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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国职业教育的差距
在国际视野下，我国职业教育存在着巨大的差距，主要有：入学率低、经费和师资不足三大问题。
（一）入学率低
1949—2000年，我国中等技术学校、农职业中学、技工学校共招生6，881.4万人，仅占同期小学招生11.72亿人的5.9％。[1]1980—2000年，我国职业教育发展较好，入学率近20％。但2000年职业教育收费后，职业学校招生在全国普遍下滑，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尤甚，其中不少地区不到5％。
四川的3个民族自治州2003年中等技术学校的招生数是：甘孜州，藏文学校166人，合计166人；阿坝州，财贸学校62人，工业学校11人，农牧经济学校55人，卫生学校54人，合计182人；凉山州，警察学校50人，经济技术学校20人，农业学校224人，卫生学校536人，彝文学校133人，合计963人。[2]甘孜州农牧学校 2001 、2002年招生数为个位和零。[3]2003年，该校从统计册消失。凉山州机电学校2003年招生数为零，在校生19人，预计毕业15人，[4]情况也不妙。凉山州8所职业高中招生960人。阿坝州没有职业中学，在若尔盖县完全中学内，招了21名。甘孜州还有2所职业中学，但没学生。[5]甘阿凉3州，职业学校高中段招生数占当年小学招生数比例之小让人吃惊。2003年，3州分别是：甘孜166人，阿坝203人，凉山1，923人；小学招生数是：甘孜17，252人，阿坝19，151人，凉山103，081人。[6]比例为：甘孜0.96％，阿坝1.06％，凉山1.87％。最高的不到2％。
贵州紫云苗族布依族自治县，2002年人口336，391人。据其在校生总数62，101人，小学在校生50，668人，普通中学在校生11，403人计算，[7]职业学校在校生10名，万居民中仅0.3人。三都水族自治县也类似。县职教中心的职教学生仅高二7人，高三10人。万居民中有0.5人，[8]仅为小学在校生44，395人[9]的0.38‰。
在四川兴文县的麒麟苗族乡，[10]重庆酉阳土家族的清溪村、[11]陆溪村，云南景洪的基诺族的曼雅老寨、[12]西藏乃东县藏族的索珠村以及笔者调查过的西南乡村，农民均无人学过高中农业课程。
对照日本、美国、德国、瑞士等国，我国与之相差悬殊。
2002年，日本高中职业科学生1，063，179人，占高中生总数的27.1％。此外，日本高等专科学校收初中毕业生学5年。其高中段34，055人，加专修学校105，778人，各种学校198，588人，[13]计1，401，600人。万居民中有中等职业教育学生约111人。日本出生率低，我国出生率高，特别是少数民族出生率高，但我们的职业教育入学率却远低于日本。计算日本职业学校新生与小学新生的数量关系，[14]2002年，日本职业学校新生数相当于小学新生数的73.7％。2002年，德国有中等职业学校学生270万人，万居民中有327人。德国普通高中在校生65.77万人，仅占高中阶段学生总数19.6％。德国中等职业学校学生数比小学生数314.43万少，[15]但平均每个年级的职业学校学生数则多于小学生数，为114.59％。瑞士2002—2003学年，仅职业高中在校生万居民中就达298人，加上高职就达410人。[16]
2002年，我国中等技术学校、技工学校、职业中学招生人数422.27万人，相当于小学招生数1，952.8万人的21.6％。[17]
日、美、德都是政治经济大国。我国人口、土地虽居首，但经济却远不如。瑞士面积41，285平方公里，[18]不及我国1/200，人口不到我国1/180，自然条件仅相当于四川的甘孜、阿坝、凉山，面积仅甘阿凉1/8，人口却多甘阿凉160万，但瑞士人均GDP却是我国的40多倍，甘阿凉的80多倍。发达国家人均GDP 都在我国的20倍以上。[19]同时，他们人口中接受中等职业教育的比例也在我们的数倍乃至10倍以上。
美国职业课程在高中选修。学生自由选课，不论职业、学术课程，而且职业课程可选不同职业。因此，不便区分职业与非职业教育学生。职业课程包括非就业性的职业教育、职业一般教育、农业、商业、营销、保健、职业性家政、工业贸易、技术课程等。[20]从公立中学毕业生所获卡内基单元平均数看，美国学生选职业课程的热情稍次于学术类课程。1982—2000年，美国中学生选修课程的数量在增长，选职业课的比例也同步增长。历年变化，详见表1。
表1.1982—2000年美国公立中学毕业生在不同学科获得的卡内基单元平均数
年1982 1987 1990 1994 1998 2000
学术的A 21.75 23.20 23.53 24.07 24.91 25.57
职业的V 20.21 21.07 21.73 21.60 22.60 23.44
合计T
41.96 44.27 45.26 45.67 47.51 49.01
V/T％
48.16 47.59 48.01 47.30 47.57 47.83
注：卡内基单元（Carnegie unit）：1学分完成1课程。
资料来源：同注[20].160—1，542
表1显示，1982—2000年，美国中学毕业生的职业课程在47.30—48.16％之间。摆动仅0.86个百分点。因此可以说，美国中学生选择职业教育的比例相当稳定。如以我国职业学校课程的比例折算，几乎可把美国中学看作就是职业教育性质。
如这样折算我国中学毕业生，其职业教育不到10％。因为我国普通中学没有职业课程，而职业中学、中等技术学校有多半普通课程。20世纪80年代，中专的专业课仅占25％。[21]近几年，重庆职业技术学院中专部的专业课接近40％。2002年，我国职业类学校在校生数占中等学校在校生数的11.3％，[22]因此，职业类课程就不到5％。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就更低，在四川的甘阿凉，贵州的三都、紫云，就只有1％或更少。如此少的职业学习，劳动者素质当然无法与发达国家比了。
（二）经费严重不足
国家对职业教育很少拨款，似乎要学校自筹费用。国家只管教师工资。有人宣称职业教育不是义务教育，谁受益、谁付钱。职业教育收学费，好些可与大学比高低。仅少数职业学校收费低于普通高中。
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职业教育基本上是：在招生较好的地方，地方政府对中专按学生数拨款。在招生不好的地方，则拨教师工资。地方当局如不这样变通，好多职业学校恐怕早已关门。学校招不到足够的学生，则有财政危机。和当地的普通中学比，职业学校真是处境艰难。
在黔西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农业学校，笔者看到严重风化的红砖平房仍在用作办公室或学生宿舍。部分红砖风化脱落的深度超过4厘米。 在三都水族自治县职业教育中心，看到烂泥操场、破烂木板学生宿舍。在重庆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的龚滩中学，该校高中为职高。学生全部租用校外民房。8名教师也只能在校外租房。校内单身教师三五人合住1间（约18m[2]）。15米外能闻到学校厕所氨气味。 类似情况很多。在大多数地方，职业学校的境况都远不如普通高中。这般景象，很难吸引学生报考。再加经费窘困无法购买、更新设备，许多需钱的课都只好用廉价方式代替，因此，出现黑板上修机器、种庄稼的情形。有人斥之为误人子弟，但不思考为什么会这样。他们不想真抓实干，不想培养本领过硬的学生吗？据笔者调查，他们是出于无奈，不是有意要理论脱离实际。
甘孜县教育局的生龙多副局长告诉我，教育局希望办汽车、摩托车修理专业，但是，连买报废车供教学用都没有钱。在黔东南苗族侗族自治州的丹寨县，大发硐中学在几乎没有设备的情况下搞农业“绿证”教育，连租用农民400 平方米坡地教种植也感经费困难；想租荒山教种竹，也筹不起租金。
1998年，全国职业中学生均经费1，084.8元，普通高中1，115.36元。[23]在西南民族地区，就更低。2002年，中国职业中学生均经费1，730.14元，重庆1，359.8元，四川1，450.76元，贵州1，333.12元，云南2，243.93元。[24]
德国职业教育的生均经费大大超过普通学校。因为德国职业教育的学生在学校是学生，有生均教育经费；在企业学习，他们是学徒，有企业的培训费，而且，培训费更高。2002年，德国职业学校教育费是95亿欧元，分摊到270万学生身上是生均3，518.52欧元。同时，双元制企业培训的经费140亿欧元，分摊到162.24万学徒身上，为每人8，629.19欧元。此外，政府企业等提供的继续职业教育费为99亿欧元。3项支出共占当年GDP的1.7％。[25]
美国中学进行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学生主要在高中选修职业课。职业课需更多的设备仪器，可以估计，实际运用于职业教育的经费多于普通教育。日本情况类似，高中的职业科进行职业教育。从日本的《高中设置基准》可看到职业科要求大大多于普通科，要实现这些要求，费用自然多些。
1999年，美国中学生均公共教育经费8，157美元。生均经费高于美国的有瑞士（9，756美元）和奥地利（8，504美元）。比美国低的依次是：挪威（7，628美元）、丹麦（7，626美元）、法国（7，141美元）、比利时（6，789美元）、德国（6，603美元）、澳大利亚（6，580美元）、日本（6，039美元）、加拿大（5，981美元）、瑞典（5，911美元）、芬兰（5，863美元）、荷兰（5，670美元）、葡萄牙（5，181美元）、英国（5，608美元）、西班牙（4，864美元）、韩国（3，419美元）、捷克（3，402美元）美元。这些国家的生均经费是我国生均经费的10～30倍。与我国生均经费最接近的是墨西哥的1，480美元和波兰的1，343美元，[26]也数倍于我国。
（三）师资问题严重
1.学历低
和世界比，我国教师学历要求最低。我国职业学校教师学历又最不达标。国家数据中，职业学校教师学历达标都没超过2/3。最低的仅1/3。在笔者的调查中，大多在半数左右，个别学校甚至低于10％。德国的职业学校教师要求在大学学习8学期以上。德国中小学学制13年，比我国多1年。在德国大学学习8学期，较好的学生可获硕士学位。而且，在职业学校当老师，还须受过1年以上职业训练。[27]在日本，要想当高中教师，有学士学位可得2级许可证；有硕士学位可得1级许可证。[28]日本是学历社会，出生率低，1999年仅9.3‰。[29]学生减少，因此，教师职位申请人常达20比1。只有起码学历的候选人难以成功。在职教师多为硕士，还有不少博士。美国中学职业科教师的学历相仿。美国要求教师起码有学士学位。[30]实际情况是：1999—2000学年，美国公立中小学教师无学士学位的0.67％。职业课教师125，295人中，无学位者6.25％，协士（副学士）1.89％，学士45.91％，硕士40.69％，教育专家4.75％，博士0.51％。[31]学历低于学士者的存在是因职业教育需很多操作熟练者。操作能手的学历不高，在美国，他们也会被聘用。我国同类例子为：2004年6月，上海师范大学聘工人李斌为教授。[32]
2.人数少
说我国职业学校教师人数少，是针对普及职业教育而言。如就在校生而言，职业学校的教师就不少；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由于学生太少，教师甚至暂时有点多。
2002年，德国职业学校教师112，674人。我国人口约为德国的16倍，应有180万职业学校教师。我国出生率大大高于德国，青年人多，以小学新生数算，就较准确。2002年，德国小学新生约78万人，[33]约为我国2002年小学新生1，953万人[34]的4％。以此折算，我国职业学校教师应为282万人。
2002年，我国职业学校教师是中等技术学校17.02万人、技工学校13.4万人、职业中学31.01万人，共61.43万人，比普通高中的94.6万教师[35]还少33.17万人。如职业学校要达到普通高中的招生规模，要少33万教师；如要普及职业教育，则少教师百万以上。笔者的计算是：
以我国每年的适龄人口为2，000万计算，如其中30％进普通高中，70％就该进职业高中。普通高中教师数与职业高中教师数的比就应是3∶7。普通高中2002年在校生1，683.81万人，已近30％。考虑有人没有能力读高中和生育率将降低，就以此为基数算，职业学校学生就应有3，928.89万人。如以普通高中的生师比算，教师就应有220万人，还少159万人。
因为应试教育不含职业教育，普通高中学生毕业不升高等院校的部分还应进职业学校。因此，职业学校教师还应增加。那么，职业学校教师可能就少180万以上！
这个计算结果也与上面和德国比较的结果相仿。即现有职业学校教师只为需求的1/4弱。
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缺额比例更大。四川的甘阿凉，普通高中的普及率更低，职业教育的需求更大。即使也按3∶7计算，缺额也不小。2003年，甘阿凉3 州小学招生139，484人。就以此数计算，70％升职业高中，则为97，639人。以生师比为17.8计算，则需要职业高中教师5，485人。学习时间为3年，职业学校教师需求为16，455人。现有教师981人，[36]少15，474人，少94.14％。
3.专业教师奇缺
我国职业学校教师学历低、数量不足，更严重的是专业教师奇缺。在全国，这个问题已很严重。专业教师学历更低，数量更不足。普通科教师可从师范院校来，学历一般为本科。专业课教师则基本没有来源。职业技术师范学院学生为数寥寥，杯水车薪，几乎到不了西南少数民族地区。职业学校多以毕业生留校的办法来解决，也就形成普通课教师基本为本科毕业，不懂专业，专业课教师多为中等学历的特殊局面。
这些留校学生，多半进修半年一年后任教专业课。其中，少数通过多种渠道提高了学历，也不是学的本专业。多数则没有本科学历。在西南少数民族地区，此问题更严重。普通科教师是学历大半不合格，专业课教师则学历基本不合格，甚至全部不合格。这样的教师队伍，再加经费缺乏、设备场地不足等，要搞好教学质量，培养合格学生，真是难得。
德国职业学校教师不仅要求大学学习8学期以上，而且要求至少有相关专业的1年职业教育和培训。通常要求有3年职业初始教育，因此，德国就没有专业课教师缺乏的问题。从平均看，美国中学生选修了近50％的职业课程。比起我国职业学校也不逊色，因此，美国教师不懂专业的应很少。
二、我国职业教育应有的改革
我国职业教育入学率低、经费缺、师资问题是最严重的3个问题，要搞好我国职业教育，必须首先解决这些问题。在国际视野下，我国职业教育应有的改革是：提高入学率、增加经费、提高和补充师资。
（一）提高入学率
如果我们不希望低素质的劳动者降低我国的劳动生产率、提高能源和原材料消耗、增加废品和劣质品、较多地污染和破坏环境、最终造成国内生产和服务的低质高耗，就应马上提高职业教育入学率。入学率需要提高的程度和速度都不可慢慢来。未经足够训练的劳动者可造成的破坏和浪费不可低估。
几十年来，我们听得熟的是“中国人勤劳勇敢智慧”。但是未经足够学习的聪明人也会好心办坏事，危害社会甚至危及自身。例如，人不论多么聪明、强壮、勇敢，未学游泳跳入水中可能丧命；未学开车就去开车，可能车毁人亡并成为马路杀手。而且，世上哪个民族不是“勤劳勇敢智慧”呢？可以说美、日、德、瑞士的人民“懒惰怯懦愚笨”吗？能说发达国家的人民都不如中国人聪明吗？
从总量看，美、日、德3国GDP居世界前3名；从人均看，瑞士为世界第一。在这4国，职业教育是义务教育或免费教育。不上普通高中的青年人几乎全在职业学校学习。在瑞士、德国，职业教育是义务教育，这个比例高达适龄人口的70—80％。在美、法等国是免费教育。法国不仅高中免费，而且是办在公立高中的所有班级，包括高级技术员培训班都免费。[37]美国的一些州，免费直到14年级结束，即社区学院也免费。[38]日本高中学费低。2002年，日本公立高中生均学费107，323日元，不到大学生均学费112.14万日元的1/10。[39]
提高入学率不能等学生自动入学，而应用法律规定。德国19世纪初开始实行强制职业教育，1870年，帝国职业制度规定18岁以下强制职业教育；到1919年，宪法规定18岁以下职业教育为义务教育。[40]
我国的先培训后就业的提法是正确的，但过于朦胧，局限太大。应修订职业教育法，规定3年强制职业教育，不限于技术工种、特殊工种，而是所有就业。虽然这样的提法难以一步完成，但是应该是目标，创造条件，争取尽快，而不能慢慢来。要学日本，1947年规定9年义务教育，1948年就做到适龄儿童就学率小学99.64％，初中99.27％。[41]我们不能一年办到普及职业教育，3—5年应该可以。
（二）增加经费
实行强制职业教育以后，交不起学费的学生必然是多数。国家应努力增加职业教育经费。同时，可多种方法筹资，废止职业学校交费上学。学习德国，给参加职业学习者一点生活费，让他们没有后顾之忧。
（三）提高和补充师资
发展我国职业教育必须尽快提高现有职业学校教师水平，以提高教学质量。同时，大量补充新教师，以适应职业教育规模扩大的趋势。我国高校连续数年扩招，为职业教育准备好了大量的大学毕业生，只要将其中志愿者按一定规格训练即可。理工农医各专业毕业生，经过半年至一年的教育教学训练以及职业专业训练，就可培养成职业学校的专业教师。现代教育技术、网络教育、电视教育、在职学习、脱产学习、自学考试等多种方法并用，每年30—50万，3—5年百余万，职业学校教师的缺额也不难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