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代词集评价的价值与特点_花间集论文

明代词集评价的价值与特点_花间集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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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明代的词集评点,论者一般评价不高。如杨慎《词林万选》,《四库全书总目》提要中云:“其中时有评注,俱极疏陋。”关于汤显祖评《花间集》,李一氓先生以为其“评语的内容极其贫乏”①。赵尊岳关于明刊词集所写提要中提到明人的词集评点,更几乎全是否定之词。如《〈花间集〉提要》称汤评本“率加圈点,甚至勒帛,又多著眉批,辄作浮泛之语,如读时文制义,绝少精思”②。关于张綖《草堂诗余别录》,则谓“其笺无甚精义”③。关于茅哄《词的》,则谓“全书率加圈点,且著眉批,多肤泛之语”④以上所引诸家说法,可谓大致属实。然而通过对明代评点词集的系统研究,个人认为,明代的词集评点虽然多有瑕疵,仍自有其不可取代的价值。一方面,通过对大量浅俗率意的评点语进行梳理过滤,披沙拣金,仍可发现一些带有鲜明时代特点的词学萌芽或具有审美意义的话语特点;另一方面,明代的词集评点远不止前人述及的数种,尤其是人们很少提到的沈际飞评点《古香岑草堂诗余四集》,卓人月、徐士俊评点《古今词统》,虽有浮泛率意之处,亦不乏有意义或有意思的见解,其中所体现的一些新的思维特点与话语方式,尤能体现明代词学批评的特点。正是这些有别于宋代和清代词学的特点,决定了明代词集评点不可取代的地位。

话语方式与审美追求

在词话、词籍序跋与词集评点等不同的文体形式中,明代的词集评点显得更为自由散漫,更为坦率而至于率意。他们根本不用唐宋以来渐成体系的词学术语,更不会像清人那样矜持地大发高言谠论。他们这种率意的态度与方式当然不值得称道,因为多数的评点不免流于浮浅拾凑,缺乏深切或精彩。然而在那些率意的评点中,亦可见出明人尤其是晚明文人特有的话语方式与审美追求。话语方式是个大概念,下文所谈的切入角度、思维取向、批评模式等,也都属于话语方式的不同体现。首先,我们想透过明代词集评点的常用话头,来考察晚明人心目中好词的标准。

在明代词集评点中,高频率出现的常用字眼有俊(隽)、妖、娇、媚、韵、致等。分开来说,这些字眼各有其独特的内涵与风味,但合而观之,又共同体现了晚明人文大致统一的审美指向。

1.俊(隽) 本来是形容人(尤其是女性)长相秀美的口语,却被晚明人广泛用于词曲评点中。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二评牛峤《玉楼春》(春入横塘摇浅浪)曰:“隽调中时下隽句,隽句中时下隽字,读之甘芳浃齿。”茅暎《词的》卷三评欧阳炯《贺明朝》(忆昔花间初识面)曰:“下字俊。”沈际飞《诗余四集》之《正集》卷一评白居易《长相思》“吴山点点愁”曰:“点点字俊。”评张先《菩萨蛮》“弹到断肠时,春山眉黛低”曰:“断肠一句俊极。”卷四评王观《庆清朝慢》首句“调雨为酥”曰:“浅至俊俏。”评高观国《玉蝴蝶》(唤起一襟凉思)曰:“语小俊。”《续集》卷下评韩文璞《南乡子》(泊雁小汀洲)曰:“隔柳句俊。”《别集》卷一评王平甫《减字木兰花》(画桥流水)曰:“通体皆俊。”《新集》卷一评王世贞《望江南》(无个事)曰:“细俊。”评张杞《女冠子》(风梅歇玉)曰:“中四句华俊。”卷二评马洪《鹊桥仙》(不寒不暖)曰:“小俊。”评唐寅《踏莎行》(八月中秋)曰:“俊爽。”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三评孙光宪《风流子》(楼倚长衢欲暮)曰:“不修不琢,自含俊丽。”卷四评徐媛《霜天晓角》(双峦斗碧)曰:“句多不合调,爱其俊气,存之。”卷五评钱继章《谒金门》(晨光促)曰:“命意择句,不俊不休。”卷一○评黄庭坚《青玉案》“烟中一线来时路”曰:“一线字最俊。”卷一一评程垓《上西平》(爱春归)词曰:“正伯词有‘南月惊鸟,西风破雁’,‘沉水熨香年似旧,薄云垂帐夏如秋’,皆俊句。”卷一五评沈际飞《风流子》(对洛阳春色)曰:“字字挑奇择俊,此艳词之尤也,可友杨状元而奴唐解元。”

2.娇(娇媚、娇痴、娇警、娇怨、娇荡、娇腻、娇憨)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三评顾夐《荷叶杯》“手捻裙带独徘徊”旬曰:“‘手捻裙带’,尽得娇痴。”茅暎《词的》卷三评和凝《临江仙》(披袍窣地红宫锦)曰:“娇怯可思。”沈际飞评点《诗余四集》之《正集》卷二评谢懋《鹊桥仙》(钩帘借月)曰:“娇警。”又评贺铸《临江仙》(巧剪合欢罗胜子)曰:“娇媚逼来,读者神醉。”卷三评周邦彦《意难忘》曰:“‘贪耍不成妆’,娇痴触目。”卷五评冯伟寿《春云怨》(春风恶劣)曰:“娇警。”卷六评刘镇《贺新郎》曰:“‘笑偎人’、‘低相祝’,六字娇妩。”《续集》卷下评杨基《蝶恋花》曰:“骂鹊数灯花,娇怨简尽。”《别集》卷二评晏殊《踏莎行》(细草愁烟)曰:“娇怨。”又评吴淑姬《小重山》(谢了荼蘼春事休)曰:“新妙娇脆。”《新集》卷一评杨慎《小秦王》“钗梁小燕双双颤,春自玉人头上来”二句曰:“春来玉人头上,春乃娇荡。”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九评紫竹《踏莎行》“醉柳迷莺,懒风熨草”曰:“起八字何其娇腻。”卷一○评杨慎《灼灼花》(谁把纤纤月)曰:“谁能消受此娇憨。”

3.媚 沈际飞评点《诗余四集》之《正集》卷一评秦观《海棠春》(流莺窗外啼声巧)曰:“媚杀。”卷三评黄庭坚《水调歌头》“红露湿人衣”曰:“红露句媚。”《续集》卷下评杜安世《渔家傲》(疏雨才收淡苎天)曰:“媚极,不媚不怨。”《别集》卷一评赵文升《菩萨蛮》(楚宫杨柳依依碧)曰:“韶媚。”《新集》卷五评王世懋《解语花》(葡萄剖紫)曰:“荡媚。”

4.妖(妖艳、妖冶、妖丽) 沈际飞评点《诗余四集》之《正集》卷二评辛弃疾《祝英台近》(宝钗分)曰:“妖艳。”《别集》卷一评黄庭坚《西江月》“舞余犹颤满头花,娇学男儿拜谢”曰:“末句妖。”卷四评刘过《沁园春》“载不起、盈盈一段春”曰:“载不起句妖冶。”《新集》卷五评王世懋《解语花》(春光欲醉)曰:“妖冶闲都。”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五评董斯张《丑奴儿·对镜》曰:“遐周所得六朝镜铭,未及此词妖丽。”卷六评范成大《眼儿媚》“东风无力,欲皱还休”句曰:“比吹皱一池春水更妖矣。”

5.韵(韵致) 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二评张泌《南歌子》“柳色遮楼暗,桐花落砌香”二句曰:“有韵致。”沈际飞批点《诗余四集》之《正集》卷一评周邦彦《浣溪沙》“新笋已成堂下竹,落花都上燕巢泥”曰:“沾泥花不韵矣,上燕巢翻成韵处。”《别集》卷一评周美成(按实为周晴川作)《十六字令》(明月影)曰:“上句奇,下句韵。”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八评陈继儒《一斛珠》(笋儿初出)曰:“无一点尘,有十分韵。”卷一二评刘基《八声甘州》“问青蛙有底不平鸣,真个为公私”二句曰:“村语化韵,蠢语化灵。”

除以上五字外,其他常用而又富有时代特色的字面还有:致(致语、韵致、致甚、小而致),慧(玄慧、细慧、大慧),倩(香倩、幽倩、倩艳)等。类似的字眼,在其他朝代或其他文学形式的批评中可能出现过,但远不像晚明词集评点中这么高频率地集中出现。这些字既有其别致、别趣,合而观之又有共同的指向性。比如说,它们有的像芫荽,有的像马兰头,有的像水芹,有的像芦蒿,分开来看各有其味,合而观之仍不出“晚明菜系”。很显然,它们和晚明文化十分和谐统一,和当时流行的清言小品、时调小曲、书法绘画等皆可相通,和王世贞、徐渭、汤显祖、董其昌、袁宏道、张岱等人的文艺批评风格也相通相近。所以尽管这些字面还没有凝定或上升为专门的审美范畴,但它们显然已成为晚明文化的代表性元素。它们和六朝人物的风华情致有点相似,但比六朝人物更为獧薄而好色;它们和《世说新语》的智慧风貌有点相似,但又缺乏《世说》中的哲思与诗情。这就是晚明文化在词学中的表现,当然也可以说是透过晚明词集评点看到的晚明文化。

另外,一个明显的倾向是,这些字面与其关联意象往往带有鲜明的女性化特色。一方面是因为词本为艳科,沈义父《乐府指迷》所谓“不着些艳语,又不似词家体例”⑤;另一方面是晚明文人于情色二字尤为倾心,正好借娇媚小词而发之。如果进一步仔细考察,可以发现上述的赞叹称许之语,有的是就词评词,有的则是在评价词中人物风姿。如沈际飞评刘镇《贺新郎》词中“笑偎人”、“低相祝”所谓“六字娇妩”,显然不是称道此六字修辞之工,而是说这六字描绘的女性形象娇荡而妩媚。同样,沈际飞评黄庭坚《西江月》,称其“娇学男儿拜谢”之“末句妖”,事实上也是对词中描写的娇媚而又顽皮或狡黠的女子的评价。至如沈际飞《正集》卷二评晁叔用《传言玉女》(一夜东风)曰:“如见深闺小妇,举止羞涩,语言柔脆,不由人动情矣。”更是有意把词的秀美风韵转化为秀色可餐的美人形象,比体喻体绾合为一了。又如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七评毛滂《玉楼春》“小烟弄晴柳先暖”一句曰:“小烟可以字婢。”这看上去已不是在评词,而是由词说开去了,但它同时也显示了评点者对“小烟”字面的偏好。“六经注我”与“我注六经”有时候是很难分清的。

和以上字面相应,明代词集评点中的否定性评价也有自己的话语方式。如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一评温庭筠《南歌子》(手里金鹦鹉)曰:“短调中能尖新而转换,自觉隽永可思,腐句腐字一毫用不着。”卷二评薛昭蕴《喜迁莺》“杏苑雪初晴”曰:“杏苑句不呆。”又评薛昭蕴《喜迁莺》(残蟾落)曰:“此首独脱套,觉腐气俱消。”又评毛文锡《接贤宾》(香鞯镂襜五花骢)曰:“以蒲梢渥洼之余芬,搀入词料,亦自无寒酸气味。”卷四评孙光宪《杨柳枝》“浸润翻成长养功”一句曰:“拙而蠢。”沈际飞批点《诗余四集》之《正集》卷三评胡浩然《东风齐著力》曰:“词贵香而弱,雄放者次之,况粗鄙如许乎!”《正集》卷四评周邦彦《玉烛新》(溪源新腊)曰:“语岂不佳,久习成套。”卷六评柳永《白苎》(绣帘垂)曰:“用事呆直。”《别集》卷一评舒直《一络索》(正是看花天气)曰:“疏亮,可砭肥。”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五评李煜《菩萨蛮》“来便谐衷素”句曰:“后主词率意都妙。即如‘衷素’二字,出他人口便村。”卷一三评马洪《东风第一枝》结尾“但留取、一点芳心,他日调羹金鼎”曰:“末语村甚。”

由上引诸语可见,呆、腐、肥、村、蠢、拙、寒酸、粗鄙等,构成了与前述俊、媚、妖、娇、韵、致、慧、倩等审美元素相对立的语汇系列。与韵相对的是村与粗鄙,与俊相对的是呆与腐,与慧相对的是蠢与拙,与致、倩相对的是肥与寒酸,与妖娆娇媚的女性美相对的是世俗的恶浊。明代词集评点者在有意无意间强化了词的女性化倾向,并借此来反对庆贺祝寿之类的假话套话,反对装腔作势的纱帽气,反对三家村学究不雅不俗的做作,具有很强的唯美倾向,这对明清之际的词坛风会自然也有一定的影响。

思维取向与批评模式

一般来说,词的评点往往偏于字句或手法的品藻鉴赏,擘划分说,具体而微,而缺点则在于拘束或琐屑。明代的词集评点,虽然多数不免浅俗率意,然而在其随意自然的评点中,初步形成了一些有价值或有特色的批评模式,此处试加分说。

其一,寻源溯流,由一人一词而及词史流变。如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二评毛文锡《甘州遍》:“丽藻沿于六朝,然一种霸气,已开宋元间九宫三调门户。”沈际飞评《草堂诗余四集》之《正集》卷一评李白《菩萨蛮》:“古词妙处,只是天然无雕饰。”《别集》卷一评白居易《望江南》:“较宋词自然有身份,不知其故。”《别集》卷一评孙光宪《谒金门》“留不得,留得也应无益”曰:“起句落宋,然是宋人妙处。”《别集》卷一评贺铸《忆秦娥》曰:“无深意,独是像唐调,不像宋调。”《新集》卷一评明代无名氏《如梦令》(一自春光荡漾)曰:“脱《草堂》膏馥。”《新集》卷二评王世贞《怨王孙》(愁似中酒)曰:“看当代词,伯温、纯叔辈圆厚朴老,元美、征仲辈法无不尽,情无不出,俨然初盛之分。”按:这里讲刘基(伯温)、吴子孝(纯叔)、王世贞(元美)、文征明(征仲)四家词的传承与演进关系,年代略有错乱。吴子孝(1495~1563)于文征明(1470~1542)尤为后辈,当然不可能与刘基并列于明初词坛。又卓人月、徐士俊评《古今词统》卷一评欧阳炯《南乡子》三首,曰:“致极清丽,入宋不可复得。”卷五评李白《菩萨蛮》曰:“词林以此为鼻祖,其古致遥情,自然压卷。”卷一二评薛泳《青玉案》(一盘消夜江南景)曰:“虽俚俗,自是晚宋词体,后村、东亩尤为之。”卷一七评东坡《哨遍》曰:“此调情采密丽,气质香婉,乃是以残唐诸公小令笔意,用之于长调,在宋一代中固不多,在眉山一身中尤其少。”此类评语,往往能够以宏阔开放的眼光,寻源溯流,把某人某词或某种手法风格,放在词史的背景下来考察,从而给出历史的定位与评价。这就不仅比那种浮泛的赞赏有深度与内涵,比某些孤立或封闭的评点也更具史识。

其二,由点及面,由个案指向通博。如汤显祖评《花间集》卷一评温庭筠《杨柳枝》曰:“《杨柳枝》,唐自刘禹锡、白乐天而下,凡数十首。然惟咏史咏物,比讽隐含,方能各极其妙。如‘飞人宫墙不见人’,‘随风好去落谁家’,‘万树千条各自垂’等什,皆感物写怀,言不尽意,真托咏之名匠也。此中三、五、卒章,真堪方驾刘、白。”又卷三评欧阳炯《南乡子》(翡翠鵁鶄)曰:“短词之难,难于起得不自然,结得不悠远。诸词起句无一重复,而结语皆有余思,允称名作。”托名李攀龙批点的《草堂诗余隽》卷三评秦观《鹊桥仙》(纤云弄巧)曰:“相逢胜人间,会心之语;两情不在朝暮,破格之谈。七夕歌以双星会少别多为恨,独少游此词谓‘两情若是久长’二句,最能醒人心目。”沈际飞《正集》卷一评黄山谷《阮郎归》(歌停檀板舞停鸾)曰:“山谷多茶词,如‘余清搅夜眠’,‘兔揭金丝宝碗’,‘松风蟹眼新汤’,悉臻妙境,不独此调及《品令》为佳。”《正集》卷二评苏东坡《南乡子》(霜降水痕收)曰:“东坡升沉去住,一生莫定,故开口说梦。如云‘人间如梦’,‘世事一场大梦’,‘未转头时皆梦’,‘古今如梦,何曾梦觉’,‘君臣一梦,今古虚名’。屡读之,胸中鄙吝自然消去。”《续集》卷下评欧阳修《南乡子》(雨后斜阳)曰:“诗中有双关二意,其法乃比之变。比本用事,一变而用意,再变而用声。或有比事、比意更比声者。此比意、比事,若何日藕,几时莲,更比声。”《新集》卷二评方彦卿《鹊桥仙》(草头八足)曰:“词作俚语必极俚,不许入一雅句。如征仲《鹊桥仙》‘看取金茎,入手和气,东瀛祥光南极。德庆无涯,寿星方照’等语,不雅不俗,厌睹,删之。”《新集》卷四评严嵩《百字令》(玉署仙翁缘底事)曰:“词之为用,至贺送候答而不幸矣。各徇体面,忌讳多端,限格限韵,兴会才情,了无着处,虽名手难佳。”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六评周邦彦《月中行》(蜀丝趁日染干红)曰:“闺词千万,何以梦啼一事,且待美成始出。可见眼前情景,从来遗忘者甚多。”卷八评苏轼《南乡子》(怅望送春杯)曰:“集句有六难,属对一也,合韵二也,不失粘三也,切题四也,意思接续五也,句句精美六也。其谁兼之。”卷一○评黄山谷《渔家傲》(万水千山来此土)曰:“仙家舍七情,无还丹,禅家舍无明,无佛性。一部《词统》,都是《恼公》、《懊侬》之调,忽有山谷、觉犯及遐周所咏古德,机缘杂于其中,正使淫房酒肆,俱化清凉,怨女狂夫,并为佛子。读者果能会得此意,则秋波一转,亦是禅机,一部《词统》,无异《五灯会元》耳。”卷一四评王月小《齐天乐》(夜来疏雨鸣金井)曰:“刘梦得‘唯有垂杨管别离’,稼轩‘问人间谁管别离愁,杯中物’,管得妙。少游‘闷损人,天不管’,此词‘西风不管’,不管得妙。”卷一六评冯伟寿《春风袅娜》(被梁间双燕)曰:“词以弄月嘲风为主,声复出莺吭燕舌之间,固宜尽情,然邻于郑卫则已甚,如此等词,庶几正而葩,丽以则。”卷一六评吴文英《莺啼序》(横塘棹穿艳锦)曰:“凡物贵多则不能精,贵精则不能多。词至梦窗,其齿牙余唾,皆作粲花;爪甲清尘,无非香屑。一调二百三十余字,愈多愈精,虽有波斯胡人撑珍珠船以入中国,岂足相当耶?”

以上评点,自其异者而观之,则切入点各有不同,自其同者而观之,则皆是由点及面,由局部而整体,或由一词而及于一类,或由一人之某词而及于其人之总体词风,总之是由个案指向规律,由或然而指向必然。这种评点方式,对评点者的学术积累与思维能力均有较高的要求,而能使读者感到提升的愉悦。所以这不仅是批评模式问题,同时也是学术视野与水平的展示。

其三,旁逸斜出,即兴生发的清言小品。晚明人的词集评点,有时会逸出词学批评的领域与话语系统,或因词兴感,或本有人生感慨借词而发,总之不是对词的正面评价,而是别生感慨,甚至是与词几无关联的自说自话。受当时文化语境及文体风尚的影响,这些逸出的片段常常逼似晚明的清言小品,其特点是力求语言清简,意味隽永。这是在六朝文风尤其是《世说新语》影响下形成的带有晚明特色的新的文体风格。与明代词集评点中常见的只言片语式的评点语不同,这些片段可能是相对完整、独立自足的一个意义单元。如同汤显祖《临川四梦》中“嵌入”的小词一样,它们往往可以离开特定的评点语境,作为独立的清言小品来欣赏。这里试选一些片段。

天放生论美人晤对,何如遥对,同堂未若隔院,隔水问花,得云阻竹,时是真也,对面矣,牵衣连坐,俗不可当矣。视晋卿之言何如?(沈际飞《草堂诗余四集》正集卷三王晋卿《烛影摇红》“几回得见,见了还休”二句评语)

愁病人所不堪,而偏宜诗词;富丽人所艳羡,而偏不宜,咄咄怪事。恶道至此,作三千粉黛,一片云头,伎俩安在乎?(沈际飞《草堂诗余四集》正集卷四僧仲殊《金菊对芙蓉》评语)

不怜惜则为憾,假怜惜又为娼家圈套矣!难言哉,难言哉!厮守追欢,牵系隔别,万种殷勤,一番爱护,真亦偶遇不容寻也。天放生以不得真心为大幸,抑情之语,忍信之乎!(沈际飞《草堂诗余四集》正集卷四朱希真《念奴娇》评语)

尝谓美人一日有嗔怪时,方有趣;一年有病苦时,方有韵;一生有别离时,方有情。欧阳早会之。(沈际飞《草堂诗余四集》别集卷一欧阳炯《浣溪沙》评语)

钗钏是金银所成,世界是情想所结;除金银那有钗钏,除情想那有世界!(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一三王竹涧《曲游春》评语)

功名一鸡肋,人世九羊肠。张翰莼鲈,有托而逃,而稼轩识得。郑域养鱼救蚁亦经纶,稼轩种柳观梅皆事业。(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一四辛弃疾《沁园春》评语)

以上片段,虽然也是因词而感,但评者的兴趣已不在词本身,而是即兴发挥其人生感慨或人生理想了。在屠隆《娑罗馆清言》、吴从先《小窗自记》、张潮《幽梦影》和洪应明《菜根谭》等小品集中,可以看到这种语体风格的原型或背景,这种词集评点也因此带有鲜明的时代特征。

其四,破体出位,词与民歌的比较欣赏。明人之于词,少专门名家,其缺点是因为不专而缺乏深度,但这也带来一种别样的好处,即不执滞于词的格律体制,以一种开放的同时也是率意的态度,与其他文体作互动式欣赏。以词与诗相较,前代已有;以词与曲互证,后文将专论,这里且说另一种富于特色的现象,即以民歌说词。这一点在《古今词统》等词选中也有一定表现,但更为集中地表现在沈际飞评点的《诗余四集》之中。

如《正集》卷二,因柳永《爪茉莉》词中有“石人也须下泪”之语,评曰:“望夫化石,有情而之无情也;石人下泪,无情而之有情也。近日吴歌有云:‘就是一块石头,我抱也抱热你。’并可传。”按:此处所引吴歌,见于冯梦龙辑录的吴歌集《挂枝儿》,题目作《强留》,原句作“就是一块石头也,我抱也抱热了你。”沈际飞所谓“并可传”,是说柳永词可传,吴歌亦可传,这就在称赏柳永词的同时也肯定了吴歌。

又如《别集》卷四评萧东父《齐天乐》末句“怨杀娇痴,绿窗还嚏否”曰:“思及嚏,真极疑戏,缓处乃急。予爱一俚歌:‘教我念得舌尖儿碎,你难道喷嚏儿不打一个,耳朵不热一回?’”按:此处所引俚歌,亦见冯梦龙辑录《挂枝儿》,题目为《责问》:“负心人这几日(你在)谁家睡,风月中那有你(这样)薄幸贼,教奴家念得舌尖儿心碎。(你难道)喷嚏儿(也不)打一个,耳朵儿(也不)热一回。实实的招来也,冤家,莫讨费了嘴。”

又《别集》卷四选谢逸《花心动》,其词如下:

风里杨花,轻薄性,银烛高烧心热。香饵悬钩,鱼不轻吞,辜负钩儿虚设。桑蚕到老丝长绊,针刺眼、泪流成血。思量起,拈枝花朵,果儿难结。 海样情深忍撇。似梦里相逢,不胜欢悦。出水双莲,摘取一枝,可惜并头分折。猛期月满会姮娥,谁知是、初生新月。折翼鸟,甚是于飞时节。

按:此词出于明人传奇《觅莲记》,当非谢逸作,故唐圭璋先生《全宋词》以之入存目。沈际飞评此词曰:“句句比方,心中活泼,拈着便是。近有歌头类之:‘水花儿聚了还散,蛛网儿到处去牵,锦缆儿与你暂时牵绊。风筝儿线断了,扁担儿担不起你不要担,正月半的花灯也亮不上三五晚。’‘同心带结就了割做两段,双飞燕遭弹打怎得成翼,并头莲才放开被风儿吹断。青鸾信音信杳,红叶御沟干,交颈的鸳鸯也,被钓鱼人来赶。’”这里引录的两首民歌,歌名就叫《比方》,既见于冯梦龙辑录的《挂枝儿》,又见于专选《劈破玉歌》的《徽池雅调》中《续选劈破玉歌》。《花心动》应是文人所作拟民歌,虽然文词雅了一些,其民歌手法是显而易见的。沈际飞以当时流行的民歌作比,卓有见地。

其他如《正集》卷五,因周邦彦《解连环》中有句“记得当日音书,把闲语闲言,尽总烧却”,引“近日街市歌头所云:‘闲话儿丢开也照旧来走走…。《续集》卷下,因韩文璞《南乡子》中句“准拟架层楼,望得伊家见始休”,引“吴歌云:‘造桥的造这桥,只便得我情人来去’,非创想”。《续集》卷上,评向滈《如梦令》(谁伴明窗独坐)曰:“近时吴歌有《夜坐》一篇,增减此词才数字耳。看来风气种种,有开必先。”《新集》卷二选王世贞《南乡子》(薄幸总难熬)一首,其他人往往以王世贞此词太像时调民歌为缺点,沈际飞则予以肯定,评语曰:“已落吴江、嘉兴歌腔。然俚字村谣,嗜好情欲,任性而合。元美尝喜棹歌中‘月子弯弯’二首,固不避也。”举凡此类评点,皆是以身边活的时调小曲,去印证当初也曾经是胡夷里巷之曲的词的意趣情境,这不是唐突大雅,而是以开放的心态与眼光,使词获得“与时俱进”的活力与新鲜感的积极探索。

以曲释词或词曲互证

明代评点词集中有一个鲜明的特色,就是以曲释词或词曲互证。这种评点方式在汤显祖评点《花间集》、钱允治《合刻类编笺释草堂诗余》三集以及茅暎《词的》等词集中已初见端倪,而在沈际飞《古香岑批点草堂诗余四集》、卓人月、徐士俊评《古今词统》等词集中成为突出特点。为了让读者对此种批评方式有一定感性认识,这里试从诸种评点词集中摘录部分文字。

(一)汤显祖评点《花间集》卷四评孙光宪《谒金门》(留不得)曰:“‘满帆风吹不上离人小舡’,今南调中最脍炙人口,只此一曲数语,已足该括之矣。”卷四评毛熙震《酒泉子》“闲卧绣帏,慵想万般情宠”曰:“‘手抵着牙腮,慢慢的想’,知从此处翻案,觉两两尖新”按:“手抵着牙腮”句,出自王实甫《西厢记》第一本第二折,张生唱词。

(二)钱允治笺释《类选笺释续选草堂诗余》卷上评秦观(按实为欧阳修作)《生查子》“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二句曰:“关汉卿词本此。”无名氏《生查子》“相思懒下床”句:“崔莺莺诗:‘万转千回懒下床’。”周邦彦《浣溪沙》“羞郎何事面微红”句:“莺莺诗:为郎憔悴却羞郎。”无名氏《鹧鸪天》“阁泪汪汪不敢垂”句:“王实甫《西厢》词只改一‘流’字。”卷下贺铸《瑞鹧鸪》“月痕依约到西厢,曾羡花枝拂短墙”二句:“‘拂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西厢》事也。”欧阳修《千秋岁》“夜长春梦短,人远天涯近”二句:“《西厢》词:‘惜花荫人远天涯近’祖此。”

(三)陈仁锡笺释《类编笺释国朝诗余》卷三评杨慎《临江仙》“梦阑呜叫早,心急马行迟”二句:“元词:‘马迟人意懒’。”按:“马迟人意懒”,出自《西厢记》第四本第四折《长亭送别》张生唱词。

(四)茅暎《词的》卷一评周邦彦(实为李清照作)《点绛唇》(蹴罢秋千):“崔徽传奇中‘尽人调戏’,句意本此。”按:“崔徽传奇”即《西厢记》,“她那儿軃着香肩尽人调戏”,出自《西厢记》中张生唱词。

(五)沈际飞《古香岑批点草堂诗余四集》《正集》卷一评李清照《怨王孙》“又是寒食也”句:“元人乐府率以‘也’字叶成妙句,殆祖此。”《正集》卷二评李清照《一剪梅》“才下眉头,却上心头”二句:“是元人乐府妙句。关、郑、白、马诸君固效颦耳。”《正集》卷五评张先《归朝欢》“有情无物不双栖,文禽只合常交颈”之句:“桂英诗:‘灵沼文禽皆有匹,仙园美木尽交枝。无情微物犹如此,何事风流言别离。’可以释此。”按:此所谓“桂英”,乃南戏《玉魁负桂英》中的敫桂英。此诗见《青楼韵语》,题目作《送王魁》。《续集》卷上评无名氏《生查子》(闲倚曲屏风):“《西厢记》‘脚踪儿将心事传’,恶能忘,恶能忘。”《续集》卷上评朱淑真(按实为欧阳修作)《生查子》(去年元夜时):“王实甫词本此。”《续集》卷上评萧允之《点绛唇》(花径相逢):“汤临川四梦之祖。”《续集》卷上评牛峤《菩萨蛮》(风帘燕舞莺啼柳):“《绣襦记》开场好词。”《续集》卷三评黄山谷《归田乐引》(对景还消瘦):“董解元本。”《别集》卷四评蒋捷《绛都春》(春愁怎尽):“入元剧压卷”。《新集》卷一评张杞《浣溪沙》(汇水萦溪影外天):“手托着腮儿慢慢想。”《新集》卷一评徐渭《重叠金》(千娇更是罗鞋浅):“脚踪儿将心事传,非欤?”《新集》卷二评无名氏《踏莎行》(香罢宵薰):“倩女离魂。”《新集》卷四评无名氏《孤鸾》(虾须初揭):“传奇妙境。”《新集》卷四评无名氏《玉蝴蝶》(为甚夜来添病):“亦马东篱、张小山、乔梦符诸君所服。”

(六)卓人月、徐士俊《古今词统》卷三评秦观《调笑令》(回顾):“前数行,疑是无人宾白所自始。被之管弦,竟是董解元数段。”卷二评张泌《柳枝》“倚着云屏新睡觉,思梦笑”二句:“征仲云‘残梦关心懒下楼’,若士云‘那梦儿还去不远’,都从‘思梦笑’三字来。”卷三评顾夐《醉公子》“魂消似去年”句:“《还魂曲》‘恁今春关情似去年’,用此曲;‘最撩人春色是今年’,则又翻此。”卷四评无名氏(按实为李清照作)《点绛唇》“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三句:“入若士《紫钗记》。”卷四评欧阳修《浣溪沙》“月斜归去奈何春”句:“汤若士‘良辰美景奈何天’,本此。”卷四评黄庭坚《浣溪沙》末句“今生有分向伊么”:“末句入《紫钗》。”卷六评刘燕哥《太常引》(故人别我出阳关):“王实甫‘破题儿第一夜’,即此意。”卷六评谢逸《柳梢青》“昨夜浓欢,今宵别酒,明朝行客”三句:“《西厢》‘前昔私情,昨夜欢娱,今日别离’,殆仿此耶?”卷七评苏轼《南歌子》末句“何物与侬归去有残妆”:“末句即《会真记》‘靓妆在臂’之意。”卷八评张先《一斛珠》“生香真色人难学”句:“人羡汤若士‘丹青女易描,真色人难学’之句,不知为子野所创。”卷一○评秦观《河传》“语软声低,道我何曾惯”二句:“你不惯,谁曾惯?少游、实甫,遥相问答。”卷一○评朱灏《卖花声》“嫩凉羁叶,柳馆黄鹂常寓”句:“临川曲云:‘弄莺簧,赴柳衙’,与‘柳馆’句孰多?”卷一○评贺铸《千秋岁》“奴奴睡,奴奴睡也奴奴睡”二句:“沈宁庵取入《红蕖记》。”卷一○评黄庭坚《归田录》(暮雨濛阶砌)等二首:“二词为董解元导师。”卷一一评胡浩然《传言玉女》结尾“娇羞向人,手捻玉梅低说,相逢长是,上元时节”数句:“结数语入《紫钗记》。”卷一一评林章《河满子》“春日弄花不影,秋宵踏月无痕”二句:“竟是牡丹亭上鬼语。”卷一一评张先《一丛花》“沉恨细思,不如桃杏,犹解嫁东风”数句:“《还魂记》妙语皆出子野。”

以上评语,或作溯源式批评,即探讨词与曲之间的递嬗关系;或作印证式批评,即以曲中情境来阐释词之意蕴,是以曲释词,也是词曲互证。这样做既有利于把握欣赏原词,也有利于在词曲比较中开拓思维与欣赏的空间。以前看浦江清先生《词的讲解》中借《西厢记》、《牡丹亭》情境来解说温庭筠词⑥,感到新鲜而生动,如今方知为明人惯技。

以曲释词或词曲互证,之所以能够成为词学批评的一大特色,应该有以下三点成因。

其一,明代后期戏曲的流行与戏剧文学的繁盛,是这种词学批评方法产生的前提条件。据傅惜华《中国古典戏曲总录》的统计,明代有杂剧作品523种,传奇作品950种,合计为1473种。这应该是一个不太完整的统计,但已经足以表明戏曲创作与演出的繁盛情况了。相比之下,词所流传的范围比戏曲要小得多。所以,以人们熟悉的戏曲情节、戏剧情境、人物心态、角色唱词等来阐释词的文本与意境,应该是一种自然而又富于效果的选择。

其二,评点者词、曲两栖的身份与其知识结构,使他们能够自由出入于词、曲二体之间,既游刃有余,又左右逢源。像汤显祖这样的戏曲大师固不必说,其他几位在词集评点方面较有成就者亦均为词、曲兼擅的剧作家或批评家。如沈际飞不仅有《古香岑批点草堂诗余四集》,亦有《独深居点定玉茗堂集》,他对汤显祖“四梦”所作的题词,在明代戏曲理论与汤显祖研究方面均具有重要地位。卓人月既有杂剧《新西厢》、《花舫缘》等戏剧作品,他的《新西厢序》也在中国古典悲剧理论方面尤有建树。徐士俊更主要是以戏曲家的身份为人们所熟悉,所撰杂剧《洛冰丝》、《春波影》等多达六十余种。因此,假如说钱允治、陈仁锡、茅暎、陆云龙等人在词集评点中偶及于曲,犹不过是晚明戏曲流行氛围下的自然举动;那么对汤显祖、沈际飞、卓人月、徐士俊等人来说,词曲兼擅显然是此种思维取向与批评方式的重要背景。

其三,词、曲二体的天然相通,是明人以曲释词或词曲互证得以成功的内在因素。词在晚唐五代时即多采用代言体形式,词人化身为人物角色,揣摹其心态与声口,故写来极具戏剧情境意味。尤其是戏曲中写男女悲欢离合,无论是写青春的苦闷与慵倦无聊之态,写少男少女乍见异性的兴奋与惘然,写春心萌动的闲愁与感伤,写初恋的甜蜜与忧郁,写离别的痛苦与别后相思,凡此种种,在词中都可以找到熟悉的情境、心态与抒情话语。也正因为词的叙事性或戏剧性乃是与生俱来的品性,所以像汤显祖“四梦”中的一些词,离开剧本仍不觉其突兀。词与戏曲不同的是,词中展示的往往只是一个戏曲片段,一个叙事过程中的点或截面,我们仿佛能够绎出那些潜在的叙事线索来,却并没有形成由因及果的戏剧情节。另外,词只能通过语言文字的描述唤起读者的想象,而戏剧则可以通过演员的化妆表演,变为直观的生活场景,所以明人的以曲释词可以让读者借助戏曲的审美记忆,更为生动真切地进入词的抒情境界。这既是明代词学批评的一大特色,也是明人对词学批评的一大贡献。

注释:

①李一氓:《花间集校后记》,《花间集校》,人民文学出版社1958年版,第214页。

②赵尊岳:《词集提要》,《词学季刊》第三卷第三号,开明书店1936年版。

③赵尊岳:《词集提要》,《词学季刊》第三卷第一号,开明书店1936年版。

④赵尊岳:《词集提要》,《词学季刊》创刊号,开明书店1933年版。

⑤唐圭璋:《词话丛编》,中华书局1986年版,第281页。

⑥参见浦江清《词的讲解》,载《浦江清文录》,人民文学出版社1989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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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代词集评价的价值与特点_花间集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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