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批评：晚近趋势面面观，本文主要内容关键词为：批评论文,生态论文,趋势论文,晚近论文，此文献不代表本站观点，内容供学术参考，文章仅供参考阅读下载。
从开端到目前阶段：两大潮流
作为一个具有自觉意识的运动，生态批评自20世纪90年代早期肇始至数年前，大致可以分为两个阶段。……生态批评肇始于1990年左右，最初在文学研究领域、尤其是英美文学系科两大半带呼应且互相渗透的中心兴起：主要关注诗歌文类的英国浪漫主义(包括其20世纪盎格鲁——美国变体)和主要关注梭罗式创作文类的美国自然写作(也包括其20世纪变体)。在此早期阶段，如果被追问的话，很少生态批评家会承认上述特别文类和历史焦点是生态批评唯一名正言顺的领域。相反，大多数人会顺理成章地认为，生态批评涵盖了任何一种乃至所有的表达媒介，这不仅包括视觉、建筑和其他非文本类实践，甚或还包括了纯粹工具性和功能性的话语，比如自然与社会科学方面的学术文章，立法文件和合约文本，等等。生态批评早期这一事实上的对19世纪盎格鲁——美国传统中某些文学类型的关注与其说是内在性使然，倒不如说是具有顺藤摸瓜的偶然性。进一步而言，这一现象的形成还受到了先前两种深具影响的批评实践的激励。首先是以文化批评和历史学家雷蒙·威廉斯和利奥·马克思(Leo Marx)为主要代表的一派，他们倡导关注“自然”非稳定化加速时期文学实践的折变，而这一非稳定化的关键阶段乃导因于都市化和工业资本主义的发展。①另一派则关乎20世纪晚期的批判理论，特别是其后结构主义和新历史主义的化身(二者激发了浪漫主义研究中很多突破性著作)，该派倾向于将浪漫主义时期以及其后显著体现的对自然世界的关注或其文学表现理解为某种次生而非无关紧要的现象，是某种话语和/或意识形态之幕。
这样，兴盛于20世纪90年代的生态批评的第一次浪潮，其主要议程日益以两大虽然相异但却互相关联的路径转到更严肃的关于非人类性的文学——批评性思考上来。其中一条更具人文色彩的路径包括一系列形形色色的后海德格尔现象学理论，它们常被笼统地归在挪威哲学家阿恩·奈斯(Arne Naess)所称的“深层生态学”(deep ecology)的麾下。②根据这一理路的看法，人类和人的意识与非人类的生活世界具有亲密的互相依赖关系。两个顺手可得的明显例子是斯坦福大学比较学家罗伯特·哈里森(Robert P.Harrison)和英国浪漫主义学者乔纳森·巴特(Jonathan Bate)，前者1993年的著作《森林：文明的阴影》(Forests:The Shadows of Civilization)尤为重要，而后者1991年出版的《浪漫主义生态学》(Romantic Ecology)则开启了英国的生态批评，其《地球之歌》(The Song of the Earth，2000)更将海德格尔式生态批评提升到了迄今最高点。③不过，这一理路因“政治”和“哲学”的双重原因而逐渐式微。④所谓“政治”原因，是指人们对海德格尔纳粹主义污点的疑虑，而“哲学”层面的原因则最直接地导源于人们对那些普及者所宣扬的深层生态学的神秘——整体面向的排斥；从长远看，更为重要的是，人们对海德格尔式生态批评的分析思路逐渐产生了怀疑，在他们看来，这一思路如果不是具有内在合法性问题的话，也很不充分完满，因为其凸显了主体感觉/经验而罔顾社会语境/人类群体。所有这一切并不是说生态批评关于人类个体与非人类世界之间存在某种内在感应(如果不是精神契合的话)的看法已经站不住脚了。事实恰恰相反。其表现之一乃是生态批评实践中斯考特·斯洛维克(Scott Slovic)所称的“叙事学术”(narrative scholarship)的顽强持久性。⑤所谓“叙事学术”，是指那些经由自传和/或目击报道跨转为个人经验和学术分析结合所建立的批评性论著。⑥不过，与环境的存在性接触，今天更自觉地倾向于被理解为是一种经过社会媒介化的行为；与之相应，建立在个人主体环境经验之上的价值也被理解为是一种历史情境和文化互渗的产品。
生态批评第一次浪潮中第二条最具特色的路径是尝试使文学理论与批评更科学化，特别是借鉴生态学、环境生物学和地质学的成果。这一路径大多由美国学者的论著构成，他们抓住了被遗忘的批评家约瑟夫·米克(Joseph Meeker)1972年出版的著作《存活的喜剧》(The Comedy of Survival)大做文章，该书被广泛视为是第一部重要的生态批评研究专著。⑦米克在该书中，意图重新思考喜剧，将其看成是人类以适应行为策略表达生存感的一种类型。在这方面，其最多产的继承者是美国学者约瑟夫·卡罗尔(Joseph Carroll)，他包括《文学达尔文主义》(Literary Darwinism，2004)在内的诸多论著，最为一贯地试图通过源于生命科学观念模式的文学理论来填平人文学科与科学之间的沟壑。⑧……
第一次浪潮中融合科学与人文思考之最具深远影响的尝试恐怕要数生物区域主义(bioregionalism)领域内的生态批评论述。它们包括一系列综合思考的集成，融合了生态学、地理学、人类学、历史学、现象学和美学等，意在阐明其惯常的看法，即作为公民个体的主要忠诚对象应该是生物区域或生态区域，而非某一国家或某种司法管辖单位。⑨生态素养被视为是生物区域公民性的重要面向。在研究美国问题的学者看来，这一生物区域主义论述特别关涉那些具有地方特点的作家，这些作家同时也以批评家著称，如加里·斯奈德(Gary Snyder)和温德尔·拜瑞(Wendell Berry)等。⑩
正如前文所言，生态批评的第一次浪潮始于对某些国家的关注，特别是某种关涉盎格鲁——美国浪漫主义及其流变的实践，其焦点放在自然诗和(美国)非虚构类自然作品这两大偏好性文类上。⑨生态批评的第二次浪潮一直寻求超越第一次浪潮在类型、地理和历史时期方面的显著局限。至21世纪前期，环境批评已日趋涵盖了从古典到当代阶段的整个西方文学史。同时，这一浪潮还在东亚、南亚、盎格鲁—欧陆以及英语为母语的散居社群扎下了根。比如，迄今为止，伯克莱加州大学的主要生态批评家是一个专门研究早期现代主义的专家；在圣母大学是一个新古典主义专家；在巴克内尔大学(Bucknell)是一个专门研究中世纪文学的专家；而在威斯康辛大学和堪萨斯大学则是后殖民主义方面的学者。在印度，第一代生态批评家表现出了对次大陆文学和哲学传统的特殊兴趣。
美国生态批评家帕特里克·墨菲(Patrick Murphy)1998年编辑出版的论文集《自然文学：国际原典汇编》(Literature of Nature:An International Sourcebook)勾勒了一幅生态批评实践和文本涵盖领域在第一阶段实现地理拓展的全景图。之后，墨菲在此基础上锲而不舍，发表了一系列独立写作的论文集，它们尽管在分析上略显单薄，但作为目录指南却非常有用。(12)至本文写作时，他最新出版的著作是《文学与文化研究中的生态批评探索》(Ecocritical Explorations in Literary and Cultural Studies)。(13)
通过扩展认识疆域来选择合理的生态批评经典，以使该领域包括世界上所有的文学，并使世界各地的批评家意识到他们在生态批评实践中占有不可或缺的位置，在这方面显然仍处于起步阶段。正如文学与环境研究学会(ASLE)的成员名录所显示的，迄今为止，认同自己为生态批评家中的大多数仍是以英语文本研究为基准的、以英语为母语的学者。即便其他主要欧洲语言的文学文化也相对处于匮乏研究的状态。不过，在很多方面，已经有人正在付出显著的努力，试图改变这一状况。(14)相应地，尽管中国大陆和台湾的生态批评家在很大程度上受到西方范式和西方文本的影响，亚洲(或许特别是日本、韩国和中文区)本土的环境批评传统和中文区作家对环境问题的持久关注似乎在西方生态批评家的思考中正受到比先前更形显著的瞩目。(15)到目前为止，生态批评在拓展地域空间方面潜力挖掘得最好的是给后殖民研究带去了养分(迄今大多集中在英语区)。这一点下面会详述。
伴随仍处起始阶段的地理和文化空间的拓展，生态批评假以思考的举证景观也有了显著的移转。生态批评的第一次浪潮明显偏爱乡野空间而非都市。与之相对，生态批评的第二次浪潮认为，横亘在乡野和都市之间的壁墙乃是历史生产的人为物；纵贯文明史，自然本身一直处在人类的重塑中，特别是自工业革命以来，都市景观与人塑环境至少应被考量为与生态批评同等重要的沃野。这也是为何生物区域主义仍具影响力的部分原因，因为尽管生物区域主义倾向于特别重视生态体系语境，重视小型的以地点为基础的有机社群，但其至少在原则上承认都市网的重要意义，认为都市是区域历史和文化的一部分。
在将都市网纳入其领域的理论思考方面，环境批评仍处在探索阶段。已取得的成果与其说硕果累累，倒不如说仅显露了尝试者的诚挚之心。在这方面有迈克尔·班内特(Michael Bennett)等人合编的《城市的质数：生态批评与都市环境》(The Nature of Cities:Ecocriticism and Urban Environment，1999)和特里尔·迪克森(Terrell Dixon)主编的《城市旷野》(City Wilds，2002)。(16)不过，即便生态批评家们继续将大部分精力放在“开放的空间”(及其表现)、而非城市空间(除了城市内的开放空间)上，这一乡野和城市之间的不平衡已经在发生变化，以后也无疑会继续发生改变。这是因为区分生态批评第二次浪潮更主要的特点是，在2000年左右，生态批评的主导力量开始转向到文化研究和文化理论；相形之下，文献和景观的多样性只是次要的。……
试图为生态批评第二次浪潮注入更精细化理论的两个显例是丹纳·菲利普斯(Dana Philips)和蒂莫西·莫顿(Timothy Morton)的著作。菲利普斯2003年出版的著作《生态学真相》(The Truth of Ecology)严厉地声讨了他所认为的、几乎涵盖了生态批评第一次浪潮所有派别的认识论上的天真性。(17)尽管在全盘否认文学作为环境表达的合法管道方面走得太远，但该书对简单化的模仿主义论说是一种富有启迪的矫正；而其对浸淫于生态学理论中的整体假设以及试图将科学解构为文化建构的人文夸张的相关批判或许更有意义。莫顿2007年的著作《自然缺席的生态学》(Ecology without Nature)更加细致地解构了第一次浪潮对“生态拟仿”(ecomimesis)的执著，即着力表达自然的复杂性和内在矛盾的倾向。(18)与菲利普斯的全盘拒绝相对，莫顿分析了一系列文学和其他美学呈现对物质环境的折滤，认为其气韵、复杂性和夸饰至少对读者来说，等于是将其自认为要加以拆解的工程进行了类似的修复。莫顿进一步认为，“自然”一词多义且充满语义包袱，应该从词汇库中去除。曾撰写过颇受推崇的专著《生态批评》(Ecocriticism，2004)、对生态批评的着力点加以统观的英国生态批评家格雷格·杰拉德(Greg Garrard)在《绿色究竟有多酷儿？》一文中，批评莫顿的观点有泼脏水把孩子也倒掉之嫌。(19)莫顿接下来的著作《生态学思想》(The Ecological Thought，2010)被认为是其《自然缺席的生态学》一书的“前传”，该书尽管具有相似的偏好警句式宣言的倾向，亦即他自认为是其偏爱的能指的长处所在，但书中的观点却更少专断，也更具持久意义：“生态学思想乃是关于相互关联性的思考，”该思想充满活力，超越边界，且互相渗透(无论我们喜好与否，它也撞毁了自我与他者之间的火墙)，“极大地拓展了我们关于时空的理解。”(20)
尽管莫顿和菲利普斯有时有点欠考虑，他们的著作在价值性和问题性上却具有激发心智的功业：睿智和批判的精细化盖过了过滥的格言警句。不过，更能代表生态批评第二次浪潮以社会为中心要义的是2002年出版的《环境正义读本》(Environmental Justice Reader)，其严肃审慎的语调所传达的道德和政治信念与1996年出版的《生态批评读本》(Ecocriticiam Reader)形成了对照。(21)虽然《环境正义读本》尚未取代先于其出版的后者成为参照点，但其将文化建构主义和社会正义之间的融合做为优先考量的重要意义却不容否认。优先考量环境正义问题，亦即环境有益和有害成分在白人和有色人种、富人和穷人之间的不合理分配，是生态批评第二次浪潮中最具行动主义色彩的一面，正如第一次浪潮中最具特色的是以保护主义为中心的生态诉求一样。该读本的重要贡献很多，包括令人钦佩地拓宽强化了生态批评对原住民以外的非白人作家的关注，以及对原住民利益的重新思考，(22)还包括促进了近期出现(下面会提到)的生态批评后殖民研究的整合，以及生态批评等级的多样化，使更多有色人种学者加入到迄今(目前仍然如此)明显以白人构成的团体中。环境正义修正主义生态批评的进一步涉足点和适时性还表现在它在看似全无直接影响的领域，与同时期的环境——人文作品产生共鸣，比如文化地理学者杰克·科塞克(Jake Kosek)的《次故事：新墨西哥北部森林的政治生活》(Understories:The Political Life of Forests in Northern New Mexico，2006)。该书是半自传性的行动主义民族志，估判了美国西南某区西裔长期居民、印第安人、美国政府机构和环境行动主义者之间在历史、合法所有权以及未来森林土地的适当政策方面的纷争诉求和记忆。
对生态批评的第二次浪潮来说，具有范例意义的环境一般是现代“毒性话语”最常引用的章节、卡森的《寂静的春天》(Silent Spring)中所描写的被玷污的、危在旦夕的景观。但与卡森不同，生态批评的第二次浪潮也特别重视国内外被边缘化了的少数族裔和社群，以及涉及这些人诉求的文本，不仅包括高雅艺术，也包括通俗文化。确实，一个尽忠的环境正义修正主义生态批评家会将它们看成是两个不可分割的领域，即不仅关注毒化问题，也同时关注少数族裔的困境。
未来的可能走向
环境正义修正主义以社会为中心的旨要，至少与新浮现的生态批评论著中的两条路径吻合，这两条路径都显示，以社会为中心的生态批评完全可以关注种族不平等问题，但并不必然要特别以其为首要任务。第一条路径以美国生态女性主义者史泰茜·阿莱莫(Stacy Alaimo)关于MCS话语的论述为代表，MCS的字面含义是“多重化学敏感性”，一般理解即指“环境疾病”(environmental illness)。她所涉及的例子包括少数族裔患者，但却不仅止于此。我引用的她的那篇文章，后来成为其《身体自然：科学、环境和物质自我》(Bodily Natures:Science,Environment,and the Material Self)的一部分。该书提出了所谓“跨肉体性”(transcorporeality)的观念，亦即身体的环境建构性。初看之下，这似乎有点像深层生态学中“生态自我”这一老旧观念的重复。不过，阿莱莫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她坚持认为身份问题首先关乎生物学，而非现象学。就本文而言，其论说最为重要的一点是，这一坚持使阿莱莫以启发其思考的科学研究中的修正性论著为依托，批判(菲利普斯也与其相仿，不过更带行动主义色彩)了社会建构主义本身的简单化倾向。因为在她看来，这种简单化是一个陷阱，可以被用来反制“环境疾病”患者，声称其症候如果不是虚构的，至少也是身心的。(23)这一看法也使她对生态拟仿(ecomimesis)进行了适当的重估。比如，她认为，癌症病人的环境回忆录可能蕴含着实质性的经验内容。我觉得，那些同样关心身体与物质环境之间关系的生态批评者会持续就这一问题的多重面向展开讨论，话题既可以关乎被毒化的身体这一微观世界，也可以关乎气候变化的宏观世界。这也正是杰拉德批评莫顿的反自然现象的缘由所在(他认为，“没有生态学”，我们所剩下的就只是一种“文化创造说的形式”了)。与阿莱莫研究同等重要，但以更具自传性特征补充阿莱莫研究的是哈罗德·费罗姆(Harold Fromm)涉及面甚广的《为人之性》(The Nature of Becoming Human)。该书一直试图在人文—主体和科学阐释理路之间进行调和及编织，颇为戏剧化地强调了人类嵌置在技术——生物实在性中的更广泛的文明和星球意义。
环境正义性生态批评对边缘社群的关注将其与第二条路径相连，即后殖民环境主义。过去五年来，生态批评和后殖民研究的整合有巨大的增长趋势……生态批评目前的后殖民研究转向实际上可以追溯到帕特里克·墨菲(Patrick Murphy)关涉甚广的论著，但就后殖民理论的具体领域而言，2000年英国浪漫主义研究中出现的两部专著值得关注，一是蒂莫西·莫顿的《香料诗学：浪漫消费主义和异国情调》(The Poetics of Spice:Romantic Consumerism and the Exotic)，二是艾伦·毕威尔(Alan Bewell)的《浪漫主义与殖民疾病》(Romanticism and Colonial Disease)。(24)两书关注的焦点都是帝国主义关于异国情调的想象，但相互之间论及的方式却迥然相异，因此构成了对复杂臣服机制考察的一部分。总体而言，正如卡拉·塞拉诺(Cara Cilano)和伊丽莎白·德洛格利(Elizabeth DeLoughrey)在最近一篇文章中所论及的，后殖民与生态批评之间的对话，似乎更多来自后殖民主义一方，而非反过来。关于这一点的说法大致是这样的：生态批评家们对业已兴盛的后殖民研究的反应有点迟缓，而初兴的环境正义思考则业已感染到他们，如此一来，后殖民主义学者遂表现得比先前更关注生态批评。(25)但无论如何，过去几年来，后殖民生态批评研究有了令人瞩目的长足发展，(26)以至于几乎无法相信，专注于“西方”文学的生态批评论著将来还会不受这一趋势的影响，或是后殖民研究本身将来仍会满足于其发展过程中大部分所表现的、仅仅将分析框定在社会文化内而罔顾环境面向考察的趋势。
上述尚在发生中的跨界滋养的未来准确路径究竟为何仍不得而知，但有两点似乎很明朗：首先，关于第一世界生成的生态批评模式究竟在何种程度上能应用到发展中国家的争论仍会继续；第二，与之相关的是，非欧洲中心的生态批评会激发新的框架和词汇，丰富和重新思考生态批评的范畴。印度第一部生态批评文选的编者之一塞尔维莫尼(Selvamony)审慎地提出了以泰米尔tinai观念构建别样框架的想法，tinai是一种建立在家庭空间、生物环境和神圣性融合基础上的传统世界观。无论这一特殊的三面论是否能赢得听众，类似的介入或能有助于我们认识到生态批评现有的、以欧洲为中心(首先是以英语为母语的)的词汇的相对性和分析的偏颇性。……
在发展全球生态文化理论方面，环境批评家感兴趣的另一领域是气候变化焦虑，这一领域将来肯定会比现在得到更为充分的耕耘。迄今为止，科幻小说与纪录电影比生态批评要领先得多。近半个世纪以来，地球过热一直是科幻作品的主要景观。应该承认，与关于其他环境问题的最佳后殖民文学相比较，无论是科幻小说还是电影都并不特别卓越。迄今最抓人眼球的成果是戈尔的纪录片《难以忽视的真相》(An Inconvenient Truth)。此片无论从戏剧化创作还是从影像角度看都十分平庸，戈尔站在板壁前独白的冗长镜头，伴随着关于“曲棍球棒”形状的图表意义的解释，画面中显示的是过往世纪地球温度的陡然升高。
在生态批评迄今所出的成果中，没有任何一项能与知识史家迪佩什·查卡拉巴提(Dipesh Chakrabarty)简洁但却才华横溢的论辩《历史气候四论》(The Climate of History:Four Theses)相匹配。该文探讨了后启蒙时代民主机构兴起和今天日益被理解为“人类世”时代(Anthropocene Age)来临之间复杂互动的吊诡。所谓的“人类世”，即指一个新的地质期，其标志据称是人类形变为地球地质变化的主导影响力量。(27)不过，生态批评至少已开始以四种方式对之做出回应。
首先，将环境正义批评拓展到这一过程中迫近的失败者的困境，包括非人类。(28)第二，将关于全球变暖的想象性作品阐释为生存的现实；比如，安妮·麦克斯威尔(Anne Maxwell)对澳大利亚作家乔治·特纳(George Turner)未来学生态小说的读解。(29)第三，重新阐释前当代时期涉及人为气候变化、甚或未专门讨论全球变暖问题的文本；比如，美国生态批评家肯·海特纳(Ken Hiltner)关于17世纪伦敦燃烧高硫黄质煤炭争论的分析。(30)在这方面，一些文章，包括海特纳的分析，建立在刻苦研究的基础之上，而另一些却相当印象性，甚或不太明确，如最近关于《贝奥武夫》(Beowulf)最后死亡部分的重新阐释，将其看成是无意识的关于全球暖化的先知性寓言，在第三部分里，喷火之龙代表了自然对人类劫掠地球资源的复仇。(31)最后，一些以矿石燃料文化为关注点、雄心勃勃且具历史视野的专著类环境与文化研究正不断涌现，这其中包括斯坦芬尼·拉美内杰(Stephanie LeMenager)关于中产阶级对天气和身体舒适度变化过度敏感反应的研究，该倾向反讽性地既加剧了对气候非稳定化的关注，同时也加重了对维持冷暖舒适度的老旧技术的依赖。(32)
上述努力，再加上很多本文提及的论著，重新提出了文章一开始就涉及的更为宽泛的问题：究竟在多大程度上生态批评被认为属于文学研究范畴？由于其一开始就忠实于文学批评和理论，是否生态批评存在着排拒其他表达媒介的学科基础和宽泛意义上的文化理论的倾向？就肯定方而言，人们会说，文学不仅是本文所评估的多数批评者的学科归属，正是这些人自我定义为并/或认同于环境批评；而且更相关的是，至少就某方面说，生态批评所取得的成果显示，无论是关于样式的研究(如吉福德/Gifford对田园景观的研究)，还是对类型(许多美国生态批评家关于自然作品和/或自传的论述)、隐喻(如莫尔/Moore关于拟人化的论述)的研究，更不用说对其他风格表述面的研究，这一切都使生态研究与文学研究有“自然”亲近感。(33)不过，过分强调这一学科契合性有可能掩盖了这样一点，即文学出身的环境批评家群体一直具有鲜明的兼收并蓄特点，他们既跨界又混杂兼容，而且，这一点明显变得更加鲜明了。
生态批评第一次浪潮中上述跨界倾向的表现，是与前文所谈到的现象学和进化生物学发生关系。由于我急于过渡到时下的情形，因此未提及另外两大甚或更值得关注的跨学科趋势，它们从一开始就一直推动着生态批评的发展。鉴于其影响的普遍深入，也鉴于要理解这种影响就必须进一步追问任何试图在第一次浪潮、个人个体/经验倾向与第二次浪潮、以社会为中心或集体倾向之间做出清晰划分的努力，这两大趋势值得我们更强烈的关注。一是性别研究，这并不单单是指“生态女性主义”，而更是指一些关注女性与环境关系(现实与/或虚构的)的、有时互相抵牾的批判性见解和实践的聚合。从其远早于1990年的开始阶段，环境和性别研究就一直更倚重于跨学科性别理论而非所谓的文学理论，这一点可以从研美学者安妮特·科罗德尼(Annette Kolodny)的文学修正史和思想史学者卡洛琳·莫婵特(Caroline Merchant)关于科学革命的反父权图绘中窥见端倪。(34)该研究所成就的大势头并不源于其文学阐释学导向(尽管这常常是其明显的关注点(35)，更重要的是源于其对文化史的审视，对“土地”的象征性女性性别化结果的审视，对深层生态学和其他形式的个体中心生态理论中整体自我模式所隐现的男性中心主义的审视，(36)以及对环境正义根源的审视。(37)同样，甚或更加明显的是，这一势头还体现在近来酷儿生态批评对(一些)早期性别与环境研究中显露的异性恋规范性的挑战上，在这方面，卡特里奥娜·桑德兰(Catriona Sandilands)是迄今最有代表性的人物。(38)
第二种趋势是环境修辞研究，倾向于完全远离文学领域，转而分析其他学科话语，或是涉及公共政策的争论，这方面的例子有基灵兹华斯(Killingsworth)和帕尔默(Palmer)1992年合著的《生态言说》(Ecospeak)，收集在《绿色文化》(Green Culture)中关于倡导和争论之修辞的案例研究，弗雷德里克·布尔(Frederick Buell)揭露大公司在环境方面以“绿色洗脑”言说蒙蔽大众的著述，以及科塞克的《次故事》。(35)
不过，公平地说，在生态批评的第一次浪潮期间，通常的感觉是，重新审视文字制品的著述构成了生态批评的中坚，无论这种审视是美学的、哲学的、精神的、伦理的、政治的，或是某种形式的上述层面的结合。当然，对那些偏爱文学为实践种类的生态批评家来说，他们一直很有创意地把其他媒体考虑在内(如克里斯托弗·伊姆舍尔/Christoph Irmscher的植物学图解研究)，这反映了一些前生态批评时期先辈们的持久旨趣。(40)反过来说，把关注焦点放在其他创意实践领域的环境批评常常从文学想象比拟和文学、文学批评作品中汲取养料(如安吉拉·米勒/Angela Miller的艺术史研究，安妮·惠斯顿·斯本/Anne Whiston Spirn的景观建筑研究，格雷格·米特曼/Greg Mitman的电影研究)。(41)不过，只是在过去十二年左右，由文学学科以外的批评家撰写的关于非文学表达媒体的论著才开始自我定义为“生态批评”。确实，伊姆舍尔和布拉多克(Braddock)的《更敏锐的感觉：美国艺术史中的生态批评研究》(A Keener Perception:Ecocritical Studies in American Art History，2009)在这方面可能是第一部具有决定性转折意义的著作。(42)何以如此之晚？一种解释是，学科界限或许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那样容易渗透。另一种可能的解释是，一种开始时仅局限在相对隔绝有限领域的小规模先导力量，需要等待场域的扩增才能得到更广泛的承认(新世纪以来，生态批评杂志数量激增，包括英国、美国和亚洲在内，从一份增加到至少七份)，也需要像美国国会图书馆这样的机构的认可，该馆2002年开始采纳“生态批评”为主题检索词。但更具关键意义的因素是，第二次浪潮的论著转移了“环境文化”的重心，从文本实践型生态批评转向到文化实践型环境批评。没有这一转向，上述各种各样的机构化或许永不可能发生。并不是说这一转向具有什么特别的奇异或独特性。它映射了所谓文学学术在过去二十年来对种族、阶级和性别问题的关注：从文本和经典转向到文化的形构。不过，就生态批评相应领域的理解来说，这一转向削弱了生态批评仅适合于文学研究的判断(这一判断从未成为坚实的教条)。着重文化实践的转向也毫无争辩地揭示了这样一点，即任何试图为生态批评设立学科界限、试图判断这个或那个学者才能被称为生态批评家、试图判决那本书是或者不是生态批评论著的努力都是不切实际的。
我并不想使本文读上去像一篇乐观的、更少帝国主义色彩的关于环境批评不可阻挡势头的文章。相反，环境批评仍应被看作是一项未竟的工作。比如，生态批评必须在这两者之间做出自己的判断：是把自身看作一种批判实践、最终应由环境主义者的社会行动来衡量其对批判的忠实度，还是把自己正当化为一种知识生产或人文理解的学术——专业性实践？尽管多数生态批评家或许会说，这些目标彼此密不可分，但围绕这一问题存在着截然矛盾的立场。(43)同样，环境转向横跨一系列表达媒体的创意与批评实践(包括“旧”与“新”、“高雅”与“通俗”，在此类区分仍能成立的意义上说)仍更多属于选项目录而非协调一致的议程：领域在扩增、活动熙熙攘攘，但跨界的交流却很有限。(44)与之相关的是，有些第一眼看上去似乎在“倾向于环境”的作品和其他项目之间存在奇怪断裂的努力，本该呈现更加结盟的形态。现成的显例就是我要论及的最后第二个问题：动物研究。
对批判理论而言，动物研究现今是个不证自明的热门话题，其热门程度甚至超过了全球暖化。不仅生命科学家和文化人类学家，还包括神经科学家、伦理学家、认识论学者、法学理论家和文学学者等，都以前所未见的频率，就人类对非人类世界的职责、人与非人界限的渗透或休戚与共，以及物种间的交流等发表自己的看法。就生态批评而言，从其一开始就显露了对表现动物、对作为动物的人的(重新)考量，以及对物种间交流和伦理的敏锐旨趣。不过，在这一领域，生态批评研究似乎对自身运动之外的方面鲜有影响。即便在运动内部，生态批评家们在聆听彼此方面也明显不足，他们更多聆听的是彼得·辛格(Peter Singer)和其他人的动物权利论述、文化理论家丹娜·海萝威(Donna Haraway)的赛博格理论，以及德里达和阿甘本(Agamben)关于“动物”的晚近论说，后者认为“动物”概念本身乃悬疑重重的人类特殊性的标志。(45)尽管为美国语言学会杂志(PMLA)2009年春季号动物研究专刊贡献文章的十二位作者中的三位与生态批评关系近密，但他们的文章却很少引用生态批评论著，而其余的作者就更不会这样做了。
当然，我们不应就这一特例联想太多。历史地看，生态批评并不像我们所想的那样与动物研究结盟紧密。许多生态批评家对动物研究存有疑虑，认为其对环境或生态系统关注不够，会在人对非人类的道德问责性方面设定颇成问题的限制(如，辛格仅特别赋权给高级生命形式)，或是在对人类卑劣性、主奴关系等理论化的过程中，将野兽主要视为其代理(特别是阿甘本的论述；海萝威2003年出版的《伙伴物种宣言》/Companion Species Manifesto也略有这一倾向)。可以想见，此类疑虑未来可能会减轻。比如，加拿大生态批评家丽贝卡·拉格隆(Rebecca Raglon)和玛丽安·肖特梅杰(Marian Scholtmeijer)就令人信服地论述称，环境和动物权利倡导者共同根基和弱点互补的结合，使两者之间的和解诉求十分可行。(46)无论怎样，构想所谓的后人类身份样式当然与生态批评家利害相关。在这方面，上面讨论到的跨肉体性，即一种在世界上同时为动物、技术和环境的存在，就是一个例子。不过，用拉尔夫·沃尔多·爱默生(Ralph Waldo Emerson)的话来说，我在这里描述的生态批评都不算数。时间将告诉我们，诸如休根(Huggan)和蒂芬(Tiffin)在《后殖民生态批评》中图绘的后殖民“动物园批评”(zoocriticism)和英国生态批评杂志《绿色文学》(Green Letters)即将出版的11号“动物”专刊之类的介入是不是会引领出更有影响力的东西来。
我对未来生态批评趋势的最后想法可能更加一厢情愿，特别是考虑到本文对非英语世界的生态批评论著的讨论是如此匮乏。随着生态批评继续传播到原初盎格鲁——英语母语基地之外的地方，批判语汇之间的互传播问题也将相应地变得更加突出。正如海斯(Heise)所言，这一问题的困扰之处在于，大多数生态批评家仍然只关注特定国家的档案材料，他们常常只懂一种语言，或对母语之外的语言只是一知半解。因此，环境批评家们并没有像我们所想的那样表现出对下列情形的足够担忧，即在中文里没有一个令人满意的对应英文environment的词，在西班牙文里没有一个词足以涵盖英文中的“荒野”(wildness)，而在美国和欧洲，乃至同属英语区的英国，“watershed”(分水岭、流域等)的意思有时迥然相异。本文的读者无疑能举出更多其他的例子。
环境人文主义者将从能调和这些差异的合作项目中获益良多。或许，在此过程中，世界范围内日益增多的生态批评家们也能找到更可共享的批判语汇。事实上，一个类似的项目已经启动，这就是由美国生态批评家乔尼·亚当森(Joni Adamson)和威廉姆·格里森(William Gleason)合编的在线词库“自然与文化研究关键词”。这是由纽约大学出版社资助的文化“关键词”大项目中的一部分。(47)不过，如果要完全发挥其潜力，该项目和诸如此类的其他项目就必须超越美国主义，超越其盎格鲁——英语母语中心，尽管英语乃是今日世界的共通语言。21世纪地球和世人所面对的球际范围的多重环境“危机”需要有球际规模的传播交流能力，不仅意识到共享的问题，也同时认识到文化的特殊性。就这一点来说，我们仅仅刚开始培植必需的语汇。
[原文发表于美国《谁语》(Qui Parle)杂志19卷2期(2011年春、夏季号)第87-115页，原文名为Ecrocriticism：Some Emerging Trends。本译文为节译，省略号(……)表示略去部分。]
注释：
①Raymond Williams.The Country and the City(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73); Leo Marx,The Machine in the Garden:Technology and the Pastoral Ideal in American Culture(New York:Ox ford University Press,1964).
②Arne Naess,"The Shallow and the Deep,Long-Range Ecology Movement:A Summary,"Inquiry 16(Spring 1973):95—100.
③Robert Pogue Harrison,Forests:The Shadows of Civilization(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93); Jonathan Bate,Romantic Ecology:Wordsworth and the Environmental Tradition(London:Routledge,1991); Jonathan Bate,The Song of the Earth(London:Picador,2000).
④For a stringent critique,see Gregg Garrard," Heidegger Nazism Ecocrititism," ISLE 17,no.2(2010):251-273.
⑤See John Elder,Reading the Mountains of Home(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8); Ian Marshall,Peak Experiences:Walking Meditations on Literature,Nation,and Need(Charlottesville:University Press of Virginia,2003);Joni Adamson,American Indian Literature,Environmental Justice,and Ecocriticism:The Middle Place(Tucson:University of Arizona Press,2001); Jim Tarter," Some Live More Downstream Than Others:Cancer,Gender,and Environmental Justice," in The Environmental Justice Reader,ed.Joni Adamson,Mei Mei Evans,and Rachel Stein(Tucson:University of Arizona Press,2002),213-28; Jake Kosek,Understories:The Political Life of Forests in Northern New Mexico(Durham,NC:Duke University Press,2006)(hereafter cited as PLF); Scott Slovic,Going Away to Think:Engagement,Retreat,and Ecocritical Responsibility(Reno:University of Nevada Press,2008); Harold Fromm,The Nature of Being Human:From Environmentalism to Consciousness(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2009)(hereafter cited as NBH).
⑥Scott Slovic,"Ecocriticism,Storytelling,Values,Communication,Contact," http://www.asle.umn.edu/conf/otherconf/wla/1994/slovic.html.
⑦Joseph Meeker,The Comedy of Survival:Studies in Literary Ecology(New York:Scribner's,1972).
⑧Joseph Carroll,Literary Darwinism:Evolution,Human Nature,and Literature(New York:Routledge,2004).
⑨See Michael Vincent McGinnis,ed.,Bioregionalism(London:Routledge,1999).
⑩Ecocritical explorations of the promise of this approach include John Elder,Reading the Mountains of Home(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8); Michael Cohen,A Garden of Bristlecones:Tales of Change in the Great Basin(Reno:University of Nevada Press,1998); Lawrence Buell,Writing for an Endangered World(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1),243-65(hereafter cited as WEW); Cheryll Glotfelty,ed.,Literary Nevada:Tales from the Silver State(Reno:University of Nevada Press,2008); PLF; and Tom Lynch,Xerophilia:Ecocritical Explorations in Southwestern Literature(Lubbok:Texas Tech University Press,2008).
(11)See,for example,NWA:Scott Slovic,Seeking Awareness in American Nature Writing(Salt Lake City:University of Utah Press,1992); EI.
(12)Patrick Murphy,ed.,Literature of Nature:An International Sourcebook(Chicago:Fitzroy Dearborn,1998).
(13)Patrick Murphy,Ecocritical Explorations in Literary and Cultural Studies:Fences,Boundaries,and Fields(Lanham,MD:Lexington Books,2009).
(14)For example,for German,see TS and Axel Goodbody,Nature,Technology,and Cultural Change in Twentieth Century German Literature:The Challenge of Ecocriticism(New York:Palgrave-Macmillan,2007); for Spanish,see Jennifer French,Nature,Neo-Colonialism,and the Spanish American Regional Writers(Hanover:Dartmouth College Press,2005),George Handley,New World Poetics:Nature and the Adamic Imagination of Whitman,Neruda,and Walcott(Athens: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2007),and Beatriz Rivera-Barnes and Jerry Hoeg,Reading and Writing the Latin American Landscape(New York:Palgrave-Macmillan,2009); for Lusophone,see Candace Slater,Entangled Edens:Visions of the Amazon(Berkeley: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2002).
(15)See Karen Thornber,Ecoambiguity:Environmental Crises and East Asian Literatures(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forthcoming 2011); Jincai Yang," Ecocritical Dimensions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Literary Criticism"(unpublished 2010 essay).
(16)Michael Bennett and David W.Teague,eds.,The Nature of Cities:Ecocriticism and Urban Environments(Tucson:University of Arizona Press,1999); Terrell Dixon,ed.,City Wilds:Essays and Stories about Urban Nature(Athens: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2002).
(17)Dana Phillips,The Truth of Ecology:Nature,Culture,and Literature in America(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03).
(18)Timothy Morton,Ecology without Nature(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07).
(19)Greg Garrard,"How Queer Is Green?" in CN(hereafter cited as "HQG").
(20)Timothy Morton,The Ecological Thought(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2010),3,7,135.
(21)Joni Adamson,Mei Mei Evans,and Rachel Stein,eds.,The Environmental Justice Reader:Politics,Poetics,and Pedagogy(Tucson:University of Arizona Press,2002).
(22)See Jeffrey Myers,Converging Stories:Race,Ecology,and Environmental Justice in American Literature(Athens: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2005); Paul Outka,Race and Nature from Transcendentalism to the Harlem Renaissance(New York:Palgrave-Macmillan 2008); Joni Adamson and Scott Slovic,"Guest Editors' Introduction:The Shoulders We Stand On:An Introduction to Ethnicity and Ecocriticism," MELUS 34,no.2(2009):5-24; Ian Finseth,Shades of Green:Visions of Nature in the Literature of American Slavery(Athens: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2009); Kimberley Ruffin,Black on Earth:African American Ecoliterary Traditions(Athens: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2010); and Elizabeth Ammons,Brave New Words:How Literature Will Save the Planet(Iowa City:University of Iowa Press,2010)(hereafter cited as BNW).
(23)See Michelle Murphy,“The 'Elsewhere within Here' and Environmental Illness; or,How to Build Yourself a Body in a Safe Space," Configurations 8(2005):91.
(24)Timothy Morton,The Poetics of Spice:Romantic Consumerism and the Exotic(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0); Alan Bewell,Romanticism and Colonial Disease(Baltimore:Johns Hopkins University Press,2000).
(25)Cara Ciliano and Elizabeth DeLoughrey,"Against Authenticity:Global Knowledges and Postcolonial Ecocriticism," ISLE 14,no.1(2007):77.
(26)See also,for example,Robert Marzec,An Ecological and Postcolonial Study of Literature:From Daniel DeFoe to Salman Rushdie(New York; Palgrave-Macmillan 2007); Elizabeth DeLoughrey,Routes and Roots:Navigating Caribbean and Pacific Island Literatures(Honolulu:University of Hawaii Press,2007); Laura Wright,"Wilderness into Civilized Shapes":Reading the Postcolonial Environment(Athens: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2010); Upamanyu Pablo Mukherjee,Postcolonial Environments:Nature,Culture and the Contemporary Indian Novel in English(New York:Palgrave-Macmillan,2010)(hereafter cited as PE).
(27)Dipesh Chakrabarty,"The Climate of History:Four Theses," Critical Inquiry 35(Winter 2009):197-222.
(28)See Michael Ziser and Julie Sze,"Climate Change,Environmental Aesthetics,and Global Environmental Justice Cultural Studies," Discourse 20(Spring and Fall 2007):384-410.
(29)Anne Maxwell,"Postcolonial Criticism,Ecocriticism,and Climate Change:A Tale of Melbourne under Water in 2035,"Journal of Postcolonial Writing 45,no.1(2009):15-26.
(30)Ken Hiltner,"Renaissance Literature and Our Contemporary Attitude Toward Global Warming," ISLE 16,no.3(2009):429-42.
(31)Diane Dumanoski,The End of the Long Summer:Why We Must Remake Our Civilization to Survive on a Volatile Earth(New York:Crown,2009),83.
(32)For example,Stephanie LeMenager's in-progress "This Is Not a Tree:Cultures of U.S.Environmentalism in the Twilight of Oil" in the larger work-in-progress represented by Michael Ziser,"Home Again:Global Climate Change Ecocriticism and Oil-Shock Bioregionalism," in Environmental Criticism for the Twenty-first Century,ed.Stephanie LeMenager,Teresa Shewry,and Ken Hiltner(New York:Routledge,forthcoming 2011).
(33)Gifford,Pastoral; Bryan L.Moore,Ecology and Literature:Ecocentric Personification from Antiquity to the Twenty-First Century(New York:Palgrave-Macmillan,2008).
(34)See Annette Kolodny,The Land Before Her:Fantasy and Experience of the American Frontiers,1630-1860(Chapel Hill: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84); Annette Kolodny,The Lay of the Land:Metaphor as Experience and History in American Life and Letters(Chapel Hill:University of North Carolina Press,1976); and Caroline Merchant,The Death of Nature:Women,Ecology,and the Scientific Revolution(San Francisco:Harper's,1980).
(35)See Louise Westling,The Green Breast of the New World:Landscape,Gender,and American Fiction(Athens:University of Georgia Press,1996); and " MCSM."
(36)See Val Plumwood,Feminism and the Mastery of Nature(London:Routledge,1993).
(37)See Joni Seager,Earth Follies:Coming to Terms with the Global Environmental Crisis(New York:Routledge,1993).
(38)See Catriona Sandilands,The Good-Natured Feminist:Ecofeminism and the Quest for Democracy(Minneapoli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99); and Catriona Sandilands and Bruce Erickson,eds.,Queer Ecologies:Sex,Nature,Politics,Desire(Bloomington:Indiana University Press,2010).
(39)M.Jimmie Killingsworth and Jacqueline Palmer,Ecospeak:Rhetoric and Environmental Politics in America(Carbondale:Southern Illinois University Press,1992); Carl G.Herndl and Stuart C.Brown,eds.,Green Culture:Environmental Rhetoric in Contemporary America(Madison:University of Wisconsin Press,1996); Frederick Buell,From Apocalypse to Way of Life:Environmental Crisis in the American Century(London:Routledge,2003),3-38; PLF.
(40)Christoph lrmscher,The Poetics of Natural History:From John Bartram to William James(New Brunswick:Rutgers University Press,1999); see Leo Marx on Hudson River School painting in The Machine in the Garden:Technology and the Pastoral Ideal in American Culture(New York: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64).
(41)Angela Miller,The Empire of the Eye:Landscape Representation and American Cultural Politics,1825-1875(Ithaca:Cornell University Press,1993); Anne Whiston Spirn,The Language of Landscape(New Haven:Yale University Press,1998); Greg Mitman,Reel Nature:American Romance with Wildlife on Film(Cambridge: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99).
(42)Christoph Irmscher and Alan Braddock,eds.,A Keener Perception:Ecocritical Studies in American Art History(Tuscaloosa:University of Alabama Press,2009).
(43)One such conflict is between Robert Kern and Elizabeth Ammons:see Kern's" Ecocriticism—What Is It Good For?" ISLE 7(Winter 2000):9-32; and BNW.
(44)Partly for this reason,the present essay,wide-ranging though it seeks to be,fails to do justice to a number of other significant ecocritical trajectories.In theater studies,see especially Una Chaudhuri,Staging Place:The Geography of Modern Drama(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1995); and Eleanor Fuchs and Una Chaudhuri,eds.,Land/scape/theater(Ann Arbor:University of Michigan Press,2002).In film studies sec,e.g.,Jhan Hochman,Green Cultural Studies:Nature in Film,Novel,and Theory(Moscow:University of Idaho Press,1998); David Ingram,Green Screen:Environmentalism and Hollywood Cinema(Exeter,UK:University of Exeter Press,2000):Frederick Buell,From Apocalypse to Way of Life:Environmental Crisis in the American Century(London:Routledge,2003); and Robin L.Murray and Joseph K.Heumann,Ecology and Popular Film:Cinema on the Edge(Albany:SUNY Press,2009).In children's literature studies,see especially Sidney I.Dobrin and Kenneth B.Kidd,eds.,Wild Things:Children's Literature and Ecocriticism(Detroit:Wayne State University Press,2004).In scholarship on literature before 1800 generally,see,for example,for medieval,Alf Siewers,Strange Beauty:Ecocritical Approaches to Early Medieval Landscape(New York:Palgrave-Macmillan,2009),and Gillian Rudd,Greenery:Ecocritical Readings of Late Medieval Literature(Manchester:Manchester University Press,2007); for early modern,Robert N.Watson,Back to Nature:The Green and the Real in the Late Renaissance(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06),and Diane Kelsey Mc-Colley,Poetry and Ecology in the Age of Milton and Marvell(Aldershot,UK:Ashgate,2007); and for eighteenth century,Timothy Sweet,American Georgics:Economy and Environment in Early American Literature(Philadelphia:University of Pennsylvania Press,2002),and John Sitter," Eighteenth-Century Ecological Poetry and Ecotheory," Religion and Literature 1(Spring 2008):11-370.Beyond this additional wealth of scholarship on fictive discourses,I must also omit mention of a much wider array of pertinent environmentally oriented studies across the disciplines—religion,anthropology,history,science studies,political theory,developmental psychology,environmental science,etc.
(45)Peter Singer,Animal Liberation,rev.ed.(New York:Avon,1990); Donna J.Haraway,The Companion Species Manifesto:Dogs,People,and Significant Otherness(Chicago:Prickly Paradigm Press,2003); Jacques Derrida,The Animal That Therefore I Am,ed.Marie-Louise Mallet,trans.David Walls(New York:Fordham University Press,2008); and Giorgio Agamben,The Open:Man and Animal(Urbana:University of Illinois Press,2006).
(46)Rebecca Raglon and Marian Scholtmeijer," 'Animals are not believers in ecology':Mapping Critical Differences between Environmental and Animal Advocacy Literatures,"ISLE 14,no.2(2007):122-39.
(47)Joni Adamson and William Gleason,"Keywords in the Study of Nature and Culture," http://keywords.nyupress.org.