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现实主义有热情有精神有力度——2004年中篇小说创作一瞥,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现实主义论文,年中论文,力度论文,热情论文,精神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2004年的文学可以这样概括:虚构不如写实,长篇不如中篇。确实,2004年的中篇小 说创作贴近生活,直面问题,远比那些力单味薄的长篇小说留给我的印象要深刻,要美 好,因为它们执著地捍卫了文学的具有永恒性质的现实主义精神,热情地体现了具有普 遍意义的人道主义情怀。
最令人震惊的两部中篇
本年度最令人震惊的两部现实主义中篇小说,是陈应松的《马嘶岭血案》(《人民文学 》2004年第8期)和曹征路的《那儿》(《当代》2004年第5期)。《马嘶岭血案》像喧啸 奔腾的激流,充满紧张感和裹挟力。一个并不复杂的图财害命的简单故事,硬是让他讲 得跌宕起伏、惊心动魄。一个好的小说,应该在故事之中包含着耐人寻味的主题,应该 在事象之上氤氲着意义的芬芳。陈应松通过诗意的渲染和描写,将马嘶岭转化为一个狂 乱、荒凉、恐怖的象征世界。发生在这个世界的凶杀事件,因此也就不只是一桩普通的 犯罪,而是映现人生世态的镜像。“不为困穷宁有此?只缘恐惧转须亲。”作者显然在 暗示读者寻绎酿成灾祸的内在而复杂的心理原因和社会原因。在一个“身体写作”和“ 个人化写作”成为许多人的文学信念的时代,陈应松的介入性的写作姿态和面对大地的 精神立场显得尤其难能可贵。《那儿》叙述的也是一个令人“叹息肠内热”的故事,内 中的几乎每一行字都像拍岸的巨浪,令人心潮起伏,难以平静。朱卫国是某矿机场的工 会主席,为了维护工人的利益,阻止企业改制中国有资产的流失,他与徇私利己的腐败 势力进行艰难而不屈的斗争,最后自杀身亡。作者真实地写出了转型时代生活的复杂和 艰难。他的充满义愤的批判态度和对弱势群体的同情态度,都是丝毫不加讳掩的,勇敢 而决绝地显示了一个良知未泯的现实主义作家的内在风骨。
成长主题备受关注
对充满人生内涵和现实感的“成长”主题的关注,也是2004年中篇小说叙事世界中的 一个重要现象。成长不仅意味着个体人格的发展和精神的成熟,而且也折射着特定时代 和社会的性质和问题。罗伟章的《我们的成长》(《人民文学》2004年第7期)从“我” 的角度,叙述了一个叫许朝晖的女孩,如何因为“校长”父亲的急于事功的粗暴教育, 而被伤害、被毁废的故事。她由“把学习当成一件十分快乐的事情”,到厌学、逃学, 直至吸烟、赌博。她流浪到遥远的南方去寻梦,最后带回家的除了没有父亲的孩子,就 是一颗破碎的心。作者的同情态度和反思立场,赋予这部中篇小说以温暖的爱意和内在 的深度,从而帮助读者审视当代教育的危机和社会生活的残缺。严歌苓的《灰舞鞋》( 《收获》2004年第5期)中的女兵小穗子只有十五岁,却敢在军营里冒险谈恋爱。“她意 识到从这一刻起她这个人就要有历史了”,她不知道,在一个“不合时宜”的时代,爱 的“历史”注定是悲剧的:到最后,“她突然记起她失去了什么”。失去了什么?失去 了收获爱情果实的喜悦,失去了自由地体验情感发展和精神成熟的快乐。成长的挫折体 验和失败结局,也在等待着邵丽笔下的明惠(《明惠的圣诞》,《十月》2004年第6期) 。明惠高考落榜,只得走向社会。她的人生道路和伸展空间几乎是被规定好了的。她不 甘心接受被强加的生活,于是,她选择了死:她以死亡的形式终结了自己的伸展空间狭 促的成长历程。
反讽体现智慧与深刻
反讽是现实主义文学的基本品质。真正意义上的反讽不仅体现着作者批判生活的激情 和勇气,而且还内蕴着作家洞察现实的智慧和深刻。陈昌平的《国家机密》(《钟山》2 004年第6期)有果戈理式温暖的幽默和犀利的讽刺。一个叫小六子的男孩,能在梦中预 知国家大事。他准确地预知了几乎所有发生在“文革”期间的大事件,惹出了许多令人 啼笑皆非的故事。作者通过令人捧腹的巧妙叙事,揭示了那个是非颠倒、黑白混淆的时 代的狂悖和可笑。齐铁民的《非常台词》(《春风》2004年第3期)也将讽刺的锋芒指向 那个人们的精神生活极度贫困的时代。顺子不仅将《列宁在十月》和《列宁在1918》这 样的电影看了四五十遍,而且还能惟妙惟肖地大段模仿列宁说话——说那些“非常台词 ”。顺子的精彩表演给他的生活在“非常”时代的朋友带来笑声,但对今天的读者来讲 ,轻松一笑的下面,却是难以言说的沉重体验:唉,那是一种多么乏味而苍白的欢乐。 劳马的中篇小说《抹布》(《延河》2004年第4期)也是一篇值得关注的作品。葫芦镇上 的伊家有五个孩子,清一色的“葫芦”。故事就发生在这个村子和这些孩子身上。劳马 的幽默天赋是极高的:夸张有分寸,反讽不过分,足以营造出令人捧腹的喜剧效果。极 强的概括力也是这部小说的一个特点:作者在并不算长的篇幅里,描绘出了一个一切都 被弄拧的时代的肖像。
最抢眼的三位作家
葛水平、映川和晓航三位青年小说家的出现,是中国文坛今年的一个亮点和令人欣喜 的收获。
葛水平的《甩鞭》和《地气》(《黄河》2004年第1期)刚一发表,就引起广泛的注意和 好评。《甩鞭》虽是处女作,却是她深积厚累之后令人眩目的喷发。它像一团层叠的云 ,像一个迷茫的梦,含藏着隐蔽的反讽力量,氤氲着诡异的悲剧情调。《甩鞭》写的是 发生在半个世纪前的耐人回味的故事,既写出了人性的复杂,又具有情感开掘和心理刻 画的深度。这个由一个女人和三个男人的恩爱情仇构成的故事,无疑是很抓人、很撩人 的,但作者的命意似乎别有所在:她要借王引兰的遭遇写出历史的诡谲和人性的昏暴。 虽然情节转换偶见突兀,但作者灵动的想像、舒荡的叙述还是给人留下清新而绚烂的印 象。《地气》的故事发生在一个只有两户人家的偏远山村。作者妙趣横生地写出了一个 山村教师和两个乡野女性之间的微妙、朴素的情感生活的诗意和美好。丰富而具体的细 节描写、谑而不虐的喜剧意味、疾徐有度的叙述节奏,使这部小说给人一种稳实而成熟 的印象。《狗狗狗》叙写的是抗战题材。日本侵略者的凶暴和野蛮固然也是作者表现的 主题,但作品更为着意凸现中华民族不屈不挠、顽健刚韧的生存意志。在纪念抗战胜利 55周年之际,这样的作品具有特殊的意义和价值。刊发于《人民文学》(2004年第11期) 的《喊山》是一篇读来令人震惊的充满现实感的作品:一个被拐卖的女人被以极为野蛮 的方式剥夺说话的自由达十年之久,整日生活在沉默和恐惧中,最后终获解脱和自由。 它在艺术上显示出极为成熟的风格:诗意的语言,巧妙的结构,鲜活的细节,克制的叙 述,使这篇作品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映川的小说有一个总的主题,那就是着力叙写人内心的善恶冲突和道德升华。在映川 的小说事象里,责任的承担和良知的觉醒是所有情节最终趋归的目标。《我睡了,我醒 了》(《人民文学》2004年第6期)中的“我”本是一个“自私无耻”的、缺乏责任感的 男人。他从小到大,一有难事就一睡了之。但是,作者没有把他写成一个不可救药的人 。在他被绑架的危险时刻,卢兰勇敢地救了他,最后,他在卢兰的精神感召下,完成了 自己的由“睡”而“醒”的人格发展和道德升华。他终于从精神的睡眠状态醒过来了。 如果说《我睡了,我醒了》对人物的精神复活过程的叙述,多少显得有些简单和突兀的 话,《不能掉头》(《人民文学》2004年第10期)显然注意更为细致地展示黄羊因为自己 的罪错而痛苦、不安的内心活动。他想像自己已经杀死了胡金水。他踏上了逃避罪责和 惩罚的漫漫路途。他的灵魂一刻也不曾安宁。他终于向心爱的女人宋春衣道出了自己隐 藏了十年的秘密。在接下来的五年时间里,在经历了更多的磨难之后,他终于决定勇敢 地承担责任。他回到了故乡坡月镇。让他意外的是,胡金水压根就没有死,而他当初以 为会离他而去的宋春衣、他们的女儿和他的母亲刘兰香正在迎接他的归来。他的归来具 有重大的象征意义:象征着道德的归来,善良的归来。作者显然慷慨而热情地表达了自 己对人物的祝福的情感。这是一种令人感动的情感投射。作者的善良使她的才华有了深 厚的内容和绚烂的光彩。
青年作家晓航走的是以理念为基源的智性写作的路子。这是一种智慧含量很高、在中 国尚属稀缺品种的写作模式。理念化写作容易流入为文造情的歧路,陷入空洞、乏味的 泥潭。然而,晓航却能凭借推理性的想像和虚拟性的情节,创造出一个有别于庸常经验 的崭新世界。他用丰富的想像、曲折的情节支撑起耐人玩味的主题,从而使自己的小说 充满引人入胜的吸引力。无论《师兄的透镜》(《人民文学》2004年第3期)和《当鱼水 落花已成往事》(《人民文学》2004年第8期),还是《布谷鸟的歧途》(《大家》2004年 第6期)和《送你一棵凤凰树》(《花城》2004年第6期),都是这样。《师兄的透镜》围 绕一幅画的丢失与回归,将悬疑小说的紧张感渲染得淋漓尽致,让人在透不过气来的强 烈体验中,思考真与假、诚与伪、信与疑等重大问题。机智的幽默令人忍俊不禁,反讽 性的暗示则引人追索事象背后的深意。倘若作者能赋予“形而上的思索”以必要的明晰 感,那么这篇作品会赢得更多读者的喜爱。《送你一棵凤凰树》中的“我”由于一棵凤 凰树,开始反复思考自己的生活,产生了当一个法官让所有人幸福平安的愿望:“每天 看到这棵树,过去就会浮现出来,它让我牢记住自己的愿望,而不是在现实的庸常中堕 落下去。”最后,“我”终于费尽周折得到了这棵凤凰树:“昨夜,冬季里的又一场小 雨之后,整个城市更感清冷。只有那棵凤凰树,还是别来无恙一般屹立在漫天飞舞的雨 丝当中。它通体鲜红,全身上下的花朵全都在寒风中怒放着。树下的衰草中散落着昨夜 坠落的花瓣,它们如同另一群默默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们。”晓航将这棵凤凰树转化为承 载主题的象征形象,明艳而美丽,温暖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