成复合词的成因,周文只能将其归为汉语的个性,转而求助于“韵律构词”。

杨永忠(2006)为弥补单纯韵律解释的不足,提出了语义分析。他认为动宾倒置受到动同辖域原则(Verb-Governing Rule)的限制:当且仅当V统摄N1并修饰N2时,动宾倒置成立;进而提出,“动宾倒置的语义条件可以概括为:N1+V+N2→(V+N1,V+N2)→O+V+N2。只要满足这一条件的词,都属于动宾倒置”(杨永忠,2006:44)。可是,仔细考察就会发现,许多合成复合词满足这一条件,却不能倒置,如“讲课法”、“演戏法”、“骑马术”、“猎兔犬”、“猎狼犬”等;而有些不满足这一条件的词反而倒置了,如“客运员”、“空调器”、“汽修厂”、“货运司机”、“货运码头”等。如果按照杨文的观点,“讲课法”、“骑马术”、“猎兔犬”等词中的V显然可以同时统摄Nl和N2,应该完全可以倒置,可事实却是“*课讲法”、“*马骑术”、“*兔猎犬”等都不能被接受;反而是V不能统摄N2的“客运员”、“空调器”、“汽修厂”、“货运司机”等却允准了倒置。

总而言之,以往的研究大多在某个现象或问题上有着较深入的讨论,并在某一方面有较大的突破,在一定程度上回答了“汉语合成复合词是怎么生成的,存在一个还是多个构词机制”这一问题,但是对于“为什么汉语中会存在VOH型和OVH型两类复合词”这一问题,却回答得有些勉强,有的甚至难以自圆其说。

二 汉语合成复合词的构词机制与韵律制约

在合成复合词的构词机制问题上,本文坚持句法解释,同时也不排除其他因素的影响。本文认为,汉语合成复合词首先受到两个句法因素的支配,即“右手中心语规则”(Right-hand Head Rule)和汉语的方向参数。

所谓“右手中心语规则”,是Williams(1981)提出的一个普遍语法规则,即自然语言中,词的结构多半是中心语素靠右(Williams,1981;Di Sciullo&Williams,1987;Katamba,1993)。汉语的词结构也不例外。由此可以确定汉语合成复合词的中心语位于最右的位置。至于词语内部关系取决于句法的方向参数这一观点,是由Lieber(1992)和Baker(1998)提出的,即同一种语言中句法和复合词的方向性参数(directionality parameter)应该是一致的,如果有例外,则是其他因素作用的结果。④

基于以上讨论,接下来我们详细探讨汉语的构词情况。为方便讨论,先谈上古汉语的合成复合词(VOH型和OVH型),再谈中古、近现代汉语的合成复合词(VOH型和OVH型),最后谈其他类型合成复合词。

2.1 上古汉语的合成复合词(VOH型和OVH型)

本文认为,上古汉语的合成复合词,其构词机制主要依赖于构词规则,即右手中心语规则和句法的方向性参数的双重作用。前者决定了复合词的中心语位于词的最右端,后者则决定复合词的内部语序。由于上古汉语恰恰正经历着一个从SOV到SVO的变迁过程,这就使得VOH型和OVH型都有出现的可能。

早期上古(谐声时代)汉语的语序是SOV,这一点已有很多学者做过论证,如王力(1980)、俞敏(1981)、周光午(1959)、史存直(1986)、冯胜利(1997)等。既然其句法语序是SOV,早期上古汉语中合成复合词的内部语序就应该是OV,“肉食者”(《左传·庄公十年》)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当然,这样的例子并不多见,毕竟现存先秦文献所记载的语言只是中期上古(又称诗经时代)汉语,此时除了在疑问句和否定句中还保留着OV的语序外,多已呈现SVO语序了。因此,现存古籍中的合成复合词内部也多呈VO语序,如“好事者”(《孟子·万章上》)、“荷蓧丈人”(《史记·孔子世家》)等。

2.2 中古、近现代的合成复合词(VOH型和OVH型)

中古、近现代汉语的语序为SVO,决定了其合成复合词的内部语序为VO,这也是中古、近现代汉语中合成复合词主要呈VOH型的原因所在。由于中古、近现代的语序基本相同,这里以现代汉语为代表。

如前所述,现代汉语中不仅存在VOH型,还存在大量的OVH型。这正是令人费解的地方。以往单纯从词法/句法角度做出的解释多只能对一种类型的合成复合词做解释,而对于另一类型要么承认是例外,要么置之不理;对两种类型都勉强做出的解释则显得左支右绌。

本文认为,在研究汉语词汇的构词机制问题上,既应该考虑到构词机制本身的问题,还要兼顾其他因素的制约,这些因素至少应该包括历史因素和其他对该语言构造有着重大影响的因素。历史因素的作用对汉语构词的重要性已无需赘言。毕竟汉语合成复合词的形成并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的,而是在漫漫历史长河中积淀而成,各个历史时期的语言特点都有可能在词汇中留下烙印。倘若只考虑现代汉语的方向性参数,而不考虑上古汉语的方向性参数,“肉食者”的语序问题就难以解释。

除了历史因素之外,还应该考虑汉语的韵律因素。要知道,韵律在汉语的构词和句法中极为重要,因韵律而生出的许多构词规则是词法/句法无法预料和解决的。如“*灯维修公司”在汉语里不能说,就不能用词法/句法来解释(冯胜利,2004)。

汉语合成复合词的构词机制是否受制于韵律因素,只要比较一下(1)中VOH型合成复合词和OVH型合成复合词的音节数就知道了。很明显,(1)中VOH型合成复合词的V和O多为单音节,而OVH型合成复合词的V和O多为双音节。也就是说,V和O都为单音节的合成复合词难以构成OVH型;V和O都为双音节的合成复合词则难以构成VOH型。如果说前者是因为汉语方向性参数使然,那么后者则明显是韵律的作用。下面不妨通过几个典型例子来说明。先看“纸张粉碎机”。

“纸张粉碎机”是五个字串的词。冯胜利(2000:95)指出,“五字串只能组成[2#3]格式,因为[3#2]的节律不能说……汉语的自然节律中不存在*[1#2#2]、*[2#2#1]等形式……”也就是说,“纸张粉碎机”最自然的读法是[纸张#粉碎机],而不是[纸张粉#碎机]、[纸#张粉#碎机]或[纸张#粉碎#机]。

如果把“纸张”和“粉碎”颠倒过来,变成“粉碎纸张机”,效果会是怎样呢?“粉碎纸张机”按照[2#3]的节律读起来,即为[粉碎#纸张机],这时给人传达的信息是,假如说存在一种机器叫“纸张机”的话,去把它彻底摧毁?这不免让人费解。要知道语言是苛刻的,它要求必须按照最佳方案进行内部组合,令人费解的“粉碎纸张机”当然不是一个最佳方案。这时,解决的办法有两个:一是在“机”前插入一个“的”字来消除歧义,变成“粉碎纸张的机”。然而,“粉碎纸张的机”在韵律上显然是一个头重脚轻的结构,需要再进行一次韵律整饬(冯胜利,2000),变成“粉碎纸张的机器”,方能为人们所接受。二是改用上古汉语的方向性参数,即OV语序,获得“纸张粉碎机”。很明显,和“纸张粉碎机”比起来,“粉碎纸张的机器”无论是简洁性上,还是可接受性上都大打折扣,自然为语言使用者所排斥。因此,相比较而言,第二种方案更优。Chomsky(1991)早已指出,“语法必须经济”,构词法也不应该例外。

再看一个六字串的例子,“论文指导老师”。六字串的自然读法是“[2#2/2]”(冯胜利,2000:95),即[论文#指导/老师],前两个音节一个音步,后四个音节组成两个音步,但结合得比较紧。这符合大脑的语音处理和语义加工。然而,如果把“论文指导老师”颠倒动宾,变成“指导论文老师”,效果就大不一样。“指导论文老师”读出来是[指导#论文/老师],给人传达的意思是什么?“论文老师”是“指导”的对象?这自然不是一个最佳组合。如按照上述解决方案,插入“的”消歧,变成“指导论文的老师”倒可以接受,但其简洁性却有所降低。“论文指导老师”自然就成了最佳方案。

四字串的词同样受制于自然音步规则,试比较“飞机乘客”、“电影演员”与“*打汉字员”、“*纸粉碎机”。之所以会出现这种差异是因为“四字串必须分为[2#2]格式”(冯胜利,2000:93)。这一点非常明显,“飞机乘客”、“电影演员”读成[飞机#乘客]、[电影#演员]并不会造成语义传达上的出入,从而为语言使用者所接受;而“打汉字员”、“纸粉碎机”等读成[打汉#字员]、[纸粉#碎机]却造成了语义上的较大出入,当然也就为语言所不容。

三个音节的复合词会不会遇到同样的韵律问题呢?根据冯胜利的研究,“三个音节是一个(而非两个)韵律单位……是一个独立的音步”(冯胜利,2000:93),也就是说,三个音节的词是以整体的形式传达的,中间不存在语音间歇。大脑在接收到这一词后,只要按照“右手中心语原则”处理,就能分清定语和中心语。而且三音节词的内部是按照汉语句法的方向性参数来构词的,理解上不会有所差池。因此,完全不需要动宾倒置。

总而言之,汉语合成复合词的构词机制固然重要,但韵律制约在构词中所起的作用也不容小觑。正是因为韵律因素的制约,致使“纸张粉碎机”可以说,“粉碎纸张机”不能说;“论文指导老师”可以说,“指导论文老师”不能说;“打字员”可以说,“打汉字员”不能说;“修车铺”可以说,“修理车部”不能说。不一而足。

2.3 其他类型的合成复合词

上面的讨论其实已经暗示:如果一个合成复合词在韵律制约的条件下不产生歧义,它就应该是合法的。V和O皆为双音节的VOH型合成复合词便是说明。我们知道,VOH型合成复合词中存在一些V和O都为双音节的合成复合词,如果这些词按照[2#3]或[2#2/2]节律读起来并不会让人产生奇怪的理解,其VO语序也是可以接受的(这类词实际多以OVH语序出现),如例(3)所示。

不仅如此,在构词机制和韵律都许可的情况下,甚至还可能会出现其他类型的合成复合词,如SVH型、MVH型⑤,甚至更复杂的结构(如SVOH、OVOH等)。如:

(7)地震区、耳鸣症、人造棉、妇女旅游日、师生休息室、动物狂欢节、员工自习时间、学生朗读比赛、激光打印机、高频选择性、手动搅拌器、自动控制器、五笔输入法、定向爆破技术、线性切割机床、工人读报栏、知青养猪场、贵宾候机室、部长度假村、新闻播音员、电影制片人、无所不用其极者

当然,有了构词机制和韵律制约,并不意味着已经覆盖了所有的汉语合成复合词。到目前为止,至少有一种情况没有谈到,那就是缩约的OVH型合成复合词,如“客运站”、“货运站”、“汽修厂”、“空调器”。要知道,“客运站”绝非古汉语的构词,而是出现在近现代。可是,为什么该词在其构造过程中没有遵循近现代汉语的构词机制(即,“右手中心语原则”以及近现代汉语的VO方向参数)呢?

实际上,“客运站”由“道路旅客运输站”缩略而成的。如《广州市道路旅客运输站管理规定》的第一句就是“道路旅客运输站(简称客运站)是旅客运输管理的源头单位,也是交通行业创文明工作的窗口单位”。有意思的是,“客运站”还常常在日常生活中同“道路旅客运输”一起出现,如“道路旅客运输及客运站管理规定”。可以看出,“客运站”的完整形式是一个受韵律制约而构成的OVH型合成复合词,并在缩略成“客运站”时,保留了这一语序。同样的情况,“货运站”是由“道路货物运输站”缩略而成,“空调器”是由“空气调节器”缩略而成的,“汽修厂”则是由“汽车修理厂”缩略而成。可见,V和O为单音节OVH型合成复合词应该分为两类:一类是上古时期按照上古汉语的方向性参数而造的词,如“肉食者”;另一类则是由V和O为双(多)音节的OVH型合成复合词缩约而成的词,如“客运站”、“空调器”、“汽修厂”等。

最后,再来谈一下“抽油烟机”。这一结构虽然符合构词规则,但却显然与韵律规则不符,其原因周韧(2006)已经谈到,“大概是‘抽’这个动词没有合适的同义双音节动词,因为‘油烟抽取机’和‘油烟抽除机’都是不合适的表达”。的确,从韵律结构上来看,“抽油烟机”为韵律要求所排斥,拥有如此庞大的使用人群完全是不可思议的;但是,广告的力量却是如此强大,它硬生生地从无到有把这一个不合韵律制约的词语植入到了大众语言中。然而,不符合语言内在规律的词汇是不会有长久生命力的,我们发现,“抽油烟机”正悄然为“油烟机”、“抽烟机”、“油烟排风机”所代替。尤其是“油烟机”,大有把“抽油烟机”取而代之的趋势。

三 结语

本文遵循Lieber(1992)和Baker(1998)等所倡导的句法解释途径,假定汉语中合成复合词应该与句法的方向性参数一致,提出汉语合成复合的构词机制依赖于构词规则——右手中心语规则和句法的方向性参数双重作用,同时还在很大程度上受到韵律的制约。具体说来,汉语中V和O为单音节的合成复合词主要是构词规则作用的结果,其内部语序遵循汉语的句法方向性参数,上古汉语中表现为OVH型,如“肉食者”,中古、近现代汉语表现为VOH型,如“播音员”。然而,现代汉语中V和O为双音节的合成复合词,由于汉语韵律因素制约,常常无法遵循现代汉语的句法规则,而只能继续沿用上古汉语的句法规则,表现为OVH型,如“纸张粉碎机”。此外,缩略构词机制也会给现代汉语带来部分OVH型三字词,如“客运站”。

汉语合成复合词发展成今天的局面,绝非偶然,而是多种因素综合作用的结果。要对合成复合词构词机制进行解释,需对各种因素综合考虑,全面探讨,方有可能得出恰当的结论;倘若单纯考虑一个或几个因素,则很可能会引出片面的甚至错误的解释。这不但不利于语言共性的探索,甚至还会离这一目标愈来愈远。

注释:

①其中V=动词性成分;0=受事/宾语成分;H=中心语,可能表时间、处所、工具、方式、材料、人物等。另外还有一些内部为偏正关系的合成复合词,如“手动搅拌器”、“激光打印机”等,后面会提到。

②S指的是施事/主语成分,何文对中心语为施事的复合词以及中心语为非施事的复合词做了分别讨论。

③中心语素右向原则(Right-hand Head Rule),本文译成“右手中心语规则”。

④根据有关资料,在西班牙语、德语、日语、韩语、蒙古语、藏语、泰语、京语、齐佩瓦语(Chichewa)、他加禄语(Tagalog)等语言中,短语和复合词的表层语序都是一致的。个别例外,如英语中合成复合词和短语的语序不一致,则是历史因素导致的,因为古英语和现代荷兰语一样,句法的语序是OV(见Baker,1998)。

⑤M指的是一些修饰性成分,表时间、处所、材料、工具、方式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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