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论梁定芬在丁玮政治浪潮后弹劾易舒、袁世凯的史实_张之洞论文

略论梁定芬在丁玮政治浪潮后弹劾易舒、袁世凯的史实_张之洞论文

丁未政潮后梁鼎芬参劾奕劻、袁世凯史实考订,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后梁论文,史实论文,袁世凯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中图分类号]K2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0457-6241(2014)20-0014-07

       清季梁鼎芬(字星海,号节庵)以参劾李鸿章、庆亲王奕劻、袁世凯等权贵而名扬天下,世间有“梁疯子”之称,其事迹多见于时人笔记等私家记述中。关于光绪十年(1884年)梁氏参劾李鸿章之事,史实基本清晰,无需多论;而有关丁未政潮后参劾庆亲王奕劻和袁世凯一事,内情仍然模糊。香港前辈学人吴天任编《梁鼎芬先生年谱》和严昌洪先生撰《张梁交谊与晚清湖北政局》一文,①对该问题都有涉猎,惟分析虽皆精细,或因第一手资料限制,对其中内情并未完全澄清。本文试利用清宫档案和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所藏张之洞档案等原始文献,对该问题再予梳理和补充。研究表明,丁未梁鼎芬参劾庆、袁前后有两次:第一次参劾系在七月,系张之洞授意;第二次系在九月,虽与张无关,却导致已经入枢的张之洞处境尴尬,梁、张因此而疏远。参劾庆、袁不只是梁氏忠耿直言的个人行为,而是与政局息息相关。

       一、张之洞对梁鼎芬的赏识与提携

       梁鼎芬是张之洞幕府中的重要成员。光绪十一年梁氏因参劾李鸿章落职回乡不久,就开始追随张之洞,由粤而楚,由楚而宁,再由宁返楚,二十年间不弃不离,备受张氏礼遇和赏识。甲午战争后,维新议起,经梁介绍,张之洞与康有为结识,借助康开上海强学会,出《强学报》,以新党领袖自居;后因时局变化及政见分歧,又撰《劝学篇》,极力攻康,试图洗清与康的关系。为此,梁鼎芬更是赴汤蹈火,全力以赴。戊戌政变后,梁撰《驳叛犯康有为书》发表于《申报》揭露康梁“谋逆”的罪行;又撰《康有为事实》经日本驻沪领事小田切万寿之助转交日本政要,揭露康梁“罪行”,推动日本政府驱逐康、梁。②可见,对于张之洞来说,梁鼎芬绝非一般幕僚,而是谊在师友之间的心腹至交。

       正因为如此,设法让清廷尽早起用梁鼎芬一直是张之洞的夙愿。光绪二十五年三月,康有为离开日本赴美,英、日各国也都开始疏远康、梁师弟,这与张、梁长久以来的努力不无关系。这年六月十七日,张之洞专门上疏保举梁鼎芬。称梁因参劾疆臣,措辞偶有过当,被降五级调用:

       (但)该员清操笃行,才识闳通,平素究心经世之学,自被议后即回广东原籍,主讲省城、肇庆、惠州各书院,从学者砥厉奋兴,士习一变……确有实效可观。

       近数年来康有为邪说盛行,臣知其学术不正,必有世道之忧,每与僚友谈论及书院,章程、函牍、牌示悬为历禁。该员亦深恶康有为之为人,知其种种邪说诐行,为害甚巨,与臣适有同心,切戒诸生不准沾染康学一字,正论危言,力辟其谬,于是院内诸生,以及院外人士,无一人附入康党者……其教生徒必以根本忠孝、报国救时为宗旨,至于中外大势,经济要端,该员皆能切实考求,而持论通达,不涉拘迂,阅历渐深,不为高论。③

       张之洞建议将梁交吏部带领引见,破格擢用。这是张之洞在梁氏入幕十多年后首次正式保举这位忠心耿耿的下属,奏疏对梁评价甚高,特别强调梁抵制、揭批康学方面的作为和整饬书院、兴办学堂的成绩。奏折发出后,七月初五日,张之洞又发密电给总理衙门大臣袁昶、许景澄:

       鄙人疏荐梁星海,请送都引见,数日内可行,恐有人沮忌。渠系阁下同门,素承奖许,与云门亦系旧交相好,望速商云门设法赞成,至祷。④

       袁、许是张之洞主持浙江乡试时取中的门生,樊增祥(号云门)当时正在荣禄幕府中,故张命袁、许通过樊“设法赞成”,实际上是想走荣禄的门路。所谓“恐有人沮忌”,似指刚毅而言。不幸的是,奏折被“留中”。得知消息,七月十三日,张之洞再次发电袁、许,询问“究因何故”,⑤但并无下文。光绪二十六年正月,新任安徽巡抚王之春奉旨到京陛见,张之洞闻讯,急忙致电称:

       有数语不便作函,请晤荣相斟酌言之。梁星海端介忠纯,才长经济,上海康党横行,诋毁时政,梁力加攻驳,致为康党所深诋。近来火气渐平,论事切实,断不至妄发谬论,望恳其为力……此三事,相机言之,不必言鄙意也。⑥

       在张氏所托三事中,第一件就是请王向荣禄为梁鼎芬说项,可见他对梁复出的重视,可仍然无结果。

       二、庚子后的政局及张、梁的应对

       梁鼎芬仕途出现转机是庚子事件之后的事情。光绪二十六年夏,义和团逐渐在山东、直隶蔓延,并逐渐进入京师,清廷在载漪、刚毅等顽固势力操控下,实行“联拳反洋”方针,八国联军兵临京城。张之洞与两江总督刘坤一在盛宣怀策划下,与列强达成协议,实行“东南互保”,南北形势迥异。七月二十日,联军攻入北京,慈禧太后挟光绪帝西逃。“东南互保”对于稳定全局至关重要,慈禧对张之洞的态度由此有所改变,梁鼎芬的机遇也随之而来。

       庚子时期的梁鼎芬一直为张献计献策。慈禧抵达西安后,梁鼎芬首倡呈进方物之议,一则表达对清廷的衷心拥护,二则提供物资、解决行在燃眉之急。在张之洞授意下,十二月,湖北学政王同愈上疏,称梁鼎芬任两湖书院院长,“训课精勤、卓著成效”,特请赏还原衔。得旨获准。⑦这意味着梁降五级调用的处分在15年后才得以开复。二十七年三月,张之洞再次保荐梁鼎芬:

       品行方严,才力强果,心存忠爱,出于至诚,平日讲求经济之学,尤能通达时势,不为迂谈,在湖北主讲书院有年,崇尚品行,力求实学,造就人材不少,众论翕然。该员前以言事降调,本无大咎,近经湖北学政王同愈奏荐,蒙恩赏还原衔。当此时局需才,投闲实觉可惜。拟恳恩送部引见,优予录用。⑧

       此次疏荐,终于有了结果,奉旨允准。八月初二日,梁在西安受到慈禧召见,他极力称颂张之洞:

       张办事忠苦,近岁须发俱白,自上岁五月后焦劳筹兵饷,寝食废,七月复闻驾西行,忧辱彷徨。

       慈禧也附和说:

       实在亏他,上岁若无刘、张,东南各省就乱了……全靠他二人,我母子在此稍安。⑨

       数日后,梁鼎芬补湖北武昌府知府。八月二十日谢恩,再次受到召见,两宫对其有“声名甚好、说话明白、留心时事之褒”。此后梁氏历任武昌、汉阳知府,三署盐法武昌道,光绪三十一年三月补授湖北安襄郧荆道。⑩三十二年七月,梁补授湖北按察使,并获准“来京陛见”。(11)十一月,抵京,获得两次召见。(12)并于二十二日递上6件折片,或弘扬孔教,或奏请重新起用被罢黜的清流故旧,只是并未引起慈禧的兴趣,折片全部留中。(13)十二月,梁氏出京,败兴而归。

       这个时期的张之洞也是命运多舛。从甲午年起,屡有张氏入枢的传闻。戊戌年春,张奉旨北上,行至上海,因沙市教案发生,朝旨命先折回,入枢成为泡影。(14)庚子因“东南互保”之功,颇受慈禧褒奖。光绪二十八年九月刘坤一病逝,再命张署理两江,然数月后奉旨进京陛见,传闻将入枢,或长学部。至京则命主持制定学堂章程,二十九年底使命完成,仍回湖广总督原任,江督一席则早为湘人魏光焘所得。此事对张打击尤大,梁鼎芬认为这是庆王从中作祟。他在给张之洞的密电中说:

       近见某父子权盛,心事举动皆足亡大清国,再有一年圣明恐亦不能救。宪台忠直有声三十年矣,切望别时或面或疏痛斥其罪以救大清国之危,否则此父子全揽大权,亡可立待。追亡救火,毅然为之,宪台如不肯为,烈愿具疏痛劾,请宪台代奏,身家性命非所计也。(15)

       他建议张之洞离京前面劾庆王,如果张不愿为,他本人愿意不惜身家性命,这是梁鼎芬首次表达要参劾庆王的决心。次年(1904年)二月,在给张的另一份密电中说:“深识之士,日读汉卓、晋裕、唐温各传,心骨悲愤,毛发洒淅,未知有同心否?”(16)这里又将庆、袁等比拟历史上的篡逆权臣董卓、刘裕、朱温等,表达对政局的不满。既有这样的思想基础,参劾庆、袁已是水到渠成了。

       光绪三十三年发生的丁未政潮,为梁鼎芬参劾庆、袁提供了契机。自二十九年三月荣禄病逝后,直隶总督袁世凯,倾心笼络奕劻,隐操政柄,扩展北洋势力;军机大臣瞿鸿禨则与两广总督岑春煊互通声气,联络清议,与庆、袁相对垒。丁未年初,邮传部尚书张百熙病故,遗缺为各派所垂涎。不久,东三省官制出台,袁系之徐世昌、唐绍仪、朱家宝、段芝贵分任督抚,上谕一出,舆论大哗。危急时刻,瞿鸿禨援引新任四川总督岑春煊由汉口乘火车突然进京,面见慈禧,参劾侍郎朱家宝,责奕劻贪墨,遂留京任邮传部尚书。同时,御史赵启霖参段芝贵买妓赠载振一事,旨命查核,虽以不实罢赵职,载振也被迫吁请开缺。经过几番博弈,庆、袁等乃设计,以镇压广东匪乱为由,劝慈禧命岑春煊重回两广总督任,五月岑离京后,庆、袁又授意恽毓鼎参瞿鸿禨暗通报馆,将其罢职;七月初三日,岑春煊又开缺,庆、袁一派大获全胜。(17)

       对于京城发生的政争,身在武昌的张之洞全面关注,虽然他对庆、袁把持朝政的局面早就不满,对岑的举动不无赞同,但事关全局,他宁愿身处局外,静观其变。五月十一日,张之洞奉旨以湖广总督协办大学士,这是瞿鸿禨开缺后所空之缺;六月升体仁阁大学士。七月初二日,奉旨迅速来京陛见,有面询事件。这一系列的恩遇表明,慈禧开始借重张氏来平衡政争。但是,鉴于以前入枢的传闻屡屡落空,张之洞对此次慈禧的用意仍不能确定。因此,他采取拖延之术,迟迟不北上。许同莘《张文襄公年谱》称:

       丁未六月,传闻项城入军机,端忠敏(端方)督直隶,公调两江,已内定矣。公电致鹿文端(传霖)云:鄂省十八年心力,抛于一旦,衰病侵寻岂能再创新居?惟有乞退而已。因即日具疏请假二十日。其隐辞两江而不辞枢府者。(18)

       由于张之洞通过鹿传霖表达了自己的意向,七月二十七日上谕宣布张之洞补授军机大臣,不过同时入枢的还有袁世凯(兼外务部尚书),这是慈禧以张制袁的谋略体现。八月初二日,张之洞交卸篆务,次日渡江北上,初五日抵京,初七日召对,即日入直。十五日又奉旨管理学部事务。显然,张之洞是丁未政潮后最大的受益者。梁鼎芬第一次参劾庆、袁正是在此过程中发生的,且与张的政治谋略相关。

       三、第一次参劾庆、袁

       从目前档案反映的情况看,丁未年梁氏上疏参劾庆、袁共有两次:一次是七月初七日发出,七月二十日到京的奏折,此时张之洞尚未入枢;第二次是九月初五日发出,九月二十日到京的奏折,此时,张已参枢务月余。可能因为上述折片全被留中,局外人不知就里,大多将两次参劾混为一谈。其实,梁两次参劾因政局的演变,效果截然不同。

       梁鼎芬七月初三日所上奏折和附片皆已从档案中找到。其奏折称:

       奏为敬陈预备立宪第一要义,恭折仰祈圣鉴事:臣窃见近日议论纷纭,人心不定,敬念我皇太后、皇上忧劳国事,宵旰弗遑,诏旨屡颁,至为迫切,臣每读一次,此心多一次傍徨,补救无方,实深愧悚。外间闻有新内阁之设,未知其详。愚见今天下臣民所仰望者在预备立宪,而预备立宪一事则责在庆亲王奕劻。该亲王历事三朝,办事最久,高年硕望,夙夜在公,虽屡次陈请开去要差,而朝廷任用亲贤,慰留至再,自必守鞠躬之义,无退位之思。臣闻该亲王府中用度甚繁,所有每年廉俸及新加军机大臣、外务部养廉银两不敷尚多,于是袁世凯、周馥、杨士骧、陈夔龙等本系平日交好,见该亲王平日用度不足,时有应酬。臣愚以为今日要政既责在奕劻一身,内外臣工奉为标准,似不可以日用微末之事致分贤王谋画大事之心,仰恳皇太后、皇上每月加奕劻养廉银三万两,由度支部发给,看似为数甚巨,实则所全甚多。奕劻得此养廉巨款,自可专心筹办大事,不顾其他;京外各官从前或有应酬,均于此次认真停止,派员监察。朝廷待奕劻甚厚,奕劻自待必甚严,无论立宪之迟速、新内阁之成否,皆以奕劻有极优养廉为第一要义,此若不定,恐有他事为外所笑。盖地球各国政府大臣,既无薄薪,亦无受人馈赠者。高明之地,万目所瞻,大法小廉,古训俱在;风气所关,人才所出,非细事也。是否有当;伏乞圣鉴训示施行。谨奏。(19)

       正当朝政纷然,慈禧左右为难之际,梁鼎芬竟然儿戏般地建议月加庆王养廉银三万金以免收受袁世凯等人贿赂,并视此为“预备立宪第一要义”,言辞傲慢,并带有挑衅的意味。他对袁世凯的参劾也是如此。在附片中称:

       再,直隶总督袁世凯,少不读书,专好骑马试剑,雄才大略,瞻瞩不凡,以浙江温处道,钻营得骤升侍郎、巡抚,抚山东日,能办事,安奠境内,有声于时。我皇太后、皇上回銮,迎驾有功,擢至今职。其人权谋迈众,城府阻深,能谄人,又能用人,卒皆为其所卖。初投拜荣禄门下,荣禄殁后,庆亲王奕劻在政府,三谒不得见,甚恐,得杨士骧引荐,或云以重金数万,又投拜奕劻门下,不知果有此事否?然自见奕劻后,交形日密,言无不从,袁世凯之权力,遂为我朝二百余年满汉疆臣所未有。奕劻本老实无能之人,当用度浩繁之日,袁世凯遂利用之,老实无能则侮之以智术,日用浩繁则济之以金钱,于是前任山东学政荣庆,北洋练兵委员徐世昌,袁世凯皆以私交荐为军机大臣矣。枢府要密,出自特简,而袁世凯言之,奕劻行之,贪昏谬劣、衣冠败类之周馥,袁世凯之儿女姻亲也,奢侈无度、声名至劣之唐绍仪,市井小人、胆大无耻之杨士琦,卑下昏聩之吴重熹,亦皆袁世凯之私交也。使之为总督,为巡抚,为侍郎,袁世凯言之,奕劻行之。尤可骇者,徐世昌无资望,无功绩,忽为东三省总督,其权大干各省总督数倍。朱家宝一直隶知县耳,不数年署吉林巡抚,皆袁世凯为之也。袁世凯自握北洋大臣、直隶总督重权,又使其党在奉天、吉林皆有兵权、财权。赵尔巽在东时,与日人所争之事,徐世昌到后,慨然与之,以实行其媚外营私之计,置大局于不问。皇太后、皇上试思,自直隶而奉天而吉林,皆袁世凯兵力所可到之地,能不寒心乎?幸段芝贵未到黑龙江耳。袁世凯挥金如土,交结朝官过客与出洋学生,有直隶赈款数百万两,铁路余款数百万两,供其挥霍,故人人称之。臣尝读史记汉晋之事,往往流涕,如汉末曹操一世之雄,当为汉臣时,有大功于天下,不知篡汉者操也。晋末刘裕,才与操埒,当其北伐时,亦有大功于天下,不知篡晋者裕也。前者微臣来京赐对之时,亲闻皇太后皇上屡称《资治通鉴》,其书最好,时时阅看,今此两朝事,其治乱兴亡之故,粲然具在,开卷可得也。袁世凯之雄,不及操、裕,而就今日疆臣而论,其办事之才,恐无有出其上者,如此之人,乃令狼抗朝列,虎步京师,臣实忧之。且闻其党羽颇众,时有探访,故无有敢声言其罪者,今新内阁将成,时日无多,安危在目,臣不敢自爱其官职,不自爱其性命,无所畏惧,谨披沥密陈,伏乞圣鉴,谨奏。(20)

       附片中进一步揭露袁世凯密结庆王、植党营私的种种行迹,将其比为曹操、刘裕等谋朝篡位的奸雄,又称袁“狼抗朝列,虎步京师,臣实忧之”。鉴于当时传闻袁将进入军机处,梁上此片或有借此阻遏的意思。

       从种种迹象判断,梁鼎芬参奏庆袁,张之洞应该是知情的。当时瞿、岑等人已经败北,梁鼎芬上这样的奏折,明显是试探慈禧的态度,名义上是梁上疏,反映的确是张的意向。这些折片,七月二十日到京,全部“留中”,说明慈禧暂时采取了忍让、妥协的立场。二十七日,张之洞补授军机大臣。次日,他便上疏保奖属员,梁即列其中:

       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前主讲两湖书院,嗣蒙简放武昌府知府,历升今职。当时未设提学司,所有湖北学务均委该员办理。该臬司学术纯正,待士肫诚,于教育事务大纲细目擘画精详,任事多年,勤劳最著……请赏给二品衔。(21)

       八月初八日,朱批“梁鼎芬著赏给二品衔”。此时,张之洞已入直枢垣,显然,他起了推动作用。本来,一场好戏即将收场,没想到梁鼎芬画蛇添足,又掀起一场风波。这就是九月他对庆、袁的第二次参劾。

       四、第二次参劾袁党

       原来,张之洞离开武昌赴京前,清廷已经任命赵尔巽接任湖广总督,在赵抵达前,由布政使李岷琛署理总督,臬司梁鼎芬署理布政使使。九月初,赵尔巽莅任,李、梁各自回原任,照例署理布政使结束,梁鼎芬要上奏禀报;同时,张之洞请赏加梁二品衔获准,梁氏也须上折谢恩。为此,梁鼎芬将禀报交卸署藩和谢恩二事合于一折奏上。折云:

       窃臣于光绪三十三年九月初三日接奉湖广督臣赵尔巽饬知交卸兼署藩司篆务,遵于是日交卸。初四日又奉督臣赵尔巽行知吏部咨开光绪三十三年八月十一日由内阁抄出张之洞片奏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办理湖北学务,心术纯正,待士肫诚,任事多年,勤劳最著,恳请奖励。八月初八日奉朱批:梁鼎芬著赏加二品衔,钦此。臣当即恭设香案,望阙叩头,换顶戴谢恩。

       伏念臣少失父母,家世清贫,依于龙氏姑姊妹家读书,稍长从游五品卿衔陈澧之门,与同学生陈树镛互相砥砺,日以报国显亲为志,资性狭隘,有愧古人。年二十二滥列翰林,又四年以时事日棘,疏劾大学士李鸿章,仰蒙皇太后、皇上天恩,不加罚责;又一年始薄谴回里。自是课士阅二十年,学疏行劣,不足为诸生模范。但滋内疚,安有成劳?今年六月奉陈化除满汉畛域一折,蒙恩饬下会议;七月疏劾庆亲王、袁世凯折,复蒙皇太后、皇上圣明鉴察,特予优容,双印加衔,隆施叠下。扶持名教,日思整宁之兴微贱行名尚辱御屏之记。酬恩何日,感涕终生。所有微臣交卸兼署藩篆日期并叩谢天恩,谨恭折具奏,伏乞皇太后、皇上圣鉴。谨奏。(22)

       禀报交卸职务和谢恩折本是例行公事,一般叙事简明,并不夹杂他事。而梁鼎芬此折不仅重提参劾李鸿章受黜之事,又将七月参劾庆、袁事与“双印加衔”的恩赏相联系。尤为怪异的是,梁鼎芬又另附一片:

       再,臣闻美国新舰队五年内成,日本新舰队三年内成,此皆某我者也。又闻英日俄法协约定议,将以中国为三等国,归其保护,心中惊疑,因晤日本将官铸方德藏,以婉言词问之,总不吐实,复坚问之,乃云保全中国领土耳。中国此时若认真办事,尚来得及。臣知其保全即保护耳,真可痛可耻也。臣前又闻朝廷拟改东三省官制时,日本颇动心,将开彼之御前议会,以问奉天领事荻原守一。未几,徐世昌授东三省总督矣,守一报其国政府云,此辈以贿进,不足畏,荻原一人当之足矣。徐世昌本袁世凯私人,又夤缘奕劻、载振父子,得此大官大权,我皇太后皇上或未尽知之,而日本之君臣知之矣,真可痛可耻也。总之,今日时局危迫已极,挽回之法,莫急于严禁贿赂,杜绝请托,自来国家兴亡,靡不由此。乃杨士骧、陈夔龙等,以贪邪小人,各任兼圻,人人骇笑。而梁如浩放上海道,蔡绍基放津海关道,刘燕翼放镇江道,政以贿成,私人充斥,天良澌灭,纲纪荡然,恐自是以后,人人皆知有奕劻、袁世凯,不知有我皇太后、皇上矣。臣上年到京于奕劻处未投一刺,袁世凯也不□(原文缺)识,且皆无怨嫌,实见外人势力欺我大清国至此以极,奕劻、袁世凯贪私负我大清国至此已极。臣但有一日之官,即尽一日之心,言尽有泪,泪尽有血,奕劻、袁世凯若怙恶不悛,有贪私等事,臣随时奏劾以报天恩。福祸不动其初心,强权或屈于清议。臣性至愚,不敢不勉。谨附片再陈,伏乞圣鉴,谨奏。(23)

       这件附片再次抨击徐世昌夤援奕劻、载振父子,庆、袁贪私结党,政以贿成,辞连陈夔龙、杨士骧等一批袁党分子。另一方面,又自表忠心,“但有一日之官,即尽一日之心,言尽有泪,泪尽有血”,表达忠直敢言的气概。

       梁鼎芬锲而不舍、接二连三抨击奕劻、袁世凯,且牵连徐世昌、陈夔龙等显宦,言辞刻薄,且讥且讽,终引起慈禧的强烈不满。九月二十日朱批:

       谢恩折件,夹片奏事,已属不合,且当此时局日棘,乃不察时势之危迫,不谅任事之艰苦,辄有意沽名,摭拾空言,肆意弹劾,尤属非时,著传旨申饬。钦此。(24)

       “有意沽名,摭拾空言,肆意弹劾”,这是昔日清流的老毛病,慈禧再也无法忍耐了。

       梁鼎芬在谢恩折中加附片再次劾庆、袁,属于自主行为,张之洞无法知道。直到军机处讨论时,张才感到自己所处的尴尬境地。九月廿四日辰刻,张之洞发密电给其侄婿、湖北提学使黄绍箕,令其转交梁鼎芬。电报说:

       目前折上,慈圣甚怒,谓为搅局,经鄙人极力解说,乃已。慈意谓政府纷扰,外人益将生心,深恐朝局扰乱,致于大局有碍,言之至于泣下。次日又面谕云:两月以来,心中稍宽,饭量颇进,因此事心中昏乱,一夜气闷不眠,半日未进膳。似此毫无益处,徒伤圣怀,为臣子者于心何安?以后万万不可如此。切嘱。且若辈疑为鄙人主使,营救甚难措词。鄙人入枢以来,相机斡旋,似觉补救不少,此后形迹益深,鄙人殊难措手矣。为之顿足叹惜。且奏内先叙本案鄙人保奖,继云六月上疏劾贵人,继又云双印崇衔联翻而至,同列解之日因其前疏参入故以署藩司及二品衔奖之也。且讥且笑,似此措词真可怪而难解。明年鄙人必将乞退,节庵必欲促之,何也?(25)

       这封由黄绍箕转给梁鼎芬的电报,充满了责难,希望梁反省。“前日折”指二十日所见梁氏谢恩折及参劾奕劻等人的附片。张之洞称慈禧为此甚怒,视为“搅局”,以为两月以来,心中稍宽,见梁折“心中昏乱,一夜气闷不眠,半日未进膳”。可见,慈禧对于梁鼎芬参庆、袁之愤怒,也可知对梁七月参劾已是隐忍有时。对于梁之鲁莽行为导致自己被怀疑是幕后主使,张同样愠怒不已。奕劻等讥讽梁鼎芬获得二品衔系因七月参劾之故,“且讥且笑”,也令荐主感到难堪。张之洞称梁鼎芬此举是逼他出枢“乞退”,口气还是很严厉的。

       张之洞的责难显然给梁带来了压力,也许他高估了张之洞在中枢的影响力。二十多年来的幕主非但不能为自己说话,反而站在庆、袁立场上怪罪自己,这是梁所无法接受的。他感到自己的仕途已到尽头,不免心灰意冷,于是作出辞官的决定。某日,梁在朋僚聚宴时忽然“昏厥”,次日即告假,请代奏开缺。张之洞闻讯,于十月十三日发电问候:

       闻阁下日前忽患昏晕之症,极为驰念,近想已全愈,盼详切电复。(26)

       十一月廿四日,梁鼎芬致电张之洞说:

       芬久病难愈,前月请开缺,补宪未准,屡说屡驳,屡来谈。后芬说若请准,我做鬼亦感激,补宪无法,昨始奏明必上。芬转动皆晕,万万不能做官,敬求宪台当鼎芬系已死之人,但得开缺,他生犬马以报。(27)

       文中的“补宪”即新任总督赵尔巽。“若准奏,我做鬼亦感激”,“敬求宪台当鼎芬系已死之人,但得开缺,他生犬马以报”,语气如此决绝,看似表达自己开缺的决心,暗示着对张之洞未能挺身相救的不满。

       据刘禺生回忆,光绪三十四年戊申春季在武昌见到梁鼎芬时,“梁谓南皮不应赠袁世凯寿联以王商(联文为‘朝有王商威九夷’),嘱代达南皮”。张闻知后,以为“寿联乃普通应酬,既与袁同在枢垣,日日相见,讵能不敷衍之?……用典王商,不过切其外务部尚书耳”。相反,对梁鼎芬谄媚端方的言行大加嘲讽。(28)可见,梁第二次参劾庆、袁的鲁莽行为彻底影响了二人的交谊。据称:“两宫升遐,(梁)奔赴哭临,越日即行,时之洞在枢垣,不一往谒也。”(29)宣统元年秋,张之洞病逝,梁鼎芬闻讯奔丧,至亲送葬南皮,时论颇赞其风义。据许宝蘅日记记载,梁氏还为编辑张文襄集献言献策。(30)这也算是梁鼎芬为昔日幕主所能做的最后一件事情。

       从梁鼎芬疏劾庆袁事件,可以看出梁、张交谊与政局的密切关系,以及二人秉性的差异。原本张、梁均属光绪初年清流一路人物,讲忠直,尚气节,与贪腐成性的浊流当权者势不两立,他们的思想本来多有一致的地方。但是,后来张之洞出任封疆大吏二十载,屡经风波,早已成为知权达变的一代巧宦;而梁鼎芬依旧书生本色,迂钝耿直,疾恶如仇,在复杂的政治斗争中难免成为牺牲品。当然,梁氏第二次疏劾,率意任性,大大出乎常理之外,身处中枢的张之洞确实也爱莫能助了。

       [收稿日期]2014-08-03

       注释:

       ①吴天任:《梁鼎芬先生年谱》,台北:艺文书馆,1979年;严昌洪:《张梁交谊与晚清湖北政局》,收入陈锋、张笃勤主编:《张之洞与武汉早期现代化》,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4年。

       ②相关研究参见李吉奎:《因政见不同而影响私交的近代典型——康有为梁鼎芬关系索隐》,《广东社会科学》2006年第2期;孔祥吉、村田雄二郎:《对毕永年〈诡谋直纪〉疑点的考察——兼论小田切与张之洞之关系及其造呈〈诡谋直纪〉的动机》,《广东社会科学》2008年第2期。

       ③《湖广总督张之洞奏为保举降调翰林院编修梁鼎芬送部引见事》,光绪二十五年六月十七日,录副奏折,档号03-5377-049;缩微号406-1433。

       ④致总理衙门袁、许电,己亥七月初五日午发,《张之洞电稿》(光绪二十五年正月至七月),中国社会科学院近代史研究所中国近代史档案馆藏“张之洞档案”(下同)。所藏档号:182-456。

       ⑤致总理衙门袁、许电,己亥七月十三日寅刻发,《张之洞电稿》(光绪二十五年二月至十二月),所藏档号:甲182-457。

       ⑥致上海安徽抚台王爵三电,正月初五日卯刻发,《张之洞电稿》(光绪二十五年正月至七月),所藏档号:182-456。按,该电是庚子正月所发,编入光绪二十五年。

       ⑦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编:《光绪朝上谕档》(第26册),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第473页。

       ⑧张之洞:《保荐人才折并清单》,光绪二十七年三月二十五日,赵德馨主编:《张之洞全集》(第4册),武汉:武汉出版社,2008年,第1页。

       ⑨梁太史西安来电,八月十二日寅刻发,十三未刻到,《张之洞存各处来电稿》(光绪二十七年正月至十二月),所藏档号:甲182-435。

       ⑩《署理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奏报到任接印日期事》,光绪三十一年九月二十四日,录副奏折,档号03-5450-077,缩微号412-0436,中国第一历史档案馆藏,此处据国家清史工程网数字资源库,下同。

       (11)《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奏为奉旨补授湖北按察使谢恩并请陛见事》,光绪三十二年八月十四日,录副奏折,档号03-5575-016,缩微号420-2679。

       (12)《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奏报回任日期事》,光绪三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录副奏折,档号03-5575-137,缩微号420-2959。

       (13)根据军机处随手登记档和录副档,光绪三十二年十一月二十二日梁鼎芬在京师所递折片共6件,它们是:《奏请建曲阜学堂事》《奏请尊崇提倡孔子之教国势必强事》《奏请追录黄体芳等员生平事实宣付史馆事》《奏为前国子监祭酒王先谦等三员忠爱不衰精力皆健请特旨饬令来京预备召见听候录用事》《奏为鄂省两湖书院经学教习马贞榆等通经守正请建曲阜学堂研究孔学事》《奏请饬张之洞重修孔学书刊以章孔教数事》。这些折片除张扬孔教,即呼吁重新起用造黜的清流故旧,并无参劾的内容。而吴天任编《梁鼎芬先生年谱》光绪三十二年条收录梁鼎芬附片一件:“再,光绪三十一年冬,第一次秋操,袁世凯阅兵时,以龙旗前导,道路不许人行,与警跸相同,人人皆以为异。铁良甚畏袁世凯,不敢发一言。及观兵日,袁世凯到时,天忽大风,沙尘四飞,白昼对面不见人,兵不成礼,各省所派文武各官随同观阅者,往往人马相失,如在黑夜无烛而行惊恐分散,不成景象,甚至有匿于丛冢者,到晚风始息,袁世凯不能观一兵,人人皆以为异。天佑我大清,故以风示儆,使人臣知惧,不敢有他,此事通国皆知。惟袁世凯权力甚大,恐无人敢于上闻者,臣念今日时局艰危如此,大臣举动又如此,忧惧所迫,谨据实再陈,伏乞圣鉴。谨奏。”见该书第228页。此片系参劾袁世凯的,但不见于随手登记档,可能没有递上,或另有原因,待考。

       (14)茅海建:《戊戌变法的另面:〈张之洞档案〉阅读笔记》,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4年,第51~74页。

       (15)梁鼎芬来电,八月十一日酉刻发,十二日申刻到,《张之洞存各处来电》(光绪二十九年七月至八月),所藏档号:甲182-165。按,“宪台”即张之洞;“某父子”指奕劻、载振父子;“烈”即梁鼎芬(字星海,又字伯烈)。

       (16)梁鼎芬来电,十二月初九日亥时发,十日巳刻到。《张之洞存各处来电》(光绪二十九年九月至三十年三月),所藏档号:甲182-166。

       (17)郭卫东:《论丁未政潮》,《近代史研究》1989年第5期。

       (18)许同莘编著:《张文襄公年谱》,台北:台湾商务印书馆,1969年,第206页,按,端忠敏即端方,鹿文端即鹿传霖。

       (19)《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奏为敬陈预备立宪第一要义事》,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初七日,朱批奏折,档号04-01-01-1082-042,缩微号04-01-01-165-0665。

       (20)《奏为密陈直隶总督袁世凯狼抗朝列、虎步京师事》,原片无上奏人姓名,也无上奏时间,档号04-01-13-0429-058;缩微号04-01-13-035-1379。根据内容看,即梁鼎芬光绪三十三年七月初七日所上附片。另吴天任编《梁鼎芬先生年谱》收入了该片(第227~228页),或根据梁氏所存稿本,个别字有差异。

       (21)张之洞:《请奖梁鼎芬片》,光绪三十三年七月二十八日,赵德馨主编:《张之洞全集》(第4册),第333页。

       (22)《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奏报交卸兼署藩篆日期并奉旨赏加二品衔谢恩事》,光绪三十三年九月初五日,录副奏折,档号03-5490-52;缩微号415-0344。而军机处随手登记档九月二十日记该片事由是《奏内外大臣政以贿成由》。

       (23)《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奏为东三省总督徐世昌等要员任用私人政以贿成严禁贿赂杜绝请托事》,光绪三十三年九月二十日,录副奏片,档号03-5490-053,缩微号415-0347。此处“九月二十日”是奉朱批的时间,原折撰写应是九月初五日。此片又见吴天任编《梁鼎芬先生年谱》,第238~239页。但内容似不全。

       (24)《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奏为东三省总督徐世昌等要员任用私人政以贿成严禁贿赂杜绝请托事》,光绪三十三年九月二十日,录副奏片。

       (25)致武昌黄学台,丁未九月廿四日辰刻发,《张之洞存往来电稿原件》(光绪三十一年),所藏档号:甲182-389。

       (26)致武昌梁臬台,丁未十月十三日午刻发,《张之洞存往来电稿原件》(光绪三十一年),所藏档号:甲182-389。

       (27)梁鼎芬来电,十一月廿四日未刻发,戌刻到,《张之洞存各处来电稿》(光绪卅三年七月至十二月),所藏档号:甲182-446。据清宫档案,梁鼎芬于十一月十三日呈请湖广总督赵尔巽代奏开缺,十二月二十六日上谕允准。次年正月二十日四,梁将鄂臬篆务交给署理臬司曾广镕。见《湖北按察使梁鼎芬奏报交卸湖北臬篆日期并谢恩事》,光绪三十四年正月二十四日,朱批奏折,档号04-01-30-0068-054,缩微号04-01-30-006-1153。

       (28)刘禺生:《世裁堂杂记》,北京:中华书局,1960年,第67页。

       (29)《梁鼎芬传》,《清史稿》(第42册),北京:中华书局,1976年,第12822页。

       (30)许恪儒整理:《许宝蘅日记》(第1册),北京:中华书局,2010年,第26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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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论梁定芬在丁玮政治浪潮后弹劾易舒、袁世凯的史实_张之洞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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